采蝶心里一突,咬咬牙,低着脑袋也赶紧跟上去。院子里余下的几个小丫鬟见她们都走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相互瞟了几眼后,悄悄地散了。

采蓝一进屋,便扶着七娘在花厅的太师椅上坐下,自己则利索地帮忙倒茶。提起水壶一看,里头却空空如也,脸色顿时一沉,冷冷地看了采蝶一眼,怒道:“这院子是谁收拾的?明明知道大小姐到了,却连茶壶都空着。怎么着,还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不成?”

采蓝一开口就扣了这么大顶帽子下来,采蝶吓得双膝一软,立刻跪倒在地,红着眼睛哭道:“大小姐饶命,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奴婢一时疏忽,竟忘了这茬儿。求大小姐饶命…”说着话,脑袋已经抵在了地上,连连叩了几个头,额头上顿时印出了一片红印子,状似可怖。

七娘心里顿时明白了。

“采蓝去外头找个人把董嬷嬷请过来。”七娘微笑着开口道:“这小丫头是怎么了,我还一句话没说呢,她倒就饶命长饶命短地哭起来,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一进门就要发作人呢。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还不快董嬷嬷过来把人给领过去,要不,再多待一刻钟,回头倒要传着说我吃人了。”

采蝶今儿来这一招本就是有人唆使,又想着七娘初入侯府定是紧张胆怯,不敢作声,不想这才一个照面,这位乡下来的小姐竟然就要赶人,一时间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等采蓝出了门,她这才反应过来,大哭着欲扑到七娘脚下哀求。

不想七娘动作比她还要迅速,竟飞快地躲了开来,三两步走到门口,声音提得高高的,正正好让院子里的下人都能听得见,“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曾责骂与你,你何必作出这幅哭哭啼啼的模样,好生吓人。”

院子里小丫鬟们纷纷探出头来偷看,小声议论。屋里的采蝶急得真哭了。

说话的工夫,董嬷嬷也急急忙忙地进了院子,瞧见屋门口的七娘,脸上微微色变,赶紧上前请了安,弓着身子问:“大小姐找老奴有事?”

七娘指着屋里哭得唏哩哗啦的采蝶道:“嬷嬷快把她领走,可莫要吓死人了,进屋就抱着我的腿求饶命,跪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磕头的,怕不是脑子有问题。”说罢,又赶紧往门外走了几步,躲到采蓝身后,嘴里还小声嘀咕道:“怎么把个疯子送到我院里来了。”

董嬷嬷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地上的采蝶一眼,赶紧回道:“大小姐莫要怕,老奴这就让人把她弄走。”七娘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她若是再不把人弄走,只怕不等许氏开口,胡氏就要拿她开刀了。

心里不免对采蝶愈发地厌恶痛恨,这小蹄子半点脑子也没有,也不看看这位大小姐是过继到谁的名下,便是她性子弱不敢作声,采蓝可不是哑巴。这事儿若传出去,虽说大小姐难免有些不好的传言,但采蝶以后怎么在府里待下去。

董嬷嬷朝外头招呼了一声,不一会儿的工夫,便进来两个粗壮的妇人,弯腰朝七娘见了礼,尔后毫不客气地拖着采蝶出了院子。

“还请嬷嬷差人送壶茶过来。”董嬷嬷才要走,采蓝忽然开口道。

董嬷嬷一愣,顿时会意,心里头又把采蝶骂了个狗血淋头,赶紧低声应了,罢了又小声解释道:“大太太和侯夫人不在,最近都是三奶奶在大力府里的事,倚梅园这边的丫鬟也都是她安排的。若是大小姐不喜欢,回头老奴另调些人来让大小姐自己挑。”

采蓝笑笑,“就知道董嬷嬷最好心了。哎——”她叹了口气,无奈道:“虽说大小姐比二小姐只大两个月,可这排行什么的,便是只大半天,也那还是大小姐。董嬷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董嬷嬷咧嘴笑笑,“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因为仲哥儿和瑞哥儿不出来卖萌了,你们就不留言,哼哼哼哼╭(╯^╰)╮

呜呜,俺正在爬榜啊,最近的月榜咋这么难爬!!!

第二十章

二十

采蓝进屋时,七娘已经面色如常地坐了回去,低声吩咐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不要闹大了。”

采蓝柔声应道:“大小姐放心,奴婢有分寸。”

七娘知道采蓝行事一向稳重,遂不再多说。尔后采蓝伺候着她洗了脸,董嬷嬷也飞快地使人送了茶水过来,七娘正是乏了,便上床小憩。

许氏和胡氏稍事修整后,一齐去了明萱堂去给老太太请安。因这几日京城天气陡凉,老太太身子有些不适,斜躺在榻上没有起身。听见屋里的翠玉通报说大太太和二太太到了,这才勉强坐起了身。

“婉婷回来了。”三个儿媳当中,老太太对许氏最为敬重,又把她当做女儿一般心疼,瞧见许氏和胡氏一同进门,却先开口唤许氏的名字。好在胡氏心性宽广,并不曾往心里去,反开口笑道:“母亲真是偏心,眼睛里头只有大嫂,哪里瞧得见我哟。”

老太太笑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朝胡氏道:“瞧你这身打扮,哪能瞧不见你。”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还是牵挂着许氏的事,转过头又问:“那孩子带回来了?怎么挑了个闺女?我听小三媳妇儿说都十四岁了,这可哪里养得亲。”

许氏歉意地朝胡氏看了一眼,见胡氏微微摇头表示不介意,这才接过老太太的话道:“难得能找到个投缘的,品性模样都是极好的,明儿来过来让母亲瞧瞧就知道了,您也一定喜欢。”

胡氏也笑着帮腔道:“母亲您就放心吧,大嫂的眼光何时出过错。照我看着,过继个女儿倒比儿子还好些,到底心疼人,心思又细,说话也动听。我瞧着可真是眼馋得不得了,只恨不得我们家嫣儿再大些呢。”

听了胡氏也这么说,老太太总算放了心,轻声叹道:“婉婷喜欢就好了。”老太太早些年前也见过老宅那些亲戚,个个都是趋炎附势的。先前卢家遭灾的时候,老宅那边没有半个人帮一把手,到后来卢家发达了,才争着抢着过来打秋风。也亏得卢之安性子强势,那些人才不敢放肆。这次若真从老宅过继个男孩子,那边恐怕就要借此缠过来,往后便再也没消停日子过了。

两妯娌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一阵话,又嘱咐几个丫鬟好生伺候,罢了,这才告辞出了明萱堂。

才出了院子,采芹就踱到胡氏身边,低声耳语了一阵,把将将在倚梅园发生的事情说与她听。胡氏闻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想了想,也没向许氏隐瞒,低声道:“倚梅园里有个丫鬟不懂事,已经让采蓝赶出去了。我先和大嫂通个气,免得误会。”

许氏微微一愣,尔后苦笑。她的心思玲珑剔透,早先又主持卢家事务许多年,心里犹如明镜一般,自然晓得胡氏口中不懂事的丫鬟是从哪里来的。

“我省得了。”许氏微笑道:“碧舸也不是小里小气的姑娘,断不会怪到你身上来。”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多少有些恼意。不管碧舸原本是什么身份,既然已经过继到她膝下,便是大房正正经经的小姐,这才头一天进府就有人敢给她下马威,可不是打她的脸么。

胡氏见状,心里对那不长眼的丫鬟愈发地气恼。

这边邵仲回了家,把偷来的账簿扔给梁康,自个儿则洗了澡,懒洋洋地躺到床上倒了下来,睁大眼盯着床顶不说话,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等梁康去普济寺送了东西回来,偷偷往邵仲屋里瞥了一眼,发现他依旧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由得乐了,笑着问:“仲哥儿你这是咋了?”

邵仲一动也不动地回道:“别烦我,我在想一件大事儿。”

梁康笑骂,“得了吧,就你这脑子,还能琢磨什么大事儿。十有□又是在想你媳妇儿了!怎么样,可想好了怎么去勾搭?人家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卢家大小姐,门儿都出不来,你总不能去爬卢家的墙吧?”

邵仲怒道:“就你聪明,行了吧。我还不知道她出不来呀。我是在琢磨着以后要怎么跟她见面!这要是连面都见不上,我怕她过个三五天就把我给忘了。回头常家那小子三天两头地总往卢家跑,我媳妇儿可不就要被他给哄走了。”

“这跟常家怎么扯上了关系?”梁康闻言微微诧异,“哦——”他一拍额头,总算想起来了,脸上不免带了些幸灾乐祸的笑意,“常家那老二儿媳妇姓许,这就难怪了。人家这是表亲,常家那位大公子我也见过,斯斯文文,老老实实,倒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仲哥儿啊,啧啧,别怪我事先没提点你,那小伙子怎么看,都比你实在。我要是卢家大太太,我也把大小姐许配给自己外甥,哪儿轮得上你这么个瞎子啊。”

邵仲气得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一张俊脸涨得铁青,怒道:“他哪里好了!说得好听是老实,说得难听那就是又傻又憨!你瞧瞧他那张脸,印堂发黑,双目无神,一看就是个…就是个短命鬼…”

“邵仲!”梁康听他越说越难听,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语气中有淡淡的不悦,“不过是说笑罢了,你又何必这么诅咒人家。不说他与卢家大小姐的婚事全是你臆想的,便果真如此,那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能这般不讲理。”

平日里邵仲听了梁康的责备,总要笑嘻嘻地辩解两句,今儿却像发了痴,依旧跳着直跺脚,完全不讲道理,“我就不讲理,今儿就不讲理了。要是我媳妇儿被他给骗走了,我…就跟他拼了。我什么也不管了!那是我媳妇儿,媳妇儿都保不住,我还是男人吗…”

他又是跳又是闹的,活像个泼皮。虽说梁康早就习惯了他不讲道理的流氓样儿,可像今儿这般连脸皮都不要了的情形却还是头一会见,一时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一跺脚,恨恨道:“你就闹吧,我…我去告诉师父去。”尔后,一溜烟地跑去告状去了。

邵仲没地儿发泄了,眼睁睁地瞧着梁康消失在墙头,失望地又跺了一回脚。

一会儿的工夫,梁康就领着师父白道人进了院子,瞧见扑倒在床上呜呜直叫的邵仲,白道人立刻忍不住抱着肚子笑了一通,挥挥手让梁康先去外头候着,自个儿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踱到床边,伸手朝邵仲的脸上揪了一把,直把人揪得嗷嗷直叫,这才松手。

“师父——”邵仲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把抱住白道人的大腿,哭诉道:“师父你要替徒儿作主啊。”

白道人笑,“这是咋的了?被人给强了?”

邵仲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师父你还跟我开玩笑,你徒弟的媳妇儿都快被人给抢走了。”

白道人嗤道:“你得了吧,我问过康哥儿了,人家小姑娘才进京,连那谁的影子都没见过,怎么到了你嘴里,仿佛就已经跟人成了亲似的。你这脑子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亏得你怎么这么能想!”

邵仲眨巴眨巴眼,一脸正经的样子,“师父,这叫防范于未然,真等到了那时候,可就晚了。您总不能让我去抢亲吧。我可事先跟您说了,反正那就是我媳妇儿,旁人我都不娶,她要是被人抢了先,我这辈子都不成亲了。”才说完,又立刻作出一副可怜巴巴,泫然欲泣的模样,“师父您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徒弟我打一辈子光棍吧。”

“我还管着你生儿子呢!”白道人没好气地道:“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也不怕被人瞧见了丢人。赶紧把脸上给我擦干净了,仔细想想怎么把人骗过来。”

邵仲得了白道人这句话,立刻高兴起来,咧嘴笑道:“师父您说话真逗,什么叫骗呢。我的人品才学哪一样不好,哪里需要用骗的。”

白道人扶额,“我说仲哥儿,你脸皮这么厚,到底是随了谁?我看你爷爷跟你爹都不是这样的人——”

“师父真是的,好好的提他们做什么。”邵仲对邵父十分反感,每回一有人提及他,脸色立刻变得不好看,也亏得是白道人在,不然,只怕早就冷嘲热讽了。

白道人心知邵仲对邵家上下没有好感,遂立刻转移话题道:“那小姑娘真有那么漂亮?”

“是不是梁康和你说她长得不美。”邵仲咬牙切齿地道:“师父,她生得好看不好看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反正我就认准了她。您就别多问了,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你小子到底是不是来求人的。”白道人骂道:“你就不能低声下气地跟师父说句话?不是装可怜,就是撒泼,我白勇的脸都给你丢尽了。真亏得你在外头装得下去!那些人是多没脑子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

邵仲见白道人似有发怒的迹象,赶紧过来给他舒气,小声求道:“师父您就帮帮我吧,我是真喜欢她。我真是…上辈子就喜欢她了,结果她偏偏…师父,师父,你主意多,你就帮我想个法子,让我跟她多见几面。你放心,只要我和她见得多了,她肯定会喜欢我。”

“肯定?就因为你生得俊?还是因为你风度翩翩?人家小姑娘就对你投怀送抱?”白道人明显不信。

邵仲的眼睛红红的,却有自信而执着的光亮,“师父,感情的事,你不懂的。”

白道人安静了许久,忽然一巴掌朝他背上扇过去,高声咆哮道:“老子不懂,就你懂。你个混蛋小子毛都没长齐,就跟老子来这一套…”

作者有话要说:宅斗不是主旋律啊,我写这个自己都是晕晕乎乎的,似乎昨天那章犯了许多错,回去修改。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白道人的四个弟子中,大徒弟老成稳重,二徒弟古板顽固,三徒弟性子倒是活泼些,可惜脑子有些呆,唯有这个小弟子不仅脑瓜子聪明,而且脸皮厚,且还有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简直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所以白道人对这个小弟子格外宠爱。

再加上邵仲又会撒娇、耍赖,耍宝的时候什么手段都能使,正所谓爱哭的孩子有糖吃,白道人对邵仲简直是有求必应。像今儿这般,他虽咆哮着追了邵仲绕着院子跑了几圈,但却终究说不出不管他的话来,等二人闹够了,白道人又招呼着梁康进院子,三个臭皮匠一起琢磨着怎么给邵仲追媳妇儿。

“要不,让大师兄去求福王爷出面提亲?”梁康突发奇想道:“要是福王爷肯出面,卢家想必也会给他这个面子。仲哥儿虽说…唔,条件不算好,但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师父您说是不是?”他们的大师兄陈同是福王府的侍卫统领,深得福王信任,所以梁康才想出了这招。

白道人没说话,邵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我怎么就条件不好了?我模样生得俊,书也读得好,而且文武双全,脾气性子更是没得说,难不成还比不过常家那个书呆子。更不用说,那书呆子生得一副短命相,我媳妇儿要真被许配给他,岂不是一进门就要守寡。换了旁人家里寡妇还能再嫁,可进了常家的门,便是再嫁也难,那一辈子可就毁了。”

常家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迂腐古板,若真是进了他家的门,想要改嫁那简直就是做梦。邵仲这话,倒也不全都是在瞎说。只不过——梁康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朝白道人道:“师父你听听,他这都是什么口气。就他这不要脸的流氓性子,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脾性好。脾性好还诅咒人呢?”

白道人捋了捋下颌的短须,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吊了半天的胃口,才不急不慢地道:“仲哥儿倒也没胡说,常家那大少爷我也见过,温温吞吞瞧着性子是不错,就是眉宇间有煞气,若是不及时化去,只怕真有性命之忧。”至于邵仲的性子好坏,他却略过不提。

梁康闻言顿时惊了,讶道:“师父您还会看相?咋就教仲哥儿不教我,师父您也太偏心了。”

“咳咳——”白道人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竭力做出毫不心虚地模样,“我可没教过仲哥儿,他…他自学成才。”

梁康狐疑地瞪着邵仲看,邵仲赶紧摆出一副老子最聪明的姿态来,高声道:“要不怎么说我脑子好使呢?师兄你…唔…还是留着时间好好练武吧。对了,你这主意一点也不好。我媳妇儿年岁还小,这么急匆匆地跑去提亲,就算不被卢家大太太赶出来,也铁定地打草惊蛇,以后我要见我媳妇一面可就难了。”

“那咋办啊?”梁康嘴里说着担心的话,脸上却是幸灾乐祸,“我看仲哥儿你这媳妇儿不好娶,要不,还是另找别人吧。我看那个谁…”

邵仲理都难得理他。

还是白道人心疼徒弟,见邵仲果真是上了心,遂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急不急,左右那姑娘还不满十四岁,离说亲好歹还有两三年。万一卢家大太太真要把她许配给常家,到时候师父保管出面帮你给这事儿给黄了。娶媳妇儿不容易,搅事儿还不容易吗?真要搅几回,她想说亲也说不了,到时候你再去提亲,保管水到渠成。”

邵仲睁大眼看着白道人好半天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没好气地道:“师父你怎么这么损啊?我媳妇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白道人闻言立刻暴躁起来,跳着脚道:“老子哪里损了!老子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崽子。出了主意还埋怨老子损,这主意哪里就损了,要不是看在那是你媳妇儿面子上,老子还有更损的…”

老爷子发起飙来绝非一般人能招架,邵仲被他喷了一脸的口水,一边擦脸一边向梁康求救,梁康又怎么会引火烧身,一溜烟地逃出了院子,就留邵仲一个人被老爷子喷得满头满脸。

白道人还算厚道,发完火了依旧继续给邵仲出主意,“实在不行,你先去讨好你那丈母娘和未来的小舅子。你丈母娘是那个谁——许家的大丫头嘛,我记得她小时候还跟着你师叔学过排兵布阵,挺聪明的一女娃儿。你回头琢磨着怎么讨好她。还有梁康说你那小舅子挺聪明的?”

“是,是,以后铁定封侯拜相的料。”邵仲赶紧回道,一点也不脸红地吹牛,“不是我吹牛,我见过这么多孩子,就我家小舅子脑子最好使,都快赶上我了。”这会儿他倒是忘了当初被卢瑞吓得熬夜温书的事儿了。

“那更好。”白道人摸着下巴,眼睛里闪着狡猾的光,“趁着你还有几分才子的名气,去你小舅子身边多转转。至于你媳妇儿,实在不行,就在卢家附近买个院子,这么一来,可不就跟卢家成了邻居。到时候能不能进人家的门,就要看你本事够不够大了。”

邵仲嬉皮笑脸地凑到白道人跟前,恬着脸道:“还是师父您老人家主意多!就是——那卢家不是在平安巷么,那地儿的院子只怕不好买…”白道人能想到这招,邵仲怎么会想不到,不过是特意等着白道人自己说出来,好把这事儿推倒他身上罢了。

“你个小滑头,尽会算计老子。”白道人一听他这话,哪里还猜不到他的意思,没好气地拧了他的耳朵一把,骂道:“回头还得卖老子的人情,你这滑头怎么学得这么精。”

邵仲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脸来,“师父,我这不是不好出面么?我一个瞎子,又…邵家那边又盯着,要是见我有余钱买院子,明儿他们就能上门来打秋风。”

白道人对邵父也是半点好感都没有,一听邵仲提起他,立刻皱眉,嫌恶地挥手道:“行了行了,那院子就说是老子买的,不准他进门,看他有没有脸在老子的地盘上耍威风。”白道人跟福王好,因着这个缘故,京城里的权贵们对他十分客气,邵父也不敢在他面前乱来。

有了白道人的承诺,邵仲立刻精神起来,厚着脸皮哄了老爷子一下午,最后又从屋里拿了两张银票给他。老爷子倒是没有推辞,收了银票后朝邵仲上下打量了一番,嘿嘿直笑,“你这小子倒是攒了不少钱嘛。”

邵仲作悲戚之色,“都是我娘留下来的,跟师父手里的产业相比,不值一提。”

“瞧你那滑头样儿,跟谁要剜你肉似的。”白道人没好气地骂道。

邵仲立刻赔着笑脸作狗腿状,“不过如果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手头不方便,小的还是能略尽绵力的。”

第二日早晨,许氏便领着七娘来给老太太请安。

“莫要紧张,祖母为人极亲切和蔼,必不至于为难你。”见七娘绷着脸微微有些紧张,许氏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再说了,我的碧舸乖巧聪慧,模样又好,祖母见了你,连欢喜都来不及。”

七娘只是笑,并不作声。她心里清楚得很,许氏喜欢她,那是合了眼缘,胡氏看着许氏的面子也待她不差,可老太太那里,原本是想着寻个男孩子给大老爷继承香火的,而今变成个女儿,养几年就要嫁出门不说,还得附送一大堆嫁妆。老太太便是嘴里不说,心里也没法像旁人那般毫无芥蒂。

老太太今儿精神好了不少,已经起了床,刚梳好了头发坐在花厅里跟翠玉说着话。听见下人禀报说许氏和七娘到了,赶紧让人请进屋。七娘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跟在许氏身后,进门就朝老太太行了大礼。

她到底是官宦出身,幼时的规矩学得极严,这一番跪拜之礼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端地仪态万千,只怕比卢嫣还要标准些。老太太见状,立时生出些好感来,微笑着唤了她起身,又问:“我听你母亲说,你名字叫什么来着,碧…碧舸?”

“是。”七娘低声应道:“碧色的碧,‘舸急转千溪’的舸。”

老太太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读过书。许氏笑着解释道:“这孩子读过书,识得不少字。”

“那却是难得了。”老太太显然对此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愈发地浓了些,仔细瞧了瞧七娘的长相,啧啧两声道:“这孩子模样生得面善,婉婷你仔细看看,她这眉毛鼻子是不是跟宋家大小姐有几分相似。”

许氏想了想,柔声问:“母亲说的是吏部宋大人府上的大小姐,后来嫁到益州的那位?”

“就是她,就是她。”老太太拍手道:“我记得她和四丫头关系不错,早些年老来我们家窜门的。”

“听母亲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像。”许氏也回头看了看七娘,抿嘴笑道:“回头之韵回来了,怕是也要这么说的。”

她口中的之韵是卢之安的妹妹,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卢之韵,比许氏要小□岁,早些年嫁给了廉郡王做了正妃,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而今又怀上了,着着实实是个有福气的。

“这孩子模样也生得好,端庄大气,举止大方,婉婷也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抚了抚许氏的手背,低声道。

许氏闻言,知道老太太这一关算是过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得不想写,我能申请明天请假吗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几个人在屋里说了一阵话,气氛还算融洽。一会儿胡氏也领着两个孩子进来请安,瞧见七娘,朝她悄悄地眨了眨眼。卢熠和卢嫣向老太太行过礼后,也走到七娘身边坐下,熠哥儿凑到她耳边来小声道:“碧舸姐姐,瑞哥儿就在外头。”

七娘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向门口。这边胡氏已经开口朝老太太笑道:“之安兴许早跟母亲提过,四房的瑞哥儿聪敏好学,机灵伶俐,故带了他回京读书。儿媳领了他过来给母亲请安,那孩子而今就在外头候着呢。”

老太太一听急忙道:“哎呀这可怎么好,怎么能把那孩子一个人留在外头,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胡氏朝采芹使了个眼色,采芹点点头,快步踱了出去,很快地便领着卢瑞进了屋。

瑞哥儿穿着一身簇新的长袍,鲜艳的宝蓝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地白皙,小圆脸上仿佛又圆润了些,大眼睛水汪汪的,漆黑发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灵气,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见七娘在,瑞哥儿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悄悄朝她挤了挤眼睛,又马上换回端正严肃的神态,不慌不忙地朝老太太太行礼问安。

“快过来快过来。”老太太显然对卢瑞十分有好感,笑着朝他招手道:“瞧瞧这娃儿,圆头圆脑的,生得真是有福气。你看他这额头——”老太太拍了拍卢瑞饱满的前额,笑着朝胡氏道:“一看这额头,将来就有出息。”

“奶奶偏心。”卢嫣虽与卢瑞关系还不错,但显然还是更亲近卢熠,一听老太太夸奖瑞哥儿,立刻急了,插嘴道:“哥哥的额头也生得好,唔,眉毛眼睛都生得好,比瑞哥哥还好看,以后会更有出息。”

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卢熠性子活泼开朗,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可劲儿地挺着自己的小胸脯道:“傻妹妹,以后有没有出息可不是看谁长得好看。瑞哥儿书读得好,以后自然要高中状元,至于我——爹爹说我也聪明,唔,不过瑞哥儿记性比我好…”他说到此处微微有些郁闷,揉了揉脑袋,无奈地道:“那我就做探花好了。”

这回连许氏和七娘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大家说什么说得这么高兴呢。”外头有人笑着接话,七娘听到她的声音,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来的是府里的三太太孟氏,昨儿下午倚梅园的事儿十有□跟她脱不了干系,七娘不用猜,也知道她对自己的突然到来没有好感。却不知这孟氏会不会当着老太太和两个妯娌的面来挑她的刺。

孟氏进门的时候,许氏已经将府里的事务全都交给了胡氏,虽说府里上下对许氏敬重有加,就连三老爷也常叮嘱孟氏要对许氏敬重客气些,但孟氏却始终有些不服,总觉得许氏不过是个寡妇,连个孩子都不曾留下,凭什么在府里如此超然。尤其是这一回,竟不动声色地带回来一个丫头占去了府里大小姐的名头,孟氏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哟,大小姐也来了。”孟氏朝七娘瞟了一眼,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来,眼睛里有不屑的光。转头又朝女儿卢玉招手道:“玉儿快过来,你昨个儿不是还说想见见我们大小姐么,这回可见到了。”

卢玉低着头朝七娘偷瞄了一眼,又立刻把目光缩了回去,怯怯地唤了一声,“姐姐好。”

七娘赶紧回礼道:“二妹妹安好。”

“原本玉儿昨个儿下去就要去倚梅园看看的,结果实在抽不出空儿来。大嫂二嫂也知道,这孩子整天忙着学这个,学那个,连晚上啊都还得做女红…”孟氏一开口就没个消停,絮絮叨叨地说着卢玉的功课,嘴里抱怨着孩子多辛苦,可字里行间却全都是炫耀的意思,说话时还不断地朝七娘看过去,毫不掩饰脸上高高在上的得意之色。

“哎呀呀瞧我这张嘴——”孟氏见大家都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自觉目的达到,假惺惺地捂住嘴,作出歉疚的神色,“碧姐儿莫要恼,三婶婶只是随便说说。而今你到了府里,这些东西自然早晚要学的。”

七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柔声道:“三婶婶说得是,日后还要向二妹妹多请教呢。”

“请教什么?”卢嫣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小声问卢熠。卢熠多少懂了些事,扁扁嘴不说话。见卢熠都不回她的话,卢嫣有些恼,撅嘴往老太太怀里扑,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奶奶,我给您做了荷包,就剩最后几针,明儿就能做好了。”

“哟,我们家嫣姐儿这么能干呢。”卢嫣打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最得老人家的喜欢,而今听了她这话,老太太愈发地笑得合不拢嘴。

“我跟大姐姐学的。”卢嫣得意道:“大姐姐只教了我几遍我就学会了哦。”

“哦!”老太太若有深意地看了孟氏一眼,又笑着朝七娘看过去,道:“原来碧舸不止识字,还会做女红呢。”

“大姐姐的女红可好了。”卢嫣赶紧帮腔,“她给大婶婶做了鞋子,我也想学,可是大姐姐说我还小,等我大些了再教我。等嫣儿学会了,再给奶奶和母亲做。”

老太太握住卢嫣的小手,心疼道:“我的心肝宝贝儿,奶奶领了你的情了,那些活儿让丫鬟们去干,可千万莫要伤到了你的手。小姑娘家家的,好生娇养着就是,不必那么辛苦。”说罢了,又叮嘱许氏道:“碧姐儿才进京,不必急着学那么多东西,左右她的女红好,又识文断字的,京里多少千金小姐都比不上。倒是多领着她出去走走,也好见见世面。昨儿之韵还让徐嬷嬷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到,明儿你就带着碧姐儿去一趟王府吧。”

许氏柔声应了,孟氏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僵。许氏进门早,又正赶上府里最艰难的时候,老太太终日躲在明萱堂不理家事,卢之安又被送去读书,卢之韵那会儿年岁尚轻,可怜兮兮地整日跟在许氏身后。

人说长嫂如母,许氏对卢之韵关爱有加,日子长了,感情自然也深厚。到后来卢之韵出嫁后,每回回了娘家,都要与许氏秉烛夜谈,竟似比老太太还要亲近些。胡氏心性开阔,倒不觉得有什么,唯有孟氏十分不喜,私底下没少埋怨卢之韵偏心。而今听得卢之韵只邀了许氏过府,孟氏愈发地心不平,忍不住讥讽道:“大嫂果然与小姑关系亲厚,我和二嫂是远远不如的。”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不悦道:“既然知道,还在这里废什么话。”

孟氏没想到老太太这么不给面子,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便是有心再踩一踩七娘,也不敢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