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出去,外头,传来楚灵犀焦急的声音:“王爷!王爷您慢点儿,王爷…”

大门敞开着,璇玑直直地看着那两个身影。良久良久,才终是“嗤”的一声笑出来。

他恨她入骨,其实这样才正常,不是么?

他对她的恨,早在八年前,她答应薄奚珩入宫做内应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猛地阖上双目,那就恨吧,一直恨吧。

可是这一次,她不会负他,她只会努力地帮他,帮他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也只权当去还她曾欠了他的。哪怕,人死不能复生,她也会尽全力去帮他。

缓缓地侧身躺下去,门口,仿佛又瞧见那双玄色的靴子…

一连三日,各位王爷时不时在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晋玄王依旧抱病为由不曾出席。王爷们也不再在意,谁都知道晋玄王最喜欢的,是女人。

璇玑其实早就可以下床了,因为上次的不愉快,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见晋玄王,也便多耽搁了两日。

这日,去他房间的时候,正巧见孟长夜自外头回来。他见了她,依旧一副冷淡的样子。倒是璇玑叫了他一声“孟侍卫”。

孟长夜看了她一眼,听她又道:“上次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

孟长夜明显是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才“嗯”了一声,也不多言,只上前叩响了房门:“王爷,马车准备好了。”

门开了,楚灵犀扶了他出来,他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璇玑。怔了怔,这几日,他也时常在想,那日他的语气是太重了。说到底,璇玑根本不是她,他又何须那般动怒?

见他看着自己,璇玑忙上前问了句:“王爷去哪里?”

他笑起来,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翠香楼,你要不要去?”

抬步上前,扶住他,她才低语:“争风吃醋的戏码也上过了,皇上也以为您真的喜欢上了奴婢。您这个时候去翠香楼,又置奴婢于何地?”她知道他不是要去那里,不过是说说罢了。

三日不见,再听到她说话,他的心底没来由的高兴。放开了楚灵犀的手,他只看着璇玑:“别在本王面前奴婢奴婢的,别扭。”

“王爷,这…”孟长夜率先抗议性地叫了出来,却被晋玄王一个眼神愣在了原地。

璇玑心头一动,也是低声道:“王爷,这怕是不好。”

他依旧说得自然:“没什么不好的,本王喜欢的人,怎么舍得让她做奴婢?”嘴角噙着一抹笑,他回头道,“你们两个别跟着。”

“王爷…”孟长夜的脚步一动,早已让身后的楚灵犀拉住了,他不满地瞪着她,才要开口,便被她抢了先:“别拉着我,王爷会有危险的。呵呵,师兄,你是不是想这样说?我就说你木鱼吧,王爷不让你跟,你非得凑上去。难道他今日心情好,可别又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王爷说别跟,可没说不能暗中跟随啊。愣什么啊,还不快跟上!”这回,轮到楚灵犀回身瞪着不开窍的孟长夜了。

马车早已侯在门口,璇玑有些迟疑:“王爷真的要出去?”

他点了头:“在郢京的时间也不长了,本王要好好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多和你培养培养感情。”他的话锋一转,又道,“还不过来?别叫周围的那些眼睛瞧出了端倪。”

第034章 美轮美奂

二人上了马车,璇玑悄悄掀起车帘往外瞧了一眼,晋玄王只低声言道:“以为会看见他们?”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又怎会轻易让他们看见?

回身,见他打开了那柄折扇,悠悠地扇动着。

她其实知道,去哪里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不想待在行馆里,不想和各位王爷在一起。无论是薄奚珩还是各位王爷,他都只想让他们看到一个没有异心的晋玄王。

两年不见,他果然是成熟许多,不再如那时候一样见了谁都会毫无防范地喊一声“皇兄”。璇玑没有过多的高兴,一个人的转变,缘于太多伤怀的事。

没有去所谓的“翠香楼”,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下去。风声开始变得清晰,还有鸟儿的叫声,很是清脆,而璇玑却是一瞬间想起了一件事。

车内的男子定定地看着扇面上的画出了神,璇玑迟疑了下,依旧开口:“奴婢有一事想问王爷。”

他不问何事,却是抬眸道:“把‘奴婢’二字去掉。”

怔了怔,才想起他先前说的话来。她未曾在意,倒是不想,他却当了真。

璇玑心底略有些感触,那一丝的情怀,也有些异样。她没有多想,只道:“楚姑娘说,那晚上,是孟侍卫救了我?”

她说“我”,其实很不适应。那时候,她只在薄奚珩的面前,才不会自称“奴婢”,在曾经的晋玄王面前,她亦是不敢的。

他的眼底丝毫未起波澜,脸色依旧,略点了头,以示确认。

璇玑又道:“真的是孟侍卫救的我?”男子的俊眉微拧,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听她继续,“如果我说我有一事用来交换王爷一句实话呢?”因为她始终不信是孟长夜救了她。

可是,那晚上,她看见的分明是男人的靴子。就算不是孟长夜,也不可能是晋玄王。王爷的靴子玄色中略镶以金丝线锁边,可那人没有。那声音,她虽听得模糊,却也可以肯定不是秦沛。那么试问整个行馆,还有谁?

“何事?”他开始动了容。

璇玑吸了口气道:“如果我说我知道各位王爷中有人在宫里安插了眼线…”

他却笃定一笑:“如果你说是那日看见有鸽子飞入行馆,此事,本王也知道了。正因为长夜撞见,才会看见她们欺负你。”

讶然之色闪过璇玑的眼底,内心开始动摇。难道真的是孟长夜?否则,晋玄王又怎会那么凑巧知道信鸽的事?

她开始不确定了,第一次有了判断恍惚。

马车却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晋玄王收起了折扇,起身出去。璇玑上前扶了他一把,掀起车帘的时候,扑鼻的花香迎面袭来。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花海,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花,却是姹紫嫣红地开遍了半个山头!初升的太阳洒下光来,一朵朵光与影的交汇,在粉色、黄色、彩色中描绘着动人的绚烂。风吹起花香,香从每一丝空气里溢出来,轻柔得如缎如缕,却沁人心脾。

她有些欣喜,在郢京那么长的时间,她竟都不知道皇城脚下还有这么一个美轮美奂的仙境。

他握住她的手,低笑道:“发什么呆?”

“王爷…很美。”丝毫不是因为言辞吝啬,而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他似是得意,圈起她的手,抬步往前。这是一个山头,正对着的,是另一个山头。

璇玑举目望过去的时候,浑身一颤,笑容随之僵直在唇边。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曾留着她最美好回忆的西壁崖,曾浇铸着她最深刻恨意的西壁崖!而他们此刻,正站在它的对面。心头一痛,她猛地抬眸看向身侧的男子…

第035章 重要决定

他的一侧脸隐在这初亮的日光中,半边的黄晕,淡开了所有的心思。对面山头的风,漪澜般淡扫过来,抚平了眉宇间的踌躇。

这一前一后的两座山峰,宛若天地间两个人儿,沐浴在阳光里,遥遥相望。

璇玑震惊过后,心思略略转还。

从前,她只道西壁崖上有她的爱人,她整个人整颗心都只在那个人的身上,从不会去料想其他。却是不想,睁开双眼,只在西壁崖的对面,原来这世上,总会有另一番怡人风光。

因为不曾注意,才不知晓。

唇角露出一丝冷艳的笑,在那一刻却是极尽温柔,缓缓地,竟道了句“谢谢”。

轻柔之音闻在晋玄王的耳中,只以为她是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感,他只淡然一笑,并不出声。先帝在位时,他偶然有空,会来这里小坐。极好的地方,美丽,清幽,阖上双目,耳畔卷过的清风会倦若人语,将心中的苦闷悄然化去。

拂了衣袍,侧身坐下,底下,是翠色的一片柔软。

“王爷…”她本欲拦着,倒是慢了一步,男子睁开了双目瞧着她,眼底是阵阵的清明之色。动了唇,她只道,“此刻还早,恐地上湿气重。”甚至是周围的空气里,还不曾有阳光的暖意。瑟瑟的,有点轻微的寒。

他倒是不在意,只拉她一起坐了,侧倚在她的身上,呼吸声亦是平稳:“本王还是你需防着的人么?”

突如其来的话,叫璇玑怔了怔。周围成片的花海,芬芳里带着些许“百花酿”的味道,在这清冷的空气中,缓缓地浮现,散开,融入她与他的口鼻之中。他的面容安恬,眸中是点滴淡柔不刺的光,就这么定定地瞧着。

璇玑似猛地回了神,猝然摇头:“王爷何以言此?”

他笑了笑,那丝笑靥徒显了微弱,作为先皇嫡子,身负夺位之恨,杀母之仇,身侧忠肝义胆之士为他舍命相互,两年,他再不是那个笑容可掬的闲散王爷,纵然他想是,也不能。因为太多的人和事,叫他身不由己。然,唯有这片最后的幽静之地,仿若是他内心极为想要的那个归属。在这之外,撇开国恨家仇,他什么也不是,只是薄奚琰。如画江山,面目可憎之人,都与他再无关系。

只是这一切,在他睁眼闭眼之间,终究是成了定局。

他终究做不了世外高人,躲不了,这一场仗只能迎上。而他觊觎的,又岂止是这延绵不绝的万里江山?

那份恨,那份爱,说到底,那个人还还得起么?

这三日,夜不能寐,他却下了一个决定。

一个,和璇玑有关的决定。

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恩赐,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爱上另一个人。于他来说,因为是璇玑,并不会太困难。因为她像她,因为她不是她。

此后,那个人,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将女子的小手紧握,力气之大让璇玑觉得生疼,颔首看往身侧之人,那话语仿若幽谷,从他的齿间甫出:“跟我回封地去,你的仇,且记下。你要他生不如死,我亦可以做。”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设置了自动更新就出去办事了,结果浪叔发疯了,没更出来!!对不起各位了!!

第036章 自有分寸

璇玑一怔之下,顿然啼笑皆非:“此处只你我二人,王爷这台戏,唱得令我觉得惶恐。”

他方才的话,犹觉在耳,微微回响,甚至是连那句“本王”也已消失殆尽。她却只拣了其中最堂而皇之的一个戏码脱口说了出来。也许只是,那一个瞬间,她有些怕了。

弥足深陷的恐惧,不止是他,谁都会怕。

重蹈覆辙,才是对他们而言最不可被原谅的事实。

他凝望着她,眼底含着的一丝失望顷刻间一览无余。他却没有怒,只在一张一弛之间,像是释然起来。笑容缓缓地转成了悲哀,原来戏演久了,会让人辨不清真假。

他其实是真的想放手一搏,想让那一句“你怎知本王不会护你”变成一个承诺。可惜终究只是一个想法,有人不能信以为真,他定不会再言二次。

阳光渐渐地刺目起来,洒在身上也开始温烫起来。璇玑故作不知,半跪了身子起来,俯身起扶他。他没有拒绝,任由她扶了起身,金冠玉带,擦着华贵的锦服,发出了微微的声响。薄唇微启,他只言了一句:“本王明白。”

算不清多短的时间里,他又作为那高高在上的王爷,清瘦的面孔是不变的笑,变了的东西,到底叫谁也看不着。

璇玑的心里泛起一丝苦意,在刹那失去的是什么,恐连她自个儿也说不出来。

但是,后悔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说“明白”之时,在她心底的某处似有断裂的声音。幽幽山谷,普天之下,恐也只她一人能将此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清秀的脸上,堆起的,也是笑。

他将身侧的女子拥入怀中,这个温柔的动作,不似先前那句令璇玑心潮澎湃的语句,这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与她都明白,不过是做给那些人看的罢了。

舞台不大,演戏者只他二人。然,观戏之人,尤多。

数丈开外的林子里,身着劲装的耳目将此情景收入眼底,不止晋玄王,包括在京的各位王爷的一切行踪,稍后都是要向皇帝回禀的。

他们右侧悬空的树干上,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相随而至。孟长夜剑眉紧蹙,眉宇之间似有肃杀之意。只楚灵犀回眸轻笑:“师兄担心什么,王爷他,自有分寸。”

几只小雀飞落在不远处的山石之上,淡黄的喙相互轻啄,伴随着叽叽喳喳的清脆叫声,这一片如画般的景色仿佛瞬间活了。

璇玑抬手抚上他的胸口,轻声低语:“王爷伤势未愈,还是回吧。”

回身,原本握在手中的折扇却不知为何,“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璇玑睨视一眼,只见扇骨压弯了嫩绿色的青草,一怔之下,见他已然弯腰去捡。忙扶住他的身子,她适才想起他说过不准碰他的折扇的话来。

人这一生,总有一两样的东西可以缅怀过去,她其实都明白。

回至行馆,恰巧见宫里的人回去。璇玑与晋玄王入内,见秦沛上前来,说道:“宫里来了人,说是明日皇上宴请各位王爷。”他说话之时,目光流连在璇玑的身上,倒是晋玄王不曾说要她回避的话。迟疑片刻,听他问:“刺客的事了了?”

秦沛点头:“也算不得,只是皇上说信各位王爷不会有忤逆之举。”这一次,所有王爷都来了,私下里,怕是都以为刺客一说只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是以过后,除非皇帝有足够的证据,否则此事只能如此不了了之。

璇玑扶晋玄王上前坐下,回身之时,目光落在秦沛的脚上。那双褐色靴子边缘,像是沾了泥水之物。黛眉微蹙,行馆里没有湖,亦不曾下过雨,看来秦沛出去过。

第037章 姐妹情深

乾承宫内袅袅的烟熏,浓而不腻,雅却不淡。

碧色珠帘之后,男子伟岸的身影若隐若现。外头的门被悄然推开,随着一阵珠帘晃动,穆妁端了茶入内,立于男子的身后,低低唤了他一声“皇上”。

面前之人似是未闻,依旧只端坐着,并不应声。

穆妁怔了怔,眼底闪过轻微的疑惑,如莲的步履悄悄移动半步,侧望过去,才知皇帝支颔在桌上,竟是睡了。她像是有些惊慌,恐扰了他的睡意,退去半步,后背撞上一侧的柱子,底下一阵吃惊,端放在托盘中的茶杯杯盖移动,发出“咣当”一声。

皇帝心头一震,猛地睁开双目,猝然的回头,一抹戾气尽显在眼底。随着眼前景象缓缓清晰,他眼底的犀利也随之褪去,转而换上的是柔情的笑:“何事?”

穆妁忙上前,小心将茶杯递给他,低声道:“奴婢是来给皇上沏茶的。”

目光回落在面前的彩绘茶杯上,修长的手指揭开了杯盖,温润如玉的碧螺春,香气扑鼻的味道,他闻了闻,终究觉得淡了。转而,却是想起那日璇玑说的话。

浓茶对身子不好。

轻声一笑,他却推手将面前的茶杯推开,起了身道:“撤下,给朕换杯水。”茶若不浓,他根本喝不惯,倒也不如不喝了。

穆妁忙应声退下,再入内,手中已持玉盏,里头盛满的水盈盈的,仿佛会溢出来。皇帝接过抿了一口,果然是更淡而无味,倒是清凉的很。

穆妁伺候他喝了水,便见外头来了一位公公,说是他吩咐的话都交代下去了。穆妁只低头站着,静若处子。

皇帝回身之际,眸光掠过女子恬静的眉目,他微微一怔。

她和她的姐姐太不一样了,同样安静相处,璇玑给他的感觉,像是一柄利剑,锋利中尽现危险。而面前的这个女子,却如潺潺涓水,温润之极,无棱无角。

怪不得璇玑要说,她的这个妹妹,单纯的很。

果真单纯。

卧室的一侧,置着一张软榻,他欠身躺下,眉宇之间已显疲态。穆妁忙取了薄衾替他盖上,小声道:“皇上若要歇息,不如去床上吧。榻上,到底不如床上舒服…”两句话,她说得极尽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什么。

姐姐说,日后来了乾承宫,少说话,多做事,她一直都记着。

皇帝竟蓦地一笑,朝她招手,示意她靠近。

穆妁迟疑片刻,终只能近前,依旧恭敬如初:“皇上有何吩咐?”

他阖了双目,轻声道:“方才不慎睡着了,手支得有些疼。”

宫女会意,忙放下手中东西半跪在榻前,柔软的手握上男子的手臂,轻轻揉着。纤细的十指绕上他的臂膀,力道不轻不重,不消片刻,酸痛的感觉已渐渐散去。如此按摩,足可见功力。

力道略深,皇帝只舒服地低哼一声,开口道:“你姐姐出了宫,这宫里可只剩下你一人了。你就没想过要出宫?”

指尖微微一颤,穆妁有些惊恐地对上榻上男子的容颜。幸好他未曾睁眼,心跳如鼓,她蠕动着双唇,只悠悠地道出一句:“奴婢,希望姐姐可以幸福。”如果是七王爷,他会给姐姐幸福的吧?

皇帝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果然姐妹情深。”那他倒是要看看,她们两姐妹,能不能一直好到最后。

第038章 各怀心事

车轮缓缓滚动的声音回荡在夜幕寂寥的深巷,晋玄王就着软垫靠着,目光淡淡地瞧着车窗外的一切。孟长夜与楚灵犀没有随行,秦沛亦是,他的身侧,只璇玑一人。

素手,拂落了车帘,女子的声音清脆:“夜里风凉,王爷可有觉得冷?”问话之时,她的手指已经覆上他的手,指腹传上的感觉是点点暖意。璇玑似是放了心,却依旧是抬手拉紧了他的衣衫。

他发冠上的缀玉红缨垂下来,恰好摩挲在女子的脸颊,冰凉的玉珠滑过脸庞,拢起一抹诧异。她徒然抬眸,瞧见他怔怔地瞧着她。

眼底浮现的淡色氤氲缓缓上升,他似是蓦然回神,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出,半晌,才开口道:“过了今夜,你也不必跟随本王回行馆了。”

这是一早就料到的结局,薄奚珩以为晋玄王爱她,就一定不会放她离开。而这,也恰恰是她与他早就算计好的。

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只低低言道:“离京在即,王爷还是让秦大人小心一些,皇上偶尔,也是会注意到别人的。”昨日瞧见秦沛的鞋子时,璇玑就知道他定是去办了什么事。

晋玄王不说,她自是不问。她像是有些明白他与她亲近,行至高调的用意了,不过是想转移薄奚珩的注意力。她亦知道秦沛是聪明人,会谨慎行事,但她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一句。

男子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扇骨上,发出“答答”的轻响,他抿着薄唇未言语,倒是笑了笑,长如扇的睫毛抖动着,晃着淡淡的影。

目光被收回,他已不再看她,不过是几句提醒他的话,此番听在耳中,却生出了另一番滋味。木然的心口,又像是缓缓凝起了一抹不舍。那行走在边缘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他自个儿明白。

相处的这段日子,竟仿佛一下子被无限拉长。

这两年,除了身边的人,已经多久不曾有人如此关心他?久到,他都不忍去回想。

外头的夜幕越深,月初的夜空除了阴沉,空洞得再无其他。宫门口,所有的车马俱停,入内只能徒步。

璇玑率先下了车,边上一人从马车上跳下,定睛看时,见是襄桓王。他也见了璇玑,阴冷一笑,已是近前,却是对着晋玄王开口:“此次进京,倒是都不曾与七弟好好聚聚,今儿皇上开了口,倒是我们兄弟难得的聚会。”他说着,伸手扶他下来,晋玄王低声一笑:“以为大哥是生气了。”

“嗯,这话是怎么说的?”

“我…”

襄桓王已打断他的话:“有话里头再说吧,可别让皇上等急了。”话说着,已转了身,与另外几个王爷说上了话。

佟寅奉了皇帝之命亲自来迎接各位王爷,宫女们手提着缀苏灯笼,恭候在两侧替众王爷引路。整个皇宫弥漫着一种阴霾的味道。去往北苑衡台的路上,五步一盏灯,在风里,亮晃晃的光歪歪斜斜地散在暮色里。

众王爷都不再言语,沉下的脸色里,蕴藏的是各自的心事。

作者题外话:从今儿个起,多多露面,多多写评,上架前夕,我会送出读书币给大家。没有U币的各位,勤劳一点哦。

天道酬勤,所以勤劳的宝贝们有肉吃。

第039章 横生枝节

众王爷才入内,便瞧见一身明黄的皇帝举步入内,他的身后,惠妃与映妃一同入席。璇玑略有些吃惊,举目望去,见穆妁规矩地立于皇帝身后伺候。

众人起身行礼,见皇帝入了主位,才各自又坐下。宫女上前来斟酒,皇帝已然举杯,笑对底下众人:“自朕登基两年以来,今日还是头一遭难道人数如此齐全,朕今日高兴。”说话间,酒水已从喉间滑入。

襄桓王率先也饮下一杯,畅然笑道:“皇上年纪手足之情,是天下之大幸。”

晋玄王只略一笑,仰头将杯中酒水饮尽。他本就重伤未愈,此刻烈酒入胃,抵不住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王爷…”璇玑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原以为他不会喝的,今日陪酒不过做做样子。看他的神色,倒也坦然,仿若这堂上之人与底下众人的言语无关他事。

庆陵王正值坐在他的身侧,忙开了口道:“既是伤未好,又喝什么酒?今儿皇上在上,难不成还责备了你么?”

璇玑取了帕子轻替他擦拭,他却一把握住了那方帕子,俯身依旧咳嗽不止。不说话,他只是不想说话。

无论是堂上之人,亦或是众王爷们,都不是他所能依仗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这个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如今先帝遗诏早毁,谁也不会认他这个嫡传之人。

“王爷。”璇玑拧起眉心低唤着他,扶着桌沿的一手,早已是指关泛白。略抬眸,他欲与她耳语半句,却在此刻,听得皇帝关怀道:“七弟身子抱恙,朕让人先带你下去歇息片刻。妁儿——”那最后二字,似是被男子刻意拖长了音调。

穆妁亦是有些惊讶,见男子的眼眸一沉,她忙施了礼,匆匆自上头下来。外头佟寅也已上前,与穆妁一道扶了晋玄王起身,他的眼圈有些黯淡,依旧还是睨视了璇玑一眼。

此刻,她再无话可说,仍是半跪着身子,直到皇帝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施施然近前,替代穆妁的位子,替他斟酒,递帕。眸光转回之时,瞧见一侧惠妃的目光犹未收回,就那么直直地望着门口,晋玄王离去的方向。

岚儿抬手,轻拉扯着她的广袖,她才在那一刻,惊慌地将眼底的担忧之色抹去。殊不知,早有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璇玑回神,凝视着往下瞧去,在一片欢声笑语里,方才敏锐感觉到的那道目光却已被悄无声息地收走,半丝蛛丝马迹都不曾余留。她猛地,又想起那只信鸽的事,襄桓王,还是庆陵王?或者,底下的王爷,个个都有可能。

“嗯?”皇帝回头,微微哼了声。

璇玑才赫然瞧见,他面前的杯子里,早已是空空如也。忙俯身,再次替他斟满,映妃的美眸流传一侧,柔声劝:“皇上也少喝几杯。”

他“唔”了声,又回身看了惠妃一眼,见她掩面低咳,岚儿已奉了玉盏置她唇边:“娘娘润润喉。”

薄奚珩突然开口:“可要先回宫?”

简单一句话,却叫璇玑心头一颤,她只是想起晋玄王适才离席之事。惠妃对晋玄王的关心可见一斑,她尤为担心惠妃若离开衡台会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