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你看,蒋充仪想做什么?”她也不瞒他,适当地给予他一些信任,因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要让福玉知道,她是完完全全的信赖他的。

福玉也没料到主子会看重自己的意见,当下怔了怔,才说,“又是笔墨,又是鸽房,依奴才所见,看样子蒋充仪是想要递消息去宫外。”

头一次容真吩咐他在如意面前讲了那番话,虽然没有跟他说过事情的原委,但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会看出来,这件事情和蒋充仪与陆承风都有关系。

而如今既然主子问了他的意见,自然也没有要瞒他的心思,福玉索性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容真默了默,看来蒋充仪是真的很在乎陆承风,否则也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把消息递出去。

想到这里,她微微扬起唇角,笑得如沐春风,“那么,咱们也去鸽房走一趟。”

她越是在乎陆承风,容真就越开心。

因为自己失去长顺的痛苦正是源于在乎,那么当陆承风倒下时,蒋充仪又会是什么感受?

眼下,容真希望陆承风倒台倒不全是因为要报复蒋充仪了,这个人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又是要挤垮沈元山,又是针对沐青卓,恐怕野心不止是权倾朝野。

从历史来看,似他一样的人有很多,例如吕不韦,例如桓玄,又例如杨玄感。只是吕不韦被封为仲父,却专断朝政、掌握实权;桓玄被晋帝授九锡,却反过来灭东晋而称楚帝,魂断问鼎路;杨玄感就更不用说了,明明深得隋炀帝喜爱,却谋叛隋而自立,最后以失败告终。

容真虽不精通兵法,也对朝政并无太多研究,但是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也看了很多书,深知野心太大的臣子留在朝中绝对是个隐患。

当然,她也没有那么目光远大、胸有沟壑,并非一心一意想要当顾渊的贤妻,为他做点什么,只是在帮长顺报仇的同时,若能帮到他哪怕一丝半毫,她也会倍感欣慰。

一箭双雕乃兵家之喜,不是么?

容真带着福玉毫无派头地去鸽房走了一趟,带了些好酒,犒劳了一直以来看守鸽房的几个太监。

如今她盛宠在身的势头太旺,宫里有谁不知?这群太监们见她亲自来了,纷纷跪下去行礼,恭恭敬敬的。

容真含笑要大家起来,只说,“本宫不过是来挑只鸽子回惜华宫罢了,所以连奴才也没带几个,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大家莫要多礼了。大冷天的还要守在这儿,着实是辛苦你们了。”

她吩咐福玉把那些个好酒都分给大伙,也知道其实没人敢当面喝,于是言归正传,“本宫心血来潮想学着飞鸽传书,可是对信鸽也只是一知半解,不知哪位公公可以教教本宫这方面的知识?”

为首的太监笑了笑,“既然是充媛娘娘要学,奴才自当尽心尽力说与娘娘听,不知娘娘想学的是哪一方面的知识?是喂养信鸽,还是训练信鸽,亦或只是传书时的注意事项?”

“本宫还以为几句话就能说完,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容真失笑,“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了,不知公公可否去惜华宫走一趟,慢慢儿说与本宫听?”

那太监忙俯身道,“娘娘说的哪里话,奴才这卑贱的身份,能踏入惜华宫是奴才的福气,自然一百个愿意了。”

容真温和地笑了,“公公愿意那是最好了,劳你大冷天的走这么一趟,本宫也过意不去。”

她转身欲走,却又好似忽地想起什么,回过身来对一众奴才笑道,“忘了说,本宫是想借着这鸽子传书给皇上,如今一窍不通,说出去也丢人。在本宫给皇上这个惊喜以前,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此事,还望诸位公公能替本宫保守秘密才好啊。”

容充媛发了话,谁还敢出去乱嚼舌根不成?

几个太监唯唯诺诺地俯首听命,自然是不敢得罪这尊大佛的。

而回了惜华宫,那太监开始详详细细地为容真讲解些鸽子的信息,从如何喂养到如何训练,从如何传书到如何收信。

容真其实压根没有细听,只是喝着茶,最后淡淡一笑,“公公,方才其实是本宫没有说清楚,今儿找你来惜华宫,为的并非了解如何喂养信鸽。”

那太监一愣,“那,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既然单独找你来了惜华宫,自然要问些别的事,还望公公能诚实些告知本宫才好。”她的唇边保持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冷若冰霜,直直地看着他。

那太监心头一颤,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娘娘想问什么,只消问。奴才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容真把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茶杯磕在桌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也十分响亮地撞击在了那太监心上。

“本宫只想问问,这信鸽若是从传信人手里飞了出去,可有法子中途叫它飞下来?”

那太监一愣,“飞,飞下来?”

他不是傻子,这些日子只有蒋充仪身边的如意去过鸽房,还讨要过信鸽,这才几日不到,容充媛就把他找来询问如何半路截信鸽……心下拔凉拔凉的,他怕是要被卷入这摊子烂事了。

就在他脸色不太好看,久久未曾开口时,容真却是悠然一笑,“公公若是不知道也无妨,本宫素来不爱强人所难。大不了本宫奏请皇上,请皇上挑个懂鸽子的人来教教本宫,也免得劳烦了公公,不是么?”

她这话威胁的意味太过明显,不就是在告诉他若是他不说,她就立马奏请皇上这群奴才太无用,需要另寻有能力的人去照管鸽房么?

蒋充仪与容充媛虽同为侧三品,可是眼前这位明显是皇上的心头肉,孰重孰轻,自然不言而喻。

那太监咬咬牙,急忙跪了下去,“娘娘息怒,奴才今日来了惜华宫,就半个字也不会瞒着娘娘。这鸽子就算是飞上了天,到了奴才手里,也一样能把它弄下来。”

一句话,容真满意了。

“那好,到时候可要劳烦公公替本宫做件事了,若是公公真有这本事,待在区区鸽房还真是屈才了;可若是失了手……公公没这个能力继续留在鸽房,恐怕本宫也帮不了你。”

她无意做恶人,可是必要的压力如果都不懂得施加,恐怕这些年她也白在宫里混了。

容真侧过头去看见不远处的铜镜里映出她冷若冰霜的模样,眼里忽地闪现出一抹笑意来。

这些日子过得太安生,她对做戏这个词似乎有些陌生了。

——可是长顺,你的仇我一定会报。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以为阴谋就是飞鸽传书这么简单,蒋充仪不是小boss,没有那么好对付~

更多精彩阴谋,咱们下章继续╭(╯3╰)╮容真还要多多加油才是。

西伯利亚鸢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9-21 22:10:49

Lynn20080422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09-22 08:09:38

鞠躬感谢

鉴于有姑娘说手机党老是看不到最后一段话,我就复制在这里 :

她无意做恶人,可是必要的压力如果都不懂得施加,恐怕这些年她也白在宫里混了。

容真侧过头去看见不远处的铜镜里映出她冷若冰霜的模样,眼里忽地闪现出一抹笑意来。

这些日子过得太安生,她对做戏这个词似乎有些陌生了。

——可是长顺,你的仇我一定会报。

第104章.私会【二】

第一百零三章

三日后的夜里,就在如意带着蒋充仪的亲笔书信到了鸽房后,看守鸽房的太监之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鸽房外的树林里。

如意把准备好的银两递给了一个太监,然后客客气气地说了句,“有劳公公。”

那几人笑弯了眼睛,忙让开身来,“如意姑娘请进吧,何必这么客气呢?”

如意不与他们多说,只是亲自踏进鸽房,踩着有些老旧的木头楼梯上了二楼,挑了那只他们事先放进了笼子里的鸽子,把一卷书信小心翼翼地系在鸽腿上,然后把那鸽子从笼里碰了出来,走到了窗边。

苍穹无垠,随着她抛出鸽子的动作,白色的翅膀呼啦一下舒展开来,飞入沉沉夜色。

她此行皆是秘密而来,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也没来得及去看那鸽子往哪里飞了,就急急忙忙地转身下楼。

再次谢过那几个太监,她提着裙摆匆匆离去。

而在她转身以后的时间里,树林里忽地传来一声口哨声,已经飞入夜幕的鸽子忽地转了个方向,如离弦的箭一般径直朝着林子里飞了下来,最后稳稳地停在了一个灰蓝袍子的太监手上。

“我也是身不由己,只希望你我都能好好活下去才是啊。”他摸摸那鸽子的羽毛,喃喃地自言自语,随即取下了鸽腿上的那卷书信,将鸽子放飞后,步伐匆忙地朝着惜华宫的方向去了。

此时此刻,容真正在惜华宫里逗弄一只信鸽——她去过鸽房的消息很有可能被皇上知道,所以她必须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

飞鸽传情……这主意不错。

正好,宫中女人的把戏皇上也瞧了个遍了,她也希望日后的相处过程里能够不那么平平淡淡,以免皇上终有一日会厌倦了她。

思及至此,她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不过也只是黯淡了片刻而已,她很快笑了起来。

她什么时候变成个患得患失的人了?他爱她时,自然就爱;不爱她了,她在这儿自怨自艾就能让他回心转意了?

她是傅容真,从接近他的那天起,就一无所有,那么哪怕到了最后失去了他的爱,她也没什么损失,来去无牵挂。

总之不会吃亏,况且……她含笑摸了摸肚子。

况且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这个小生命,也许偶尔也该尝试着对他的父皇有那么点信心。

没一会儿,福玉推门而入,眼神里有那么点喜色。

容真会意,没有说话,径直走出了门,只见院子里站着那个太监,手里捏着一卷纸条,见到她出来后,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

容真没急着看,只是含笑道,“公公果然是有本事的人,本宫说到做到,不会怠慢了你。只不过,今日的事情——”

她顿了顿,对方立即会意,沉声道,“娘娘放心,奴才知道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就是有人把刀架在奴才脖子上,奴才也半个字不会说出去!”

其实这件事他说不说出去都无妨了,因为这事儿从头到尾和她傅容真就没有什么利害冲突,该担心的是蒋充仪。

她不过是能少一事少一事,真叫人知道了,她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福玉送走了那太监,容真转身回了大殿,在融融火光前打开了那卷纸条。

见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

内苑春、不禁过青门,御沟涨、潜通南浦。

东风静,细柳垂金缕。望凤阙、非烟非雾。

好时代、朝野多欢,遍九陌、太平箫鼓。

乍莺儿百啭断续,燕子飞来飞去。

几乎是看完纸条的那一刻,容真心里就咯噔一下。

因为这不过是首普通的吟咏宫内春日的词罢了,与什么陆承风什么传递消息,根本半点关系也没有。

容真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当即又看了两遍那字条。

没有什么藏头藏尾只说,也没有什么隐藏的传递信息的痕迹,那么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

所谓的书信压根就是个幌子罢了!

她竟然和长顺一样,又一次栽在这个女人同一个把戏上!

她的手蓦地握紧,那字条被她捏得皱皱巴巴的。

“福玉!”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叫着福玉的名字。

而同一时间,闲云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进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主子,大事不妙,方才奴婢见着宫道上经过不少尚仪局的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半个时辰前,蒋充仪去求见了皇上。听说前些日子蒋夫人生病了,而今日并且忽然有些恶化,她娘家人递了消息来宫里,皇后娘娘都知道了。蒋充仪因此去请求皇上准她今夜出宫一趟,算是全了她一片孝心。”

容真的手蓦地一松,那字条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所谓的飞鸽传书果然只是一个幌子,姓蒋的真是好手段,一面把她引开,一面另有盘算,借着这个机会得到皇上的允许出宫去……

等她出了宫,自己就算在宫里有通天的本领,也管不着她在外面的一举一动了。

她微微侧过头去,看着远处晦暗不明的夜色。

那个女人,此刻怕是已经出了宫门了——

与此同时,蒋充仪的马车正驶出玄武门,她坐在华丽的马车里,忽地勾起唇角笑得美丽又迷离。

长顺死了以后,惜华宫里那位自然对她恨之入骨,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承风有难,她就算是不顾自身安危也得相助,如今好不容易等来母亲生病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只是出宫归出宫,借着这个机会,她也要清清楚楚地告诉傅容真,哪怕自己不如她受宠,也照样有本事让她败得一塌糊涂。

唇角轻扬,从微微晃动的车帘间隙里吹进来的夜风有些凉,拂动了她的发丝。

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笑得更加开心。

这是自由的味道,出了宫以后,就好像夜风之中也夹带着他的气息。

华丽的马车在宫外行驶了很久,才终于缓缓地停在了府邸之外。

蒋充仪踏下马车,姿态雍容地走进了院子。

皇上准了她连夜回府探望母亲的消息在马车驶出宫门那一刻起,就有宫中的人快马加鞭敢回蒋府通知了,也因此,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奴才,就连她的父亲也在人群之中俯身向她请安,“下官参见充仪娘娘。”

所有的人都随着他恭敬地请安,“奴才参见充仪娘娘。”

蒋充仪笑得温柔,姿态端正地穿过人群,扶起了向自己垂首请安的蒋晋书,“父亲不必多礼。”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蒋晋书的眼里是复杂到无法辨认的情绪,而蒋充仪的眼底是一片冷然,全然没有常年不见亲人、而今忽然相见的喜悦。

事实上,自蒋晋书棒打鸳鸯,只为了自己的为官之路越走越顺而把女儿送进宫那日起,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个女儿。

他得到了一个加官进爵的机会,一个在宫里尊贵雍容的充仪娘娘,却彻底失去了昔日会埋在他膝上撒娇的小女儿。

而这些年来蒋充仪在宫里平淡似水,并不得宠,蒋家并没有因为她进宫而得到多么大的利益——蒋晋书早已对自己的得不偿失产生了深深的悔恨。

“母亲呢?”蒋充仪移开了视线,淡淡地问道。

蒋晋书原本想和她说说话,可是被她这么一问,也只得说,“她在里屋,娘娘还是先去看看她吧,这些年来,她一直很挂念你。”

蒋充仪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挂念我?我倒是不知她也会挂念一个曾经叫她恨之入骨的人。”

蒋晋书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当下顿了顿,颇为尴尬地放低了声音,“瑜儿,你还记着当年——”

“不记得,本宫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了。”她冷冷地打断蒋晋书的话,唇角轻轻弯起,“父亲是想听到这句话么?只可惜本宫虽然没什么才艺手段得到皇上垂青,却偏生得了个记性好的天赋,哪怕三岁四岁的事情,只要叫本宫记忆深刻过,本宫都会记得,并且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