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烟居外,正好栽种着两处高大的美人蕉,苍翠色的叶足有人高,歪歪的,竟像是挡去了半边小道。带着宫女缓步出去,穿过了御花园,远远地瞧见几个嫔妃在一起散步。璇玑也没有上前,转去了一侧回廊。再往前,老远便能瞧见辉煌了两载的慧玉宫。

璇玑脚下的步子未停,宫女小心地跟在她的身后,璇玑并得进去,只在外头站住了步子。宫女似是有些恐惧,忙小心地拉了她一把,道:“公主可别往那里去。”

“为何?”她没有回眸,只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宫女的声音越发地小下去:“慧玉宫里晦气呢,要说往日里惠妃娘娘最得宠了,可是短短几个月又废又立的,奴婢们都以为她的福气好了,可谁知道,又好端端地就没了。现在宫里的人都说,慧玉宫里还不吉利了。您想那岚儿姐姐,以往也总是慧玉宫的半个主子吧,哎,主子去了,不也只能跟着去呢。”

岚儿的事,璇玑还没来得及问呢,此刻听宫女说出来,倒是吃了一惊,回眸瞧着她,问:“你说岚儿也死了?”

宫女一怔,慌忙点了头:“可不是!如今这慧玉宫早空了,也许要等来年选秀的时候,才会有人住进去呢。那也是新主子不知道,这宫里头的主子啊,可都忌讳着。”

她的话,璇玑只半进半出地听着,卓年的事本身就有很多的疑点。卓年死了,岚儿的事就更与沈太医脱不了关系了。

手中的帕子微微握紧,身后,忽而听得孩子“咿呀”的声音,转了身,瞧见薛昭仪。皇长子正在奶娘的怀里挥舞着小手高兴地笑。

薛昭仪显然也瞧见了璇玑,脸上堆起了笑,携着宫女的手上前来:“真是巧呢,本宫还想着过芜烟居去看看公主的病,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公主,看来公主的身子已经无碍了。”自从知道璇玑是公主之后,薛昭仪越发地不敢怠慢她了。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这个女子的地位便会超过后宫所有的人,她不如趁早与她打打关系。傅承徽的下场她最清楚了,她还是放聪明一些,不要去得罪别人。

璇玑才欲开口,忽听得皇长子却“哇”地一声哭起来。

后面的一众宫人都吓了一跳,方才还好好的呢。

奶娘的脸色有些难看,上前来小声道:“娘娘,也许这里不干净呢,奴婢还是先抱了殿下回去吧。”

她一句“不干净”叫薛昭仪也有些紧张,目光不免朝前面的慧玉宫瞧了一眼,便点了头。奶娘抱着皇长子匆匆离去了。

璇玑也不免瞧了前面的宫殿一眼,忽而想起卓年曾说过,皇长子本该死的,不过阴差阳错,死了刘昭仪罢了。其实璇玑早听得出,对这个孩子,卓年心里是有愧的。她也知道为何这么多年,惠妃得宠膝下无子,却迟迟不和皇帝开这个口要过继皇长子的原因。

心下低叹,薛昭仪也只与她匆匆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璇玑也没有在慧玉宫前面多待,依旧缓步走着,原本想问宫女皇帝带惠妃去看韩青操练御林军的事,不过想了想,她到底没有开这个口。

芜烟居的宫女都是佟寅派人挑选的,她着实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薄奚珩特意安排之人。其实要说有,倒是也不稀奇,谁让鄢姜公主当初还“顶替”了宫女入宫来骗皇帝呢?

心中暗叹,只是如今,宫女只她一人,好多事倒是不好做了。以往在祥屏宫里,她也好歹是华妃的亲信,比之现在倒也还好些。

还有卓年,会在暗中帮她。

深吸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以后都要靠她一个人了。

也不想去哪里了,沿着原路回去。路过御花园时,才想起还要给华妃做些药丸的事来,等今天一过,她怕是要调养好一阵子,届时可真好急坏了华妃了。她的药,还是该先做好的。

指着前面的一簇月季开口:“这月季倒是开得艳,给本宫摘一些回去插在房里。”

“是。”宫女忙上前替她去摘。

薛昭仪还未曾走远,望着立于御花园中的女子,心头不觉好笑,傅承徽到底败在了几朵花上,如今人家是公主,要摘花也再不必躲躲藏藏了呢。转身,瞧见令淑仪自不远处走过,她没有上前叫住她,自她过继了皇长子之后,令淑仪也来走动得少了。那也还不是嫉妒她么?薛昭仪想想,不禁有些得意地笑。

璇玑回到芜烟居时,见宫女出来道:“公主可回来了,夏大人来了呢。”

跨步入内,夏玉正坐在厅内饮茶,见璇玑进去,忙起身行了礼。见璇玑坐了,他才跟着坐下,一面又皱眉:“公主身子未好,怎的就出去了?”

让宫女将摘来的花去放在她房里,才笑道:“见御花园的花开的好看,就出去走了走。师父今日来可有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臣记挂着公主的病,想着来探探。臣回去,可不能告诉王上公主还病着。”

璇玑“嗤”的笑了,外头的宫女太监见他二人不过闲话家常,也只站着静静地听。说了会儿,璇玑刻意咳嗽了几声,夏玉忙道:“公主还是入内休息,臣马上要回鄢姜,先去和皇上交待一声,一会儿再来公主这里。”

“夏大人。”璇玑跟着起身,手中的帕子不慎掉落在地上。

夏玉忙弯腰替她捡起来,递至她手中,才言:“臣先告退。”

宫女过来扶了璇玑回卧室,遣退了众人,才打开手中的帕子。里头果然是她要是那种凝香剂。

宫女们小心地拉上了卧室的门,都安静地守在外头。却只隔了半个时辰的样子,见公主又从理由出来,突然开口道:“让人备轿,本宫要过祥屏宫去一趟。”

药都收在袖中,璇玑端坐在鸾轿中,闭目养神。

祥屏宫里,刘嬷嬷诚惶诚恐地迎出来,一见璇玑便是殷勤地叫:“哎呦,公主来了?我们娘娘可还念叨着呢!快快,快请!”

华妃倒是在里屋做着女红,此刻见璇玑进去,说是要和公主说说体己话,让宫人们都推了出来。

“娘娘可真是好心情。”眼前绣的是“紫气东来”,看不出,华妃的手艺真是好啊。璇玑缓步上前,取出了袖中的东西搁在她面前,“看来娘娘真是对兴平放心呢。”

目光落在面前的东西上,华妃似是松了口气,一针回下去,笑着开口:“本宫原是想一会儿过芜烟居去的,怎的还劳公主亲自跑一趟?”

璇玑只笑不语,一会儿来,她还怕自己不省人事呢。

华妃又拉着她说了会儿话,温和的语气里到底是夹杂着淡漠,就算薄奚珩如今不对外宣称兴平公主会是西凉未来的皇后,可她如今要留在西凉后宫住,华妃心里必然是有点想法的。但因为是璇玑,她此刻什么话都不好说。以往,她还会想方设法地套住璇玑,只是如今,她早没了这个机会。

卓年还说,等她自己会调香了,一定留不得她。此刻看来,倒是也未必了。

从华妃寝宫出来时,正巧有宫女端了点心过来。刘嬷嬷便挥手道:“不必伺候了,公主要回去了,退下退下吧!”

“是。”宫女转身时,不免瞧了璇玑一眼。

这一眼,让璇玑略皱了眉,这个宫女的眉目瞧着倒是有几分熟悉。略想了下,她倒是想起来了,华妃流产那一次,用簪子扎伤了她,还是她给她包扎的。

略一想,才开口:“等等。”

刘嬷嬷的眼睛亮了亮:“哟,公主还要再去里头坐坐?”

璇玑摇头,却是开口:“本宫见这公主喜欢,倒是想问问华妃娘娘舍不舍得忍痛割爱?”

一句话,叫刘嬷嬷的脸色有些难看,哪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问对方要人的?璇玑却是轻笑一声,附于刘嬷嬷耳边小声道:“你只告诉你家娘娘,就说本宫要了这宫女,日后她的事,也方便。”刘嬷嬷疑惑地看着她,她只笑,“去吧。”

将信将疑地推门进去,很快又出来,刘嬷嬷依旧谄媚地笑着:“公主,我们娘娘说只要您喜欢的,都可以要去呢!哪怕您喜欢奴婢伺候,也可以!”

“那就代本宫谢谢华妃娘娘。”璇玑转身出去,心下不免冷笑,刘嬷嬷还真是见哪儿是高枝往哪儿攀!只可惜,她璇玑是不要这样的人的。

养人不忠,无异于在自己背后安插了一把致命的匕首。

宫女随着她出来跟在鸾轿边上,璇玑略掀起了窗帘瞧了她一眼,这个宫女她是接触过的,人聪明,也不会乱说话。最重要的,她不是薄奚珩的人。

回到芜烟居,宫女忙跪在璇玑脚下,开口道:“奴婢谢谢公主。”

“谢本宫作何?”

她叹息着:“公主是不知道,自从华妃娘娘小产之后,她整个人都像是变了,对下人也很凶,动不动就要受罚。好多人都想离开祥屏宫,可是好端端地,也走不了。今儿公主亲自开口问华妃娘娘要了奴婢,便是奴婢的大恩人啊!”

华妃此生都不能再生育了,这样的打击对一个女人来说确实很大,她会性情大变也在她意料之中。不过她将这个宫女要过来,可不是因为华妃暴戾,她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扶了她起来,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婢兰儿。”

“岚儿?”璇玑略略吃惊。

宫女点着头:“嗯,奴婢出生那一年,家门前的兰花开得特别好,所以爹说也不必想了,就叫兰儿。”

璇玑转了身,低声言道:“这名字可不好。”兰儿,兰儿,会叫她想起慧玉宫的那个宫女。

宫女像是吃了一惊,慌忙又跪下了:“奴婢…奴婢请公主赐名!”

果真是个机灵的丫头,想了想,便道:“叫思昀吧。”

“谢公主。”她又叩了首方起身,“奴婢会对公主尽心竭力的。”

璇玑轻笑着回身坐下,见宫女已经近前,端了茶水给她,才道:“当日也幸亏公主出手救了奴婢,否则奴婢这条胳膊,怕是早废了。”她说起那日的事,显然还是有些后怕的,整张脸有些苍白起来。

璇玑抿了一口茶,睨视着她:“你可要知道,本宫不是西凉人。”

思昀略一怔,依旧从容而答:“可公主是奴婢的恩人。”

二人正说着,有宫女来禀,说是夏大人来了。请了他进来,他只道:“臣与皇上说过了,后日一早便启程回鄢姜了。”

璇玑点点头:“我王兄刚即位,夏大人是早些回去辅佐他才是。”

夏玉应了,才道:“公主若还有吩咐,只管告诉臣。”

将茶杯搁下,她淡声道:“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了,夏大人路上小心便好。”

“是,臣谢公主体恤。”他拱了手。

璇玑朝思昀瞧了一眼,开口道:“给夏大人倒杯茶,这一去,也许一辈子都间不了了。本宫得趁此机会,和夏大人好好叙叙。”夏玉朝这叫思昀的宫女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听得璇玑又道,“是华妃娘娘忍痛割爱给本宫的丫头,又机灵又勤快,夏大人也只管告诉我王兄,说本宫在这里很好,有人照顾,要他不必挂心。”那时候不要鄢姜的公主伺候,只是怕到时候人一多,真要抽身的时候便难了。

听她如此说,夏玉心中明白了几分,点头称好。

不多时,便见沈太医来了。

夏玉拂袍起身,淡淡地回眸瞧了一眼。沈太医进来恭敬地行了礼,才言:“臣是来给公主请脉的。”

“有劳沈大人了。”思昀扶了璇玑过内室。

回眸,看见宫女出去,沈太医才替璇玑把了脉,他活脱脱像个医者:“公主今日的脉象平和,再服帖药,很快就药到病除了。”

璇玑点头道:“沈大人果然医术高超。”

吩咐了外头的宫女让御药房去熬药,沈太医的指腹却依旧还是搭在璇玑的腕口,他没有起身,低声转口:“今儿皇上不在,公主所日答应臣的事也该说了。”

璇玑依旧侧卧在绡帐内,淡声道:“这个是自然,只是昨儿还有一事沈大人却并未告诉本宫。”

“何事?”

“岚儿的事。她也死了?”

沈太医倒是从容:“她忠心自己的主子,道黄泉路上去伺候着,公主难道觉得奇怪么?”

此事说给别人听倒是不奇怪,可是说给璇玑听未免太过好笑。卓年又不是真正的惠妃,再说,看岚儿的样子,就算是真正的惠妃在,她也未必会忠心到如此地步。

沈太医却不想拖延时间,只问:“公主和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隔着绡帐,璇玑却是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沈太医的眉头一皱,听女子出声道:“其实沈大人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么?”他应该会怀疑她与某位监视他主子的人有关系。

当然,其实事实并非如此。但是璇玑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沈太医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件事他昨晚就想过了,只是如今京中不安全,他也不敢擅自给主子传达信息。迟疑了下,他又问:“公主想做什么?”

他开始问得深入了,可是璇玑却什么都不能告诉他。目光透过绡帐朝外头瞧去,她有些忐忑。直到,那声“皇上驾到”适时响起,她才终是松了口气。夏玉去见了他,算算时间,他也该来谈她了。

沈太医没想到此刻皇帝会来,到底是有些惊慌。璇玑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一把掀起了绡帐,低声问:“皇上如何来了?”

沈太医未答话,回眸,瞧见那抹明黄身影已经入内,他慌忙起身行礼:“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薄奚珩“唔”了声,上前坐在璇玑床边,低声问:“公主今日如何了?”

“回皇上,公主的身子已经无碍了。”

璇玑略坐起身子瞧着面前的男子,低声道:“皇上政务繁忙,怎的还往兴平这里来?”

“嗯,朕不放心便来瞧瞧。正好夏大人将要离京,朕还想问问你身子无碍的话,朕找一日设桌晚宴,也当为夏大人践行了。”

“兴平替他谢皇上恩典了。”

沈太医见皇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也知此刻呆不住了,便起身告退。

璇玑也不看他,只朝薄奚珩道:“我早就没事了,不过是沈大人非得说要再喝一次药罢了。小时候在王宫,我也是最怕喝药的,总是我父王和太子哥哥哄着喝。”

皇帝眼底缓缓流转着一抹光,伸手捉住女子的小手,低声笑着:“嗯,那朕也哄着你喝?”

璇玑“嗤”的笑:“皇上也想做我太子哥哥不成?”

“胡说,朕可不做你哥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略略加重了些许。盯着她的目光里,隐隐地夹杂着一抹霸道。

璇玑被他握着手,有些不适,此刻却也不好抽出来。不知怎的,她像是又想起那日在马车里,他强吻她的那个场面,心底带着微怒,面上依旧只能是平静。巧妙地转了口道:“为夏大人践行的事就全凭皇上做主好了。对了,皇上方才进来时,夏大人可还在外头吧?”

“嗯,在。”他转了身,“请夏大人进来。”

夏玉恰好与思昀一道进来,他倒是笑了笑:“既是皇上来了,那臣也该出宫去了,后日要走的,正好先准备准备。”

璇玑亦是笑:“师父急什么,皇上还说要给你践行呢。”

“是么?”夏玉显得有些吃惊,忙道,“也不必麻烦皇上了。”

才说着,思昀将药端过来,皇帝接了,示意她退下。璇玑却是往后仰了些,苦笑着:“我最怕吃药了。”

夏玉的音色温纯:“公主病了不吃药怎么行?药还是要吃的。”

略一抬眸,见他脸上也不笑了,璇玑倒是依旧笑着,将药碗接了过来,一面道:“我这不也好了么?沈大人还非得来瞧两次,这又熬药来。”她说着,秀眉微拧,仰头将整碗药都喝了,随即吐吐舌头,“好苦。”

夏玉低声道:“往常公主服药,我们王上总会备些蜜饯果脯。”

薄奚珩一听,忙朝一侧的宫女道:“传令下去,马上取些蜜饯过来,搁在芜烟居备着。”

“是。”思昀忙福了身子下去了。

璇玑直面笑道:“这丫头勤快的很,我还在祥屏宫的时候一起做过事的呢。华妃娘娘怕我闷着,特意将她送给我来解闷的。”

皇帝已收回了目光,低柔一笑:“你若是闷,可也出去走走。”

“出宫也可以?”

“自然。”他应得飞快。

夏玉藏于袖中的手有些紧,强压着紧张的心开口:“那臣就先告退了。”

皇帝点了头,瞧见他才拂开了珠帘出去,身侧的女子竟突然倒下身来。他吃了一惊,胸口似有温热的东西顺着龙纹流淌下来,猛地回头,见面前的女子一手捂着胸口,大口的血从嘴里喷出来。

“兴平!”他的面色一拧。

夏玉的身子一震,他略闭了眼睛,不过极快的时间,忙回身入内:“我们公主怎么…公主!”他疾步上前。

璇玑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毒,只道是胸口沉闷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刻什么也不管,胡乱抓住了夏玉的手,用力地抓住。

夏玉竟是猛地看了薄奚珩一眼,咬着牙道:“药中有毒!”

薄奚珩自然也明白,他胸前沾上的血呈现了深褐色,那就是中毒的表现。

“宣太医!”他怒吼了一声。

“公主!”夏玉反握住她的手,却见他冲自己浅浅一笑。璇玑不过是想告诉他,她信他。随即,再是支持不住,头一歪,整个人绵软下去。

夏玉又急急叫了她一声“公主”,见薄奚珩回过身来,他也不顾礼数了,将面前的女子扶正,运气上掌,抵在她的背心。薄奚珩吃了一惊,忙上前道:“夏大人这是做什么?”

“臣怕臣再不做什么,公主的性命堪忧!”一咬牙,将掌心的真气输给她。他不能在薄奚珩的面前展露他的医术,是以只能是一个会功夫之人所能做的本能。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他才选了鹤顶红。这种宫里常见的,却又能逼出来的毒。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事实,现在只看他的功力够不够。

薄奚珩一下子似是想起什么,忙疾步行至外头,佟寅满头大汗地跑上来:“皇上有何吩咐?”

他冷冷开口:“将沈元收押起来!”

佟寅一震,忙转身跑出去。

夏玉此刻也不管薄奚珩在不在场,他只凝神专注着救璇玑。薄奚珩再次入内,瞧见床上的女子连着吐了好几口血,颜色是一次比一次浅了,他紧拧的眉头也略舒展了些。

夏玉忽而撤了掌,剩下的,他还需留着力气。

薄奚珩见他的脸色煞白,才欲上前,便听得外头的太医来了。路上早已草草地听了些许,此刻谁也不敢怠慢,忙匆匆上前,却见夏玉伸手拦住了他们。太医们一怔,闻得身后皇帝开口:“夏大人这是作何?”

他试了试,才勉强站了起来,低声开口:“臣信不过他们!”

薄奚珩脸色一变,想起方才的事到底是理亏。佟寅自外头跑进来,整张脸也是骇人的白,附于皇帝的耳旁轻声道:“皇上不好了,侍卫们过去的时候说沈元跑了!”

“什么?”他的声色一沉,“给朕封锁皇宫,叫韩青去找!”

佟寅慌忙应了声出去。夏玉的声音略沉:“看来皇上的后宫还真是不安全,如此,叫臣怎敢将公主交至你们手中?”

薄奚珩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太医们见皇帝的脸色铁青,一个个都不敢出声了。

夏玉略退了半步,才又道:“还请皇上准许臣先行将公主带去行馆,至于太医,皇上也可派您信得过的过行馆替公主医治。此事,在皇上没有给我们鄢姜做出交代之前,臣不好将公主交给您。”

“夏大人是在威胁朕?”皇帝的声音骤冷。

夏玉却不惧,只浅声道:“臣也不想这件事让我们王上知道,影响两国邦交。”将鄢姜王搬出来,薄奚珩不退步也不可能了。

思昀取了蜜饯回来时,才听闻芜烟居里出了大事,她惊得忙丢下了手中的东西。外头的轿子早已经备好,夏玉出来时,瞧了思昀一眼,指着她道:“随我们一道过行馆伺候公主吧。”

思昀怔了怔,忙点了头。

跟着过行馆的是刘太医,皇帝依旧还留在芜烟居里,坐在桌边面色全无。有太医过来跪下道:“皇上,臣查过,是鹤顶红。”

鹤顶红?

皇帝的眸光一沉,看来真的是要她的命。

沈元,他早就怀疑他了,他迟迟不对他动手,也不过是不想打草金蛇罢了。如今看起来,倒是他慢了一步,杀也便杀了,看来他那主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握紧了双拳,只是如今那鄢姜公主真的有个好歹,于他来说倒真的只能是损失了。届时就算真的抓到凶手,将沈元交给他们处置,安能平复鄢姜的怒意?

深吸了口气,夏玉…倒也是一个棘手的人。

太医们见他只怔怔地坐着不说话,也是谁也不敢说话。

只过须臾,佟寅又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禀报说:“皇上,沈元去了皇子所!”

一句话,惊得薄奚珩猛地站了起来,他二话不说,径直朝皇子所冲去。

韩青已经将兵力部署在皇子所外,里头之人是插翅也难飞了。

沈太医在听闻芜烟居出了事时,便想到了事情的不妥,他有预感这次的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果不其然。不过皇帝的动作也很快,这么快就封锁了整个皇宫,他想来想去,也只这皇子所的两个孩子能叫他心软吧?他闯进来的时候,皇子和帝姬被抱在一处玩耍,真不巧,令淑仪居然也在。

他们见沈太医入内时还浑然不知,令淑仪还上前问他怎的就来了这里。

此时的他,一手抱着皇长子,推开窗户之时,早已瞧见了外头密密麻麻的禁军。下没下毒他自己最是清楚,但是他仍然不确定此事是不是皇帝在嫁祸于他?

只因这次,又牵扯到了鄢姜公主。庆陵王一脉被灭门一事,世人不知,可是他清楚,缘由还是因为鄢姜公主。很显然,庆陵王没有刺杀到公主,不过是让皇帝嫁祸了。是以这一次,沈太医心中亦有恍然。

更有是,那鄢姜公主似是与西凉的某个人走得很近,她还知道惠妃的事…一切的一切都让沈太医感到了危险与不安。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就说明自家主子也早已被盯上了,只是这个消息他还未来得及送出去。

薄奚珩匆匆赶来了,韩青一脸沉沉:“皇上,他挟持了殿下。”

“什么?混账!”皇帝直冲过去。

“皇上!”韩青忙追着上前。

里头,到底传来沈太医的声音:“皇上还是不要上前的好,以免臣一时失手,伤着殿下。”他的身后,两个奶娘吓得瑟瑟发抖,令淑仪抱着帝姬也吓出了眼泪,只帝姬还小,浑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依偎在令淑仪的怀里浅浅地笑。

皇帝到底收住了步子,稍平复下心情开口:“放了朕的皇儿,朕放你走。”

沈太医笑了下:“臣倒是不太相信皇上的话。还是让韩将军的人先撤下。”

韩青咬着牙,见皇帝的手略抬,他只能下令撤退。毕竟皇长子在他的手中,此事倒是他的疏忽,若是皇长子出了什么事,他是难辞其咎的。

外头,薛昭仪闻讯赶来,见韩青的人正撤出来,她吓得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要不容易将皇长子过继过来,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啊?她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就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