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薛子染强打精神,故作不在意:“母妃莫要担忧子染,有些事,我明了的。不过海棠虽是奴婢,但是与儿臣接触也颇多,总是有几分感情的。特别是如今人都不在了,我总是颇多伤怀的。不过母妃莫要担忧,我自心里有数,也不会伤了自己。”

玉贵妃点头。

“子染能这般想,就很好。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不在了,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可我们活着的人总是要好好生活的,你的身子本来就弱,母妃不希望,你因为过度伤心而更加的伤害自己的身子。”

薛子染望了望外面的天气。

“母妃,也许,一切都是命数吧。不过儿臣和你保证,只要有一天活着,我就会好好的对待自己,断不会伤害自己。”

看到了玉贵妃眼里的担忧,薛子染不断的做着保证。

“皇上驾到——”

这正是连喜公公的声音。

玉贵妃和薛子染连忙迎驾。

皇上这时倒是不似前些日子装病了,整个人精神抖擞。

“爱妃平身,子染也起来吧。”

看两人脸上都有几分的伤怀,老皇帝挑眉,不过仍是开口:“可是又什么伤感之事?”

子染看他,摇了摇头:“算起来也并无吧,只儿臣身边的海棠离世。即便我二人接触时间不长,

总也是有几分唏嘘。”

他并不肯问皇上,也许,这个时候他是承担不起所谓“真相”的。

这个时候,不管真相如何,他都会将这些放在心底最深处,毕竟,他能活多久,也是未知。

老皇帝其实这次来,也想过子染会问他,但是很奇怪,他什么都没说,不仅没说,虽难过,可情绪倒是还一如既往。他仔细打量子染,见他眉宇间的愁绪是抹之不去的。不禁开口道:“子染就没有什么要问父皇?”

薛子染一怔,随即微笑摇头:“没有。”

没有二字,极为坚定。

“没有?”老皇帝重复,随即笑了起来,又看玉贵妃。

“那爱妃呢?可是有什么话要问?”

玉贵妃与薛子染不同。这么多年夫妻了,她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开口的呢?

“臣妾只想知道,海棠是不是你害死的。如若是,那皇上就没有想过子染的病情么?”

老皇帝听她这么问,点头。

“秋海棠的死,确实与朕有关,不过具体如何,以后你们便可知晓。爱妃放心,子染的病情,一直都是朕心里最深的记挂,朕不会害子染。”

“不会害子染?不会害他,却害死了能够治好他的秋海棠。皇上这话委实矛盾。”玉贵妃言辞有些激烈。

诚然,玉贵妃是宫里的聪明人。可是再聪明的人,都是有一个底线的,她的儿子,是她不能触碰的禁忌。

“爱妃以后就知道了,子染不光是你的儿子,也是朕的儿子,还是朕引以为傲的儿子。他虽然并不最霸气,但是他的胸怀,朕是最欣赏的。”老皇帝赞赏的看自己的小儿子,不是他偏心,在知道所有一切的情况下,他仍能够做到今日这般,不说旁的,只这一点,都是让他赞赏的。

玉贵妃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情景,一个人冷笑。

许久,她的言语幽幽传来。

“皇上当真是可笑。许是皇上不知道,这十多来年,臣妾不断的忍,忍无可忍,重新再忍。你以为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是为这荣华富贵,为了玉家么?可笑。真是可笑至极。臣妾为的,不过是能好好照顾子染。可是结果呢?皇上,你说你也是子染的父亲,是他的亲人,可是你可曾想过为他讨回公道?”

回身,厉色的看老皇帝。

玉贵妃继续道:“你没有想过,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老大老二老三,他们三个那么大的人,三个人加起来都有一百岁了,可是呢。他们会伤害子染,会将一个小小的孩童设计推下假山。如果不是这样,我的子染脚怎么会跛?你没有处罚他们,不仅没有处罚,还坐视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你与顾尚书的夫人私通,顾阳是你的儿子,可是就是你这个儿子,对我的子染下毒。结果呢,我的子染不知道能活多大,每每遭受毒发的痛苦。这就是你,你从来想的,只是自己,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子染,你并没有想过为子染报仇。”

玉贵妃这番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没有了退路。

老皇帝看着玉贵妃有些崩溃的神情,再看小儿子。

脸上有几分伤怀:“是,朕没有做到最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朕的儿子,朕只能考虑大局。朕知道的,即便是你每每笑脸相迎,但是你总是怪朕的。”

皇帝坐在一边,脸上的失落更加明显。

“是,臣妾怪您。子染是我的命。您永远也不会知道,子染对我有多重要。”

其实他们二人会如是摊牌,也并不仅仅是因为一个秋海棠的死。更多的,是玉贵妃对前途无望的控诉。

如果没有过希望,也许她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秋海棠给了她希望,而如今这个希望破灭了,她整个人都不能忍了。

“也许不管朕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朕在狡辩,不过只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就会知道,在朕心里,哪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老皇帝慎重的说完,又看薛子染一眼,起身离开。

薛子染扶着泪如雨下的玉贵妃,劝道:“母妃这是何苦?”

他一直没有说话,不是不想知道答案,可是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所以,他既想知道,又怕真相是让他不能承受的伤害。

“母妃现在什么也不担忧了,如果你不在了,母妃也不会独活,我只想为你弄个清楚明白。”玉贵妃并无一丝的后悔。

薛子染看着她的表情,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他是母妃最亲近的人,何尝不知道母亲这么做的原因,除了情绪上的巨大失望之外,她还在逼自己,将自己逼到一个没有前路的胡同。

想来母妃是知道的,只有自己将全副的心思放在别的事儿上,他才会慢慢忘记秋海棠的死。

至于父皇说的那个一个月,薛子染并不知道原因,可他明白,这宫里,必然是要发生些什么变化了。

也就在老皇帝刚从安阳宫离开回到自己的御书房,小太监就过来传讯,说是顾丞相递了牌子请求面圣。

这事情一遭跟着一遭,老皇帝眼神暗了暗,不过终究是允了。

“让他进来吧。倒是不知道,他又为何而来?”

不过想来,他也该进宫求见了,不管怎么说,秋海棠都是从他的相府出来,如果她真的死了,正常的做法,顾阳该明白,他知道一切。

而这个时候进宫解释,最是合适不过。

然而许是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吧。

他揣测子染会质问,结果没有。

揣测顾阳会解释,也没有。

顾阳进宫请安之后的第二句话便是:“臣自请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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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阳离开

老皇帝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

他知道,顾阳一直都是不甘心屈居人下的,也正是因为这些,他做了许多的努力,甚至做了许多的错事儿。

他为了能够得到他的认同,付出了比旁人多几倍的努力。也因为妒忌他最疼子染而对他痛下杀手。

可是这个时候提出要出海,这是老皇帝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他以为,这是以退为进。

“顾阳,虽然朕一直都有这个打算,但是并不需要一个丞相为此漂洋过海。”

顾阳跪在那里,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如同往日那般的与皇上随和又亲切的聊天,反而是沉静了脸色:“启禀皇上,臣是最适合的人选。这么多年,皇上一直都提倡与口岸互通有无。然朝堂赞成者少,反对者对。今微臣愿意亲自率领一队人马,出海试航。”

“顾阳,这件事儿,并不有趣。也不是筹码。”

顾阳抬头,表情从未有过的坚持:“不为有趣,不为筹码,只是我倦了。想换另外一种生活罢了。”

“换另外一种生活?难道不是因为你在宫里安插了许多人,而你又担心秋海棠的事情败落所做的以退为进?”

“海棠?如果皇上要处死微臣,微臣毫无怨言。只我相府他人总是无辜,还望皇上网开一面。”

见顾阳似乎真的有些与往日不同,老皇帝依靠在后面的椅背上,略不解。

“顾阳,子染伤心难过,朕能理解,可是你今日这般做派,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仅是皇上,就连顾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他又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他以为,自己是一直都喜欢原本情谊深厚却弃他而去的白玉函的。

可是当得知海棠死的那一刻,他突然整个人都空了下来。原来,他不是不爱。原来,他只是没有发现。原来,两人朝夕相处的这些年,他对她,是有情谊的。

海棠死的不寻常,可是查证之后呢,海棠死前只见了皇上,又想到皇上对薛子染的重视。顾阳不敢深思,他更不能报仇,因为那个唯一有可能害死海棠的人,是他的父亲。

他觉得自己犹如困兽,自己忙忙碌碌,不断汲汲争取,不过是为了父亲的赏识,为了天底下那最尊贵的位置。可是也就在海棠死的这一刻,他又觉得,一切都算了吧。

他自小就嫉妒父皇疼爱子染,因此他眼睁睁的看着大王爷、二王爷、三王爷联合将薛子染设计推下了假山。更是毫不客气的对他下毒,可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呢?

薛子染即便是命不久矣,依旧是皇上最宠的儿子,现在连海棠都向着他了。

顾阳痛苦的不能自拔,他终于决定离开,也许,出海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我真的已经大到不需要父爱了。”顾阳看着老皇帝。

“但是,这个时候,我突然很想问一句,您,有没有将我当成儿子?”

本来正在说秋海棠,如今又突然拐到这里,老皇帝看顾阳。

“有,在朕的心里,你也一直都是朕的儿子。与每个人都无异。也正是因此,朕明知道,明知道是你害了子染,可是却没有发作,不是不知道,这宫里,没有朕不知道的事儿。只是,朕念着,

你也是朕的儿子。”

顾阳看皇帝的表情,并没有吃惊。

他一直都认为,这宫里没有皇上不知道的事儿,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不过自己当初仍做一线希望所做的种种努力,如今看来都是笑话。

“哈哈,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笑够了,顾阳看皇上,迟疑的问道:“那么,我能喊一声父皇么?”

今日的顾阳确实是有些反常,老皇帝点头。

“父皇。”

“阳儿。”许是已经在心里喊过无数次,两个人竟然没有一丝的别扭。

似乎终于放下了什么,顾阳看皇上。

“儿臣自请出海。也许您不懂,也许您觉得我这是以退为进,其实不是,真的都不是,只是倦了。倦了这京城的一切。其实待到秋海棠死了,我才发觉,原来日久生情这回事儿,真的会有。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很怨恨您,怨恨您要了白玉函,我与她明明青梅竹马,更有情谊,可是您娶了她,虽然知道您的无辜,知道是她背弃了我们的感情,是她贪慕荣华富贵,可是我还是怨恨您。后来,后来海棠也背叛了我,我想了三天,这三天我都没有出门,可到底是母亲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是啊,我对她那么不好,她为什么要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忠心,甚至是死,她也与我一丝关系也无了。”

说罢笑的厉害,顾阳看皇上。

“这世上最可怕的关系,就是形同陌路,我与她,在活的时候尚且如此。死了,又会有什么变化呢?”

“秋海棠虽然有些能力,但是并没有好到让你们所有人都喜欢,朕委实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这点老皇帝也是极为不解的。

她看起来小小女孩儿一个,哪里能够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为何他的儿子,他最重视的两个儿子都如此的喜欢她。

顾阳听了这话,想到传闻里薛子染的作为,猜测他也是喜欢海棠的。

“没有原因。也许在潜意识里,她是按照我最想要的样子养大的吧。”顾阳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喜欢,真的不知道。

老皇帝看他表情,叹息。

“回去吧。好好休养,出海的事儿。不需你,至于不该争的,你也无需努力,有些事情,早已注定。”

这是他第一次与他说这么真心的话。

原本顾阳以为自己听见会难过,不过很奇怪,他竟然没有。

不仅没有,反而真的有一种放下一切的感觉。

原来,父皇也不是不疼爱他,只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为难。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所在的立场也决定了一切。

“请皇上成全。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既然无意于皇位,我自不想在搀和其中。更不想以后因为这种种多生事端。出海,未见得不好。求皇上成全。”

顾阳难得的诚恳,老皇帝看他表情,许久许久,终于叹气。

“如你所愿。阳儿,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如何,你都记住。你,也是朕的儿子。”

顾阳点头。

一个月。

这一个月对许多人来说,都是极为不同的。

七王爷日子过得消沉,顾阳顾丞相竟然自请出海。

皇上纵然十分不舍,却仍是同意。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天启四十八年,丞相顾阳率众出海,至此再也未归。

当然,这是后话。

而就在顾阳出海的当口,大王爷爆发时疫,急促离开人世。

没过多久,这宫中竟有查出,大王爷并非爆发时疫,而是二王爷的算计陷害,一时间,朝堂哗然。大王爷党派的党羽并不肯善罢甘休,而皇上一样也是震怒,种种事端交错在一起。最终的结果便是,二王爷被罚看守皇陵。

这朝堂的局势因此竟然一下子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本是四子夺嫡,大王爷二王爷因为年长,且经营多年,根基较深。三王爷有顾丞相的帮衬,五王爷有七王爷的帮衬,因此倒也是势均力敌的。

可是如今倒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大王爷死了,二王爷倒了,三王爷失了帮手元气大伤,而七王爷身体不好也不能再协助五王爷。

如今虽然三王爷和五王爷依旧是夺嫡的两大党派,但是其实力却也和之前有极大的不同了。

对于这一切,不管是宫里的谁,都是三缄其口,不再多说的。

皇上是个怎样的心思,大家更是不敢多加揣度。

也就在这种种事端之中,也夹杂了一些小事。

玉贵妃的小妹玉婕妤不慎落井,终亡。

而身在冷宫的前皇后白玉函也因为家族的落败自杀,不过相对于朝堂上的巨大变化,这些都并不能进入大家的视野。

大家更加关注的,永远都是谁会是将来的储君,毕竟,皇上年纪已经大了。

可是又有些人对近来的事儿多加怀疑,毕竟,近来的事儿太过诡异,可不管如何,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会立谁。

所有皇子之中,也只剩下三王爷和五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