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复又看向瑞贵嫔,她神色一凛,驳道:“那是元汌的,樊娘一个乳母,臣妾托她给皇子做件小衫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我手上反反复复翻弄着那些小衫,闲闲又道,“不过这件衫子…四殿下现在也穿不了了吧?瞧着不过是两三岁时候的东西,贵嫔妹妹你和樊娘还真是一直熟得很呢。”

话虽已至此,我心中却仍是不确信是她的。只是不想输在气势上,我理直气壮了,才可能逼得她露出马脚。

熟料她一把将那件小衫从我手里夺了去,冷冷道:“娘娘未免管得太宽了。”

“管得太宽?”我轻然笑道,“本宫还没正经管你。你买通月薇宫宫人让皇长子觉得陛下立了新后他就不再是嫡子的事,本宫没管;又四下散播类似的话,弄得永定帝姬也这么想的事,本宫也没管。”我一步步逼近她,眼中微蕴着笑意,就好像我真的确定这一切都是她做的、甚至有证据证明都是她做的一样。

她身子一栗,垂眸淡淡道:“臣妾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那些都和本宫没关系。”我施施然坐下,维持着微笑凝睇着她,“本宫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逼死樊娘。”

她眸光一震,我始终端详着她,对她的怀疑在她的神色变化间愈来愈深。

“是她知道了你什么了不得的事,还是不愿意替你害元洵?”我浅笑着猜测着各样的可能,“不过倒是奇了,本宫没想到你会和静妃联手。本宫一直以为你看得比她透,又为什么去找这个根本就已无力翻身的人?”

她沉默不言,直到此时,我才确信了那个人就是她。

过了须臾,她才冷冰冰地抬了头,有几分挑衅意味地道:“是,是臣妾逼死了樊娘。因为她不肯动元洵,臣妾就告诉她,她既已知道了我的想法,要么去做这件事,要么自我了断。如她敢拉臣妾下水,臣妾说不准会对她的家人做什么。”她笑意浅浅的却有些鬼魅,“自臣妾进宫之后,当地的官员们可都可这劲儿地巴结着臣妾的娘家呢。”

我凝神冷视着她,她笑而又道:“不怕告诉娘娘。因为臣妾知道娘娘什么证据也没有,您动不了臣妾。”

我无声一叹,只问她说:“你为什么害本宫?”

“娘娘多虑了,臣妾针对的从来就不是您。”她说着扬音一笑,“臣妾不过是想让几个皇子斗起来。至于元洵么…他还太小,臣妾不能指望着他犯错不是?”

我心觉讶然,思虑了半晌冷笑道:“瑞贵嫔真是雄心壮志。也不看看皇四子才多大、有没有登基为帝的大才。”

“怎么时至今日娘娘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不屑地笑道,“娘娘您自己不就已然证明了,在宫里才德都不是要紧的,得圣心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要挑唆几个皇子反目、惹得宏晅不快,若真成了,相较之下唯一一个“懂事”的孩子便只能是她的皇四子了。

“贵嫔深藏不露啊。”我淡看着她,她抿笑注目于我,悠悠道:“野心是被逼出来的。臣妾起初也想好好作个嫔妃、元汌日后能封作一地之王便是了。”她悠哉哉地在我身旁坐下,又说,“可耐不住娘娘您独宠啊…您连这样的事都做到了,臣妾不过想把一个皇子扶上储君的位子,有什么不行?”

与瑞贵嫔为敌远比和芷寒反目让我更有惧意。就算真与芷寒反目,我也不过是心冷而已——反正也已冷过不止一次,我不怕再有一次;可瑞贵嫔就不同了,她有一双儿女在侧,又和静妃一样多年来隐忍不发,端得让六宫都觉得她贤德。

不…她比静妃藏得深多了。

静妃现在至少也乱了阵脚,做了许许多多明显的错事,让宏晅对她生了厌恶;而瑞贵嫔…若不是她白日里说的那句话让我生了些许疑惑、樊娘的事又直接牵涉到了她身上,我大概连疑都不会疑她。

我开始细细回想关于她的种种。她入宫那年,皇太后还在世,就是皇太后在殿选时做主把她留下的。后来关于沐氏的事…沐氏一时得宠,新宫嫔们恨到了极致,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我们有心就帮上一帮、无心就袖手旁观着,直到沐氏死。

现在想来…当年参与其中的方氏姐妹已死、齐玉桐失宠已久,苏燕回随侍太后故而有个婕妤的位份…

偶尔想起这事,我总觉得说不准是她们当年闹得太明显,以至于连宏晅都看得明明白白,所以才是这样的结果。

偏偏这个景氏没事,还承宠、有孕、生下一对龙凤胎,一路晋到了贵嫔的位子。其实我当时是知道她也牵涉其中的,却也不曾多注意过她,何况宏晅。

她是当真藏得好深。

还是我疏忽了。回宫之前,我问怡然当时宫中有谁得宠,怡然特意点出的只有两个人——芷寒和瑞贵嫔。芷寒未真正承宠,那么就只有瑞贵嫔了。

想来她一直是有自己的手段的,却瞒过了那么多双眼睛,还瞒了那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今天第三更~~~今天好开心耶因为最近更新勤快于是编辑大人给阿箫唱歌听…

哈哈哈哈哈于是我听歌去了~~~

嘿…突然想起个事…神秘人爆出来了…

之前押黄瓜赌芷寒的人…黄瓜呢?

押雷赌芷寒的人…雷呢?【叉腰昂首挺胸淡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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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帝太后的病情始终反复着,不知是不是因她年事已高,那熏香带来的损害难以调养回来。她开始有意地多召见我,起初我尚有几分忐忑,宏晅也时常寻个由头就同来,可经了几次,发现她再也没有刁难过我。

这个时候,静妃多是在旁边的,一味的谦恭孝顺。我三番五次想告诉帝太后,静妃曾在她所用的熏香中动过手脚,可到底还是生生忍下。于她而言,这样的事也许还是永远不知道为好。

不管她曾在后宫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

终有一日,她喝完药后对我说:“哀家觉得身子愈发不济了,皇帝既有意让你为后,你就先把这凤印掌起来。”

我蓦地一愣:“可是琳仪夫人…”

“这就是琳仪夫人先提的。”她循循笑着,一阵轻咳,“日后你执掌凤印,她协理便是。”

我思虑再三,还是垂首道:“太后,这实在不妥。再怎么样…目下也该是夫人执掌凤印、臣妾协理。陛下若已册封臣妾为后,臣妾必定当仁不让,但现在…六宫还是该以夫人为尊的。”

她思量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也好。你与琳仪夫人商量着吧,只是她觉得你这些年都没管过六宫的事,先行历练着为好。”

彼时静妃就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我们的交谈。她插不上话,帝太后也不会希望她在这样的事上多插话。

安寂须臾,帝太后忽有一声哑笑,遂看向我,细细打量着我说:“人老了,就爱想想从前的事情…哀家记得头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七岁,皇帝也还是太子。你跟着他进宫来问安,好像什么都怕、又好像什么都不怕。”她的笑意浓了些许,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宠溺,“吃点心还粘了一嘴的糯米粉。”

我红了脸,低头不语,她沉叹一声,又道:“那时候…哀家是真没想到,你有一天会成了哀家的儿媳。”她缓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哀家能不能撑到你册封。罢了,从前总觉得你配不上这位子,但大长公主说得对,皇帝喜欢才是最要紧的。这样的事啊…大长公主看得比哀家要透。”她说着,笑容沉静了几分,“经了这么多事,哀家不知道你还能信大长公主多少、又信琳仪夫人多少。但哀家可以告诉你,她们是不会害你的。哀家和云清皇后只见过几面,但自入宫以来和大长公主就是相熟的。她在感情上是个看得开的人,她女儿亦是——来日你登上这后位,若需要个帮手助你坐稳,琳仪夫人是可以信得过的。”

我肃穆一福,应道:“诺,臣妾谨记。”

“宫里都说你走的是云清皇后的路子。云清,天清晏然无云…不知算不算得一种缘分。但不管怎么说,哀家希望你把这后位坐稳了。”她说得很是诚恳,我神情中有禁不住的错愕划过,她抿笑道,“哀家是想,若哀家不在了,有你伴在皇帝身边,他就不会太伤心。”

那天我从长宁宫退出来,站在殿前空地上,心中百感交集。我一直觉得帝太后的病情并没有那么糟糕,可听她如此交代后事…她该是清楚自己的情况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她至今仍不在意我的死活,却不得不去想想宏晅的日后。至亲离世,对谁而言都是刻骨之痛,哪怕他是九五之尊;偏生又是任何人都要经历的,哪怕他是九五之尊…

“想不到,连姑母也认可了你。”静妃行到我身边轻缓地笑着,“你配么?”

我想着熏香的事,禁不住地回以冷笑:“比你配。”

我去了成舒殿,将帝太后所言一字不落地说给宏晅听。他听了之后沉默许久未言,眉宇间有抑制不住的痛苦。

他与我都知道,帝太后只怕时日不长了。

于是就这样安静了一个下午,他也没有去理会那些似乎总看不完的奏折,就各自静默地坐着。我在思索这十八年来与帝太后的相处,我想他只会想得更多。

直到夕阳西下,他在宫人掌了灯后似是拉回了神思,长长地一声叹息。

“母后她…”他无力地靠在靠背上,“其实太医早已跟朕说过,母后也许撑不过今年。”

今年?!我听了这样的答案,犹有一惊:“竟这么重么…”

他点点头,哑声苦笑说:“是。所谓回天乏术…朕本不想让母后知道,原来她自己竟是清楚的。”

第二天,我去拜见了琳仪夫人,同她说了帝太后的病情。她同样地静默了许久,俄而长叹道:“本宫心里有数,所以才劝着你太后让你早掌凤印。你前些日子行事太急躁了些,无故带人去搜瑞贵嫔的宫…你知不知道六宫私底下怎么议论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把凤印拿起来,也算得名正言顺。”

“臣妾不是无故去搜。”我紧蹙着眉摇了摇头,思量了片刻终是告诉她,“安插在娘娘宫中的宫人,就是瑞贵嫔。”

“什么?”她惊住,“这是真的?”

“臣妾怎敢骗夫人。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要让几个皇子争起来,让陛下对他们生厌,独她的皇四子独善其身。”我轻哂一声,续道,“不仅如此,樊娘也是她逼死的。她想让樊娘帮她害死元洵,樊娘不答应,她就容不得她了。”

琳仪夫人凝神细思着,少顷冷笑说:“又是个心思狠毒的。”

若不是狠到极致,如何会对襁褓中的婴孩下手。

帝太后的病情很快急转直下,宏晅对此从起初的悲痛不已变成了逐渐平静。也好,那一天总会来的,自是平静接受为宜。

有的时候,他会在殿后的凉亭里静静地坐一会儿,可以静到连神色也不动。随侍的宫人都远远候着,谁也不愿扰了他这一份安静,我也一样。

在此之后,他常会直接起身去长宁宫,在殿中掩下所有悲伤之意,如常从容地陪帝太后说话。

在凉亭里的时候,他大概是在给自己这份勇气吧…

这样的情景我看着总很难受,是以同去了几次他就不让我再同去,淡淡对我说:“你要和朕一起尽孝无妨,但你在殿里头强颜欢笑、回了晳妍宫就茶饭不思,自己的身子也受不住。”

我衔笑摇一摇头:“无妨…太后那日说希望臣妾能和从前的云清皇后一样,云清皇后对太后就很是孝顺呢。”

他的眸色蓦地一沉。

良久,他轻轻道:“别再拿云清皇后自比…朕不希望你和她一样。”

我一怔,问他为何。他揽过我倚在他肩头,温和道:“民间宫中,都道仁宗和云清皇后是一璧,母后亦是这样认为。那是因为…有些故事,他们并不知道。”他颌首看了看我,又说,“告诉你无妨。”

他起身带我去了藏书阁,从最靠里的一个架子上拿了给带锁的盒子下来,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卷书。好像很旧了,封皮已经损毁,只能依稀看到“手札”两个字。

“手札?”我不解道,“谁的手札?”

“锁香楼手札。”他轻地一笑,“那是个朝廷一直想除而不能的地方,他们手握异术又行踪不定,只知有这么些人在,却始终查不到他们在何处。”他指了指盒子里那本书,“这是偶尔寻得的,因与锁香楼有关,故而只帝王能看,母后也不知道。”

我闻言便不敢动那书了,他笑道:“你看就是了,别说出去就好。云清皇后的故事。”

我这才拿起来,书中笔记字字娟秀,似是出自女子之手。我一字字读完,一颗心在故事的变化中从甜蜜到惊讶再到悲悯。放下那书时,我一声叹息间道尽怅然:“十五年未见…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故事?”

他点头:“是。”

我哑笑:“就因为那么一个误会…”

他默然。我又道:“所以对云清皇后而言,她宁可忘了这一切。”

他抬眼看着我:“所以朕不希望我们以后会这样。”

“当然不会…”我笑而道,“臣妾是个认准了‘人生得意须尽欢’的人。”

他一声笑:“就算你像云清皇后那样要求和朕老死不相往来,朕也不会和仁宗一样答应你的。”

他说着从我手里将那本书从我手里抽了出来,放回盒中锁好,交给宦官放回原处。在宦官退出去后,他双手搭在我肩上定定地注视我良久,缓缓道:“晏然,朕近来因为母后的病…心里有些乱,你别在意。静妃的事上,暂且委屈了你,但朕早晚会办。”

我点头一笑:“臣妾知道。陛下觉得臣妾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么?”顿了一顿,抬眼问他,“陛下给臣妾看那个,是不是怕宫中传得多了,臣妾就真和云清皇后走得路越来越像…直到有一天,因为一点小误会和陛下老死不相往来?”

他面上有些慌乱和尴尬,目光避开片刻,承认道:“是。”

我悠悠打量着他,托着下巴轻松一喟:“陛下近来很是患得患失么。”

他无声苦笑:“心知母后时日不长…就愈发忍不住地去想若是心爱之人也离开了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_(:3」∠)_咳咳…云清皇后什么的,看过《锁香楼》的菇凉是不是又要咬牙切齿骂我后妈…

_(:3」∠)_恩…太后命不久矣,连带着静妃命也不久矣…

_(:3」∠)_今天想努努力多加一更…于是~~第二更中午十二点?

234

生死之事,也许总要比想象中来得更加措手不及。不过五六日后,帝太后忽然昏迷,太医忙碌了三四个时辰她仍未醒。

六宫都知道这预示着什么,长宁宫外,一众穿得颇显清素的宫嫔们跪在地上低低哭着,呜呜咽咽之声连成一片。

宏晅一直在殿里守着,琳仪夫人、静妃与我亦是,除此之外,几个有子女的宫嫔也在旁静默候着。

如若太后醒来,她大约会想看看孩子。

我端详着静妃的神色,她始终只是淡淡的,有几许悲伤,但寻不到丝毫的心虚。我也已懒得再在心中感慨她的狠毒了。

其间她给宏晅奉过一次茶,宏晅淡淡地接过喝了一口,一个字也未同她说。不过这也确实不能说明什么,再这三四个时辰里,他除了问太医话以外,基本跟谁都没说过话。

过了一会儿,宫人进来掌了灯;又过一会儿,我看了看窗外,天已全黑。

“晏然。”他轻唤了我一声,看着我道,“你身子弱…先回去歇着吧,如是母后醒了,朕叫人去请你。”

我摇头缓笑道:“没关系,还未觉得累。”说着朝殿外看了看,侧耳倾听那一片呜咽之声,向他道:“陛下倒不如叫她们先回去,这么哭伤身也就罢了,太后醒来听了也要心烦。”

他点点头,吩咐郑褚去传旨。

片刻后,殿外安静了,殿中也恢复了安静。

又过了两刻,榻上的帝太后轻咳了一声,几人面上都是一喜。

“母后?”他连忙坐近了些,帝太后睁开眼睛凝视了他很久,抬手搁在他肩上,微微笑着:“母后要不行了,母后自己心里清楚。有几件事…先同你们交代一下。”她说着目光转过来,颌了颌首,:“来得也算齐全。”

我与柔婕妤一起扶着她坐起身,她吩咐邱尚宫去取东西。邱尚宫回来时,手中捧着几只长盒子,恭恭敬敬地交予她。

那是盛放旨意的盒子。

她的手在那几只盒子上摩挲了一番,一声轻笑:“先帝在时,哀家和皇太后一起打理他的后宫那么多年…如今临死了,还要先把你的后宫打理好。”

她说着取出一个丝帛卷轴看了一看,淡笑道:“嗯,顺充华这孩子不错,永定也懂事,晋她作昭仪吧。”她说罢看向顺充华,顺充华一惊,急忙上前拜谢。她又叮嘱道:“皇帝有言在先,昭训位列九嫔之前。现在昭训晋了敏妃,你这个昭仪就还是九嫔之首,但若有一日皇帝再册位昭训,你要按圣旨以她为尊。”

顺昭仪恭谨一拜:“诺,臣妾谨记。”

她说着就随意将那丝帛卷好,一边收回盒中,道:“也不必再找人宣旨了,都是自家人,意思到了便是。”宏晅哑声一笑,她又取出了另一卷,打开看了一看,说:“柔婕妤侍奉了哀家这么久,良充仪在抚养皇三子前亦是日日在哀家跟前。婕妤晋修仪,充仪晋淑容,也算得哀家最后谢谢她们了。”

二人连忙叩首道了谢。

她取出了第三卷,打开看了看,面上笑意便敛去了,她的目光扫过来:“敏妃。”

“太后…”我连忙敛身下拜,“谨听太后吩咐。”

下一句话却不是同我说的了,她向宏晅道:“你要册她作皇后,又不愿行事太急,那就先封夫人。以哀家的遗旨办,也省得你再找理由了。”她说着把那卷轴递给他,又笑续道,“加赐的封号哀家没替你拟,你想好了添上就是。”

宏晅应了一声“诺”,她向我道:“你起来吧。”

“谢太后…”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道出了这一句。

她看着我,目光很是慈祥温和,她对我说:“哀家还是那句话,哀家希望你能把后位坐稳。皇帝真心喜欢你,哀家也愿你们日后真能过得好,就如你给你女儿起的名字。”

齐眉,举案齐眉。

我生了些哽咽之意,低眉深深一福:“诺…臣妾定不负太后嘱托。”

她点了点头,沉沉一叹,又道:“还有一件事…”她说着神色间有些许犹豫,握了一握宏晅的手,“哀家也不知该不该说出来要求你。你若能照办,便照办;若实在为难,便当哀家没说过好了。”

宏晅忙道:“母后请说,儿臣在所不辞。”

她缓了一缓气息,又思量了片刻,遂向我们道:“你们都想退下吧。”

我们便都依言静默告退。不管是什么事,她最后想与儿子多说说话,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后来的事…便是听说他们一直聊到了将近子时。后来帝太后说话说得已很累、很艰难,却仍不愿休息。长宁宫的宫人说他们说了很多很多,大概说尽了宏晅这些年来的一点一滴。也谈到了她的孙儿孙女们,她对几个孩子都是喜爱的,把每个女孩都挨个说了一遍,但谈及皇子时却有许多避讳,说得不偏不倚,无论如何听不出她更疼谁——她是有分寸的,生怕因为自己临死前的一句话影响了日后的立储之事。

然后,宫里敲响了丧钟。

帝太后死了,皇帝的生母、大燕帝国最高贵的女人死了…我心中一种道不出的悲戚,她对我曾苛刻过,弄得我一度心生惧意;但大多时候,她对我还是好的,就如她那次提起的,我头回进宫见她是晏家刚落罪不久时,我七岁。在那么多年里她对我都是宽容的,不管我是太子侍婢还是御前尚仪…那个时候她总还是拿我当个小孩子看,犯了怎样的错也不曾苛责过我。郑褚他们私底下都曾调侃过“夫人和殿下一个样子,晏然犯了怎样的错,都是一句‘年纪小,这点事算什么,日后注意便是’就过去了。”

至于后来的种种,也怪不得她。废妃回宫,连朝臣都忍不得、一度嚷嚷着要清君侧,她又怎么忍得了自己的儿子身边有个‘妖妃’?

可她到底还是接受了我。诚然,更多是为了宏晅,但她到底为我铺上了通往后位的一步。

我踏着夜间的寒凉往长宁宫行去,她去了,我作为她未来的儿媳也好、还是一个普通的晚辈也罢,总要再去磕个头才是。

可我在长宁宫前见到了刚从殿中出来的宏晅,他面色阴阴沉沉的,见了我一抬眼,不由分说地便拉过我:“陪朕走走。”

我思量片刻,没有推辞。

又是这些日子来见惯的安静,前面打到的宦官手中的宫灯映出了一片明亮,我们被笼在这一片明亮中缓缓走着,走了很久很久,他长长地一叹。

“陛下…”我犹豫着劝他,“帝太后已逝,陛下节哀顺变…”

他侧首看了看我,又静默了一会儿,对我说:“晏然…有件事…就是母后最后对朕说的那件事。”

“什么事?”我不解地望着他,他低头喟道:“母后说要朕善待静妃,无论她从前犯过什么错,朕不能废她。”

我心中大震:“可是淑元皇后…”

“母后说的就是那事。”他面无表情道,“母后说…静妃告诉她了。她说她也知道她本该废了静妃,但那毕竟是她的侄女。”他轻一嗤笑,复看向我,“朕只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