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晅的神情阴晴不定地变了又变,然后很不自然地又问了我一次:“那你的意思呢?”

“臣妾觉得…”我感到双颊开始逐渐发热了,和夫君在这里讨论是否要将妹妹纳入宫中为妾的事情,实在很是别扭。

他无声一叹:“你既然不愿意,就还是让她嫁出去。若想时常团圆,让她常进宫来见你也就是了,不一定要她入宫为妃。”

“是。”我抿了抿唇,无奈道,“这些话臣妾都跟她讲过,可她有她自己的想法,那想法也不是不对。她是觉得,如此这般的家世,即便嫁出去了也难免被夫家看不起,彼时莫不说臣妾帮不上忙,陛下也是不便去管别家内事的。”

他长久地沉吟着拿不定主意,我一福身,怅然道:“若不然…陛下圆她这个心愿好了。臣妾这个做姐姐的,这些年也没怎么照顾她,如今她提了这样的要求,臣妾若再横加阻拦,当真是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即便芷寒不进宫,也终究还有别人要进宫的。旁人,多半指不准日后就是敌人,还不如本家的妹妹来得可信。

再则如她那般说,我也委实不放心她嫁入什么世家了。

他凝睇着我,温声缓缓道:“既然她非要进宫,你也不反对,就选进来吧。赐个位份,朕拿她当妹妹看就是,你也就不必心里不痛快。”

我知道这对芷寒不公平,也知道她那般地勤练礼数是为了入宫后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我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去劝他拿她当寻常妾室看了。这份私心,我放不下,只得劝自己说芷寒亲口说过她不在意,得宠与否于她无碍。

敛下羽睫,我朝他浅浅一福:“谢陛下。”

沉寂片刻,他忽然问我:“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

我点点头:“是,还有小妹芷容,今年该是十三岁。”

他面色沉沉地挑了挑眉头:“朕把话说在前头,另一个可万不许如此了。”

我窘然应了声“诺”,低着头向前走了两步,要和他接着看别的丹青。他的手在我手上一扣,将我拽了回去,伸手便揽了我的腰:“朕一回来就让朕看画?朕连你还没看清楚。”

家人子殿选的日子定在五月十七日,在此之前,各宫主位皆分别召过家人子入后宫小叙。我就住在毓秀宫,自是免去了这些事。

受邀的家人子多是名门贵女,芷寒也就省了事,除了庄聆召见过她一回以外,她也没有旁的约可赴,闲暇时便在毓秀宫的妁华居里与我一同做些女红或是读书聊天打发时光

我在殿选的前一日搬回了簌渊宫,离开毓秀宫前犹是叮嘱了一众家人子一番。她们当选与否我不关心,只希望别有人出了什么大错把命丢了。

刚在明玉殿中安顿下来,大长秋季靖泽便来了,躬身向我道:“皇后娘娘让臣来知会一声,让娘娘今日早点歇息,昏定也不必去了,明日一道殿选去。”

殿选素来只有帝后与太后可去做主,若有协理六宫的宫嫔也可同去,比如琳孝妃;再不然,顶多是加上个长辈,如肃悦大长公主。可该是轮不着我一个贵姬说话的,季靖泽解释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宁贵姬娘娘您同众家人子处得久,知道的多些,去帮着拿拿主意,便当是…以尚仪的身份去的。”

这就说得通了。我了然向他一颌首:“本宫知道了,有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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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十七日一早便按品大妆,从衣饰到发髻都仔仔细细地准备周全了,半点也不敢含糊。乘了步辇,不急不躁地往毓秀宫去。

毓秀宫的正殿较往日肃穆许多,众家人子排了六列候在殿外,三列在主道左边,另三列在右边。我坐在步辇之上依次从她们面前行去,看着她们依次见礼,个个都是循规蹈矩地很是谨慎,从衣着到动作皆是整齐划一。

入殿时,帝后与两位太后皆还未到,琳孝妃和肃悦大长公主倒是在了。二人是母女,眼下殿外又没有外人,便坐在一起闲谈着。我走上前去浅笑着一福身:“大长公主万安、琳孝妃娘娘万安。”

“宁贵姬。”肃悦大长公主莞尔点头,“贵姬坐吧,不必多礼了。”

我在自己该去的席上坐下。今日的席位,是帝后居中,两位太后分在两侧,大长公主与琳孝妃再侧,我则是坐在琳孝妃旁边的。

琳孝妃又与大长公主说了两句,就回到了我旁边的席位上,盈盈笑道:“这些日子辛苦贵姬,日日教习礼仪,还要来这殿选。”

我垂首笑答:“从前做惯了的事,有什么辛不辛苦的。”

琳孝妃望了望殿外,轻一叹,道:“前几日还说着今夏可算是不热,今儿个殿选倒突然热了起来,让她们在外面这么等着,也不知受得住受不住。”

琳孝妃总是好心,可她也知道这规矩到底是废不得的,故而叹息归叹息,也并未想着去改变什么。其实我亦对这般的炎热有些担心,好在方才来时见芷寒站在前排,该是不必等太久就可面圣,事毕也就可以先行回去歇息了

“皇太后驾到,帝太后驾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宦官的通禀声由远及近,一声压过一声,传过毓秀宫一道又一道的宫门,直入殿中。片刻之后,我们听到殿外一阵或清亮或娇柔的女声响起,混合成一片,听起来竟也算得嘹亮了:“皇太后万安、帝太后万安、陛下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便与琳孝妃相视一眼,一并起了身,至殿门口迎驾,口道万安。

“都免了,坐吧。”宏晅口气随意地命了免礼,各自落座,待得宫人奉完了茶,郑褚方向前询问道:“陛下,开始了?”

宏晅一点头:“传吧。”

郑褚又向旁边的小黄门一点头,小黄门拿着名册躬身退到了殿门口,转过身朝着殿前广场悠长且抑扬顿挫地朗声宣读:“传,映阳桓州苏氏燕回,梧洵越城秦氏沫漓,皋骅枫宁荀氏荷,祁川旻州江氏菱兰,锦都陈氏清澜,入殿。”

五人依次入了殿,再度齐齐见了礼,垂首正坐。宏晅未动声色地沉吟着,似是都不想留的样子,琳孝妃在旁笑道:“本宫若没记错,那天月薇宫小聚,可是这位苏姑娘在?”

苏燕回一叩首,轻轻曼曼地回道:“是小女。”

“姑娘好才情。”琳孝妃回忆着面露赞许,“那幅墨荷画的,只怕也没几个宫中画师比得过了。”

苏燕回温婉一笑,又一叩首:“娘娘谬赞了,小女不过自幼喜欢便学过一二,岂敢同宫中画师作比。”

琳孝妃不再同她说话,垂眸侧首向宏晅,询问他的意思。宏晅会意,点了点头:“留了吧。旁人…”他的目光定在陈清澜面上,问她,“陈氏?可是大理寺丞的女儿?”

陈清澜顿时面露喜色,一叩首道:“是,臣女清澜。”

宏晅又问她:“多大了?”

陈清澜回道:“臣女十六。”

“十六…”宏晅想了一想,转向帝太后道,“十二弟明年及弱冠,太妃嘱托了,说趁着采选给他挑挑正妃和良娣,不如就把她赐下去。”

陈清澜陡然变了脸色。被宏晅问话,她定然以为是要被留了,谁知转脸就赐了亲王。她怔怔地望向帝太后,帝太后点头道:“你做主就是了。’

女史便在旁边分别记了苏氏与陈氏的名字,余下四人俱是神色黯淡地退下。

小黄门再次朗声传家人子进殿,五人均是未留。

第三番就是芷寒等几人了,宏晅扫了一眼,即道:“晏氏留下,旁的不必了。”

已有十五人面完了圣,太后和皇后都看出了宏晅对此颇不上心。第四波入殿后,帝太后做主留了容貌姣好的柯氏若;又进五人,皇太后留了庖歌来的景氏;再后一批,皇后留了个齐氏,帝太后又留了个苗氏。

“传,皋骅羡城南宫氏洛,宜宁隽州闵氏珺合,煜都方氏茹汐,煜都方氏茹沅,煜都方氏茹清,入殿。”

殿里气氛微凝。南宫氏与闵氏无碍,但后面三个方氏均是皇长子生母方德妃的本族姐妹。早在去年名册刚刚呈上来时,宫中便起了传言,说是方氏不甘让皇后抚养皇长子,意欲再送家人子参选夺回皇长子。我后来从宏晅口中得知,这其中有不少是他暗中的安排,用皇权压制世家,倒不如让两个世家相互制衡。

便见宏晅冕前的十二旒一晃,他的笑声低低传出:“三位方家的小姐。贵姬,你说说看。”

三人神色微动,到底没敢抬头看我,犹自垂首静静坐着。我思虑片刻,笑道:“三位方小姐都是兰心蕙质,陛下让臣妾说,臣妾也说不出个什么。不过记得有一日自茹沅小姐门前经过,听见里面琴音灵动,宛若天籁。”

他便向一旁的女史递了个眼色,女史会意,记了方茹沅的名字。郑褚见没有再问旁人的意思,刚要命退下,皇后却徐徐开了口:“这位茹清小姐,本宫是有印象的。彼时陛下还是太子,茹清小姐到太子府探望方德妃,彼时才十一二岁已很是端庄,如今是当真是大家闺秀了。郑大人,也留了吧。”

郑褚道了“诺”,示意女子记名。我不禁为南宫氏一声叹息,若论姿色,她比这三个方氏强得多了,在毓秀宫这些日子,也能看出她是有必然得选的信心的。谁知和三个方氏一同进殿面圣,众人注意着那三人,自然就无心看她了。

不知不觉已近晌午,自留了两个方氏之后,竟未再留一人,琳孝妃在旁提醒道:“陛下,眼见着家人子已见了大半,总共才留了八个,如此…今次的未免太少了些。”

宏晅点了点头:“知道了。”

再入五人,听得宦官宣名时我便起了笑意。五人入殿,齐齐见礼,同样的衣着同样的动作,当中那人却尤其显得身姿婷婷,肃悦大长公主一见,笑问道:“中间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家人子?”

那女子伏地一拜:“小女沐氏,闺名雨薇,淮昱泾州人。”

沐雨薇说完,坐直身子,恢复了正坐的姿态。肃悦大长公主欣然点头:“礼数也周全。郑大人,给陛下留了吧。”

沐雨薇欣喜再拜:“谢大长公主。”

郑褚挥手命几人退下,几人起身间,沐雨薇左侧的家人子阮氏忽而脚下一跌,身子一侧摔了下去,她连忙以手支了地。这一摔无意中扯坏了腰间香囊,一股香气迎面袭来,恬淡清甜,沁人心脾。

我淡看着她,惊慌中仍是一副娇柔之态,就连摔倒的姿势也显得极是优美。心中暗叹一声相安无事地过了半日,可算是有耐不住性子的要施伎俩引人注目了。这样的事,今次有、三年前有,以往的殿选大约也都有。或是摔倒,或是掉个帕子、簪钗俯身去捡让人下意识地多看一眼,总之她们总是觉得但凡能被多看一眼便多一分的胜算,却将教习礼仪的尚仪的话当了耳旁风。

其余四个家人子都惊在了一旁,我连忙起身行至御座前深深一拜:“臣妾教习疏漏,陛下恕罪。”

阮氏也随着我慌忙一拜,口道“陛下恕罪”,隐隐带着哭腔的语声却是无限的娇意。

帝太后声音凉凉地问郑褚:“这是哪家的贵女?”

郑褚躬身道:“回太后,这是淄沛漻州的阮氏,不是哪位大人家的贵女。”

帝太后沉了口气,不再说话。须臾,宏晅的声音低沉地传来:“阮氏殿前失仪,着即发去浣衣局服役。”继而口气缓和几分,向我道,“贵姬起来吧。”

“谢陛下。”我叩了首,起身回去落座。抬眼见阮氏怔在那里,面上无半分血色。自作聪明,想当然地觉得这能引人怜香惜玉,殊不知这些个手段宫里早就见惯了。再者就算她有沉鱼落雁之容,宫中也不会要一个连行、坐都会出岔子的嫔妃。

如她真是个贵女、有世家傍身也还罢了,左不过是落选、宏晅再斥责她家中两句罢了,可她除了两分姿色以外再无其他,还要强逞这个能

这次殿选,一共只留了十三人,该算是从先帝登基至今最少的一次了。三日后下了圣旨,芷寒得封正七品婉仪,居簌渊宫惜清苑。另有一煜都的家人子苗氏佳洛与她位子齐平,封了肃仪;皇后做主留下的齐玉桐和琳孝妃留的苏燕回皆封了正六品才人;皇太后留的景珍、帝太后挑的柯若均是从五品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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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悦大长公主留下的蒋氏咏晴封从七品瑶章;方氏的两姐妹,茹沅封的才人,皇后留下的茹清则直接封了正五品姬,封号“娆”,做了韵宜宫主位;相较之下,民女出身的家人子沐雨薇得封正五品容华,与方茹清一样一跃为主位便是很高的位子了。另还有婉华、穆华、闲华各一,均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

除此之外,陈清澜与叶佩赐与益亲王为良娣,正妃未定。

又过五日,得选家人子正式入宫,当日便要拜见太后、皇后与各宫主位。

长秋宫椒房殿,众妃齐聚了,皇后便向季靖泽一颌首:“传吧。”

季靖泽领命,至殿门口朗声宣道:“传,娆姬方氏、容华沐氏、美人柯氏、美人景氏、才人方氏、才人苏氏、才人齐氏、婉仪晏氏、肃仪苗氏、瑶章蒋氏、婉华何氏、穆华梁氏、闲华于氏,入殿。”

片刻之后,便见一众倩影遥遥行来,迤逦而至。各色的衣裙连成一片,仿佛花团锦簇。

入得殿中站定,方依着规矩行礼下拜,口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一贯的神情谨肃却不失温婉,微微一笑,道:“各位妹妹免礼吧。”又伸手向旁一引,道,“这位是琳孝妃。”

众女便又拜下去:“琳孝妃娘娘万福金安。”

如若再早上几个月,她们还要向同样位列四妃的瑶妃见礼。如今,她们一时半会儿可能连瑶妃这个人都不会知道了。

皇后如三年以前般告诫新宫嫔道:“各位既然入了宫,以后就都是自家姐妹,自当是和睦相处的好,万不可拈酸吃醋、做那些不该做的事。如有甚需要,去禀各自的主位一声,主位办不到的还可以来告知本宫,互相照应着就是,不要无端生事。”

众女一齐应“诺”,皇后又道:“宫里的规矩,任何时候都违不得。旁人不说,与你们一同参选的阮氏之事,你们该是听说了。明知故犯地违了规矩,就不要怪陛下和本宫不留情面。”

众人又一同应下,皇后才命她们入座。

新进宫的方茹清因是封了姬位,已与顺姬、嘉姬齐平,故而座次靠前;沐容华亦算得高位,位子设在娆姬旁边。余下众人则依着位份依次往后坐了。

皇后和颜道:“娆姬和沐容华初入宫便是一宫主位,有什么不懂的多请教别宫姐妹就是。娆姬的韵宜宫与馨贵嫔的鹭夕宫离得近,沐容华的瑜华宫和宁贵姬的簌渊宫、顺姬的绮黎宫都是不远的,宁贵姬和顺姬都是好相处的人,时常多走动着便是了。”

我与顺姬、娆姬、沐容华一并起身一福应了,皇后又道:“宁贵姬,本宫听陛下说晏婉仪是多年未见的妹妹,姐妹重逢自然是好,却不要因此薄待了簌渊宫的其他姐妹。你行事一向是有分寸的,本宫希望你在姐妹亲情面前也能有数。”

我莞尔福身道:“诺。臣妾是晏婉仪的姐姐,也是簌渊宫的主位,自要对妹妹关系照顾,也不会厚此薄彼了,绝不负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重托。”

一番叮嘱之后众人散去,我与簌渊宫中几人一向处得不错,便未乘步辇,与几人一壁聊着一壁回宫。良美人牵着芷寒的手亲昵道:“前几日就听说又进宫一位晏姓的家人子,我和冯姐姐便想着这姓不多,搞不好就是宁姐姐的家人,还真的是…婉仪初进宫,也不必担心什么,宁姐姐平日里对我们都是照顾的,我们也不会亏待了你。”

芷寒双颊微红地低低应下,冯琼章在旁轻一拍良美人,嗔道:“人家的亲姐姐在这儿呢,你上赶着抢什么?”

良美人转向我又笑道:“多个人照顾宁姐姐的妹妹,宁姐姐才不会怪罪。”

良美人从来算不上得宠,但也不是无宠。我到簌渊宫之后时时帮着她,帝太后也喜欢她,这些日子愈加的春风得意,与我自然也是不见外的。

我抿唇笑说:“自是不怪罪,你们都宠着我这妹妹才好。十一年未见,我真不知道怎么把这十一年亏欠的补回来。”

芷寒双眸一红,有些发怔地望向我:“长姐…”

我笑意酸楚地拍一拍她的手,只觉心里五味杂陈:“能再见便好,你缺什么,别跟长姐见外。”

语歆背着手看了看我们,得意兮兮地道:“这次可是该有人叫臣妾一声姐姐了?”

我算了一算,不禁笑道:“呀,你们是同年生的。不过语歆你生辰在九月,芷寒在七月,还是她长你两个月呢。”

语歆气得涨红了脸,不甘不愿道:“好嘛!时隔三年还是臣妾最小?”

冯琼章笑着劝说:“别不高兴,这次还是有比你小的,新封的婉华、穆华、闲华都比你小起码一岁,你啊,明儿个晨省的时候逼着她们喊你姐姐去好了。”

一路上笑声不断。我本担心此番大选之后簌渊宫有了新宫嫔便难免有存了异心的,此番的融洽便不再了。好在圣旨下后,簌渊宫只添了芷寒一人,我自是长舒一口气。

“怨不得连陛下都赞你们簌渊宫和睦,还真是其乐融融啊。”身后一泠泠语声带着几许含义,我们一并回过头去,瞧见步辇上端坐之人皆施了一礼:“馨贵嫔娘娘万安。”

她吩咐落轿,悠悠然踱来,端详着芷寒笑道:“想当初你姐姐从宫女得封,便是一举封了从七品琼章,破了好大的例。你参选进来也不过是个正七品婉仪,可见在陛下眼里,你到底是比不过你姐姐的。”

她话中的挑拨之意分明,芷寒落落大方地一福:“臣妾听闻长姐跟随陛下十一载,这般情分宫中鲜有嫔妃比得过。臣妾初入宫闱,又岂敢与长姐作比?”

馨贵嫔神色微凛,美目一转看向我:“贵姬的妹妹很会说话。”

我淡然一笑,回视着她淡泊道:“小妹初入宫闱,尚不知宫中之事,言辞间若有冒犯,娘娘见谅。”

她扬声一笑,又道:“真是羡慕你们姐妹二人能在宫中相互扶持。十一年未见,该说是没什么情分了,贵姬竟还如此护着婉仪?”

我颌了一颌首,浅浅笑答:“于私,她是本宫的妹妹;于公,她是本宫簌渊宫中的随居宫嫔,本宫当然要护。本宫不是那般吃里扒外的人,作得一手好戏,连宠冠六宫的瑶妃也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馨贵嫔不禁面色微变,我走近她,笑意不减半分地道:“娘娘,瑶妃娘娘她死得不甘啊,她扶持了娘娘那么久,帮着您得宠、帮着您上位。到头来,您帮着姜家利用她,她恨极了您呢。”

她森然冷笑道:“你少拿这话来唬本宫,本宫可不信鬼神。”

“娘娘可以不信,本宫也不信。”我凝睇着她,以只有她与我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所以,本宫不会拿鬼神之说来唬娘娘。本宫只想让娘娘知道,瑶妃娘娘她悔不当初,本宫倒是犯不着帮她,但和本宫有血海深仇的姜家本宫一定会除,娘娘您好自为之。”

她回看我一眼,不由得蔑笑:“凭你还想动姜家?”

我欠了欠身:“能与不能,娘娘您自会看到。”言罢,我退开一步,向她端然一福身,“臣妾告退。”

芷寒与其他几人见状也皆是一福:“臣妾告退。”

馨贵嫔仍是打量了我片刻,才转身走上步辇,吩咐起轿,继续向她的鹭夕宫行去。芷寒不安地在我身侧问道:“长姐…出什么事了?”

我轻松地摇一摇头:“没事。我和馨贵嫔不合已久了,几句争执实在不足为奇。”

新晋宫嫔在三日后才可得召侍寝,御前传出消息,道头一个得幸的有可能是沐容华或苏才人。

是以在宏晅来明玉殿时,我心思一转,似不经意地笑说:“陛下可别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呐。”

他低头瞧了瞧我,哑笑着说:“这就开始吃醋了?”

“才不是吃醋。”我嗔怒着瞪他一眼,“臣妾说的‘旧人’当然不是自己,是荷妹妹。她入宫也三年了,刚进宫那会儿年纪小也还罢了,这两年陛下也从来没召过她。此番新人入宫陛下若再不召她,让她在宫里如何自处?”

宏晅似是想了一想才想起我说的“荷妹妹”是谁。于是在第二日晚,他头一次召了语歆去成舒殿,第三日一早,成舒殿就传下了旨意,晋语歆正七品令仪位。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心思在,沈循先前做过的事情,该要清算一番了。

头一个得幸的新宫嫔果是沐容华,我在翌日命婉然备礼给她送去,婉然回来时却是一脸的不快。

我还道是她在路上遇上了什么事,便笑问她:“这是怎么了?给人道喜去的人,该是沾了一脸喜气回来的,怎么倒像是碰上了冤家?”

“那沐容华什么东西!”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我忙作势伸手在她嘴上一捂,半是说笑半是责怪地道:“怎么这么说话?旁人还要以为是我嫉妒新宫嫔得宠呢。”

说着拉着她坐下,细细问来,原是沐氏新晋得幸,各宫都备礼相贺,也有相熟的新宫嫔登门道贺。婉然去时,自然会说明自己带的是谁送的礼,苗肃仪一听,便在旁笑着对沐容华说:“姐姐好福气,连得宠的宁贵姬也来道喜。”

作者有话要说:

阿箫二掉了!居然没有意识到今天周五于是昨天忘了说加更的事…于是时间也直接设置的七点…今天一看日历整个人都不好了…加更照常!第二更在晚上十点!就这样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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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后宫品秩

(PS这是阿箫自己用各朝代的攒的…大部分都比较常见,不常见的那几个…是北齐的)

【三夫人】

正一品:夫人

【四妃】

从一品:妃

【九嫔】

-上三嫔

正二品:昭仪、昭媛、昭容

-下六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