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白清桐坠崖前白焕就没见过她几面，更何况白清桐现在坠崖离家了这么久，白焕是真的一时认不出来。
桃枝本是白焕生母孟氏身边的大丫鬟，孟氏死后，就一直跟在白焕身边了。
桃枝的惊叫到底还是引起了祁霖的注意，她一回头，便看到了男主嫡兄和桃枝。
第70章温良庶女与刁蛮公主（21）
祁霖：“…”
行吧，今天这顿饭没法好好吃了。
祁霖直接轻轻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朝程珂瑞和白焕笑了笑：“程公子,许久不见了。”
反正该来的总要来,那就干脆早开始早结束呗。
程珂瑞还在恍惚中,白焕倒是一愣,没想到这个庶妹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这不是直接就向他们证明了自己身份吗？
白清桐这个诈死后扮男装科举入仕的女子,不该夹起尾巴小心翼翼藏着掖着自己真实身份么？虽说当今圣上恩准女子科举入仕,可自从政令颁布至今有几位女子参加科举了,又有几位女子能最终入仕？
这本就是男子的事，女子来掺和，实在太过荒唐。
据程公子所言,白清桐的这个男子身份还是璇玑公主给的，璇玑公主能肆意妄为，白清桐有什么资本也跟着胡闹？
白焕也听说了民间朝堂现今对白清桐白侍郎的评价，相当之高，可这个庶妹他虽然不熟悉也不至于一无所知,白清桐哪来的本事做到这个份上？
唯一的可能，不过是璇玑公主将白清桐当做傀儡和棋子,想要通过白清桐来参与朝政，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反正这位刁蛮任性的公主殿下插手朝政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初为了程公子,她就做出了不少让御史弹劾不断的事。
如此一来,想要将白清桐认回来,只要过了璇玑公主那一关便可以了。
白焕看了看祁霖对面容貌明艳的少女，这通身的贵气，恐怕就是那位璇玑公主本人了。
这位璇玑公主，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啊…
璇玑公主此时也因为祁霖的举动，注意到了这些不速之客。
一看到程珂瑞，璇玑公主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这个渣滓还有脸出现在本宫面前？！
尤其是注意到程珂瑞的目光黏在祁霖身上后，璇玑公主顿时就炸了，直接起身将祁霖挡到了身后，一双眼睛刀子似的扎到程珂瑞脸上，伸手指着程珂瑞，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白焕：“…”
虽然知道这位璇玑公主素来不是个讲理的，但也没想到能刁蛮至此啊…
程珂瑞倒是因为璇玑公主的这一个字回国了神来，他不咸不淡地看了璇玑公主两眼，然后同样不咸不淡地笑了：“殿下安好。近日天干物燥，殿下还是少生点气，免得上火不适。”
程珂瑞本来也不是什么脾气大的人，被软禁在程家养病的那段日子，耐性更是养得足够。如今面对璇玑公主，他非但没怎么动怒，反而因为觉得璇玑公主此举幼稚任性而有些好笑。
都这么久过去了，这个被帝后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公主，居然还是没有长进半分。
和白焕的猜测一样，程珂瑞也是认为，白清桐不过是璇玑公主的一个傀儡和棋子。
说到底，他们二人都是再男|权|社|会|当特|权|阶|级当得久了，习惯性按照自己认为的常理去看待别人，根本想象不到这世上还有超出他们理解能力范围的人存在。
以前的胡闹也便罢了，这次璇玑公主居然弄出了一个朝廷重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皇帝陛下是恩准女子科举入仕没错，但那和当初的一些事件有关，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事早就解决了，天下的女子没几个响应的，皇帝也没有再提及推广，可见不过是个虚设的政令。
女子就该安安分分待在后院伺候男子，不然成何体统？
如果璇玑公主搞的这件事真的曝光出来，舆论必哗然，没几个男子愿意看到女子和自己同起同坐为官朝堂之上，必然会弹劾声讨。众怒之下，皇帝就算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想要保下白清桐，也不会真的下什么力气。
更何况，皇帝要是知道了这件事，真的就一点都不会生气吗？那可是欺君之罪！恐怕到时候不仅是白清桐被推出来认罪，就连璇玑公主，都很有可能被皇帝厌弃。
程珂瑞是这么想的，也用比较温和的语气这么对璇玑公主和祁霖说了，最后还不忘说明自己的目的：“当然，程某也不愿意看到公主殿下和白三小姐因为一次过错而毁了前程。只要公主殿下答应，让白三小姐回家，重新与父兄相聚，白公子也不会太过担忧妹妹，程某也乐意从中隐瞒周旋，不让事情闹大，造成不可估测的恶劣后果。”
璇玑公主：“…”
本宫怎么有点没听懂？
什么叫她答应让祁霖回去？祁霖想不想回去是祁霖自己的事，她尊重祁霖的选择，难道她还能干涉祁霖吗？
祁霖温温和和地笑了笑：“程公子说笑了。”
也不是第一次面对小说男主的迷之自信，觉得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了，祁霖很淡定。
反正男主一个古代人也想不到她早就找过身为穿越人士的皇帝，连身份都是皇帝给的。
程珂瑞也很淡定，微笑着看着祁霖，等这个在他眼里不过是强装镇定的小美人来编一个理由狡辩。
“此事与公主殿下无关，程公子不必在这方面白费心思。”祁霖不动声色地与璇玑公主站了个并肩，“白府的三小姐早在几年前就坠崖身亡了，这点在官府的户籍档案上都能查得到，现在活着的只有白清桐而已。”
她是真的很良心了，把真相全都说出来了。
至于听不听得懂，那就看男主和嫡兄理解能力咯。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祁霖拉过璇玑公主的手，“毕竟看到二位，实在是很倒胃口。”
说完，祁霖就带着璇玑公主，目不斜视地绕过程珂瑞和白焕一行人。
程珂瑞：“…”
这个小美人是被璇玑公主传染了吗嘴也变得这么毒？！
程珂瑞扭头冲着祁霖背影喊出了声：“白清桐！别仗着我心仪于你，就真的以为我不会揭露你！”
璇玑公主因为这句“我心仪于你”差点想折返回去给程珂瑞来两鞭子。
祁霖一把按住她家公主殿下，微笑着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我对您没兴趣。您请便。”
然后，祁霖马上就拉住璇玑公主出了客栈。
她跟媳妇是出来玩的，没必要为了其他人败坏兴致。
但是很明显，璇玑公主的兴致已经被败坏了。
哪怕祁霖一路上都在宽慰她逗她，有意转移她注意力，璇玑公主都有点心不在焉。
直到终于到达了碧水寺，用过了寺内僧尼精心准备过的斋饭后就寝，明明是俩个人头一次同寝同眠，气氛却还是有点僵有点闷。
一张床，两个枕头两床被子，璇玑公主还是背对着祁霖的姿势睡觉的。
祁霖：“…”
男主这个仇她记下了。
“殿下…”祁霖轻轻在璇玑公主身边躺下，拉过另一床被子盖好，看着公主的背影，柔声道，“我的身份是陛下给的，不会出什么差错。就算有人告发，也只会自取其辱。”
“本宫不担心父皇那边。”璇玑公主的声音闷闷的，结合一下公主的姿势，祁霖初步判断她家公主是把大半边脸都埋到枕头里去了，“本宫担心的是…他们要是真的想把事情闹大，朝廷上对你会怎么看？天下百姓对你会怎么看？你固然不欺君，但你女扮男装，是欺骗了朝廷和百姓啊…”
祁霖一愣。
继而就是丝丝蔓蔓的心疼。
这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她的小公主怎么就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单纯率直地去爱去恨，而是会想这么多，心思变得细腻了这么多？
要不是为了她…
祁霖的胸腔里一阵酸涩滑过，她伸出手，极尽温柔地，从背后环抱住了她的公主殿下。
“殿下…”祁霖的鼻尖蹭着璇玑公主柔软的长发，“这些都交给我就好，没事的。”
都交给你又能怎么办？女子为官是不可理喻的，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天下那么多个人那么多张嘴，要怎么全部堵住？更别说你现在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在朝廷站得这么高，就算名声再好，也一定会有人心怀嫉妒啊，趁着这个机会肯定会趁机落井下石…
璇玑公主愁得恨不得把程珂瑞千刀万剐，但还是附和了祁霖一下：“嗯。”
这么心不在焉的一声“嗯”，祁霖当然听出来这是公主殿下不相信。她笑了下，凑到璇玑公主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璇玑公主：“…”
还能这样？！
璇玑公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放心下来。今天一直有些紧绷的弦陡然松懈，璇玑公主突然就觉得…
白清桐你凑这么近干嘛？！本宫、本宫好痒！
.
两个月后。
皇帝趁着寿宴，把之前向祁霖承诺过的“重重有赏”给兑现了。
他封了祁霖升为三品户部尚书。
祁霖正跪在地上准备领旨，突然就有个肥头大耳的官员跑出来，跪到了祁霖旁边：“陛下！臣请奏！”
祁霖用余光看了下，哦，不认识。
男主果然不至于蠢到自己抛头露面，这是找了个小虾米来出头了。
为什么说是小虾米？因为朝廷上有头有脸一点的祁霖都认识啊。
皇帝神色淡淡的：“准。”
“陛下！”那官员一脸的愤慨，“女子扮作男装科举入仕，还官居三品，实在是不应该啊！”
第71章温良庶女与刁蛮公主（22）
人群静默了一刻。
继而便是满场哗然。
白清桐是女扮男装的？！
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年轻一代官员里头一号的人物,居然是个女子？！
眼见众人对祁霖指指点点,坐在皇帝身边的璇玑公主强忍着才没有发作。
都是些什么东西…居然敢对她未来的驸马如此不敬！
而看着寿宴之上众人惊诧之际的表情,如今已经官居五品国子博士的楚聆则感受到了一阵欣慰。
来吧诸位,也来体验一下前些天我知道这件事后的那个酸爽劲吧！
在楚聆旁边,同样已经官居五品的中书舍人刘穆之轻轻咳了一声，示意楚聆表情收敛点,不然看着太傻了。
没错,就在祁霖从碧水寺回来后没多久,便将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告诉了这两位同僚好友。
那天三人是在刘穆之家的酒楼里私密性最好的包间里吃饭，祁霖用了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出了这件事。
顿时，刘穆之正准备夹油炸小黄鱼的筷子就完全顿在了半空中,楚聆直接被自己刚放进嘴里的花生米呛得差点窒息。
等到缓过来，楚聆整个人都非常懵逼。
他兄弟变成女的了？！
不对不是变成女的了，是本来就是女的…啊！他突然之间就理解了当年花木兰袍泽的感受了！
同行忘了数多少年，不知清桐是女郎！
还是刘穆之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淡定，深吸了一口气向祁霖发问：“清桐,你现在告诉我们这些，是有什么事吗？”
“穆之果然心细。”祁霖笑了笑,然后看了眼一脸懵逼的楚聆，心里感叹了一句这孩子明明原著里多么机智狡猾的一个人，怎么她见到的一直都是个二傻子似的呢？
祁霖给消停了一会儿又咳起来的楚聆倒了杯热茶,然后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他们二人。
“呦呵老白,这有意思啊！”楚聆抱着茶杯笑得贼兮兮的,“行行行，这事儿多简单啊，我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说着楚聆就习惯性地伸手准备往祁霖肩膀上招呼，结果伸手伸到一半突然意识到现在祁霖是个妹子了不太方便这么做，于是马上十分自然地转为把祁霖面前的一盘卤豆干往自己这边拉了下，抄起筷子就夹了几口往嘴里塞。
刘穆之也点了点头：“举手之劳，清桐放心。”
虽说乍一知道祁霖的真实性别，楚聆和刘穆之都多少有点尴尬和不适应，但是就像楚聆吃卤豆干一样，两人都尽力在遮掩，照顾祁霖的感受。
而且本来他们二人的尴尬和不适应也没有太多，他们愿意与之结交又不是看中了祁霖的性别，而是看中这个人的品性才学。这些年来祁霖对他们在学业上的提点，生活中的帮助，仕途上的提携无一不是尽心尽力，他们又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辈，既然祁霖还是那个祁霖，就算是女子又有何妨？
本来因为祁霖那个温和有礼的性格，他们之间的相处就不是很随便，现在知道了祁霖是女子，他们的相处也没有多少变化，稍微注意点就行了。
虽然祁霖知道，这些年来自己的真诚相待让楚聆和刘穆之都将自己视为了至交好友，但她也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下，两人能在知道了自己真实性别后仍旧如此一视同仁。
真的是让她挺感动的。
果然，她没有看错人。
祁霖微微垂下眼睑，诚恳地道了一声：“谢谢。”
而现在，那位肥头大耳的官员眼见场内哗然，马上趁热打铁，一箩筐地把“白清桐本是白家三小姐，意外坠崖后被璇玑公主所救，璇玑公主给了白清桐假身份背后操控白清桐科举入仕，借着白清桐来干涉朝政”全都嚷嚷了出来。
侧重点在于声讨璇玑公主的肆意妄为，白清桐只是个小傀儡，想要归家与父兄相聚都碍于璇玑公主的|淫|威而不能。
祁霖：“…”
把矛头对准我媳妇儿，男主你找打吗？
璇玑公主：“…”
污蔑本宫也便罢了，居然还敢逼着清桐回那什么白府，程珂瑞你活腻了吗？！
如此劲爆的消息，满场的人全都议论纷纷了起来，一度喧哗得仿佛菜市场。还是后来看到皇帝陛下仍旧神色淡淡一言不发，人群才渐渐都消停了下来。
等到满场重归静默，皇帝才终于开了口：“你刚才说，女子为官是不应该？”
不咸不淡的语气，让那一脸义愤填膺的官员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皇帝也不等他回答，直接继续懒懒地道：“这就稀奇了。准许女子科举入仕的政令，朕都颁布多少年了，竟然还有人跑到朕面前来对朕说，女子为官不应该？”
皇帝冷笑了一声：“原来朕的指令，还不如你嘴里的一句话？”
那官员登时就吓破了胆，拼了命地往地上磕头：“陛下！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皇帝懒懒地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人将这个官员拖了下去。
正处在群臣之中，毫不显眼的程珂瑞，虽然有些意外于皇帝的反应，但仍旧不露声色。
安排这个官员在寿宴册封之时出头，会惹得皇帝不快也很正常。他要的本来就是把事情闹大。
而处理完这个官员，皇帝之后对白清桐和璇玑公主欺君之罪的态度，才是他最期待看到的。
寿宴全场，这下子已经不只是静默了，简直是落针可闻。
这一出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屏住了呼吸，战战兢兢地等候着皇帝的发落。
只有祁霖不慌不忙地，领旨谢恩。
从今往后，她就是堂堂正正的朝廷三品官。
皇帝对着祁霖一颔首，继续道：“女子可科举入仕的政令，朕也颁布这么些年了，却未曾想到几乎形同虚设。朕痛心之余，也反思过原因，一则是因为朕没能下力推广，二则大概是因为，世人大多以为女子没有科举入仕的能力。”
“针对第二点，朕便找到了白爱卿，叫她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以男子的身份进行科举，来做一个试验，看看在同等的外界条件下，女子会比男子差在哪里。”
“试验的结果众爱卿也看到了，白爱卿连中三元，短短时间内便政绩斐然，官至三品。试问在场诸位，有几人能够保证，自己做得比白爱卿更好？由此可见，女子不仅有能力科举入仕，甚至做得半点不比男子差。”
“朕本想过些时日便将这个试验公之于众，没想到竟有人等不及，专门挑在朕的寿宴上先替朕公布了。既然如此，朕也就明说了，针对原因的第一点，朕如今便要大力推广女子科举入仕的政令！”
皇帝站起了身，场上众人齐齐下跪。
程珂瑞跟着众人跪下，匆匆忙忙低下了头，掩饰住脸上抑制不住的惊慌表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皇帝让白清桐女扮男装的？！
怪不得、怪不得白清桐如此有恃无恐…可笑他还一直以为是她强装镇定！
皇帝居高临下地环视了一圈，伸手指着台下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今天下太平日久，反而养出了一股不思进取、贪图享乐的风气！朕实在痛心！朕颁布此道政令的目的，就是让女子也能参与到科举和入仕中来，让你们警醒警醒！你们做不出来实事，有的是人能做出来！”
“朕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打心眼里是看不起女子的，认为女子就应该安于后宅相夫教子。可古往今来出过多少才女，女子哪里就比男子低人一等？若是女子也能有机会不再困于后宅，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于国于民，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祁霖微微勾起了唇角。
这件事，也是她前不久和皇帝陛下沟通决定的。
皇帝从现代穿越而来，作为一个有远见有头脑的男人，他很清楚女性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皇帝是有做千古一帝的野心的，祁霖便顺势诱导，鼓励皇帝做前人不敢做、但确实合乎历史发展规律的事，就比如继续推广这个皇帝早就颁布过、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真正实施的政令。
在这个皇权大过天的时代，当今皇帝又是一个在位几十年根基极重的帝王，想要实施一条政令实在轻而易举。
祁霖高声道：“吾皇圣明！”
楚聆和刘穆之立即跟着高声道：“吾皇圣明！”
气氛和口号是可以传染带动的，它们如同浪潮一般席卷了全场：
“吾皇圣明！――”
皇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寿宴开场后的第一个笑容。
而程珂瑞在这铺天盖地的高喝声中，全身像是被卸去了骨架一般，半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