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若是被人拆穿,只怕会让哥哥背上一个诅咒母亲的骂名。
幸好,连他们都不能准确地知道母亲的处境,旁人只怕就更不知晓了。
李庭希则是微微凝眸,看了一眼安潇潇急切的脸色,一时也摸不准,是真是假了。
靖安侯夫妇离京十年,从未回来过。
一开始是住在了外头的庄子上,可是时日久了,便失了踪迹。
对外,只说是靖安侯宠妻如命,所以,带着夫人四处游山玩水。
可是李庭希派出去的人,却分明就查到,近年来,大都是靖安侯带着安子轩四处奔走,根本就没有夫人的踪迹。
从种种迹象来看,应该是靖安侯夫人出了事,不过,只要是对于大渊的朝堂无碍,他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将这个消息送到皇上跟前。
可是,万一盯着靖安侯行踪的,不止是自己这一处呢?
李庭希紧紧地抿了唇,三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低迷。
三人到达了大殿的时候,发现人还没有来全。
至少,太后和皇后等都未到。
李庭希的眼神一扫,很快就发现了正坐在软凳上的瑾王。
大步过去,直接就在他旁边坐了。
李庭希的态度,在众人看来,也都是稀松平常的。
毕竟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行事嚣张了一些,可是跟皇室的这些子弟们的关系,还是都不错的。
就连最不对眼的李庭玉,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很紧张。
至少明面儿上,不会很紧张。
宫宴是为了讨太后开心,自然太后才是主角了。
太后虽然年纪不小了,可是保养得当,再加上这些年过得比较顺心,看起来还算是精神。
刚入座后没多久,便先亲切地询问了瑾王几句,唯恐他的身子受不住,又命人将他桌上的酒水给撤了,换上参茶。
可见,太后对瑾王倒是真心疼爱。
大殿内地上铺着厚厚的嵌金丝的地毯,梁上结着五颜六色的彩绸,也不知是哪位宫人那般的手巧,竟然能用这彩绸结成了大朵大朵的绢花,宛若是真的一般。
大殿内并没有设薰香炉,可是却淡雅的香气扑鼻,安潇潇挑眉,看了一眼这殿内的灯烛,便明了,定然是这烛中掺着香料,才使得整个大殿中弥漫着一种清雅香宁的气息。
看来,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是在极力地讨好着太后,希望她能欢欢喜喜的。
整个宴会上,太后的表情都很是欢愉,特别是看到了自己的孙子孙女们,都想着法子来哄她开心,更是觉得心里舒坦。
年纪大了,所指望的,自然也就是能安享晚年了。
她虽是太后,权势滔天,年轻时,也因为争宠夺名而屡犯杀孽,现在年纪大了,心中所期盼的,自然也不过就是一份太平了。
又或者说,年岁大了,将早先的那份凌厉和尖锐,也都磨平了。
眼见太后开心,底下的众人自然也就跟着松懈了。
不过,安潇潇想到了之前李庭希的提醒,却是丝毫也不敢放松。
觥筹交错,歌舞丝竹,无一不是在昭示着,这大殿内的气氛是多么和谐,多么融洽。
大殿内的灯火隐约闪烁,亮如白昼。而安潇潇却分明看到,大殿以一种与众不同的光彩从黑暗中孤立了出来…
今天晚上的宫宴,绝对不可能如表面上看到的这般简单,直到莫映兰姐妹一前一后出了大殿,安潇潇的眸光微微一动,如果她没有看到的话,就在她们两姐妹离开之前,六公主也出去了。
安潇潇的心底倏地一沉,快速地在对面的男席里环视了一眼,暗暗叫糟。
哥哥不知道何时离开的,难道?
安潇潇心急如焚,可是面上,却愈发地安静了起来,叫上了七月,只说是要去方便,也走出了大殿。
“小姐,可是担心世子?”
安潇潇点点头,“六公主也不在殿内,我只怕哥哥会被人算计了。”
走出去几步,便遇到了冯知寒。
“冯世子这是从何处过来?”
“安小姐,我正要去寻你。令兄出事了,快跟我来。”
若是旁人说了这话,安潇潇或许不信,就算两人曾是合作关系,安潇潇也向来没有这么轻易地信服什么人。
只是现在这话是冯知寒说出来的,安潇潇自然不会怀疑。
毕竟,他是阿贵的人。
在宫里差不多绕了两个弯,进入一处极为僻静的宫殿,看样子,这是一处一直荒着的宫殿,无人居住。
不过,宫里头嘛,便是无人居住的院落,也都是被打扫地极为干净的。
只要不是冷宫,那么,任何地方,皇上是都有可能去到的。
到了屋门口,安潇潇四处环视了一眼。
此处虽是空院,可是院中仍然有灯柱亮着,正屋上面也挂着两只红彤彤的灯笼,显然不像是荒芜太久的。
推门而入,果然看到了安子轩正躺在了一张软榻上昏睡着。
安潇潇不由自主地便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有哥哥一人。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彻底地放心,便听得七月道,“小姐,内室里还有一位女子,灯光有些昏暗,奴婢实在是看不清楚。”
安潇潇斜睨了一眼,七月立马拿了一盏灯烛进去,不一会儿,面有惊骇地出来了。
“小姐,里面的人是六公主。”
“她也在昏睡?”
“是,奴婢看过了,六公主是和衣而卧。”
和衣而卧?
安潇潇冷笑一声。便是和衣而卧又如何?一旦被人发现,两人共处一室,且都这样昏睡着,无论如何,哥哥也得娶了六公主。
这法子还真是妙!
毕竟,这里是后宫,哥哥身为一介外臣,竟然敢在宫里随意走动,这简直就是犯了大罪。
如果哥哥想要保全一命,就必然要先允了与六公主的婚事,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的,都不及皇室的颜面重要。
此人看似不曾做得太过分,可是实际上,却是分明将一切都拿捏地恰到好处。
不多时,一名宫人快步进来,在冯知寒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四皇子竟然去算计莫小姐了。”
“莫映兰?”
“正是。”
安潇潇眯了眯眼,莫映兰也算是自己的好友了,至于那个四皇子,这个时候,能用什么法子来算计一介女眷?
深吸了一口气,安潇潇对七月低语了几句,看她快速离开之后,才然后慢慢地走出了屋子。
看着头顶那宛若是墨一样黑的夜空上,悬着无数的星星,个个似乎是都在较劲,只想着做那最亮的一颗。
可是这些可怜的星星,怕是怎么也不会明白,它们的光芒再亮,也是不可能覆盖得了月亮的光辉,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今晚这一遭,虽然还不曾结束,可是却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宫里的权势倾轧。
这里看似安宁、富贵,可是却永远都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纠缠斗争,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雷雨交加,都不过是表面上的浮浅。
冯知寒也紧随而出,“安小姐,需不需要我将安世子先带出去?”
安潇潇微微拧眉,“也好,那就辛苦冯世子了。”
“不会。只说是安世子不胜酒力便罢。”
安潇潇早已为哥哥探过脉了,中了重度的迷香。
即便是自己为他服下了药,可是也只能暂时保证那迷香不会伤及他的脑子,并不能让他立刻就清醒起来。
对方显然是知道安子轩是一名武功高手,所以才会下了极重的药。
只是,难道他们不知道,这种药下得多了,是真的会伤到人的脑子的吗?
安潇潇冷哼一声,敢算计她的哥哥,那她就必须要给那人些颜色看看才好。
很快,七月回来,手上还带着一个人。
待她二人站定之后,安潇潇才看清楚,一直在瑟瑟发抖的人,竟然是莫映兰。
“你没事吧?”
莫映兰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摇摇头,脸色苍白如雪,待看到了对面的安子轩后,蓦然一怔,“你们这是?”
“我哥哥和你一样,也被人算计了。只不过,你比较幸运,没有被人下药。”
莫映兰紧紧地咬着嘴唇,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心悸的毛病又犯了。
“你可知道到底是何人算计于你的?”
“是,是映莲,她说心口突然有些憋闷,我担心她也如我一般得了心悸之症,所以才匆匆地带她到外面透透气。哪知道,哪知道…”
说到后来,莫映兰已经是哽咽无语了。
安潇潇挑了挑眉,这件事情,其实也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了。
能算计到莫映兰的,必然就是她身边之人。
只是,四皇子未免也太心急了。
几人先快速地离开了那处宫院,免得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七月则是按她的吩咐留在了暗处,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最先来到这里。
快到大殿的时候,李庭希陪着瑾王也出来了。
“咦?子轩,你这是怎么了?潇潇?”
安潇潇的面色微沉,“他被人下了药,还好我赶到得及时,否则,只怕这么重的药量,是会损害到哥哥的脑子的。”
李庭希的面色一寒,“你说子轩他有可能会被那药物所伤?”
安潇潇点点头,“我要先带哥哥回去了,劳烦你在皇上和皇后面前为我和哥哥请罪吧。你也看到了,如今哥哥这副模样,若是闹大了,只怕也会惹得太后不开心。”
瑾王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几人,始终不发一言。
“只是,你们若是走了,一旦太后又惦记起你们了?”
“总归还是哥哥的身体最要紧。至于太后那里,还要请你和冯世子多多帮忙了。毕竟,我也算是有婚约在身之人了。”
李庭希听罢,只觉得哭笑不得,那也算是有婚事了?
几人正在说话间,便瞧见鲁宥策也出来了。
他一出来,便瞧见了他们几个正在说话,而安子轩的面色微红,明显就是喝醉了的样子。
再看向了一侧的安潇潇,发觉她今日比往昔更美了。
鲁宥策已经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当初被安美妍迷了心智,如今才发现,这个安潇潇才是真正的宝。
不仅人生得漂亮,更是有着一身绝佳的医术,再加上还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哥哥,当初自己怎么就会错把鱼目当珍珠,又错把珍珠当成了石子了。
安潇潇正在与李庭希说话,察觉到了一道有些令她厌烦的眼神,起初不欲理会,不想这眼神竟然是越来越过挚烈,顿时便有些气恼了。
微微转头,她幽深的眸子投向了他!
在这一瞬间鲁宥策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眼前这个绝色美人的脸上,竟然蒙上了一曾模糊的云雾,让人一时间看不清楚她的眉眼,只能隐隐地感受到,她身上有一种极为飘渺的气息。
她纤长的娥眉微微蹙起,双唇也是紧紧地抿着,似乎是在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鲁宥策只觉得先前覆在了她脸上的云雾消散,可是自己又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不由得便上前了两步。
待看到她的眼中是冷冷的厌恶和轻视时,不由得心头大震,连心跳都似乎消失了,随后便是无比的恼怒。
他知道自己曾经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也知道自己曾结对不起这位前未婚妻,可是,她为什么就能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独独对自己,就一定是这样的嘲讽态度!
显然,鲁宥策忘记了,他当初的举动,可不是他三两句话就能遮盖过去的。
对安潇潇造成的伤害,也不是什么也不做,就能弥补得了的。
李庭希察觉出安潇潇的不妥,立马转身,看到了鲁宥策,那脸色自然也不可能好看得了了。
“算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一次的事情,就当是一个教训,以后,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你了。还要烦请你帮我招两名内侍过来,总不能一直让冯世子这样搀扶着吧。”
冯知寒笑了笑,他倒是无所谓,不过,若是自己现在与安子轩走地太近了,只怕又会格外地引人注意了。
李庭希招手叫过两名内侍来,然后一左一右扶着安子轩,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了。
李庭希总觉得今天晚上的宫宴怪怪的,有人算计安子轩,这并不奇怪,他早就听到了消息。
可是有人还要算计莫映兰,这似乎就有些不妥了。
到底是牵扯到了宫里的某些势力,还是说,莫映兰这里,只是单纯的内宅争斗?
扭头,看到鲁宥策还站在那里,不免有些不悦。
“鲁世子,美人走了,你不必再这样紧巴巴地瞧着了。她是不可能回头的。”
这句话,自然是另有深意。
无非就是想要提醒鲁宥策一声,安潇潇是不可能看得上他的。
其实,无需他提醒,鲁宥策自己又何尝看不出来。
倒是瑾王又待了片刻之后,也慢慢地踱步离开了。
他的身体不好,能来参加宫宴,无非是因为太后回来了。
早一步离开,这也是家常便饭之事。
“瑾王兄,要不要我差人送你?”
“不必了。”
瑾王的话一向不多,而且也不爱跟人接触。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当然,人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他如此尴尬的一个身分的缘故。
安子轩因为还需要有人搀扶着,所以一路上走地并不快。
直到出了一道宫门,外面才有人备了步撵。
等到安子轩被放到步撵上的时候,瑾王恰好也过来了。
看了一眼仍然在昏睡的安子轩,又看看准备上另一个步撵的安潇潇,眸间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跳跃了一下。
“安世子无碍吧?”
安潇潇愣了一下,实在是因为这位瑾王爷突然开口,也太过吓人了。
谁能想到,向来不爱说话的瑾王,会突然跟她说话?
“多谢殿下关心,家兄无碍,只不过是酒饮得多了。”
其实,他们先前刚刚的言论,瑾王都听见了。
微微一笑,也无意深究。
毕竟,有些事情,便是知道了,也只有无奈,倒不如不知道的好。
“那就好。”
话落,安潇潇只觉得身子一悬,步撵已经开始动了。
瑾王的身分尊贵,自然是走在前面的,不知道是不是安潇潇的错觉,总觉得这位瑾王殿下,怪怪的。
特别是出了宫门之后,她没想到,瑾王殿下竟然站在了马车旁边,似乎是在专门等他们兄妹。
“世子!”
已经有随从过来,扶了安世子上马车。
“安小姐,你们只有一辆马车,你要如何回去?”
安潇潇一愣,这位殿下的突然关心,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臣女可以骑马回去。”
“夜风极凉,我观安小姐的衣着单薄,若是骑马,只怕是会受了风寒。还是用我的马车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表忠心
瑾王的突然示好,令安潇潇一下子就提高了警惕。
她为人处事,向来如此。
许是自小便没有亲人在身旁的原因,她并不能轻易地相信别人。
但凡是有人对她好了,她必然要先想想,对方想要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什么。
唯一的一个例外,便是阿贵了。
也因为当时的阿贵失忆了,所以,反倒是让安潇潇放松了警惕,也给了他一个走进自己心里的机会。
“多谢瑾王殿下,只是,男女有别,潇潇还是不打扰殿下了。”
瑾王挑眉,似乎是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位姑娘倒是有趣。
“本王骑马,你坐马车便是。”
说完,也不待安潇潇拒绝,立刻就翻身上马,哒哒哒地走了。
安潇潇扭头看到靖远侯府的马车已经走出去一小截了,只能轻叹一声,坐进了瑾王的马车,回侯府。
安潇潇一进去,就被这马车里的奢华给惊到了。
她自认不是一个讲求过于节俭的人,人生在世,自然是该享受还是要享受的,没有必要整天跟个苦行僧似的,太过压抑。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却是彻底地打破了她对于享受的一个认知。
马车里摆放着一只青铜所制,上面镀了一层金纹的神兽薰香炉,香炉不大,也不过就是巴掌大小,可是上面的精雕细刻,却是真的能闪花了安潇潇的眼。
再看顶棚上还让人做了一层华锦帐幔,不知是为了避风,还是纯粹只是做摆设用的。
马车的后面,是一方单人榻,上面还备置了锦被和枕头。榻的一侧,还摆了两个做工精美且细腻的隐囊。
这里面的材料,哪怕只是上面的丝线,都用得是绝顶好的。
再看那车内一角,还用鲛纱悬了一颗鸽蛋大小的珠子,想来,应该就是夜明珠了。
再看到了马车一侧的小柜子,安潇潇出于好奇,还是伸手打开了。
猛地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竟然有这么多的藏书?
说是藏书,一点儿也不会为过。
因为只是这样看着,就知道是旧本,那有的书本的边缘,已经有些破损了。
随意地抽出一本来,发现里面的纸张早已泛黄,不知道是传承了几十年的旧籍了。
安潇潇挑眉,看不出来,这位瑾王殿下倒是一个好学之人。
不过想想也行,身体不好,再不能随意出门,习武自然更是指望不上了。
如此,能做的消遣,怕也只剩那么几样了。
安潇潇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做法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