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的时候,他几乎是很少笑的。

“七皇子。”我叹息地叫。

他摇头:“宫里的七皇子,早已不是,为战而来,就没有想过要回去。”

我如此的钦佩于他啊:“我也不怕死的,你别追赶着我到哪里去?”

“当然,他们说你准备去放火,但是可惜啊,你又让耶律重知道你没有死了,初雪,以后有些折腾,你能经受得起吗?”他轻喃着。

“连死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呢?”折腾,明枪明箭的,比那勾心斗角好多了。

他还是有些事,不愿意告诉我的。

不说就不说吧,我也不想知道了,隐隐约约中,我不是也有些明白了吗?

我的身世,是不同的,但是我没有勇气去面对。

我是燕朝人,我是燕朝养大的女子,我的娘就是燕朝的倪净净,我姓倪。

他低眼瞧见我裙摆上的血,关切地问:“受伤了。”

“没事。”

他轻轻地抱着我:“到主帐去,让军中大夫给你看看。”

“还是让我跳着走一会吧。”我不好意思啊,这会儿,天还没有黑透呢?

他笑得开怀:“初雪,你还是一样害羞。”

落金之色的阳光,薄薄的照着这里,穿透人的脸庞,是一颗颗融着热血的心,没有任何的负担,一心只想将大辽驱逐出燕朝。

我终是有些不好的,埋头在他的怀里,手指抓着他的衣服。

如此的安心,如果前面是千军万马,持弓相向,我也无悔了。

七皇子坐的地方比较宽大,是民房整候而成,再随意地铺上毛毯之类的,前边,还搭着帐子,是他谋事高议的地方。

二个女子提了水让我清洗,泡在热水里,觉得真是如梦一般。

是上天注定让我遇上了七皇子,是我和他的缘再续吗?可以吗?

他眼里,没有权势,如果大战一完,他会回去尽孝呢?还是如何。

哦,不是说好不再想情事吗?却在这里打转着,无论是上官雩还是七皇子,我都是难以选择的。

选其一,必伤其一。

那时候,我就一辈子打定主意要跟上上官雩,他走了。

他有他的负担,他担忧我。

再见七皇子,还是心在痛啊,心在动啊。

二个都是皇子,我又是谁呢?

我以为来医治我的大夫会是上官雩,却是我不认得的。

心里一阵失望,七皇子也梳洗了下进来,脸上的尘灰洗去,卓然生辉。

我赶紧低下头,忍住痛,让大夫上药,包扎。

可精明如此,如何看不出我的失望呢?

他坐在旁边看,淡然地说:“上官雩在后线,伤员大多转移到后线,半天时间即可到,明儿个,让人也送你过去。”

我看着他,他转过头去。

心里轻轻地叹,轻道:“七皇子,你变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脚上的伤口,眼神中,浓浓深深的是心痛。

大夫给我包扎好,却没有下去,而是走到七皇子的面前说:“七皇子,是该上药的时间里。”

“哦,不必,晚睡之前再过来。”他挥挥手。

大夫欲言又止:“可是、、、、”他看了看我。

我一笑:“我到外面避一避。”

“不是,七皇子伤的是背部。”他有些惧意看了一眼七皇子。

七皇子脸上薄霜凝结:“就你多话,下去。”

“不必了吧,七皇子,你也别任性了,他是为你好。”我穿上鞋子,轻跳到他身边:“我听说你受了重伤我也想知道,你好了没有。”

“好得差不多了,没事了,你出去一会吧,我让他上个药。”他站起身扶我。

大夫却说:“七皇子,刚才瞧的时候,还在流着血水,没有那么快好。”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倔强的脾气一上来,也不走了。

他无奈:“好吧,看了别害怕就成,都已经过去了。”又狠瞧了那大夫一眼。

我以为他变了,实则上,他还是有些孩子气。

他解开衣衫扣子,俯躺在软榻上。

大夫将他的衣服再轻轻地放在一边,看到那包着白纱布的背部,整片的血红一片。

这叫做好得差不多了吗?

我手指掐在手心里,感触到他的痛,心在轻轻地颤抖着。

“你下去吧,这般不太好。”七皇子朝我挥挥手:“叫个人进来换纱布。”

我摇摇头,泪水溢落出眼眶:“我不走。”

划开了那纱布,深深的刀痕在背上交结着,最深的,还是可以看到鲜红的肉。

心都翻腾起来了,我在软榻的一侧,握着他一只手,轻轻地问:“痛不痛,痛不痛。”换成是我,我早就坚持不住了,他受重伤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宫里。

现在还这样,我不知道他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昨天晚上还领兵夜攻大辽。

如此这般的坚强,我握起他的手,轻轻地吻着,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轻笑:“笨蛋。不痛,真的,一点也不痛。”

我轻咬着他的手,他呼:“痛了,痛了。”

“你为什么不保重自己。”心里,也划开了这些口子,心痛,填满了进去,手指胡乱地合着他的手。

他眼里流泄出的柔光,让人无法抗拒。

“初雪,你为我心痛吗?”他轻轻地说。

我点点头,还是止不住的泪和痛:“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让我帮你上药也好,帮你洗脸也好,让我可以做一点事情。”

“你是容易被感动的人啊。”

“是的,你不留也不行,我不走了,我走累了。”我想陪在他的身边,等着他好起来。

我想和他一起感染这些痛楚。

我蹲在塌下,无关情与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让我留下来,好吗?”

他轻笑:“我更想你走远点的,你来了。”

“不管命运如何,我不想躲着。”我这般说,他必是能听懂我话中的意思啊。

他听懂了,只是低低地叹气。

一会儿,大夫出去,我给他缠着纱布,再看那伤口,我还是觉得好可怕。

“还痛吗?”我轻轻地说。

他声音有些嘶哑:“最难过的日子,过去了。”

他是怎么过来的啊,从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尊贵七皇子,变成久经风沙的大将。

这样的伤,我看了都颤抖,他说,最难的日子都过来了。

超越了心中的一些感想,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我好佩服你。”

他笑,美得像是画一样:“给我画个地形图吧。”

“好。”我想也不想地答应。

战争的事,我不懂,我只想,能出一份力。

他给我一份草草划画下来的地形之图,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怕漏了那一处,局势,会有很大的影响。

每一个角落,都尽量画得清楚,每一个转弯,都用浓重不同的色去标明。

大体一看,是有些乱,可是,细细一看,一看就明了。

他就坐在一边浅睡,我看着他俊美的脸庞,满是力量。

七皇子,我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可能,如今危急之势,何谈儿女之情。

他身上,没有娇气,只有沧桑之气,却不是尊贵。

我发觉,他改变了很多。

他以前看我,总是幽幽深深的,他很少在我面前睡着。

如今睡得很安详,他好累了啊,他需要好好的休息。

我吹吹气,让画干得快一点,四周安详得很,一入了深夜,什么也变得安静。

在软榻上拿了条薄毯盖上他的身。

他睁开惺忪的眸子,有些笑意:“我竟然睡着了。”

“没事,我也画好了,你去好好休息吧。”

他笑,眸子里流出柔软的光华:“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总是担心大辽来攻。我想再见你一面的。”他轻轻地说着。

这话,如此的暖,我眨眨眼睛:“我如何是好呢?”

他又笑了,握着我的手:“去找上官雩吧!他来这里,也不容易。”

113楼

“为什么呢?”我想听听他的说法。

“战场上的事,如何说得明,这一刻我活着,下一刻我不知我能不能回来。”他说得有些伤感:”我不要你伤心,初雪,你活你,你幸福,就好了。”

我看看他,心里酸酸的:“那你不怕我伤心吗?”

他却叹口气说:“我不怕,倪初雪,你一直是坚强的,你知道吗?你了解,与其悲伤,倒不如快乐。而且,你知道我不会希望你伤心的,所以,你会让自己过得快乐。”

心里有些苦涩:“你还真是了解我啊。”

“初雪,将在外,命不由己,已没有了什么七皇子。你能说,你为我心动,我就足够了,去后线吧,去寻找你的幸福,你和上官雩,才是最适合的。”

我侧头问他:“我也不了解,难道,适合是很重要吗?”

他苦笑:“相当重要,让他带你远离这里,如果我能站到最后一刻,就不教辽人占据我们燕朝,你们就能过安定的日子。”

“那你呢?”

“我?”他摇摇头:“我不重要,这辈子,我得到的很多了,从小,得到尊荣,得到身份上和物质上的华贵,比上官雩幸运得多。”

是吗,他终是不肯说,他小时候,母妃就入了道,他孤伶伶,要在众多的皇子中脱颖而出。

才有机会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事实上,他就不是幸运。

我看着他,眼光软软的:“七皇子,你变了,成熟了,稳重了。”

他笑:“当你看过千千万万的死人。发觉生命太脆弱,你也会改变想法的。”

“我并不乐意看。”

“谁不喜欢安居乐业呢?这时代,弱肉强食就是这般,燕朝沉疴已久,大辽虎视眈眈。”他忧虑地说:“内乱,外战,最是受苦的,却还是百姓与队伍。”

我轻轻地叹气:“我恨不得是男儿身,也能上战场,我这般,你是不会让我去的。”

他笑,没有说话。

静静的相处,如此的淡然而又舒服。

以前他喜欢看书,在这里,他伤重都没有可能要真正停下来休养。

如果以前是心动,现在,我是钦佩得五体投地吧,此情,无关风与月啊。

但是我不喜欢他话里的哀叹,我轻笑:“我们的七皇子可是有自信得不得了,没有什么事难得到你的,不是吗?你就算是让人刺伤了,你也不吭一声。”

“叫我破邪吧。”他轻笑。

“你为什么叫破邪呢?”我好奇地问:“每一个人的名字,大概都有些来历吧,就我倪初雪,也是有的,我初时是叫殷桃香,虽然俗气,我也喜欢,这是我爹爹为我取得名字,可是后来呢?我也不出色,就有人说我名字不好,改成了倪初雪。我长十五岁了,还是嫁不出去,媒人也不喜欢为我说媒,这一下,我就不知道是哪里不好了?”想想这些。我也觉得轻松而好笑。

他侧头赞叹:“你的生活很精彩,怪不得你不喜欢皇宫。”

"无论在那里,都可以精彩。“

”我的生活,就贫乏得可以,每天就是固定的事,每个皇子,样样都得学。破邪?”他轻说,想了想,才低低地笑:“我母妃是极崇道教之人,希望我一生之中,尽破邪气吧。”

这般轻松,只怕,心里苦涩。

和我也差不多,虽然我小时候,不去想,还是渴望的。

没有什么可回忆的,最是苦涩。连想也不想去想了。

“有眼无珠。”他淡然地笑。

我轻拢眉心:“你说谁呢?”佯装不高兴。

“秦淮之人,也幸得他们有眼无珠。”他温和地看着我:“不然,我如何遇得上你,这是我在宫里,最快乐的事。初时,我觉得你真是斗胆啊。一个小小的宫女,什么也不怕,还敢偷懒,还敢顶嘴,还敢不屑,尤其是你眼中,那抹笑,我就想压下去。一个宫女,要的就是恭顺啊?”

“我也恨死你了,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撕我画,戏我画,而且,还伤了我。”那时,可觉得这个皇子,最让人恼恨。

原来,彼此也有些相看而不惯,所以,他才会时时地说我。

我又是一个不喜欢约束的人,偏做什么事,都让他发现了。

暗里滋生的情绪,让我们都防不及。

他不说,我也不说。终还是发生了。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会跟着他一生一世。

我故作轻快地说:“呵呵,过去了的事,也不用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