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司明冷冷道。

从那叠资料中再翻出几本,发现将近一半的手册都存在这种问题。

司明的眉头皱得更紧:“你没检查过?”

叶敬辉耸耸肩:“查过了。”

司明沉下脸,随手把册子扔到桌上。

“这是什么态度?”见叶敬辉还一脸不正经的样子,司明眉头皱得更紧,“你找的哪家印刷厂?”

叶敬辉笑道:“城北区那家,流花印刷厂。”

“不到一百份宣传册,你怎么交给他们去印?”司明看向叶敬辉,眸色更显阴沉,“打电话之前你跟他说过这册子做什么的吗,用什么纸张,确认过了没有?怎么会这么多没有颜色。”因为语调太冷的缘故,虽然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却有种让人脊背发毛的可怕感觉。

叶敬辉不说话,心底却在暗笑。为什么这么多没有颜色?这当然是我故意的。打电话给那边厂家的时候就要求他们一半彩色一半黑白,要不然我怎么找机会大半夜跑去重新印刷,再闹个感冒,明天请假。

司明厉声道:“自己看看印出来这叫什么?明天一早就要召开新闻发布会,你打算把这种难看的册子发到客户和记者手上?”

林菲菲小声道:“那个…印刷厂是我给阿晖推荐的,我不知道那家厂会出这种问题…”

“没你的事。”司明冷声打断了她。

林菲菲吓得缩了缩肩膀。

“啪”的一声,司明把那一半出问题的宣传册全部摔进了垃圾桶,冷冷的目光扫向叶敬辉:“你怎么做事的?”

“我哪知道他们印出来是这种效果,难道要我亲自去印刷厂机器旁边守着?”

这倒是实话,虽然印一半彩色一半黑白是叶敬辉吩咐的,可谁想到那彩色的册子居然也印得模模糊糊。

叶敬辉笑道:“颜色掉了,又不是我洗掉的,你骂我有什么用。”

“还挺有理的,嗯?”司明微微眯了眯眼,“这资料是你负责,出了问题,责任当然在你。”

“我知道了。”

见叶敬辉还是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司明全身都升腾起一股怒气:“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以后做任何事情都提前给我汇报!!”

“哦。”叶敬辉不痛不痒的应了声。

司明冷冷看着他,没再说话。

令人尴尬的沉默持续了良久,甚至连办公室外,原本下班时喧闹的员工,都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萧逸咳了一声,转身去把门关上,回头道:“两位…”

叶敬辉无视了萧逸,突然笑道:“司总,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知道你是总经理,什么话都是你说了算,作为下属我只能听你的命令,不该反驳。可是,他出车祸又不是我撞的,我想,我没有义务,做你发泄坏心情的对象吧。”

“你说什么?”司明眉头紧皱,眸中闪过一丝阴冷。

叶敬辉别过眼去:“今天的事我会处理,保证明早不开天窗,也请你不要把过多的‘私人感情’带入到工作当中。”礼貌性的冲他点了点头,转身,扬扬手,“再见。”

说完,不顾萧逸和林菲菲的面面相觑,冷着脸下楼。

等萧逸和林菲菲也离开之后,司明才微微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明明是自己犯了错,不知悔改不说,还一副嚣张欠揍的样子,果然…很像叶某人的风格啊。

不知道他还要装多久,守株待兔等他主动招供,看来还挺难的。

第22章 风波(下)

外面正下着暴雨,叶敬辉也没带伞,冷着脸就冲了出去。

片刻后,那辆熟悉的车子又停在了身侧,车窗摇下,男人面部的表情非常僵硬,冷冷说了句:“上车。”用的是命令式的口吻。

叶敬辉无视他,继续往前走。

车子又追了上来,“去哪?”

“司总,我去给您印资料啊。”叶敬辉冲他露出个暧昧的笑意来。

“上车。”

“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好。”

叶敬辉直接进了地铁站,只留原地的司明沉着脸看他的背影。

叶敬辉当然不是在跟司明闹别扭,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闹别扭是一种非常幼稚的行为。叶敬辉淋雨的目的只是次日有借口请假罢了,因为大哥明天要来参加新闻发布会,要是当面遇上,定会让司明瞧出破绽。

淋雨感冒发高烧,这是多么正当的请假理由,同时还显示出他“为工作奋不顾身”的“大无畏牺牲精神”。

次日清晨,林菲菲抱着一堆资料忐忑的进了司明的办公室。

“司总,这是阿晖昨晚冒雨去快印店赶出来的宣传册子,查过了,没有问题。”说着便轻手轻脚把册子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躬身而退,才退到门口,就听司明冷冷地道:“他呢?”

“呃…他请假了…”

“谁批准他请假的?”司明冷厉的目光扫向林菲菲。

林菲菲又抖了抖,颤声道:“阿晖他淋了雨,感冒了发高烧,不能来上班。”害怕又激怒这位恐怖的司先生,林菲菲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早上打电话给人事部那边请了假…”

“行了,出去吧。”

看着手里的宣传册子,司明不禁又想起那个傲慢无礼当众顶撞自己的刘晖,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叶敬希也坐在了嘉宾席上。

叶敬希跟司明打过几次交道,两人都很冷酷,到了一起基本是三句之内结束对话。

今天却多了一句。

“前天你的助理怎么会直接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

“唔,抱歉,可能是秘书那边写联系方式的时候,弄错了号码。没有打扰到你吧?”

“哦,没关系。”叶敬希应了声,又道,“以后有事还是跟秘书联络吧,我的私人号码不方便公布。”

“好。”司明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我新招的助理,声音是不是很特别?”

叶敬希耸耸肩:“没听出什么特别,倒是挺有礼貌。”

“他今天正好有事请假了,我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的。”

“呵,没必要吧,小助理而已。”叶敬希好像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抬头专注的看向台上发言的人,司明看了叶敬希一眼,没再说话。

心中暗道,一个冷得像北极,一个热得像赤道,呵…叶敬辉和叶敬希,真是对奇妙的双胞胎啊。

发布会结束之后,司明开着车往自己所住的星云大厦赶去,走到半路又想起什么一般,车子猛的拐弯,朝另一个方向开去。

等到了东成员工宿舍楼下的停车场,这才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明明接通,那边却是没人接听。司明皱着眉头等了好久,耳边才传来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透着冷淡:“司总,我头很疼,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司明顿了顿。

“在家吗?”

“哦,我烧得迷迷糊糊,不知道在哪。”

司明又沉默片刻。

“我过来看你。”

说着就挂了电话。

此时的叶敬辉正心情大好的打开电脑跟叶敬文聊天中,听到这句,脸色一变,赶忙噼里啪啦打下一行字。

“小弟,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人的体温瞬间升高?”

“…不知道。”

“你不是学医的吗,快帮哥哥想个办法,有人杀上门来,我命不保。”

“这样吧,你把温度计塞到屁股后面,时间到了再拿出来夹到腋窝下面,这样温度计显示的会比腋窝的温度稍高一点,你再装病呻吟两声,揉两下让脸颊变红,额头再敷一块毛巾,应该有一定的几率,欺骗成功。”

“我才没那么变态,你以为在玩行为艺术?”

“哦?你不变态,难道是我变态?”

“回答非常正确。”叶敬辉哼了一声,把窗口直接闭了,电脑也关掉,很快,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叶敬辉学着叶敬辉说的话玩儿行为艺术,临时找不到温度计,只好拿了一块冰毛巾敷在额头上假装很难受的样子,去把门打开。

司明正一脸冰冷站在门前,看到叶敬辉这“半死不活”的模样,沉声道:“真的病了?”

叶敬辉声音故作嘶哑:“咳咳,一点小感冒。你找我有事?”

司明没说话,自顾自绕过叶敬辉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上。

叶敬辉继续“跌跌撞撞”走到沙发边坐下,眯起眼睛看他:“司总,找我什么事?”

司明随手拿了本杂志,一边翻着,一边淡淡的问:“病好些了吗。”

“好像更严重了。”

“吃过药没有?”

“没。”

司明放下杂志,皱起眉头看着一脸痛苦神色的叶敬辉,沉默片刻后,从口袋里拿出几盒药来。

“顺手买的。”然后起身去厨房晃了一圈,又走到客厅来冷着脸的问,“热水呢?”

叶敬辉哑声道:“没有热水,我只喝冷水。”

司明瞧了他一眼,转身去厨房烧热水。

片刻后又回过头来,抓住叶敬辉的肩膀,把他扶到卧室里,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再次转身去厨房,接了杯热水,吹凉了拿过来,轻轻扶起叶敬辉,让他靠在自己胸前,道:“吃药。”

叶敬辉沉默了良久。

靠在司明胸前的感觉,不知为何让他有些郁闷。看着司明手心里那些色彩斑斓的颗粒,心情更是一阵跌宕起伏。

他现在关心自己,只是因为自己跟他“死去的爱人”长得像的缘故?这戏演得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叶敬辉笑了笑,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下,客气道:“谢谢。”

“嗯。”司明应了声,把叶敬辉放回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轻轻替他拉好被子,一脸温柔:“睡吧。”

叶敬辉闭上眼睛。

感觉到胸口不规则的心跳,叶敬辉不禁感叹:原本的微震已经变成了强震,难道…对这个冰山男动心了?

或许感冒药中镇定催眠的成分起了作用的缘故,叶敬辉居然真的睡着了。

司明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

沉睡时的脸没了平日里那丰富多彩的表情,此时的他显得格外安静,嘴角微微上弯,带着慵懒的笑意,就像眯起眼睛睡着的猫,懒洋洋的伸展着四肢,那么的随心所欲,舒服自在。

跟记忆中的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有太多太多相似的地方。

或许那个人并不相信,甚至连司明自己都很难相信,轻易动心的自己,跟多年以来冷静处事的原则完全背离了。却又觉得,终于找到一个喜欢的人,感觉也不错,能跟他并肩而立,不会一个人太寂寞。

问他想不想脱离那个地方,并不是开玩笑,其实,当时司明真的想过把他留在身边,好好珍惜,再也不让他去Crazy那种混乱的地方做事。他总觉得那个人脸上虽然笑得妖孽风流,眼底却是刻意掩藏的孤傲,那是跟自己同一类型的人,这样的人,是适合在一起的。

司明不想在乎他的身份和经历,他只想把那人留在身边,让他真正开心的笑起来。只想半夜醒来的时候可以轻轻握住那个人的手,站在高楼顶端看夜景的时候身边有那个人陪着,晚上下班后屋里开着暖黄的灯,自己亲手给他做好吃的菜肴,然后两人面对面一起吃简单的饭菜,看着他的嘴角露出笑容。不管他是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叶敬辉,还是自己身边安分的员工刘晖,还是夜店里那个妖孽的红牌,司明只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变色龙一样诡异的人了。

商场本就无情,尔虞我诈,司明在这里摸爬打滚了多年,见惯了勾心斗角。总是有人在那里讨论他升职的波折经历并且以此来激励新人,总是有人在关心他会不会成为最终的总裁,徐文山又一直不肯放弃让他继承南遥的想法,可他真觉得有些累。

在东成是从最底层的小助理做起的,帮忙打印资料,给人倒水,那时候的他并不是现在这样冷漠,还在读书的少年也会整天扬起笑容,哪怕在公司被人欺负了,也会微笑着先跟他们道歉。那时妈妈病得很重,阿杰还很小,司明过早的就扛起了一个家的重担,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就算一天工作十个小时晚上还要去麦当劳打工,他也觉得很充实快乐。因为每次回家的时候阿杰都会扑到他怀里叫他哥哥,妈妈虽然病着,却也能去厨房给自己准备简单却美味的菜肴,三个人坐在桌前,一起吃一顿温馨的晚餐,一家人,其乐融融。

如今阿杰长大了,跟哥哥之间的代沟越来越明显。妈妈,也去世了。

每次结束一笔生意,不管醉没醉,回家的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那个屋子像是死人住的,冷冷冰冰,打开门之后,要在漆黑的环境中摸索半天,才能打开灯。大灯打开的瞬间,白炽灯的光线非常刺眼,再也不像年少时那种温暖的昏黄色。

累的时候也常常会想,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和自己住在一起,有个家,深夜的时候屋里总是开着暖黄的灯光,开会结束了,单子结束了,竞争结束了,自己觉得累了就可以回去。那个家很安静,那个人也等着自己,没有互相算计,没有勾心斗角,简简单单的两个人在一起,面对面吃点宵夜。

那种感觉,会不会很好?

他一直记得妈妈临终前的遗言,她说,你一定要找个喜欢的人在一起,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好过得多,哪怕那人不会经商,至少在你辛苦的时候,能够有人安静的听你说说话。你这些年真的太辛苦。等将来找到了那个人,一定要在妈妈祭日的那天告诉我,这样妈妈在天上就可以听得见,可以祝福你们好好过一辈子。

后来真的找到了那个让自己心动的人,也认真考虑过把那冷冰冰的房子卖了,换一间温馨的小屋,带他一起住。

可惜,那个人却不懂爱。

或者说,在他眼里,感情不过是逢场作戏。

初见时,他轻轻翘起嘴角,笑得有些傲。虽然他说自己是MB,却没有想象中那种MB的俗气,狡黠的笑容有点坏,一身风流却让人第一眼就移不开目光,跟记忆中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慢慢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