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宇重重地落了座,面前的女子也跟着坐下,听完颜宇冷笑道:“朕从没觉得你如此听话过。”

清雅公主的脸上依旧挂着柔和的笑,话语也轻软无比:“听不听话也照样答应皇兄来了西凉。”她略笑了笑,却忽而转了口,“时间过得真快,不是么?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皇兄还时常给清雅捉萤火虫,偷了六皇姐的灯笼来送给我,还会找了宫里最好的画师给清雅画像…”

“清雅,闭嘴!”冷冷地喝断了她的话,完颜宇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无比。

清雅公主勉强笑着,侧了脸道:“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皇兄,如果当初我没有…”

“朕让你闭嘴,听到没有!”重重的一拳落在桌面上,他猛地站了起来。

外头之人听到了响动,忙推开了房门冲进来。却听得里头男子怒喝着:“全给朕滚出去!”

宫人们都惨白着脸退出去,清雅公主神色黯淡地坐在椅子上,完颜宇回眸凝视着她,沉声道:“你以为朕还会再心软么?清雅,朕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了。”

清雅公主点点头:“我知道。我也知道皇兄为何要我和西凉联姻。你只是要和西凉联姻,是么?”

她的话说得完颜宇心头一震,他脱口问:“这话什么意思?”

清雅公主的眸子沉着光:“既然西凉皇帝不想联姻,我们何不换个人呢?比如,那位显国的世子。”

“你说什么?”

“皇兄觉得不好么?显国的世子丢了三百里疆土,凉皇不会放过他,他倒不如自己坐了那位子岂不好?所以我想帮世子除掉凉皇,最后皆大欢喜。”

完颜宇的脸色大变,清雅公主又道:“正巧今儿世子送了些显国的东西来,也更加容易让我栽赃嫁祸,到时候世子就如箭在弦,不得不和我们合作了。”

完颜宇一把扼住了她的皓腕,一字一句问:“你到底传了什么给他?”

清雅公主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她却依然是笑着道:“这难道不是皇兄希望的么?清雅可记得来的时候,皇兄可是对西凉的半壁江山势在必得的,凉皇不愿和亲,皇兄难道会就此算了么?”

他的确不会就此算了,若不是因为西凉皇帝是身份,他会有更加强硬的手段去逼薄奚靖。可是现在,他并不想逼得她太紧,一点都不想。

扼着她手腕的力道加大,他的声音沉得可怕:“你最好别逼朕!”

清雅公主痛得脸色都变了,她却没有叫,直直地盯着完颜宇看了很久,低低地问:“为何?”

突然一句“为何”,叫完颜宇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又问:“皇兄为何犹豫了?难道你真的爱上了那位孟小姐?可倘若真是那样,你不该更加记恨凉皇么?若没有了他,孟小姐就真的完完全全是你的了。”

让孟宁完完整整变成他的人,他似乎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他只是…

两年前与他相识的那个人,会时不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和她在一起,让他觉得很舒服,会觉得温暖。宫里兄弟姐妹虽多,可终究是人心隔肚皮,谁都信不了信。他羡慕她的父皇只她一个孩子,更享受和她在一起时那种没有算计的生活。

那些他的回忆,他此生觉得最美好的东西,他这辈子都不会亲手去毁了它。

之前公主的房间里传出皇上的怒喝声,后来却是安静了下去。外头的宫人们个个守在外头什么话都不敢说。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地暗沉了下去,夕阳的余光在墙壁上缓缓消失,最后剩下一片昏暗。然后院子里,又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灯。

屋子里的气氛依旧紧张着,清雅公主的手腕已经渐渐地显出了青紫色,她仿佛是不知道痛。斜睨了半开的窗户,她终是松了口:“今晚我约了凉皇出来,其实是想叫人伏击他,然后嫁祸给世子。到时候证据确凿,世子只能和我们合作,然后娶我。这一切都是皇兄之前希望见到的,只要西凉和东越联姻,你何必在乎西凉的皇上是谁?”

完颜宇的眼眸猛地撑大,他随即嗤笑道:“他不会去的!”薄奚靖那么厌恶清雅公主,甚至还千方百计要薄奚漓来讨好公主,她又怎么会连夜赴约?

想到此,悬起的心似乎也放下了。

清雅公主却清浅笑着:“可我告诉他说我手中有天山雪莲,只要他出来,我就给他。”明显瞧见完颜宇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依旧笑道,“我不小心听皇兄和徐大人谈话的时候提及过,清雅该是没有听错吧?”

完颜宇只觉得一股怒气从脚底板升起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约了他在哪里!”

清雅公主从容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似是遗憾地道:“现在怕是早就来不及了。”

“在哪里!”完颜宇又重重地问了一句。

徐一晟等人还在外头等着,突然看见面前的房内被踢开,完颜宇从里头冲了出来。

“皇上…”徐一晟追着上前,他跑得飞快,徐一晟追至门口的时候见他已经跃上马背疾驰而去。徐一晟大叫了一声“皇上”,奈何外头只有一匹马,他只能急着要侍卫去备马。

完颜宇狠狠地抽打着马鞭,脑力里想的全是方才清雅与他说的那些话。他咬着牙,这确实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如今却也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驾——”

他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出现在薄奚靖的面前,想知道她到底好不好。

如今天色已晚,城门早已经关闭,完颜宇疾驰过去,一亮手中的金牌,守城的将士一阵吃惊。他自然认得出那是东越的令牌,虽不知道此人是东越皇帝的什么人,他们也只能放行。皇上也没有下命令说要限制东越人的行踪。

马儿是良驹,很快就奔出了郢京十多里路。

清雅说她约了西凉皇帝在城外的十里亭见面,完颜宇睁大了眼睛,果然远远地瞧见前面的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影。近了,又瞧见了栓在一侧的马匹,完颜宇跳下马背,看清楚了面前之人的服饰,他的心一阵松懈,疾步上前道:“你要天山雪莲我不是说给你?你还真信清雅手中会有天山雪莲?”

他大步上前,伸手按住了那人的肩膀。面前之人猛地转了身,完颜宇一愣,他没想到站在亭中的人并不是靖儿,而是一个蒙面人!

脚下的步子有些不听使唤,完颜宇打在那人肩上的手才松,腹部一阵刺痛,他低头之时瞧见那柄匕首已经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身体!

电光闪石之间,完颜宇仿佛是联系起了所有的一切,他的嘴角一扬。

原来如此!

第三十二章 他摸了她

完颜宇伸手握住了那人强劲的手腕,咬牙问:“她许了你多少好处?”

蒙面人的目光肃杀,声音也是沉沉的:“是皇上允诺不了的!”手上欲再用力将匕首插得更深,忽而听得夜幕之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亭中二人都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虽是隔得有些远,可是完颜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靖儿来。他蓦地一愣,想不到这个时候她会来!

方才得知亭中之人并不是她,只是穿着与她一样的衣服时,完颜宇就知道自己是落入了清雅公主的圈套。她要杀的人根本不是西凉的皇帝,而是他!

是以靖儿此刻又出现在这里,叫完颜宇越发地惊讶了。

靖儿骑马直冲上去,不知为何,她的心头像是笼罩着很不好的感觉。

蒙面人也是吃惊不小,此刻郢京城门已经关闭,这里又离开京城有一段距离,现下怎么会有人过来?看样子还是认识完颜宇的?

蒙面人的眉头一紧,面前的马匹已经接近,马背上之人已经一跃而下,出手就朝自己袭来。蒙面人惊慌地往后退了半步,亭子一侧是一个略陡的下坡,他当下没有多想,一掌就将完颜宇推了下去。

靖儿的心头一沉,往前一个纵跃,勉强拉住了完颜宇的衣袖。只听得“撕拉”一声,靖儿不觉咬了牙,她一手拉住了亭子的围栏,二人的身体都已经悬空了。

靖儿本能地低头去看底下之人,却闻得他一句“小心”,抬眸之际,瞧见头顶明晃晃的刀正朝之际劈下来。靖儿愕然之际,握着围栏的手已经松了,她惊呼一声,与完颜宇两个人一同从陡坡上滚了下去。

蒙面人略往前一步欲跳下去查探,却听得身后再次传来了马蹄声。他惊讶地回头看了眼,心下略微迟疑着,终是转了身,顺道跃上了马背扬长而去。

后面为首的孙全眼睛很尖,瞧见前面之人匆匆离去,他惊得大呼:“主上,主上您慢点儿!”前面已经跟丢过一次了,这回再跟丢,那他就该死了!

“快快!”孙全还招呼着后面的侍卫匆忙追上去,他是一头的冷汗,皇上突然出了宫,也不说出来作何。他只顾在后头追着,可还是跟丢了一段路!

坡下黑得很,靖儿也不知道究竟滚了多久,只听得身侧之人闷闷地哼了声,两个人才算停了下来。靖儿本能地撑起身子问:“撞到了哪里?”她伸手一摸,竟是温热的一片!

“完颜宇!”靖儿愕然地出声,方才她只顾着看那蒙面人,也没有去看他如何,竟是伤得这般重么?

黑暗中,并不曾听得完颜宇回话。靖儿心里紧张起来,这里太黑了,她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她一咬牙,只能伸手下按住了他的伤处,掌心是湿漉漉的一片,令靖儿不觉又想起两年前他受伤的那一次。不过那次和这次终归是不同的,那次是她动的手,她至少还是有些分寸的。

也许是靖儿的动作有些重,完颜宇的缓缓恢复了些许知觉。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身影朦朦胧胧的,可他却一下子安心了下来。咧嘴笑了笑,嘘声道:“你果真派了人监视我。”

否则怎会他一出城她就来了?

不过此刻完颜宇的心里却并没有生气,千钧一发之际,看见她的感觉,真好。

靖儿未曾想到他突然醒了,却是如此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她的心里有些生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关心这个?也不顾他痛不痛,用力按住他的伤口,厉声道:“这么晚了你出来作何!”

从完颜宇冲出行宫的那一刻,她的眼线就将此消息禀报给她了。那时靖儿也已经出了宫,为了天山雪莲的事,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放下身段亲自再去一趟行宫。没想到得到了他出城的消息,靖儿当下没有多想就直接出了城。

还好她的马儿脚程快,否则此刻完颜宇怕是早成了那蒙面人的刀下亡魂了!

靖儿的问话带着怒,完颜宇却并不惧怕,他依旧自顾自笑了笑,然后开口:“你跟着我跳下来作何?不该记恨我非得盯着西凉的后位么?我死了,你岂不高兴?”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说着这种话!靖儿的心头压着怒,沉声道:“闭嘴!你死了我找谁要天山雪莲去!”

夜幕中,似乎听得男子的一声叹息,他的话语极轻,听着像是惋惜:“原来是为了天山雪莲…”

不知为何,听得他如此说,靖儿的心底一阵不舒服。她也不知究竟怎么样了,到底有什么好不舒服的?可是听他失望的语气,她也跟着不悦起来。

用力压着他的伤处,她赌气似的开口道:“就当是还你的救命之恩!”

当年在天山,若不是他推开了她,也许她今日就没命站在这里了。

他听了,却是笑起来,像是捡了极大的便宜:“这不一样,我死了,我父皇还有很多孩子。可是你若死了,西凉可就后继无人了。”

他的话说得靖儿心头一震,有时候她宁愿他不要说话,宁愿他就这样安静地待着。可是于完颜宇而言,仿佛没有哪个时候能让他真正安静得了的。除非…

靖儿猛地一蹙眉,是她想得太多了。

她不说话,完颜宇却还要说:“哦,也许也不是后继无人。你说,你有没有临幸过哪个宫女?”

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靖儿有些愤恨地伸手将他拉起来,他痛哼着:“都快死了,就不能对我轻点?”

听听他说的那些话,哪里就是快死的人了?靖儿心下虽如此想着,可手上的力气到底小了些,吃力地架了他起来,可真沉得紧!

原路爬上去是想都别想了,靖儿朝四下看了看,全是树木,光线也不好,根本就不知道哪里可以走出去。不过留在原地也不是个好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完颜宇大半个身子都几乎挂在靖儿的身上,单是瞧着也没觉得什么,此刻却是觉得她瘦小起来。他的额角抵在靖儿的头上,她的身上好香,清清淡淡的,让人很舒服。

那感觉就像…像是搂着一个女子!

完颜宇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略侧了脸,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楚靖儿的脸。而他却蓦然扯了扯嘴角,打在她肩膀的手略张开了手指,有些吃力地将修长的手指移了移,轻轻触及靖儿的胸口。

细微的接触叫靖儿的头皮一麻,她的整个人都一阵紧绷,当下狠狠地将完颜宇推了开去,骂道:“完颜宇,你做什么!被刺了一刀连脑袋都傻了?要摸女人滚回你的东越后宫去!”

重重地摔在地上,完颜宇差点就痛昏了过去。

面前之人愤怒的神色他看不清楚,可是却清晰地感觉到了靖儿的怒意。他似乎又一次彻底惹怒了她了…

呵。

他自嘲地笑,真是奇怪,他方才就像是中了邪,竟会生出这种变态的念头来。面前之人是西凉的皇帝,皇帝怎会是女子?

况且刚才他也亲自验证过了。

靖儿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黑暗中,她也是不自觉地抬手捂着胸口。随着年龄的增大,她的身体发出现了与男子不一样的地方,孙公公是很细心之人,早早地命湘寻和怜羽给她准备着裹胸,厚厚地绑上几层,也就觉不出女子柔软的胸部了。靖儿只是没想到竟还真的有人会碰她的胸口!

要不是念在完颜宇有伤在身,她刚才必定会狠狠地打他一顿!

她就这样直直地站着,不想再俯身去扶他。

完颜宇的心头竟是有些乱,他撑着身子起来,按着伤口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力,好让剧痛使得自己能够清醒一些。靖儿说的对,他真是被刺了一刀连着脑子都不清楚了么?

抬眸望着面前模糊的身影,他原本是想道歉的,可是面对着她,那些话却又突然说不出来了。完颜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想笑话自己。

若非光线黑暗,他早该发现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几乎半个身躯。头开始有些晕,撑不住,整个人完全倒在了地上。

靖儿只听得“砰”的一声,她吃惊地叫他:“完颜宇?喂,完颜宇?”

叫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应,靖儿忙半跪下去,伸手碰了碰他的身子:“喂,快起来!”她不想去扶他,谁知道这回是不是又是他的把戏?

完颜宇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可靖儿的话他却依然听得清楚。看来她以为他在装,是以才不愿伸手扶他一把。天知道他不会再生出那种污秽的念头了,连他自己也觉得方才自己很变态,那完全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还是东越的皇帝?!

唇角露出了嘲讽的笑,完颜宇艰难地动了双唇:“臭小子…”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叫她“臭小子”。

臭小子,他已经两年没叫过她了,尤其还是得知了她是西凉皇帝之后,再是不适合再叫。

可是现在,也不知怎的,他竟是又唤了她“臭小子”。

第三十三章 血腥夺嫡

一声“臭小子”把靖儿也叫得愣住了。

她呆呆地站了片刻,才蓦地又回过神来。她像是又记起两年前,他在她面前可怜兮兮地叫:臭小子,别把我丢在这里。我没钱,我什么都没带。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动了下,如今的他们又像极了那个时候。她也是因为心急赶得快,让后面的人都跟丢了。然后,又只剩下她与他两个人。

面前男子的不堪仿佛也消散了些,靖儿伸手将他扶起来,轻叹着:“会得罪人,就不会练点防身的功夫?”

完颜宇迷迷糊糊地呢喃着:“我还以为是你要杀我。”他分明知道不是,可就是要故意这般说。

靖儿的脸色一变,她是很讨厌他,很抗拒他非得将东越的公主嫁给她。可是她还不至于会对他痛下杀手吧?难道在他的眼里,她就是这么阴险的人?

完颜宇因为失血过多,黑暗中,他的气息已经渐渐地弱了下去。靖儿忍着没有与他计较,小心地将他扶着站了起来,低声道:“坚持一下,我们得回城。”

他低低地应着:“臭小子,我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靖儿不禁莞尔:“放心,我也看不清。”

这么黑的天谁看得清东西?

他轻声笑着,将头枕在靖儿的肩上,继而又皱眉:“怎的两年了你都没怎么长大?”在女子中靖儿已算高挑的了,可是在完颜宇面前到底是娇小了些。

完颜宇的话说得靖儿的脸颊一红,什么叫没怎么长大?她又不是大男人!

“闭嘴!”靖儿轻轻地喝斥他。

也不知为何,此刻与完颜宇单独在一起叫靖儿觉得心里怪怪的,两年前他们在一起的似乎也不曾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啊。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放松一些。

缓步走了一段路,靖儿已经明显感到自己腰际也染上了一片温热,她身侧之人的步子越发地不稳了。靖儿的心头笼起一层不好的感觉,她沉着声道:“再坚持一会!”等他们走出这里,她就能去找她的马。

完颜宇含糊地应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坚持那么久,其实他早该倒下了。分明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一点都不想走了,就想在这里躺下不动了。

可是听着靖儿在他耳畔说着话,他竟是分毫都不想让她失望。

底下暗得很,二人依偎着,也不知是如何走出来的。衣袍被撕破了好几处,显得很是狼狈。靖儿让他靠着树干坐下,她转身往十里亭跑去。

身后完颜宇那声虚弱的“臭小子”一晃就湮没在暮色之中,他吃力地朝那朦胧的背影看了一眼,原本想说的“小心”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随即又想笑,她的功夫那么好,一定不会有事。

上面的光线明显要好很多,靖儿远远地就瞧见有匹马低着头在路旁吃草。她心下一阵喜悦,冲上去却发现并不是她的那匹良驹,不过此刻也没什么好挑剔的,骑上就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完颜宇拉上马,他软着身子抱住她的腰,却要有精力在后边笑:“臭小子的腰还是这般纤细,跟个姑娘一样。”

这句话纯粹是为了报复那时候她唤他“颜姑娘”,可听在靖儿的耳里却是另一番风味。她咬牙切齿地叫:“再胡说我会把你踢下去!”

他果真就听话地不再说话了。

马儿跑得不快,靖儿怕把身后之人震下去。他不说话,又让她心里担忧起来,隔一段时间便忍不住去叫他。

完颜宇倒是也不耐烦了,勉强开口道:“要我闭嘴,你要叫我作何?怕我死了么?”

他与她不都该是希望对方出点事才好么?可是为何,听闻清雅要害她,他会匆匆地赶来?为何他受了伤,她也还要费尽心思地来救他?

靖儿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没好气地道:“怕你死在西凉,给我徒惹麻烦!”

他哧的一声,将脸靠在她的后背上。

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个念头,若是真的就这般死了,他倒是也不惧。

这样想着,唇角不禁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马儿奔至城楼下,靖儿大声喝着要侍卫开门。守城的侍卫朝底下看了看,皱着眉道:“要进城,等明儿一早再来!”

“混账!见了朕还敢说这种话!”靖儿的神色一怒,朝着城楼上的侍卫大喝着。

那侍卫也不惧她,还嘲讽地笑:“你是皇帝,老子都是太上皇了!快滚!”

“你…”

靖儿欲再开口,听得完颜宇轻声道:“也不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一点像是皇帝?”他依旧闭着眼睛,不必他瞧,一路上就听得衣袍被撕裂的“嚓嚓”声。亭子下面漆黑一片,摸不着路,也不知他们究竟是如何出来的。

靖儿一阵尴尬,出来的时候她是与孙权他们一道的,孙权的手中倒是拿着令牌。想到此,靖儿忙回头问:“你的令牌呢?”他是自己出来的,那身上必然会带着令牌。

她也不等他回话,回身就将手伸入他的怀中。他倒是还笑得出来,拧着眉开口:“我不过稍稍摸了你一下,这么快就想摸回去。”

靖儿却是惊愕地抬眸:“你的令牌呢?”

一句话,问得完颜宇也怔住了,他抬手一摸,亦是惊讶:“掉了?”

既是掉了,一定是刚才滚下去的时候丢的。靖儿再是说不出话来,勒转了马头就要回去。却是刚掉转了方向,身后之人一时间没抱住她的身子,直接就从马背上翻了下去。

靖儿大吃一惊,慌忙掉下马背去查探。

他的气息微弱,城楼上昏暗的灯光照下来,衬得他的唇色越发地苍白不堪。

“完颜宇!”

靖儿晃着他的身体,听他虚弱地开口:“算了。”

“什么?”

他的手指圈住了她的手,艰难地摇了摇头:“臭小子,别走。”倘若今夜就是他的大限,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走。

靖儿的心头狠狠地一震,脱口叫他:“完颜宇!完颜宇…喂——”

该死的,竟是昏了过去!

目光本能地往下,此刻她才能清晰地瞧见,他的大半个身子几乎都被鲜血染透了。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一路上的清醒。

城里进不出,现下也不知道孙全等人去了哪里。

若是在这里等,怕是完颜宇也坚持不了太久了。他的伤口太深,她必须找个地方,先给他止血。

如今进退不得,只能勉强在城外找一个农户。

完颜宇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任凭她如何地翻弄,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

在城外附近找了农户,那农妇一眼瞧见满身是血的完颜宇不禁就吓住了,只可惜他们当家的男人今夜不在,否则她一定马上就叫他出来了。靖儿一把扯下腰际的玉佩递给她,低声道:“我们不是坏人,只是遇上了土匪才这把狼狈,只要你借个休息的地方给我们。”

农妇犹豫了很久,才怯怯地接过靖儿手中的玉佩。上好的玉佩,哪怕再不识货之人,一眼瞧见它的通透也该知道它价值不菲。

“有药吗?”靖儿抬眸问她。

将完颜宇扶进了屋子,农妇取了一个瓶子给靖儿,她依旧不敢靠得太近,只道:“不是什么好药,别的也没了。”

靖儿道了声“谢谢”,眼下也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又问农妇要了瓶酒,还拜托她打了盆水来。靖儿上前解开完颜宇身上污秽不堪的衣服。小心地用清水替他清洗了伤口,伤口极深,靖儿的眉头紧蹙,完颜宇究竟怎么回事,一点要躲的迹象都没有,就任由着对方将匕首插进去么?

靖儿目光不自觉地往上,瞧着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叹息,他还真的以为他是不会死的么?

天上雪崩的事完全是因为他的命大!

心底想着,竟是有些愤怒。药果真就如那农妇说的,一点都不好,靖儿干脆将整瓶药全部都倒了上去。

血倒是止住了,替他把了脉,脉象依旧虚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