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钱我现在汇给你。”

叶敬辉算了算,加上大哥的那笔钱,还是不够。

难道要把父亲留给妈妈的钱都借来?

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没有脸去开这个口。

正犹豫间,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前台的接待小姐打来的内线:“叶董,有位先生想要见您,说是你弟弟的朋友,叫林微。”

叶敬辉怔了良久,突然笑了起来:“快,请他上来。”

片刻后,有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整齐的西服,脸上的笑容依旧如多年前一般亲切温柔。

叶敬辉打量着他,他也成熟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简单的少年了。

林微在办公室门前微微驻足,轻笑道:“叶董,可以进来吗?”

叶敬辉扬起唇角:“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弟媳妇儿,快进来啊。”

林微似乎很不习惯他这个称呼,轻轻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认真的打量了他一遍:“很久没见,真想不到,你居然做了董事长。形象比起在夜店来正经了许多啊。”

“哎,那也比不上你在大学当老师来的风光啊。”叶敬辉微微一笑,看了眼他手里大红的信封,嘴角的笑容更深,“这是什么?”

林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那请帖放在桌上,道:“我跟敬文打算过段时间去荷兰结婚,这个…是喜帖。”见叶敬辉一脸古怪的笑容,林微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其实是借着送喜帖这个机会来见你一面。”微微一顿,抬头看着向叶敬辉,“要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帮助。”

叶敬辉笑道:“自家人,不用说见外话。”

“当初你父亲逼我跟敬文分手的时候,我弟弟出车祸,要不是你暗中帮忙借给我那么多钱,我也没那么容易熬过去的。”林微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来,轻轻推到叶敬辉面前,神色间带着感激,“这是你当年借给我的钱,连同利息,今天一并还给你。”

叶敬辉看着那张卡,似笑非笑:“我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你居然这个时候来还钱。”说着,双手撑着桌子凑过去,狠狠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真是我的及时雨。”

林微怔了怔,摸摸被他占了便宜的额头,轻笑道:“二哥你真是豪爽依旧。”

“你叫我什么?”

“二哥,不对吗?难道要叫叶董,还是叶店长?”

“就叫二哥吧。”叶敬辉笑眯眯道,“你叫我二哥的时候,声音格外好听呢。”

林微心里明白,叶敬文那个奇怪的家伙从来不叫他哥哥,怪不得听到自己叫他哥哥的时候,他居然如此激动。其实,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有些变态的兴趣爱好,骨子里…却是很寂寞的一个人吧。

林微笑了起来:“好,我也觉得叫二哥自然些。”

叶敬辉看了看喜帖,又翻了翻桌上的记事台历:“婚礼我可能没时间去了,礼物到时寄来给你们。新婚愉快。”

“谢谢。”林微轻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还有。”叶敬辉突然叫住他。

“恩?”

“管着点儿叶敬文啊,那家伙太嚣张了。”

“…哦。”林微有些苦恼的想,你们叶家的人,长辈晚辈一个比一个可怕,我要是管得了那匹狼,就不会上了贼船还翻不了身了。

有了林微送来的那笔钱,叶敬辉再卖掉手里一些闲置的股票,总算是凑够了买下司明手里股票的现金。

下午的时候,叶敬辉又拨了电话给于娜:“二十九块五的价格我接受,什么时候把股票给我?”

她微笑着道:“很抱歉,叶董,现在股票升到三十块了。”

叶敬辉翻了翻白眼,握紧拳头,冷静,再冷静,沉默良久后,终于冒出一句平静到极点的话:“司明,我知道你在听,请你不要欺人太甚。”

于娜道:“司先生说,今时不同往日,股市本来就是瞬息万变,他开的价很公道。”

叶敬辉没有说话。

“如果叶董在明天十二点之前还筹不够钱的话,我们会卖给其他出价更高的人。”

叶敬辉挂断了电话,对着雪白的天花板轻轻吐出口气。

明天是几号来着?

好像是10号,自己的生日?

也无所谓了,反正他这样的人是从来不过生日的,或许应该说,是从来没有人会想起来给他过生日的。

叶敬辉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那行数字,原本,以二十九块五的价格购入股票刚刚够,如今司明又提了一次价,于是,钱又差了许多。

终于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小刘。”叶敬辉拨了内线给秘书,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格外沙哑,“请你尽快,把我郊区的那套房子,抵押出去。”

——现在,够了吧?

只是,从此以后,失去了最后一个留有温暖回忆的地方。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也终于用来换钱了。

叶敬辉又回到了夜店。

酒吧里炫目的灯光让他有片刻的失神,自从跟司明对着干以来,似乎很久没回过这个地方了。

原本那么熟悉的喧闹,如今却让他格外心烦。

径直走到了三楼的专属房间,他还记得,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跟司明上演了一场又一场骗局,最后把自己也搭了进去。也是在这个房间里,曾经铺了一地照片,放着恶心的视频,在最在乎的哥哥和弟弟面前丢掉了尊严。还是在这个房间里,他跟司明定了一个协议,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自己会惨败的协议。

叶敬辉若无其事的洗了澡,脱掉衣服,躺在了床上。

睡梦中,迷迷糊糊又梦到了那段视频,是把萧逸毁掉的那一段,跪趴在地上一脸红潮的萧逸,还有站在他身后拿着鞭子脸部却被模糊处理掉的自己。

半夜惊醒时出了一身冷汗,叶敬辉突然想起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在看到那段视频,知道萧逸被东成董事会革职的时候,自己太过内疚和自责,却忽略了一个重点。

——那视频为什么到了关天泽手里?

正因为自己很看重萧逸这个朋友,所以那段视频保存的非常小心,这个世上,也只有自己和萧逸留了底。为什么视频会被突然公布?难道除了阿奇之外,自己身边还有内奸?

心里突然一寒,叶敬辉拨了内线,沉着脸道:“钟叔,你睡了吗?”

那边笑道:“店长,现在才十点钟,正好是店里的狂欢时刻,您要不要下来看看?”

“不用了。”

挂上电话之后,又拨阿齐在青岛的号码,嘟嘟的声音响了良久,那边终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您好,这里是新星旅行社,请问有什么事能为您服务的?”

叶敬辉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齐秋’的人?”

“哦,阿齐啊,他早就辞职不干了。”

“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

正是自己去青岛旅游的时候,那以后就没再跟阿齐联系过,他为什么突然辞职了?

很多事情理不清楚,隐隐约约却觉得有什么线贯穿始终,好像自己进了一张巨大的网,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精心布局。

一夜难眠,次日清早股市一开盘,叶敬辉就拨了于娜的电话。

“于小姐,资金我已经筹齐了,你把股票拿过来,我们当面交易。”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平静的道:“很抱歉,叶董,司先生手里的股票,今早已经全部卖出去了。”

“什么?!”叶敬辉震惊的听着这个消息,良久后,才冷冷道,“不是说今天十二点之前吗?”

“对方的出价是三十三,一次性全部买入。大家都是生意人,自然要选更高的价格。对不起了,叶董。”

沉默良久后,叶敬辉有些无力的道:“他把股票卖给谁了?”

“这种商业机密,我不方便透露,叶董,请您直接跟司先生联络。”

叶敬辉啪的挂了电话。

从手机里翻出司明的号码,拨了过去,听到的却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很好。在自己辛辛苦苦找亲朋好友借钱,卖掉手里全部的房产和股票,好不容易凑齐那笔钱的时候,他居然只用一句“卖光了”就把自己给打发掉。叶敬辉嘴角不由得扬起个自嘲的微笑来,商场如战场,又谈何“情义”可言?何况是,有那么多糟糕过去的自己和他之间。

晚上的时候,妈妈又拨了电话过来,亲切的说:“回家吃饭吧。”

想起父亲去世以来自己忙着照顾天宇的生意,很少回家去陪妈妈,叶敬辉也没问为什么,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到家的路上去了商场,给妈妈买了个玉镯,反正现在筹了那么多钱没处花,干脆就进行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大采购。顺便给小谦买一套游戏机,再给叶敬文买份结婚礼物,想着总不能落下大哥,又挑了条领带给他,自己也了买双鞋。

看着卡里的钱少了那么一笔零头,叶敬辉不禁苦笑。

——不知道父亲在天之灵,会不会责怪这个儿子没本事?在他去世之后,连家业都守不住。

到家的时候,桌上摆了满满的菜,妈妈一脸笑容坐在那里,大哥和小谦居然也在。

叶敬辉走过去,耸耸肩道:“妈,您就别忙活了,这么一桌菜,我们四个就算都是猪,也吃不完。”

文惜慧笑着瞪了他一眼,又转身去了厨房。

小谦却眨眨眼道:“二叔说话总是习惯带着刺,舌头不疼的吗?”

被叶敬辉狠狠弹了一爆栗:“那还轮不到你这臭小子来管。”

片刻之后,门铃再次响了。

进来的居然是叶敬文和林微,手里也大包小包提了很多东西。

叶敬辉眯眼笑:“真难得,居然带林微进我们家门,这是来认亲的?”

叶敬文白他一眼,径自牵着林微绕过他走到大哥面前,介绍道:“这是我大哥,你没见过。”

叶敬希点了点头:“你好,林微。”

“你好。”

握握手算是打过招呼,叶敬文提过两个袋子,分别送到两个哥哥手里:“生日快乐。”

叶敬辉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原来妈妈今天兴师动众把大家都叫回家,是要给自己和大哥一起过个生日。

已经很久没有跟家人过生日了,梦里的团圆饭,也终于实现了。

桌上围坐了五个人,少了父亲,多了林微。或许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吧,被他一手破坏的两人,终于在他临终遗言的解释之下,又走到了一起。

他们两人有破镜重圆的机会,因为他们分手本来就因为误会。

自己和司明之间,却一直是互相算计,互相伤害,到最后也是自己亲手毁掉了他的信任,根本怪不得别人。

如果当初能够放下骄傲,既往不咎,或许两人现在还能守在一起。

可是,那样为了爱情而委屈自己的人,就不是叶敬辉了。叶敬辉始终是骄傲的,就算最后跟他翻脸,也总比委曲求全的好。

至少,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

第54章 失踪(上)

这样的家庭聚会,让人觉得格外温馨。

叶敬辉和林微的座位正好挨着,非常热情的给他夹菜,丝毫不理会叶敬文的目光警告。

难得林微能叫他哥哥,比从来不叫哥的亲弟弟可爱多了。

众人正高高兴兴的吃着饭,叶敬辉站起来用勺子盛三鲜汤,电视里依旧播着枯燥的新闻,似乎是午间新闻的重播版本。

画面转到熟悉的场景,是时代广场附近的一家公司门口,年轻的外景记者说话如同一只小麻雀。

“下面是一条惊人的内幕,明辉集团董事长司明失踪一案,今天上午已正式交由警方处理。”

砰的一声,汤勺掉进了碗里,溅出大片滚烫的浓汤。

叶敬辉的手背被烫得通红,却呆住一般,紧紧皱起眉头,一动不动。

林微忐忑的道:“二哥怎么了?”

他并不知道叶敬辉和司明的关系,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见叶敬辉惨白的脸。

叶敬文轻轻按住林微的手,示意他别说话。

电视里里的女记者继续说:“据南遥前任董事长徐文山称,长女徐清下落不明已有一个月余,而司明也在二十天前神秘失踪,原本以为是一起普通的绑架案,可奇怪的是,至今没有收到任何绑匪的消息,徐文山终于决定报警,并且在电视台和报纸全面登出广告寻找离奇失踪的两人,同时呼吁社会各界,若有人能告知他们的下落,徐文山定会重金酬谢。”

电视里的徐文山似乎在这一个月内苍老了许多,发间也是一片灰白。

新闻很快就结束了,叶敬辉的脸色却依旧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