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公墓买碑的人不少,我手里多多少少攒了点钱。我打算地位不保的时候去市里租个小门市,专门给人家刻碑。现在还有一些人会选择自己在山里立碑的,估计养家糊口还不成问题。”

“那到时我去帮你。”我接话道。

“嗯,到时再说吧。”孟哥的这句回答语气有些冷漠,让我觉得自己的热脸贴在了人家的冷屁股上。

孟哥对我的态度和以前确实不大一样。虽然我说不好具体是怎么不一样,但感觉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了,有些忽冷忽热。我想还是因为晶晶的事心存芥蒂吧,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定会好起来的。

关老师变得沉默寡言,很少能从他脸上看到那和善的笑容了,偶尔出现一次也会很快地消失。他不但不再喝酒,而且连家都不爱回了。有传闻说自打儿子死后,他家里就纷争不断。最近一定是和老伴闹了别扭,到老王头值班的时候他也常常代替。这让老王头高兴得不得了,天下还有这等好事,不用上班工资照开不误,真希望关老师的家庭总也没有和解的时候。张达这小子变本加厉,不但最近搞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领回家同居,而且继续拈花惹草。现在家里多了个夜叉看得紧,再有女人就没地方带。他几次想把女人领到公墓上来,奈何常是关老师值班,屡屡得不了手。今天应该是个好机会了,关老师终于回家了,老王头值班。主任去市里开什么党员教育会去了,石会计请假,公墓上只多出我和孟哥两个碍手碍脚的人。

张达三步一晃地来到我们旁边。孟哥正用毛巾擦身上的石屑,他把今天的活都干完了。我在一旁用黑漆描着最后两个大字。

“今天活完得挺快呀,这才中午就搞定了?”张达冲我们皮笑肉不笑。

我知道他这句话是逐客令,也懒得和他废话。孟哥毕竟比我沉稳,笑了笑说:“马上完活,我们可以下班喽。”

张达面露喜色,一步三摇地晃回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我和孟哥离开公墓。

二十五分钟后,一辆夏利开上公墓。

门开了,是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天这么热,两个人穿的也十分清凉,从后面望去和没穿也差不了多少。张达竟然打电话叫来了两个小姐。

老王头瞪圆了眼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达笑笑:“王师傅,喜欢不,我送你一个呀。”

“不,不。”老王头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张达左拥右抱,把两个女人带进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被张达一脚踢上,一进屋就把两个女人推倒在沙发上。

屋子里燕舞莺啼,春光无限。

办公室的门内侧不知谁用油笔写了四句话:“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动念已先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办公室里传出的声音不堪入耳。两个女人使遍了浑身的解数缠绕着张达。张达一边享受着这温香入怀的美好体验,一边琢磨:看来钱这东西就是好,有了钱连性都变成了一种服务。

老王头活了大半辈子,一直生活在农村,哪里见过这个阵式。他一直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声音,听得口干舌燥,只好给自己沏了一壶浓茶,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门上的那架老式挂钟敲了两下,已经下午两点了。屋子里面进入了正题,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吱呀,管理处的大门被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老王头没来得及反应,杯子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细看来人,老王头的冷汗顺额角流了下来,竟是主任。

“您,您不是去市里开会了吗?”老王头的声音有些发颤。

“怎么着,你不欢迎我回来呀?呵呵。”主任打趣道。不过他很快发现了老王头的古怪表情。

两个人稍微愣了一下,主任听见了屋里传出的冲刺声音。

主任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那道门上的插销是坏的,门根本就锁不上。

冲刺的动作定了格,所有人包括主任都如木雕泥塑般地愣在当场。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了三秒钟。

“张达,一会儿过来见我。”主任转过身摔门而出。

张达暗骂了一声晦气,下地穿衣。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做什么冲刺了。那两个女人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嘴里不住地埋怨着:“这叫什么事儿呀……”

张达本就心里烦闷,听见了那两个女人的数落无异于火上浇油,大喝一声:“够了!都给我滚蛋!”

那两个女人看到张达额头青筋暴露、剑眉倒竖、二目如电,吓得不再敢做声,以最快的速度下地穿衣。

主任眉头紧锁,看张达打发走了那两个女人,不发一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说说吧,这个你怎么解释?”

张达满脸赔笑道:“呵呵,主任,人之常情呀。”

“常情?胡闹!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有来看墓地的你怎么办?咱们怎么向上边交代?这大下午的,如果所长下来检查,你怎么交代?别说你,连我的乌纱帽也得被弄下来。你这是违法你懂不懂?”主任从来就没动过这么大的肝火,但这次张达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张达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他也没想到怎么主任会突然回来。主任开完会按道理都会回家,再返回公墓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老王头见这阵式怕连累到自己,也不知躲哪里去了。

“主任,我知道错了,下次改正了还不行吗?”

“改正?你多少次了。不是找这个就找那个。张达,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能不能给我省点心,不是家里有了个女人吗?一个就行了呗,还外面拈花惹草……”主任越说火气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行了,别说了。我不是说我错了吗?”张达的声音很低沉,但不像刚才那样慌乱了,声音里有了一种震慑的味道。

“你还别不服气,我早就该好好地教育教育你……”主任还坚持要数落他。

张达拍案而起:“老隋,我也忍了你半天了,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主任被他这嗓子吓得够戗,但随即反应过来:“你怎么着,你还成精了?”

张达冷笑了两声:“哼哼,咱们心知肚明,谁也不用说谁。你说我玩女人,可我哪有您大主任有品味呀,我撑死也就是玩个二手货。您呢,是不是比徐会计的老公都早呀?”

他一下子戳到了主任的痛处,主任顿时像霜打的茄子,刚才的锐气没了大半。张达又乘胜追击:“我卖你面子,认你是我大哥,是主任。以前我对你怎么样?还算不错吧。天天一口一个主任的巴结着你,你的风流艳事我也没向外抖落吧,就算够意思了。你可好,背地里跟兄弟我玩阴的,找你什么表妹兰兰来勾引我,还联合刑警队背后调查我,这些我一直都憋在心里没说出来。你还来劲儿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找人废了你!”

主任虽然对张达一直就怀恨在心,但也怕砸了自己的饭碗,更没想到这小子了解那么多自己的情况,硬的不成只能来软的。“老弟,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刚才我发脾气也没别的意思。我不是说了吗?这事儿让上头发现了,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也是一时没压住火,你就别那么在意了。至于调查你的事,是刑警队的意思,我也是没办法。不过现在好了,不是已经都过去了吗?”

“呵呵,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就不说啥了,我还拿你当我大哥。我张达这个人,就是吃软不吃硬。”张达也是社会上行走的人,很会就坡下驴。人家毕竟是主任,话不能说绝了。

“行,误会说开了就好了。今天晚上我找地儿请你喝几杯。”主任也见风使舵。

“好,多谢大哥。那刚才的事儿,您就当没看见,行不行?”

主任面露难色:“那老王头?”

“呵呵,自己人,早就被我搞定了。”张达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对了,主任,您今天不是去市里开会了吗?怎么又突然赶了回来?”

“噢,我要给上面写汇报,文案落在这儿了,我今天要拿回家里去改。”主任随口撒了个谎,看表情张达是相信了,主任的心算是落了地。本来是孟哥给他打电话举报张达的。毕竟张达早晚有一天要出事离开公墓,可不能因为他出卖了小孟。

第十六章 疯了

晚上。园林路。大阪烧烤。

主任在这里订了个单间,要和张达两人一醉方休。酒过三巡,两人均是双眼迷离酒话连篇。

张达话中带刺:“大哥,你就是我大哥,谁得罪了你你就和我说一声,没有咱哥们儿摆不平的。黑道上咱有人,拿个两千块钱要条胳膊要条腿,你指哪只,咱就卸哪只。再添两千,咱就把他小命也要了。”

听张达的这些话主任冷汗直流,心想:“亏了我没把他偷碑、找小姐这些事汇报上去。要是真得罪这个爷爷,我看我也活不安稳。我这是得罪谁了,怎么给我安排这么个库管员呀。”

“服务员,结账。”主任不想再喝下去了。

“主任,我领你去个好地方怎么样?我请客,也让你爽一爽?”张达神色暧昧。

“什么地方?”主任明知故问。

“你就甭管了,跟我走就行了。今天你不许回家,我一定帮你找个小骚狐狸,让你明天都走不动道。”

“不行呀,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可不行。要是不回家,你嫂子还不得吃了我?”主任留了个心眼,直觉告诉他,如果被张达拉下了水,再回头可就难了。

“别管了,你听老弟的。老弟安排好你不就行了。”张达不由分说,把主任直接塞到了出租车里。

远远地看见了夜巴黎,张达拉着主任就往楼上走。服务生众星捧月,带一行人进了茶座。舞台上几个妖艳女子正在玩什么热带风情,台下都是一水儿的老爷们儿,眼里快看出火来。

主任也是老爷们儿,眼球自然也盯上了那几个热舞女郎。张达冲主任笑笑:“这几个你看上哪一个?今晚我就把她弄过来陪你。”

主任咽了口唾沫:“不能吧,这几个可是专门来演出的,人家是舞蹈演员。”

张达乐了:“什么演不演员的,我喊一嗓子哪有敢不过来的,你等一下。”

也不知道他和服务生耳语了几句什么,果然有两个跳舞的女孩穿着热带的泳衣一左一右坐在主任的旁边了。看来张达在这里果然有面子。

远处有个性感女孩冲张达眨了眨眼再摆了摆手,就隐在墙后。张达一拍大腿:“老子的艳遇来了。”

主任虽然喝了不少,但还算没完全丧失理智。找两个泳装女孩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不能算是违法。如果张达再有什么新的点子,自己只要小心点也就是了。想到了这些,他开始有些飘飘然,左拥右抱,和那两个女孩调侃了起来。

张达出去已经有一会儿了。起初主任以为他去了洗手间,但是左等右等就是没有人影。主任有些慌了,难不成这小子脚底抹油——溜了?真那样可就惨了,桌费、酒水再加上这两个女孩的小费,怎么也得出去五六张大票呀。主任平时就挺小气,急忙甩开那两个小狐狸精,去洗手间看个究竟。

刚把洗手间的门打开,就有一个人和他对上了脸。那是一张鬼看了都得转身就跑的脸,黑漆漆的面膛上两只巨大的眼睛,大鼻子,一嘴雪白的獠牙。主任被吓了一大跳,对面那人也“啊”地大叫一声,疯了一般推开主任就向外跑。等他跑远了主任才反应过来,那个人就是张达。

刚才这么一激,主任也清醒了不少。看意思张达在洗手间里见到了特别可怕的东西。这家伙平时不怕活人就怕鬼神,里面什么东西把他吓成这样?主任壮了壮胆,再次推开洗手间的门。

夜巴黎的洗手间装修还算比较考究的,从下到顶都是黑色的镀银墙砖,壁灯打出几束光线使洗手间看起来幽暗诡异。左侧是宽大的洗手池和整面的大镜子,右侧是小便池和四扇小门。除了不清楚小门里的状况外,其他的地方一览无遗。这里十分安静,只有一个关不严的龙头传出滴水的声音。

主任一个门一个门地向里走,并从虚掩的门缝向里面窥视。第一个里面没人,第二个没人,第三个没人。还没等走到第四个门前呢,就听见里面有响动。主任没敢再往前走。显然,吓跑张达的鬼怪就在这间。

主任弯下腰,侧过脸,通过门下两公分的大缝向里面观看。和第一间第二间的蹲位不同,这后两间里面都是白瓷的坐式冲水马桶。从门底缝里,能清楚地看到马桶底部的瓷座儿,但是,瓷座两旁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的脚。

也许自己听错了?主任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不对,里面又传来轻微的嘶嘶声。一定有什么东西。

到这个时候,主任也豁出去了。他上前两步伸指扣响小门问:“有人吗?”

没人回答,里面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有人吗?再不出来我可撞门啦。”

还是没有声音。

为给自己壮胆,主任把门敲得咚咚响。

里面终于传出了一个声音,有些阴阳怪气,透出一股凉意。“等会儿,我这就把门打开,没我什么事儿。”

本来主任的心情就高度紧张,听到这种奇怪的回应更加剧了他内心的惶恐。

“出来!干吗呢,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主任大声呵斥道。

那扇门吱呀呀地打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从马桶上跳了下来。原来他是蹲在马桶上面,主任终于明白刚才在门缝下面为什么看不到他的脚。小门里有很重的烟气,看来这孩子是躲在这里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