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如今只她一人独饮,心情也大大不同以往了。

靖儿不免叹息一声,神色跟着黯淡了下去。

将酒杯搁在桌上,目光落在地上的圣旨上,她没有弯腰去捡,上前的时候还踢了一脚。反正就是一道用不着的圣旨罢了。

翌日早朝过后,靖儿只匆匆换下了朝服就去了行宫。湘寻随着一道去,路上还小声道:“皇上不是说越皇陛下让您别送他么?”她还笑着,“依奴婢看,不去就不去,他来的时候您就没给面子,现在巴巴着去还他么?”

湘寻这丫头心性是极好的,说起话来也常叫靖儿开怀。听她说话,靖儿就心情很好,便笑道:“谁说朕要去送他?他不要朕去朕还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湘寻依旧笑着:“那您怎的出宫了?”

“嗯,去送夏大人。”靖儿淡淡地说。

对夏玉她先前是极不喜欢的,因为父皇说他也喜欢母后呢。可是相处下来,又觉得这样的男子竟是让人敬重的。这次没有太多的时间,否则她倒是挺想问问夏玉,在他的眼里,母后是怎样的一个人。

湘寻怔了下,随即嬉笑着:“原来是去看那位传说中的神医。”

夏玉是人人传颂的神医,可湘寻却知道,所以他医好了皇上的恶疾不过是个谎言,是以她才会嬉笑着说。

靖儿不觉瞧她一眼,认真地开口:“这次朕的‘病’虽不是他医好的,可夏大人的医术高超却不是骗人的。”

二人才说着,便瞧见苏贺与夏玉从房内出来。

这厢见皇帝过去,苏贺忙行了礼,开口道:“太上皇让奴才来松松夏大人。”

靖儿笑了笑:“倒是用不着朕了。”

夏玉的心情倒是挺好,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没想到皇上会来。”

“朕本不想来,顺道而已。”

夏玉也不生气,开口道:“越皇也该出去了。”他走了几步,却见靖儿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不觉皱了眉。

靖儿的眸中带笑,轻声道:“都说了朕是顺道来的,就不远送了。夏大人一路顺风。”

她来,夏玉就很高兴了,也不奢求她能送他至何处。此刻闻得她如此说了,也依旧是笑着点头。

苏贺倒是奇怪地问:“皇上不去送越皇?”

靖儿只“唔”了一声,转身过一侧的亭子里坐了。

完颜宇说他走让她别去相送,何时他来,无论她多忙也得去迎他。

想着,她不觉就笑了,他还会来么?

她父皇的天山雪莲?

呵,那也不会是他亲自来的。

独自在亭中坐了许久,风起了,卷起了细微的尘埃。空气里飘着花儿的芬芳。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随即闻得太监的声音道:“皇上,夏大人落了东西在房内了。”

靖儿接过来才发现是一本医书,她顺手翻了几页,里头全是手写的笔记,大约是夏玉自己整理的吧?不过依夏玉的谨慎,竟会落下东西么?

目光定定地落在手中的医书上,靖儿微微一笑,递给湘寻道:“替朕收起来。”闲暇时候倒是有事可做了。

又过别院探了父皇才回宫。

怜羽侯在承乾宫外头,瞧见御驾回来,忙跑下去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孟小姐来了!等着见您呢!”怜羽紧绷着一张脸,像是什么天大的事一般。

湘寻吃惊地回望了靖儿一眼,果真就见靖儿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孙全替她掀起了帘子,她却还坐着,沉思了片刻,才坚定地道:“告诉她,就说朕没空见她。”

话才说着,便听得孟宁的声音传来:“皇上人在此为何还说不见?宁儿就是想问问,真的是您下旨要把我赐婚给东越的皇帝么?若不是他主动来退婚,宁儿就要跟着他回东越?”

靖儿没想到她会跟着过来,不过听了她的话,靖儿又是一阵愤怒。好个完颜宇,叫他去退婚,他又究竟说了什么把责任全部推到了她的头上!看来她还真是不能全信了他!

现在弄得他很伟大,她很无耻一般!

是她非得指婚,他非要退婚的么?

靖儿的脸色翻了好几翻,不过此刻面对着悲伤的孟宁,靖儿又不能说这个不是事实。她是为了孟宁好,却不能让孟宁知道她在对她好。否则,一切又将全功尽弃了。

见靖儿不说话,孟宁的眼底泛起一层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皇上还说会好好地赏我…”

“赐婚不是赏么?”靖儿咬咬牙打断了她的话,“东越皇帝的身份可没辱没了你。”她的目光低垂,没有去瞧孟宁的眼睛,怕见了自己又不忍心。

孟宁有些吃惊地望着她,差点就哭出来了,含着泪道:“皇上这般认为么?好…好…”原来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爹说的对,皇上待她真的不过是姐弟之情,从没有男女之情。

眼眶地翻滚着泪,孟宁的身子也不住地颤抖着。

靖儿依旧端坐在御驾上,话语定定地传出来:“既不喜欢东越皇帝也就罢了,朕日后会帮你找一门好婚事,定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靖儿的话轻软无比,落在孟宁心头却犹如一把利刃,刺得她体无完肤。皇上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她的心在谁的身上难道还不够清楚么?皇上竟还要为她指婚…

孟宁的脸色苍白不堪,她痴痴地笑着,突然跪在御驾面前,咬破了唇道:“皇上既是要赐婚,那宁儿肯定皇上将宁儿指给苏赢苏大人!”

苏赢的事孟宁不是不清楚,昨儿皇上约了她又爽约,不也是为了苏大人的事么?她原本还想着劝劝皇上不要为了苏大人的人太过忧心,如今她倒不如成全了皇上!

她嫁了苏大人,那些断袖的谣言也会不攻自破了吧?

而她…

此生已经将心遗落在皇上的身上,嫁一个只为男子动心的男人,于她而言,也许就是最好的归宿。

靖儿大吃一惊,不觉从御驾上跳了起来。

苏赢死活咬死自己就是断袖,现在孟宁却说要嫁给苏赢?!

她这一辈子就真的不要了么?

“宁儿…”

她伸手过去,却见孟宁本能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话语依旧坚定:“求皇上应了吧!”

这本该是靖儿最欢喜看到的结局,可此刻怎的就这般难受呢?

应?叫她如何应!

第四十六章 那你娶我

东越之人终是回去了,连着三日,苏赢都告病不朝。

靖儿在御书房翻着奏折,心思却是混沌得很。那晚上孟宁来找她,执意要她赐婚,她终究是没能下得了那个决心。说是再等等,可是等等又能如何?

派去丞相府探病的怜羽神神秘秘地告诉她说,丞相府的下人都说,这几日,孟小姐每日都去丞相府。

靖儿不免叹息一声,看来孟宁是铁了心要跟着苏赢了。

这日薄奚漓来,因着上次的事,靖儿就不曾与他再说过一句话。有时候见着了,也是半句不说。

孙全迎了薄奚漓入内,恰逢靖儿将手中的几本奏折狠狠地丢在地上。孙全吃了一惊,奏折正巧落在薄奚漓的面前,他本能地瞧一眼,已闻得孙全低声问:“何时又惹皇上生气了?”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皇上的心情总也不好,是以他们在跟前伺候的都得小心翼翼的,唯恐一个不慎就惹她龙颜大怒。

靖儿的脸上一丝笑意全无,眸光扫过薄奚漓的脸,阴阴地道:“朕是养了一群没用的东西,动不动就张口问朝廷要钱!当朕这是善堂不成!”

不必她讲,薄奚漓也已经看清楚了那奏折上的大概。

大抵又是修路盖桥经费不足,就盼着朝廷能拨款下去。

靖儿说得气愤:“陵南那条路是隔三差五的修,栗江都造了三座桥了还造!个个都当朕是死人!孙全!”她狠狠地叫,“去把丞相给朕找来,朕非得好好治治那群老匹夫不可!”

孙全的神色一正,他尚未开口,便闻得薄奚漓低声道:“此事皇上也不急于一时了,再说若让丞相去,皇上在京中也少一个帮手。西凉地大物博,底下的人想着东捞西凑的事也是有的。”

靖儿瞪他一眼,他倒是从容的很。

她冷笑着:“怕是你显国有这样的事,你得第一个跳出来!”

薄奚漓没有怒,这少年帝王素来冷静,这次大约是真的被气昏了头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薄奚漓这般想着,竟也不惧她了,仿佛是面前的少年与王府他的那些个幼弟并无两样了。

他闲适一笑,上前道:“皇上怎知显国不曾有这样的事?何止年年有,月月都是有的。只是父王也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事也不必太苛求,讲究一个平衡。”

百官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有些人可动,有些人却不可动。相互制约着,保持大局的平衡,也是一个太平盛世。

这个道理靖儿又如何会不懂,她只是老实得太久了,突然就不想再老实了!

原来总以为帝王是最高的掌权者,想怎样就怎样,可如今怎么样?原来连着皇上也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靖儿就是太气愤了,感觉身边一下子好多的事情,她本不想那么做,却是不得不被逼着做。薄奚漓说的话句句在理,可她心里就是气不过!不过是想拿人开刷,出出气而已。

薄奚漓见她不说话,也不打算再规劝,转了口道:“臣今日来是想问问皇上打算何时让臣回去?”三百里疆土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了,他是显国的世子,总归是要回去的。

靖儿想着也知这事他是不想再等了,不过她总觉得就这样放他回去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不知为何,每次想着显宇王那逍遥自在的日子她就不舒服,也许潜意识里,还真就是一种极度。

孙全已经将地上的奏折都捡起来,小心地搁在她的面前,见她的嘴角一歪,轻笑着道:“父皇常说世子是朕的兄长,懂得也比朕多,朕今日听君一席话,还真觉如此。”

薄奚漓隐隐地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接着就听皇上道:“朕想过了,就让六伯母先回去,世子暂且留在京中一些时日,朕也好随时请教请教。”她丝毫不给他接话的机会,“自秦先生去后,朕身边还不曾有个出谋划策之人。”

好个出谋划策,她分明就是不让他回封地去。说到底也还是不信吧?

若是出的计策不好,到时背黑锅的还不是他?

薄奚漓心底想着,自也不好说出来。

靖儿此刻的心情也好了些,笑着又道:“孙全,回头告诉湘寻,往后让她过去伺候世子。得好生伺候着,否则朕唯她是问!”

薄奚漓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到底是明白过来了,面前的少年哪有半分像他府上的那些幼弟了?

才说着,外头突然一阵闷响,风随即大起来,不多时已经哒哒地下起雨来了。

宫人们纷纷关上窗户,御案前的少年嘴角依旧噙着笑,凝视着底下神色郁闷的男子。

雨点纷纷落下来,越发地大了,孟宁深吸了口气,才要冲出去,便闻得身后传来丫鬟的声音:“孟小姐——”

孟宁回头,见丫鬟匆匆跑着出来,喘着气道:“我们孙少爷说,这场雨下得急,打伞也未必撑得住,让您等雨停了再走吧。”

孟宁抿唇一笑,摇头道:“不必。”

“哎,孟小姐!”丫鬟拦着她,忧心地道,“您就听孙少爷的,若是老爷知道您冒雨走,奴婢们也是要被罚的。”

这几日孟小姐常来府上,到底是让那些流言给压下去了,老爷和少爷都欢喜得很,个个都盼着孟小姐天天来才好。是以丞相府上上下下的人,谁见了孟宁不是客客气气的?老爷说了,孟小姐来一定要伺候得好,谁伺候不好那就是不想活了。

丫鬟又怎敢让她冒雨离去?

看着焦急的丫鬟,孟宁心底无奈的笑。她来丞相府,不过是例行公事,要逼得皇上不下旨都不行!

皇上心里没她,这辈子她是不想嫁别的男人了。可是苏赢不一样,因为苏赢不会喜欢她。

“孟小姐,还是等等吧。”丫鬟哀求着。

孟宁低叹一声,终究是应了。

丫鬟欢喜地引她又折了回去,苏赢依旧还待在书房里。墨色帘子后,孟宁见他靠在椅子上,一手握着书卷,却是望着半开的窗户出了神。

丫鬟已经识趣地退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带上书房的门。

孟宁抬步上前,在他身侧坐了。他的眸光不曾收回,话语已起:“你如此皇上也是不会赐婚的。”

她淡声笑了笑:“他不赐婚,那你娶我。”

他自嘲一笑,道:“你明知道我…”

“就是因为知道才要嫁给你!”孟宁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道。

这几日,孟宁已经说了太多要嫁给他的话,苏赢此刻听了亦是皱了眉。这一次,他终究不是立马拒绝了,而是低低地开口:“你也喜欢皇上。”

从苏赢的口中说出来,孟宁的神色一僵,随即竟是释然地笑。外头之人谁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可苏赢一猜就中了。孟宁不想隐瞒了,回念着他方才的话时,才觉出里头的不对劲来。指甲微微嵌入了掌心中,孟宁惊恐地压低了声音:“苏大人你…”

他说“也”,为何会是“也”,难道还不够明白么?

怪不得所有的人都问他心底的那个男子是谁,苏赢抵死不说,原来竟是…皇上!

孟宁的心扑扑地跳着,眸子不自觉地撑大。

苏赢不曾想自己说话这般不谨慎,整张脸惨白不堪,他蓦然坐直了身道:“不是。”

他说不是,可是她分明就是不信的。

外头的雨已经“哗哗”的大,打落的花瓣落进泥水里,半浮半现的,恍惚中,还能映出匆匆而过的人影来。

书房的门被人急急推开,丫鬟满脸的雨水,话语急促:“孙少爷,皇…皇上来了!”

里头二人俱惊,孟宁不自觉地站了起来,闻得“啪”的一声,她回眸时,瞧见苏赢手中的书卷不知何时已经落地。

外头回廊上早已传来了脚步声,窗上的影子骤近,孟宁有些不知所措。苏赢弯腰捡起了书卷,略一沉思,到底是起了身道:“孟小姐若是不想见,就不必出去了。”

靖儿入内时,恰巧见苏赢自帘子后出来。他见靖儿满身湿气地进来,发丝上还沾着水汽,苏赢不觉皱了眉,已闻得靖儿开口:“就打算一直躲着不见朕?”她就知道什么告病全是假的!

他与孟宁,一个逼她同意辞官,一个逼她同意赐婚,她当真要气疯了!

苏赢的脸上没有笑,直直地跪下道:“皇上降罪吧。”

靖儿哼了声,自顾上前坐了。盯着他道:“朕都懒得降罪你!”孙全已上前解下了她的披风,才要命人取了棉帕来,却见她摆手示意不必。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苏赢的身上,开口道:“既是不想见朕,朕就成全了你。即日起朕封你为监察巡抚,给朕去下面管管那些烦心的破事。暂时也就不必回京了!”先前在御书房,倒还是薄奚漓提醒了她,既然丞相不是最佳人选,何不趁机要苏赢去?

苏赢的身子一震,随即苦涩一笑,俯身道:“微臣谢主隆恩!”他也不知还能躲上多久,皇上的这个任务正好给了他离开的机会。

第四十七章 意外来了

外头的雨滴声越发地清晰,靖儿直直地瞧着底下之人,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苏赢极力想要与她保持着距离她又岂会看不出来?如今她给他一份苦差事他应承得倒是快!

也罢了,让他离开郢京一段时日,出去走走,想通了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从始至终,靖儿都不相信苏赢会是真的断袖。她一直坚信着他不过是怕给她带来麻烦才咬死这个谎言。是以她也不想强求了,让他自个儿慢慢地去想想。

内室的传来珠帘轻撞的声响,靖儿回眸瞧去,见孟宁一脸悲戚地看着自己。靖儿心头一惊,她是闻得怜羽说孟小姐经常出入苏府,只是不曾想这个时候她会在。

孟宁随即压低了目光,上前跪下了,静静地开口:“我愿随苏大人一道离京,望皇上成全!”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此刻孟宁的心中积着几分怨恨。

苏大人心中有皇上,想来皇上也是知晓的,可皇上仍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他离京…不就和要把她指婚给东越皇帝一样么!那她也走吧,走得远远地,也让皇上清净清净!

苏赢吃惊不小,还以为孟宁是不会出来的,他才欲开口,便听孟宁又道:“苏大人不得要我照顾你么?”她的话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威胁。苏赢变了脸色,到底半句话再说不出来。那眼神里,分明就是一句:何必呢?

靖儿听着孟宁的语气也知道她是生气了,她有些无奈地开口:“朕是留不住你了?”她的性子一旦倔强起来,什么都拉不回来。

孟宁的嘴角露出惨淡的笑,她随即又低下头去:“谢皇上成全!”

靖儿没有说话,她缓缓地点头。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那明儿就起程吧。想必丞相也回了,朕正巧过去瞧瞧。”她转了身,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与那二人听的。

书房的门被悄然带上了,外头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孟宁已经起了身,见苏赢还规矩地跪在地上,她轻叹一声,俯身去扶他。他这才抬起头来,额角是涔涔的汗,整张脸一丝血色全无。

孟宁蓦地笑了笑,话语里带了一抹讽刺:“丞相下手真狠。”她也有些庆幸她爹娘没有丞相这般严苛,否则她一心要嫁苏赢,此刻必然是连闺房都无法踏出一步了。

苏赢未说半句话,背上的伤像是在一瞬间全部复发一般,痛得他差点就站不起来。皇上都给了台阶下,他偏不要,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断袖。守旧如爷爷,动用家法的时候自然就什么都狠得下来了。

孟宁扶他入内坐了,好半晌,才低声问:“明儿就起程?”

他低低应了,末了,才又道:“多谢。”

谢她没有在皇上面前说他被丞相狠狠教训了一顿,因为他也实在不想因为这点伤而在京中逗留得更久。

孟宁的眸中映着笑,他想逃离,她亦是。他们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

回廊上的绿藤已经发了芽,沾着晶莹的水珠显得越发地青翠欲滴。丫鬟引着靖儿往丞相的书房而去,靖儿却在走了一段路后停住了步子。

“皇上。”孙全小声唤着。

靖儿在廊前静静地站了会儿,突然抬步跨出了长廊。孙全一阵吃惊,忙从接过了宫女手中的伞撑开了追上去。小声道:“皇上,丞相大人的书房在那边呢。”

靖儿皱着眉,脚下的步子未收,只定定地道:“郢京热闹了一阵子,接下来又不知要冷清多久了。”

前段时间,完颜宇还在,苏赢、孟宁都在,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人。方才出来的时候,靖儿就一直在心里想着,越是想,就越是觉得难过。

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难过什么,反正此刻是一点去见丞相的心情都没有了。

“去别院吧,朕想找父皇下棋。”

孙全低头应声,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别院,却被苏贺告知太上皇正歇着。靖儿拦着没让人去禀报,遣退了众人,独自撑着伞往后院散步。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蒙蒙的雨帘让三丈开外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靖儿迈着极缓的步子走在羊肠小道上,前方的紫荆已经悄然开出了几朵,雨水顺着花瓣流下来,淹没在雨中。靖儿不免站定了步子,痴痴地瞧着。

不知为何,她竟又想起完颜宇的脸来。

恍惚中,似乎还闻得他痞痞地唤她——臭小子。

心底微微一惊,靖儿蓦地回了头,瞧见烟色的雨帘中那着了水墨长衫的男子正定定地瞧着自己。见她回过头去,他忙上前来行了礼:“参见皇上。”

靖儿的眉眼一挑,轻笑着:“倒是巧了,在这里遇见世子。”

薄奚漓似笑非笑着:“娘要先回显国,臣不过来看看路上可还有什么缺的罢了。皇上是…”他不免回眸瞧了眼,想必皇上就是来看太上皇的吧。

靖儿才想起让显宇王妃先回去的事来,便笑道:“想来世子的事情也办完了,不如就陪朕下棋吧。”

薄奚漓应了,下去让人取了棋来。

二人过亭中坐了。

薄奚漓边下边顺口道:“皇上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想着自己的终生大事了。”

靖儿嗤笑着:“六伯母让你来说教的?”显宇王妃对她关心的很,可靖儿心里却始终横着一根刺。

薄奚漓笑了笑:“说教倒是谈不上,皇上是一国之君,这个也是免不了的。东越后宫也空着,他们皇帝等了几年不也是要充实后宫了么?”

一句话,倒是叫靖儿愣住了,她蓦然抬眸瞧着他:“你怎知?”

“他走前与他侍卫说话,臣不小心听见了。”薄奚漓漫不经心地说着,他没发现面前之人的脸色渐渐地奇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