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沈芳仪开了口,赞道,“碧螺飞翠太湖美,新雨吟香云水闲。这碧螺春茶香四溢,余韵悠长,难怪又名佛动心了,恐怕就算是天上神仙喝了它,也会动凡心呢。”

容真微微抬头看了眼沈芳仪,她虽平日里不常开口,但总是穿着十分飘逸的白衣,偏生身姿清瘦,楚腰纤细,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出尘的意蕴。举手投足间书卷气息十足,如今出口便是佳句,果然当得起才女之名。

沐贵妃微微一笑,“沈芳仪不愧是太傅之女,诗词佳句信手拈来,又深谙茶道,这茶遇着你了,也是它的福分。”

如贵嫔掩口轻笑起来,“呀,照姐姐这意思,这上好的碧螺春到了妹妹这种不懂茶道的俗人嘴里,岂不是暴殄天物了么?”

“本宫可没这么说。”沐贵妃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不过贵嫔妹妹硬要对号入座,那本宫亦无话可说。”

按照如贵嫔的性子,平日若是吃了这么个闷亏,一般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岂料今日她不怒反笑,竟是十分从容地说,“妹妹虽然不才,对这碧螺春也不甚了解,但碰巧却知道个关于碧螺春的传说,不知大家可想听听?”

“传说?”沈芳仪来了兴趣,温温柔柔地捧着茶杯说,“贵嫔姐姐不如说来听听?”

如贵嫔颇有深意地看了沐贵妃一眼,娓娓道来。

传说昔年,在太湖的西洞庭山上住着一位勤劳、善良的孤女,名叫碧螺,她善于唱歌,歌声动人优美,吸引了一个常年在太湖上捕鱼的年轻人阿祥。一日,山中来了条恶龙,扬言说要劫走碧落,而阿祥挺身而出,与恶龙在太湖之上大战七日,双双重伤,倒卧在洞庭之滨。后来村民们赶来,斩杀了恶龙,而碧螺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把阿祥带到了自己家里,亲自护理,为他疗伤。

山下阿祥与恶龙大战的地方长出了一株茶树,枝叶繁茂,但与此同时,阿祥的身体却日渐虚弱,汤药不进。碧落心生一念,每日都跑到山下去衔茶归来,泡成茶汤给阿祥喝,阿祥的身子竟奇迹般的渐渐好起来。

后来,阿祥的身体渐渐复原了,可是碧螺却因天天衔茶,以至情相报阿祥,渐渐瘦弱下去,终于憔悴而死。阿祥悲痛欲绝地将她的身体埋于那棵茶树之下,为纪念美丽的碧落,遂将茶树命名为碧螺茶。后因人们每年春日都去采那碧落茶,故天长日久,那茶口耳相传,被人们称作了碧螺春。

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失神,身在后宫,对于民间故事自然不甚了解,宫里就算是唱戏也大都是些歌颂英雄或者拜寿神话之类的故事,哪里会有这样情情爱爱的小传说呢。

如贵嫔说完,不急不忙地饮了口茶润润嗓子,这才接着道,“只是这故事虽然感人,碧螺对阿祥的真心也感天动地,可故事的结尾却从来没有人提到那阿祥怎么样了。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梦,竟梦见那阿祥已有妻室,碧螺因他而死,他却幸福美满地爱上他人,这才真真是流水无情。”

沈芳仪啊了一声,“可是这毕竟只是个梦,贵嫔姐姐也不能确定那个阿祥就真的忘了碧螺啊。”

“世间男子多薄情,哪怕今日喝起碧螺春的时候想到了你,谁知道会不会放下茶杯之后就另有新欢了呢?”如贵嫔轻飘飘地笑道,然后便不再说话。

话到了这个份上,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皇上赐碧螺春给沐贵妃,可放下茶杯却又有了容嫔这个新欢,如贵嫔这是在变着法子嘲笑沐贵妃,她倒是在此炫耀皇上赏赐的新茶,谁知道皇上赏完茶之后就有了容嫔呢。

沐贵妃脸色不变,握着茶杯的手却是蓦地一紧,她素来伶牙俐齿,与如贵嫔过招无数,少有落了下风的时候,岂料今日……

容真缩着脖子喝自己的茶,虽说对于如贵嫔这种拉仇恨值的做法很头疼,但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而就在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之时,却见沈芳仪忽地一声惊呼,一把推开在她面前倒茶的宫女,宫女手里的水壶也发出一声闷响滚落在地上。

众人忙看了过去,却见沈芳仪胸前的衣裳已然湿透,而那宫女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滚落在地的水壶里开水洒了一地。

那么滚烫的水洒在人身上……

来不及多想,沐贵妃面色一变,猛地喊道,“来人,宣太医!”

这是她的汀竹宫,倒水的宫女是她的人,而看眼前这个情形,恐怕沈芳仪的胸前已经被烫得不成样子……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第三更

大殿里乱作一团,水壶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地开水冒着白气,在场的宫妃们看着沈芳仪倒在地上的痛苦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而几个宫女太监匆匆忙忙地跑去请太医,又被沐贵妃寒着脸喝止住。

“够了,一个人去就成,剩下的给我留在这里听候吩咐,别给本宫添乱了!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虽也慌了手脚,但还能维持镇定地把责任罪过都推到这些奴才身上,足以见其心机之深。

妃嫔们有的吓得花容失色,有的还算从容地看着地上的沈芳仪,但没有一人上前去察看她的伤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沐贵妃在心里暗暗骂了句,不得不亲自走到她身旁扶起她,虽然不知道烫伤处理的细节,但幸好常识还是有的。

“宫女留下,其余太监都出去守着,除了太医,谁也不准进来。”

她低下头去看着面上痛苦万分的沈芳仪,吩咐旁边的宫女,“把她胸前的衣服拉开,不要挡住烫伤的地方了。”

婷妍赶忙蹲□来,照着吩咐把沈芳仪的衣裳拉开,那片伤处暴露在空气里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从她的锁骨一直到左肩处,那块区域的肌肤鲜红鲜红的,像是被火烧过一般,与周遭白皙的肌肤一对比,就更加触目惊心了。

沐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事情出在她的宫里,伤了人的宫女也是她宫里的,沈芳仪若是没什么大碍还好,她顶多落得个对下人管教不当的罪责,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留了疤,恐怕她的责任就大了。

联想到前几日沈太傅在朝堂之上参了自己父亲一本,两件事情虽然没有任何联系,但是在这人心叵测的深宫里,指不定就被编排得不成样子了。

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靠自己的手段,其实归根结底也是因为父亲是军机大臣,又参与内侍府的管理。沈芳仪不过一介小小宫妃,原本就算真出了什么事,皇上也不至于苛责自己。但如今朝堂上局势有变,万一皇上对她的父亲已有成见,借着沈芳仪的事情有所发作,那可就大事不妙。

容真默默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这一幕,脑子里闪过好些猜测。

当了主子最忌讳的就是消息闭塞,所以长顺总是在宫里打听着各种消息,她也知道朝堂上的变化。

那么今日这个突发事件,是沈芳仪早有预谋还是真的只是凑巧?那个失手的宫女锦裳又是一时不慎还是刻意为之?

她静静地看着沈芳仪身上的烫伤,不偏不倚正好避过了胸前,仅是从锁骨到左肩被烫,该说她倒霉还是幸运?

太医匆匆赶来,婷妍帮着沈芳仪把衣衫整理了一下,只露出被烫伤的地方。

见是后宫的主子受伤,李太医不便亲自处理,只能稍微察看了一下伤口,指挥一旁的医女为她上药。

上完药后,李太医转过身来对着沐贵妃福了福身,“贵妃娘娘,沈主子的烫伤面积过大,下官已命人为她暂时敷好了烫伤药,建议先将她送回居所,再作进一步处理。”

沐贵妃点头,关心的问题却不在这里,“那依太医所见,沈芳仪的烫伤会留疤吗?”

李太医迟疑了片刻,“沈主子的伤由于是沸水烫伤所致,因此会很快出现水泡症状,至于会不会留疤,那就要看水泡能否处理妥当了。”

“那本宫就将此事全权交予你处理,望你悉心照料沈芳仪,本宫不想听到她日后留有疤痕,听明白了吗?”

“下官遵旨。”

李太医很快指挥着医女们将沈芳仪抬上了沐贵妃的车辇,临走前,沐贵妃好言劝慰了她几句,只说,“你放心,本宫定然还你个公道,你且安心养伤。”

沈芳仪含泪点点头,小脸煞白地被车送回她的宫里。

沈芳仪走后,大殿里沉寂的气氛才又活络起来。

如贵嫔坐在椅子上,一面悠闲地喝着茶,一面却故作惋惜地说,“好好一场咱们姐妹品茶的聚会,哪料想竟出了这么个岔子,姐姐一片好意请人来分享皇上赏赐的名茶,沈芳仪却偏偏无福消受,真是可惜啊可惜。”

沐贵妃颜色一变,冷冷地看着落井下石的人,声色俱厉地说,“如贵嫔这是什么意思?本宫的好意独独只有沈芳仪无福消受,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你是觉得那开水是本宫命人泼上去的不成?”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这可真真是冤枉了妹妹。”如贵嫔一副无辜的模样,放下手里的茶杯,拿起手绢轻轻擦拭着唇部,这才不急不缓地说,“妹妹不过是担忧沈芳仪,须知女子最要紧的便是容貌与美丽,万一留了疤,日后还怎么伺候皇上呢?还请姐姐看在妹妹这份担忧之心上,原谅妹妹的无心之言。”

“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唯恐天下不乱,只怕你自己心里清楚。”沐贵妃懒得和她客气,往日在皇后那里,碍着身份,不便与如贵嫔拉破了脸皮。如今既然皇后不在,一个小小贵嫔有何资格在这里对她冷嘲热讽?

如贵嫔被她一番直剌剌的教训给弄得丢了颜面,但好在如今出事的是沐贵妃,她自然知道沐贵妃心里其实也烦躁得紧,于是笑了笑,“是妹妹不好,明知姐姐心烦气躁,还惹姐姐生气,妹妹在这里陪个不是。”

她顿了顿,转而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锦裳,话锋一转,“不过想来这宫女犯了错,不论是有心还是无心,姐姐必然都要好生处理,以免传到外人耳朵里,恁地坏了姐姐的名声。妹妹这就先行回宫了,不叨扰姐姐处理事情。”

“本宫的奴才犯了错,自然有本宫处理,无须如贵嫔忧心。”沐贵妃看也不看她,径直回过神去吩咐了句,“婷妍,送客。”

余下的妃嫔虽没说话,也看得出两人之间的交锋,当下也纷纷告辞离去。

离去前,容真看了眼跪在地上花容失色的锦裳,她的眼里满是泪水,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的事实。

走出大殿的时候,殿内隐隐传来了锦裳痛哭求饶的声音,“娘娘,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不过是为她斟茶,谁知道她会忽然自己撞了上来……娘娘饶命,请娘娘明察……”

那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里,容真脚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踏下了台阶,那声音也渐渐消失在耳边。

这件事很快传入了皇后耳朵里,她当时还在宗庙里陪同太后礼佛,就见身边的宫女匆匆赶来,耳语一番,沈芳仪的事情也就摆在了眼前。

太后看她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笑了笑,柔声道,“没,就是后宫有个芳仪不慎烫伤,母后无须担心,儿臣去探望探望便好。”

太后“嗯”了一声,“你去吧,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哀家一人足矣。”

她们原是来为皇室祈福,现如今也进行得差不多了,皇后便叮嘱了在场的宫女要好生照料着太后,然后匆匆离去。

虽说后宫不得参政,但朝廷之上的事情皇后焉能不知?不管可以,但不知就不行。

她自然晓得沈家与沐家近日有了过节,眼下两家之女又出了事,且不说谁是谁非,光从受伤的是沈芳仪这个角度上来看,沐贵妃恐怕就难辞其咎。

皇后匆忙赶到了汀竹宫,沐贵妃正命人杖责锦裳,瞧着那宫女的模样,似是熬不过几下子就要昏厥了。

皇后一面为沐贵妃还未通知她这个后宫之主便自作主张处理此事微微动怒,一面忧心这宫女若是死了便来了个死无对证,到时候皇上问起,她又该如何交待?

可是还没来得及踏进院子,她的近身太监就从远处跑来,面色惨白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不得了了,万岁爷在狩猎之时不慎跌下马背,受了重伤!”

这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汀竹宫里的沐贵妃,她也匆忙快步走出,福了福身,“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管她?当即血色尽失,靠在若芳身上晃了晃,才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那太监望着她,显然也是吓得不轻,哭丧着脸道,“奴才也是刚听围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皇上与两位王爷驱马疾行在深林里,岂料皇上的马儿忽然受了惊,将皇上摔下了马背,具体伤了哪儿奴才不知,但听说……听说伤的不轻就是了……”

“皇上现在在哪儿?”皇后不愧是皇后,稳了稳心神,还能勉力维持着镇定,沉声道。

“一出了事,随行的御医已经为皇上做了临时的处理,然后就往宫里赶,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

皇后立马要坐步辇赶去宣明殿,临走之际还不忘回过头去对沐贵妃道,“没有本宫的旨意,不得再对那宫女用刑,一切当以皇上龙体为重,待皇上伤好之后,由本宫亲自处理此事。”

沐贵妃也知此事是自己处理失当,于是点头道,“臣妾明白。”

回过头去,她微微拔高了声音,“把锦裳带回后院处理伤口,备车,本宫要去宣明殿。”

第33章.君心【一】

第三十九章

“皇上受伤了?”

同一时间,这句话以无数种语气无数种心态在无数间殿阁里响起,陈述者的语气也各有不同。

彩云阁,如贵嫔正在取发簪的手蓦地一僵,猛地回过头来看着红映,嘴唇微微颤动着。

廷芳斋,蒋充仪讶然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

瑞喜宫,尚在床上紧闭双眼面色惨白的沈芳仪猛地睁开眼来,仿佛丢了魂似的瞪着前来报信的宫女,双手无意识地拽进了身下的床单,随即颓然地笑了两声,松开了手,难道是天要亡她?

容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怔了怔,皇上……坠马?

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别的事情可能不知,但关于当今皇上的歌功颂德之辞,她已经到了耳熟能详的地步。

顾渊虽不能说是全才,达不到文能平天下、武可定乾坤的地步,但至少琴棋书画、治国安邦,无一不精。虽说武的方面他不甚懂,但骑射却是极少有人能及。

如今他坠马?

不管怎么说,身为妃嫔,皇上受了伤,理应第一时间赶去探望。

容真赶到宣明殿时,已有妃嫔候在殿外。

蒋充仪见她来了,有些忧心地说,“如今皇后娘娘在里面陪着皇上,太医们也都到了,连院判也来了,不知皇上情况怎样,但愿莫要太严重才好。”

“平日里看着蒋充仪挺淡然的啊,本宫还以为你也会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呢。”如贵嫔虽然着急,但本性难移,这会儿了还不忘尖酸刻薄一番,好似后宫妃嫔没一个让她看得顺眼,“皇上洪福齐天,乃天之骄子,受到上天庇护,自然不会有事。”

站在最前方的沐贵妃不耐地回头喝道,“行了,都安静点!如今皇上的情况尚未清楚,你们一个个都在这里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于是众人又都安静下来,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才见到一袭明黄色长裙的皇后从殿里出来,一脸疲惫的模样。

见众人躬身行礼,她挥了挥手,“都起来吧。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皇上在狩猎之时被受惊的马摔了下来,撞上了道边的乱石,幸得皇天庇佑,只是伤及右臂,胸口也受到了轻微撞击。太医说需要静养半月,并无大碍,只除却行动有些不便。大家无须太过担忧,都回去吧。”

就在此时,走廊那边又有两人匆忙赶到,一是四王爷顾桓,一是六王爷顾知。

两人皆是一脸担忧的神色,见到皇后行了个礼,皇后也是刚才那番说辞。

顾桓自责地拱手道,“我和六弟与皇兄同行,六弟在最后,而我离皇兄最近,却眼睁睁看着皇兄坠马,不能施以援手,实在是愧为臣弟……”

“四皇叔莫要自责,此事并非你的错,况且皇上如今也没有大碍,还请四皇叔放宽心。”皇后柔声劝慰他。

顾桓叹口气,方才直起身来,“不知皇兄现下醒了没?可否让我兄弟二人进去探望?”

皇后沉吟片刻,才点点头,“皇上刚才已经醒了,虽说太医说了皇上需要静养,但想来二位皇叔关心皇上,他不会不见。”

于是顾桓和顾知都踏进了大殿,皇后陪同他们走了进去,却在门合上的一刹那忽地顿住脚步,压低了嗓音道,“此处只有自家人,我也就不瞒你们了。皇上的伤并非方才我说的那样轻松,只是二位皇叔也知道,皇上乃一国之君,若是受伤严重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恐怕宫中上下都会惶惶不安。也请二位皇叔……”她略微停顿,面上流露出无奈的神色,“莫要将此事透露出去才好。”

两人俱是一怔,慎重地点了点头,顾知道,“娘娘请放心,是非轻重,我们都明白。”

宣明殿内殿。

狻猊金兽,瑞脑沉香。

顾渊躺在偌大的龙床之上,胸口和右臂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仍有鲜血渗了出来,印在那纤尘不染的洁白纱布上,颇有些触目惊心。

四王爷与六王爷在皇后的陪同下走进了内殿,就看见素来威仪沉静的顾渊面色苍白地倚在床上。

正如方才皇后所言,他的伤并没有那么轻松,那些言辞不过是为了宽慰宫中众人,以免人心惶惶。

顾知心里一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抿着唇没有言语。

顾桓又是一番自责,情真意切,言辞痛心,简直以假乱真。

若不是顾渊已经掌握了他意图谋反的证据,恐怕也不容易分辨出来他这些关切之辞究竟是真是假。

他们同为兄弟,自小生长在这个深宫之中,就连受到的教育、见过的斗争也都是差不多的,此番见招拆招,明明暗藏诡谲,却字字句句如同家常便饭。

顾渊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力,“四弟莫要自责,是朕自己不小心,与你无关。”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他都说得十分艰难,眉头紧皱,显然是伤到了胸肺,以至于说话都会疼痛难耐。

院判赶脚站了出来劝道,“皇上,如今您伤及脏腑,不可多言,还望皇上保重龙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