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曦君看着逐渐消失在府门后的齐萧,想到赴宴时二人谈及双生子时的轻松和谐,以及方才回来时两人之间好似隔着鸿沟一般的相对无言,一时也不知是一日的舟车劳顿又赴宴之故,还是为了原本因双生子的诞生,而改变心境所生的期盼被淹没,当下只觉神乏体疲,遂只摇了摇头,另道:“有事明日再说,先去看琥儿、珠儿可是睡了。”

看到张曦君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阿杏忙敛了满腹的疑问担心,只依言随张曦君先去看了正酣然在梦的双生子,正待同英秀服侍了张曦君在妆台前坐下,盘算着是先问今晚何事,还是提醒可要去书房请了齐萧,就见齐萧不知何时走入房内。

“…”阿杏、英秀对视一眼,忙要请安,却不及“王爷”二字出口,已在齐萧摇头示意中噤声退下。

如此之下,偌大的内院正房内,一时间只余张曦君与齐萧二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久别重逢(中)

一身酸软无力,似乎连举臂的力气也没有,头上云鬓高耸,又满头珠翠压得颈子犯疼,却久不见头上珠翠御去。

张曦君蹙了蹙眉,掀开渐是沉重的眼皮,齐萧的身影清晰映上妆镜。

转头四下一看,阿杏、英秀已不知何时离开,就连守在帷幄外的侍女也不知去向。

收回目光,瞥见镜中妆容整齐的自己,心里不由一松,随即拂袖而起,欠身一礼,“王爷。”

语态平淡,举止端方,除了一开始微微的惊讶外,一切行止都丝毫不差,比起上京这些名媛贵妇更多了一份从容淡定,却一板一眼得仿佛毫无生气的木土!

齐萧看着眼前俨然一位世家贵妇之态的张曦君,目光瞬间一沉,脑中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在统万城的五年,曾以为已经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变得鲜明生动——没有行止有度的礼仪,更没有如此的客套生疏!

不由地,去年在山顶上的那席话又一次在耳畔回响,而脑中也随之念及方才所得知的一切,背在身后的双手顿时紧握成拳,复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再三,却终是在又一次狠狠紧握成拳后,双手猛然一松,突然向前伸去。

只在这时,张曦君再一次欠身下去,齐萧动作一僵,只听张曦君道:“今日多亏王爷出言相帮,不过到底是让您——啊!”话犹未完,双臂骤然一紧,人便重重撞上一道厚实的胸膛,又尚不及反应,只感双肩突然一痛,她毫不设防的被挪开胸膛,被迫对上齐萧炽怒的双眸。

当下不由一怔,齐萧何时如此盛怒难掩过?

是了,还有一年前那次——她用胡十八让他颜面无光而引来的怒火。

那么,这一次可是…

张曦君心下一悟,张了张口正要继续先前告歉之言,只听齐萧断然一喝:“够了!”

声音怒火炽烈,让张曦君一愣。

看着态度依旧的张曦君,齐萧忍不住怒火腾腾窜生,按住张曦君的双肩,一字一顿地咬牙道:“是块石头都捂热了,你为什么还是如此!?”

张曦君闻言不禁窒住,心头忽然心慌起来,竟让她有一瞬地突然不敢面对齐萧。

齐萧目光如炬,张曦君这一刻的目光闪躲丝毫不错的落入眼中。

也在这一刻,只见齐萧面色急剧一冷,薄唇微抿道:“难怪你在山顶上会那样说,李武仁至今不就只有一妻一子么?”说到这里,冰冷得口气已掩不住满腔盛怒,深不见底的双眸也不见平日的锋锐,只任满目阴沉密布,“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女人,不管你心里甘不甘愿,今生今世你都是我齐萧的女人!”

张曦君愕然,没想到齐萧竟会如此以为。

不过也许真嫁给李武仁,这样一夫一妻和拥有一个可爱孩子的生活,她就可以平淡度过一生,也就不会因认识齐萧而一次又一次陷入…!

念头还未转完,张曦君猛然一震,突然瞪大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齐萧。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久别重逢(下)

怎么可能,她竟然对齐萧…

不!

不应该的!

不待细想下去,张曦君已下意识地摇头否决,面上也不觉带出几分仓惶逃避之色。

齐萧正目光紧紧地锁在张曦君脸上,却见张曦君一脸又惊又慌,显然是被他的话给惊吓住!

再见张曦君目光逃避,齐萧心中终是一冷,只见他薄唇一抿,突然将张曦君打横抱起,一言不发的走进帷幄内。

张曦君猝不及防被猛地抱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赫然一惊,吓得一把搂住齐萧。

还未御妆梳洗,帷幄内也没点灯,只借着外面的烛火,依稀看见他刚毅的侧面似被昏暗的光线蒙上一片阴沉。

这一看之下,忽然想起去年在长安府里的那一次争执,张曦君就猛地回过神来,反射性的拍打齐萧挣扎起来。

甫才打横抱起,便是如此挣扎,齐萧手中狠狠一紧,瞬间箍住张曦君的挣扎,几个大步走到榻前,俯身便是将人放下。

还未反应过来,人又一下跌落榻间,不觉失神刹那,待到回过神来,眼前印入齐萧载满盛怒的面容。

张曦君一怔,那漆黑的双眸中,竟是从未见过的炙怒!

然而不过一瞬,只听“刺啦”一声,便是胸前一凉,齐萧居然撕开她的衣襟,大半边衣裳滑落肩头。

而这一幕与去年的那一幕何其相像?

还有这样毫无尊重的对待,就是让她不觉迷途深陷之人所为?

“不!”张曦君猛然回神,掩住衣襟就往一旁闪躲过去,就想齐萧一个不注意向外逃离,“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不能这样对你!?”这一句又惊又惧的拒绝,却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掷到心头,齐萧一把扣住张曦君已逃至榻前的手腕,然后狠狠一拉,然已重重地置于榻上。

“啊——”虽是高床软卧,几乎棉被压背,这样重重被人一下甩到榻上的行为依旧让她背后一痛,痛呼声不及落下,只见齐萧压着她的手腕再度俯身下来,眼里的怒火愈见明亮可见。

近在咫尺,鼻息相抵,那灼烈的震怒让人心头狂跳,逼得人喘息不急。

齐萧却犹自不知,只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道:“你想谁这样对你!?啊!”说到这里,齐萧目光骤然阴鸷,冷冷地看着张曦君,眸底似有阴狠的锋芒掠过,“死了这条心吧!你无论怎样都是我齐萧的女人!”话未说完,齐萧已然发怒,身上的繁复宫装被撕扯开来,转眼已是衣不蔽体。

似乎知道已无法阻止齐萧,或是想到二人早已同床共枕数载,张曦君突然放弃挣扎,任齐萧压在身上,她只一动不动的仰面躺着,双目无神的看着床顶。

感到身下的反抗渐渐停了,再看眼前的张曦君衣衫尽褪,珠钗散落,一头乌丝散乱枕间,白腻的雪肤,乌黑的发丝,黑白相间,那样的醒目,衬着涂抹了胭脂的红唇越发厚润丰泽,又似鲜红一般的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齐萧微微眯眼,眸色不觉一深,有多久未见这样的颜色?

可笑本就属于自己的颜色,却反而任其肆意驳斥自己,果然是纵容错了,不然现在身下乖觉的女体又从何而来?

齐萧讽刺一笑,任由意念俯身而下,含住那艳艳红唇,狠狠的力道似要急于证明什么一般,猛烈而狂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殊途同归(上)

(今天有点少啊,12点多才开始写,明天正常~~)

*

张曦君本以为木然相对,任意识抽离脑海,便可以让自己解脱,可饶是这样被死死的压在床上,双手在头顶禁锢着,她就仿佛一具毫无尊严的供品一般,这已经情事的身体仍违背意志的轻轻颤簌着,也无声的回应着。

近十年的同床共枕,彼此的反应如何不熟悉?而这样的反应无疑意味着顺服,齐萧不禁一怔,再闻着鼻息之下有些陌生的奶腥味,这是为他孕育子嗣才有的气息,意识到这,当下只觉心口一热,肆虐的薄唇不由慢慢放缓了动作,细密的吻轻轻地在张曦君双唇、面颊落下,粗糙而宽厚的手掌顺着腰间细腻的肌肤缓缓上滑,熟稔得找到那一方绵软所在,却不知是阔别了一年之久,还是生育后的不同,愈是这样的亲密相触,心底愈是难耐不足。

片刻,终是松开了对张曦君双手的禁锢,手有意识般的抚摸过身下绵软的身子,滑过不再平坦却更加柔软滑腻的小腹,不出所料的触到一片动情的热潮。

齐萧忍不住深吸口气,微微离开张曦君的唇,一边有些急切的在张曦君的面上落下细吻,一边呢喃道:“我想要你——”最后一字刚从唇齿间吐出,声音却戛然而止,只余粗重的喘息在床帏间。

良久,齐萧微微起身,看着微光中张曦君布满泪水的面孔,黯哑道:“我的触碰就让你这般难受?”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张曦君默然,身体不受控制的反应让她最后的一丝尊严崩溃。

无助,自弃,难以言喻的失望,甚至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凉,一点点蚕食着她。

未得到回应,似乎也未想过要得到回应,下一刻,齐萧已冷冷道:“不过无所谓,你再怎么厌恶,也只能是我齐萧的女人!”说罢,利落地抬起张曦君的腿,身子一沉,猛地就进入那温暖之处。

“唔——”久未经情事的身子,虽已有几分动情,不适、疼痛一瞬从身下传来,张曦君脸色骤然一白,空洞的双眸也激起了意识。

听到痛呼,齐萧眸中不忍之色闪过,瞬即却是满眼阴霾,他眯着眼一字一字地道:“痛?这是你自找!”手死死地掐住细软的腰间,身体一下下重重挺动着,“既然你不需要我的怜惜,更不稀罕与我做夫妻,我成全你!”

怜惜!?夫妻!?

齐萧当她是妻子过!?有么…?

不相信在心底问出,脑中却是这近十年间,齐萧对她的一次次扶持。

张曦君大震,让疼痛折辱模糊的意识陡然清醒,她睁大双瞳,婆娑的泪眼中,是齐萧一分冷过一分的面孔。

不!

成全她?这是要收回立她为正室!

不可以!她的孩子,她的琥儿,还有珠儿,她不能拖累他们!

慌乱焦灼中,张曦君只感意识从未有过的清明,近乎电光火石之间,压抑的哭泣猛然爆发,倔强、故作冷漠的面具开始瓦解,她忽然像一个孩子一般大哭起来,双手向齐萧的胸膛发泄般的拍打。

“妻子!?你真有当我是妻子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殊途同归(下)

不再沉默,不再无视,却是一声悲戚呐喊,齐萧听得一怔。

张曦君却似无所察觉,只若发泄一般的哭道:“你率大军上京,长安兵力空虚,内有王太妃勾结越王,外有胡人兵临城下,我生恐长安沦陷,你会腹面受敌,只得苦苦强撑!可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怕么!?”宣泄声中情绪不觉地一点点沉溺其间,脱口而出的哭喊声也不经意地多了几分真意,“…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琥儿、珠儿也平安诞生…我一心盼着上京见你,盼着孩子们见你,甚至告诉自己没关系,不要在乎你以后会娶谁,只要你在我母子三人身边,你心中有我们就够了!可到头来呢?你如何待我!?你又当我是什么!?”

哭喊出这最后一句,张曦君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拍打着齐萧的手无力停下,目光又一次空洞地望着床顶,似失魂落魄的一般呢喃自语,“是了…是侍妾…从一开始就是送到你身边的侍妾…”

从统万城之难这一年里的冷漠相对,七夕、山顶…这一次又次的乞求失宠,无不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然而现在却是…齐萧心下一震,刹那,目光灼灼的看着张曦君——哭得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再没一丝一毫的倔强之色,这是他从不曾见过,即使是一年前那场巨变之下也不曾这样。

鬼使神差地,齐萧不由想起这十年来张曦君如何承受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尤其是这一次如何九死一生也要为他换得一线生机,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证明了张曦君的话——他有当她是妻子么?他又带给了她什么?

似乎除了为大局而给予的“贞淑夫人”虚名外,他给的只有在统万城的清贫生活,屡次三番的险象环生,还有就是整日整日的担惊受怕。

思绪一瞬至此,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几乎不及反应间,齐萧只感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让他不自觉地停下了鞑伐的动作,紧掐住张曦君腰间的双手也下意识地减缓了力道。

可到底是久居上位之人。更理所应当认为这是属于他的女人应做的,即使这一刻从未有过的亏欠、愧疚是那样深刻鲜明,齐萧依旧选择了沉默,许久。才伸手有些不适应的抚上张曦君布满泪水的面颊,迟疑道:“罢了,许是我误会了。”说时想起这几次的争锋相对里,张曦君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对身为妾室的介怀。心中一动道:“可还记得我在山顶时的话?”

山顶时的话?

嗣儿?

对了,是嗣儿!

张曦君闻言身子微微一颤,目光不有些不可置信的凝向齐萧。

在山顶时。齐萧的确属意自己为他嗣子之母。可她自双生子之后几乎不会再有有孕的可能,而琥儿现在不过襁褓中的婴孩,究竟能不能平安长大,长大后可否有能力成为嗣子,这都还是未知数,以齐萧的为人处世而言又岂会现在就定琥儿为继承人?

想到这里,张曦君不由屏气凝息。下意识地等待齐萧接下来的话。

如同张曦君了解齐萧为人一般,齐萧亦熟悉张曦君的一举一动,看着张曦君望来的目光,他眯了眯眼,目光似寻找什么一般在张曦君的脸上缓缓游移,良久,久到张曦君以为齐萧就要这样一直目光相迫下去的时候,齐萧终于敛下游移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张曦君的眼中,开口道:“祸起萧墙之内,自古以嫡为嗣。齐琥乃我唯一嫡子,自当承袭大业。”

嫡子!

齐萧就这样认了琥儿嫡子的身份!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容易,张曦君不禁一愣,怔怔道:“可万一琥儿无法继承大业,你还有其他的孩子——”

一语未了,声音戛然而止。

张曦君的脸上急遽一白,让双生子成为嫡出,是为了他们免受嫡庶之苦,更是为了让他们平安长大,可真现在就定了琥儿为嗣子,齐萧一定会全力培养,甚至会为琥儿培植势力,可一旦将来出现更适合的继承人,齐萧也绝对会为其彻底清除障碍,那倒琥儿又将置于何地?

“不可以!”天家无父子,想到齐萧可能对琥儿的处置,张曦君稍稍平缓的情绪立时激动起来,“不要现在就认定琥儿!”

似没料到张曦君会一口拒绝,齐萧一怔,这时却又听张曦君后面一句,不觉微微一愣,随即心下了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消失,如此深知自己,又怎会抚育不出合他心意的继承人?

没了最后的顾忌,心绪骤然松缓之下,二人的心结再次浮上心头,许是在这一刻对齐琥的决定之后,一切都变得那样容易,不再难以决断,更不再难以启口,齐萧索性就心随意动,看着张曦君因齐琥而慌乱的双眸,一字一顿道:“不用担心,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张曦君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同一瞬间一把捂住双唇,满目满目的难以置信。

她已不可能再有孩子,若齐萧也再不会有其他孩子,那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

答案昭然若揭,张曦君却已不敢再思索下去,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其他,一个压抑在心底太久太久的声音在慢慢破土而出,就如今夜那个让她惊恐害怕的发现——她对齐萧…!

刚触及心底的声音,张曦君又一次的连连摇头,泪水未干的眼眶中却流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满满希冀。

果然如此。

齐萧静静看着,看着张曦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希冀与害怕,继续道:“就如你所料,你我之间不会再有旁人。”

“…不会再有旁人?”从来不敢想的奢望落入耳中,仿佛一道轰雷砸下,砸得耳畔嗡嗡作响,让张曦君一阵恍惚,只能张大眼睛,愣愣地望着齐萧,木然地张口重复着。

看着这样的张曦君,齐萧却不再言语,只伸手遮住张曦君那一双写满一切的眸子,任何莫名而起的愧疚在眼中流转,然后低下头,吻细密密地落下。

这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相待,张曦君也不知是那不敢期许的奢望成真,还是这太过温柔的怜爱,只觉意识逐渐模糊,她迷失在一个五彩迷梦中…

*

第一百四十八章 随心而为

夏日天亮得很早,齐萧一向天刚亮就起床,然后晨练半个时辰,方才收拾用食,习惯十年如一。

如是,甫有青灰色的天光从窗户透入,就听见外间的竹帘拨动的声响,接着便有窸窣的声响在室内响起,却未响多久,伴着枕边的一阵微动,细碎的声响逐渐小了下去,身边那道熟悉得不容忽视的气息也随之消失,室内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一室清幽。

张曦君缓缓坐起身,撩开床前纱幔,久久地看着齐萧离开的方向,清明的眸光不见半分刚醒之人的惺忪。

其实她早就醒了,在统万城的五年,让她已习惯了早于齐萧醒来,即使分隔将近一年也未改变这种习惯。

可是就在方才,在来醒来的那一刻,发觉齐萧也已转醒,她下意识的选择装睡,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齐萧,可明明心里是再清楚不过,在齐萧昨晚做了如此让步,更有那样的许诺之后,她也该有所回应,而刚才正是最好的时机——如在统万城一样,早齐萧一步起身下榻,服侍齐萧更衣梳洗,然后准备朝食朝服,让一切都恢复到隔阂之前。尤其在齐萧静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下,她再没有睁开眼睛的勇气,心跳更快得仿佛不是自己,莫名地紧张支配了全副心神,却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脑中只一遍遍回响着齐萧昨夜说得每一句话,还有那一个让她震惊的发现。

旭日高升,金光灼耀,一缕灿灿金光透窗而入,一路逶迤入室,洒向枕间。

张曦君眯了眯眼,不适地以手遮光,却方及动作,身上立即有酸痛传来,提醒着她昨夜的一切。

“齐萧,我该信你么…?”想到一切已拨开云雾,甚至她可谓求仁得仁,张曦君陡然挪开遮眼的右手,任由刺目的金光落在眼间。

呢喃的自语在清幽的室内响起,随之室内又是一片寂静,自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张曦君放下纱幔躺下,眼前复又一片幽静,脑海却莫名地浮现出这十年间的所有,里面有太多太多的隐忍,太多太多的委曲求全,更多到让她也忍不住赫然一惊——这还是她么!?

脑中思绪纷杂,各种情绪齐齐冲击而至,张曦君连连翻身,却难以摆脱这种种纷杂。

不觉间头痛欲裂,加之昨日的舟车劳顿与一夜的痴缠,让她身心已濒临一个临界点,倦意骤然席卷全身,眼睛更似有千斤重一般,让她只想任由身体的疲乏支配入睡,她又何须再强迫自己,何不随心一次?

随心…?

是了,她为何不随心而为?这十年了,甚至从在这个世上第一次睁眼以来,她又有多少次是随心而为?

就这一次吧…

许是心中的纷杂已解,张曦君任由疲乏袭来,渐渐入睡…

不再心思太重,这是黑甜的一觉,当张曦君再次醒来,日头已截了半窗。

竟已是下午了!?

张曦君猛然坐起,想起双生子从早上起来都还没见过自己,心中一慌,连忙趿鞋下榻,披着外衣就忙向外间奔出。

刚走到内间门口,双生子的哭声已隐隐传来,张曦君心下焦灼,忙一把撩开竹帘,正要张口,身体仿佛定住一般,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幕。

第一百四十九章 潜移默化

只见外间厅房里,英秀领着双生子的乳母低,在矮榻旁低眉顺眼的侍立着,榻上,齐萧盘腿坐着,怀里是着一身粉嫩小衣的珠儿。

珠儿已过百天,性子又是活泼,至几天前腰板不像刚出生时那样软了,就总是动个不停,醒时最爱让人竖抱着,她好双脚着实处,倒像是要学走路一般。这会儿,便由齐萧一手托着,手舞足蹈的立在他怀里,两只光生生的小脚不时在他腿上蹬一下,再有齐萧顺着她意三两下给抬一抬,一个人竟这样玩得“咿咿呀呀”欢喜不已。琥儿安静许多,在旁仰躺陪着。不过仔细望去,却也不像平时那样一个人自得自乐,目光竟集中在齐萧身上。这时齐萧空出的手拿着大红小鼓往他面前一送,他忙捣出双手抓了过去,却叫齐萧一下收回手,手中落空,却不见像以往一般转移注意,而是出人意料的继续静静仰躺在那,望着齐萧。

原来双生子没有哭,室内是这样和乐融融。

张曦君看到这一幕,只觉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攥住,那一瞬间呼吸就这样滞住,她只能屏气凝息地看着,竟怕,哪怕一个再细微不过的呼吸,会让这眼前一幕骤然消失。

念头闪过,张曦君遽然一惊,不由怔住——手无意识按住胸口,这一刻心竟这样溢满了,耳边也不由自主地回响起齐萧昨日的话。

英秀眼尖,早看见张曦君,本顾忌着齐萧,依旧低眉侍立,但见张曦君怔愣门口,心下一急,忙抬头对齐萧禀道:“王爷,夫人来了。”说着,领着两个乳母匍匐相迎下去。

闻言,齐萧似才发现张曦君来了,抬头道:“醒了?”话是在问,开口却是语气沉着,一如看向张曦君的目光,深沉得让人难以探究,亦探究不得。

张曦君心下恍然漏跳一拍,她忙定了定心神,走到矮榻前,顺手抱起琥儿坐下,也没看齐萧道:“嗯,昨日太累,睡得有些久了。”说罢似意识到什么,忙不迭抬头强调道:“昨日舟车劳顿,车上又实在颠簸,这才睡得久了。”

话刚出口,张曦君脑子就是轰然一懵,这话听着分明是欲盖弥彰,一时不觉又急又慌,有心出声辩驳,又知这是多说多错,再一想昨夜的勉力痴缠,弄得至今一身酸软发痛,不由心生恼意,这就抬头狠狠瞪了齐萧一眼,而后索性沉默不言,只作专注的抱着怀中琥儿,却未注意到这一番细微举动与寻常有何不同。

齐萧眼中精光一闪,薄削的唇角似有若无略略一翘,却感怀中的女儿也没发现自己的一天未见的母亲来了,犹自欢快地又一次两脚用力往他腿上一蹭,心下一叹,也只得闻音知雅意的就此不提,另外道:“都过申正了,你差不多一天未进食了,还是先梳洗用食吧。”

张曦君本有些恼羞,早想转圜了话过去,又一听齐萧所言,竟也真感觉有些腹饿,不由抬头就要应了,却不想一下撞入齐萧隐隐带笑,甚至透着几分自得的双眸,一时不及思考,也不知如何就忘记此时此地,此境此人,脱口就道:“你别太过分!”

*

第一百五十章 岁月静好

“夫人…”

英秀是张曦君的近侍,对她与齐萧之间不说一清二楚,却也是了然于心,此时接连见张曦君这番行止,饶是她性子再沉着,也忍不住惊诧出声。、英秀的声音不大,近乎低不可闻,但到底是脱口而出,她下一瞬立马反应过来,“奴婢该死!”额头死死叩地,匍匐请罪不迭。

乳娘二人见状,顾不得闻缘由,急忙匍匐跪下。

甫起的和乐瞬间打破。

张曦君微微一震,先前的一言一行清晰地在脑中逐一浮现。

齐萧瞥了一眼突然沉寂的张曦君,眉头一蹙,看向英秀的目光不觉添了一丝不虞,“去备进食之物。”

英秀如蒙大赦,看了一眼榻上坐躺的四人,即刻领命退下。

两名乳母初来驾到,见英秀如此,亦是诚惶诚恐的跟着退下。

转眼之间,室内只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双生子,再无他人。

齐萧动作有几分生疏的抱住在怀中犹自自乐的珠儿,凝目看向张曦君,目光灼灼,“我怎么过分了?”低沉的嗓音,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