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最好了……啊……”冷不防被他在肩上咬了一口,她吃痛,转身推他,反而被他拥进怀里。

“慕程,你属狗的?”无奈实在太困,眼皮都睁不开了,干脆在他怀里钻了两钻,寻个舒服的位置再睡。如果她这时发现自己身上已换上了上好的丝绸亵衣裤,定然会惊声尖叫,然而一夜未睡的她现在平静得很,苦的是慕程,被她这么一钻一缠,两人身上只隔了层薄薄的衣衫,他都能清楚地感应到她的体温和心跳,触手之处尽是软玉温香……

他试着推开她,可是她抱得很紧,偶尔还反应过来说上梦话似的一句:“柿子,不要走,不要……”

慕程深呼吸,强迫自己把心头的绮念压下去,抱着这个一闭上眼就温顺得像猫儿一样的女人,见她额上冒出细细的汗,又取过了扇子给她扇风。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问她,可是在照月湖见到她对自己盈盈浅笑,又一句话都问不出口了。他早过了年少气盛思维直观的年岁,她没有对他解释她是何时记起他的,他也没有对她倾诉他当初是带着如何颓败哀伤地在天牢里隐匿枯思。

再多的解释,比不上一句包容。

因为,感情,是不能放在天平上去比较,究竟谁爱的比较多一点,谁付出的比较多一些的。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心甘情愿,与人无尤。

两日后的傍晚,她在竹安居的后院槐树下打了一盆清水洗头,听到有脚步声,以为是宣舞替她拿棉布过来了,头发上了皂角粉,她正拼命搓出了一些泡来,结果不小心水浇多了,害得眼睛都沾上了皂角水,她急得叽里呱啦地叫了两声。

湿了水的棉布适时地放到她手上,好让她擦拭眼睛,一双手温和有度地揉搓着她的发,带着笑的声音响起:“你看你,洗个发都洗不好——”忽然声音戛然而止,他的手指落在头维穴那道狰狞的疤痕上,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伤痕,什么时候有的?”

“都好了。”她笑嘻嘻地轻描淡写地回答,“你吓死人了,一声不吭就站在人家面前。”

“什么时候?”一勺水凉凉地慢慢淋下来,他没停下手上的动作,也没放弃这个问题。

“就是,刚回到青林山后不久……”

“谁动的手?”

梅子嫣双手拿着棉布,隐隐觉得他的声线变得冷硬起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说:“好了,柿子,我的头发应该洗干净了,你……”

他拿了一块更大的棉布一下下给他擦着发,“谁动的手?”他问。

“是……我师傅,木末老头。”

“原因?”

“事情已经过去了。”

“梅子嫣!”他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揉揉眼睛抬起头看他,他的黑眸深深地看着她,“我不计较的那些,不等于我没有权利知道。”

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蒙了一层淡金色,身长玉立的他亦然温润俊秀,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再也洗不去的沧桑,鬓边的一丝白发让她心里微微一痛,她对他释怀地笑着说:“没什么,不过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脑子里长了个虫子,木末老头替我下了一刀把虫子取出来而已。”

他怔了怔,然后吃惊地问:“不是金针,是虫子?莫非是——”

“蛊,无心蛊。”她轻松地擦着发,若无其事地说:“你不知道,据说它听到母蛊的声音爬出来的时候有多恶心,像条白胖滚圆的米虫——幸好我当时看不到。”她把棉布放到一边,拿起水盆就要走,从刚才就僵立当场的慕程从身后一把抱着她,力气大得让她踉跄了一步,“哐当”一声水盆掉在地上,溅了她一身。她不由得皱眉,埋怨了一句:“你,到底怎么了,放开——”

“不放,死都不放。”他的呼吸有些紧,“你告诉我,梅子嫣,你是不是在西戎就知道你脑子里被下了蛊而不是金针?你是不是为了跟白芷交换母蛊才让星南劫走赫连越?”

“你都猜到了,我不说了。”她想要掰开圈紧她腰间的手,可是他勒得更紧了,只听得他又说:“你为什么不对我直言?那一夜……”他忽然说不下去,手上一松,放开了她。

她笑吟吟地转身问他:“那一夜是哪一夜?本姑娘贵人事忙,不记得了。”

他定定地望着她笑得恣肆的眉眼,很认真地说:“就是那一夜。”

她渐渐敛起笑容,也很认真地迎上他的视线,严肃了好几秒,然后噗哧一声笑了,说:“傻瓜!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怎么会有那一次?!”说着双颊飞红,转身就走。

他没有拉住她,只是立在原地,一脸恍然的微笑。

慕程,你真是个傻瓜,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如果那个人不是他,素来洁身自好的她如何会以色相诱缠绵一夜?

要让赫连越死心,还要让白芷心甘情愿地交出母蛊。这笨女人怎么会告诉他,让他违反军纪私放赫连越,为三军所不容?

她后来说起,想来惟一漏算的便是宣成帝竟然会大发雷霆把他关到天牢。

他没有告诉她,宣成帝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他杀了东方恒清,东方太后一直怀恨在心,只是苦无证据,趁着他功败垂成的机会纠合朝中大臣落井下石。如果不是宣成帝,他至少落得个流放之刑。

王府被封了数月,宣成帝曾说,只要他有决心取下绥德亲王府的匾额,以后这座府邸便只是寻常人家,而他,也只是听风楼主不再是皇亲贵胄。

榴花开尽之日,他站在王府门口,思量许久后正要踩上凳子伸手摘下匾额,被匆匆赶来的她制止了。

她上前揪住他的衣袖,“下来。”

“放开。”他皱眉。

她噘着嘴,“不放,你不听话。”

站在一旁的白铉和宣舞憋着笑,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又不想错过这一幕。

她抬起脚就要踩上凳子,他无奈,只好下来,顺便瞪了白铉宣舞一眼,责怪他们走漏风声引她来。

她伸出双臂轻轻抱着他,说:“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不需要为我卸下父辈的荣宠。你是绥德亲王也好,只是听风楼主也好,我知道你的心里早已没有了怨恨……你有你该承担的责任,不须逃避;反正,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后悔?”

她摇头,“我喜欢元霜阁,明年你要摘最大颗的石榴给我吃,好不好嘛?”

她撒娇的时候喜欢拽着他的袖子,眉眼弯弯,语气温软得要滴出水来,他刮刮她的鼻子,把她用力拽入怀中,俯身擦着她的耳垂宠溺地说道:“好,都依你……”

秋天落下第一片叶子的时候,慕程对她说:“子嫣,我们成亲吧。”

她摸摸自己的短发,懊恼地说:“不要啦,梳不成发髻,戴凤冠不好看。”

每次都是这一句,慕程很郁闷,找了个御医盘问一番,随后梅子嫣便每天都被他喂上一大碗芝麻糊和黑乎乎的首乌泥丸。如是十多天后她终于怒了,叉着腰拒绝再吃,慕程坐在云石凳上冷冷的瞅着她说:“不吃?那我们明日成亲。”

“你敢逼婚,我就哭给你看!在喜堂上哭,在洞房时哭,一直哭到有人英雄救美为止!”自从慕程每天都上朝后,来往王府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她就敢赌他不舍得也不敢逼她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慕程板着脸拂袖而去。还没走出元霜阁西苑,就听到明书着急地跑来说,宣成帝的圣旨到了,美人也到了。

美人?梅子嫣瞪了一脸不安的慕程一眼,率先到大堂去,一看,眼都花了。

九位活色生香的美人在花厅里盈盈而立,登时辉耀华堂。

太监宣旨,就说宣成帝念绥德王爷府中并无姬妾,故将西乾送来的九名美女转赐慕程,希望他为慕氏开枝散叶云云。

慕程接了旨,苦笑着对那太监说:“公公能否回去禀告皇上,就说慕程体弱,无福消受美人恩,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太监摆出客气的笑容,说:“王爷客气了,皇上有言在先,王爷无妻无妾,外间有传王爷断袖,影响慕氏一族形象,故送美女来辟谣,王爷万勿推辞。咱家先行一步,王爷,告退。”

他前脚一走,慕程转身一看,身后哪还有梅子嫣的踪影?

番外二:婚姻记2

当下慕程的心一沉,对一旁的庄连道:“关紧府门,就连西墙那个狗洞都给我堵死了,让值夜的护卫巡逻时看得紧些,小心别让人给丢了!”说罢便往元霜阁方向大步走去。

“王爷,这美人如何——”那声音随着慕程身影的消失而终止,看了看面前的九个美人,庄连额边划过两根黑线,讪讪地对一旁看热闹的明书说:“这些美人该如何安置才好?听王爷口风,似乎对这些美女着紧得很,不如就……”

明书打断他的话:“庄总管你不是吧?在王府这么多年还不晓得我们王爷害怕弄丢的是谁?你还是赶紧想个办法让这些人马上在王府消失吧,不然王府不出三日,必定鸡飞狗跳!”

对上那些美人的哀怨目光,庄连额上冒出细汗,只得把她们先安置到王府最西边的厢房住着,指派些丫鬟仆妇过去伺候,待再问清楚慕程才作定夺。

不出三日,王府果然鸡飞狗跳!

问题倒不是出在子嫣身上,她仍旧嘻嘻哈哈吃得香睡得着心情愉快,好像没有任何事发生过一样,依然陪慕程吃饭、散步和下棋,不过是三天加起来说了不够十句话而已。不要误会,板着脸的人不是她,而是慕程,他还没有从她拒婚拒药的震怒中回过神来换宏大量不与她计较。

关于美人,很快就有了解决方式。

“明书,青昭和白铉,你们随本王多年,一直独身,本王未能多做关心,心中有愧。这九名美人,你们各自带走三位,享享齐人之福如何?”

明书不吭声,白铉翻了个白眼,青昭脸色微微涨红。

桃花运要来真是挡也挡不住,还一次来三个。

“公子,你知道,明书一向身子单薄,弱不禁风……”

“王爷,白铉家中那位难以交待,怕只怕河东狮吼,届时大大影响了屹罗的国体……”

而青昭慢吞吞地开口道:“王爷,我的事你是知道的,沈姑娘她前些天好不容易答应我,让我教她骑马……”

他知道,他都知道明书对美女过敏,知道白铉对宣舞又怕又爱,也知道青昭对几年前安置在别业的沈碧俦情根深种,谁都不想啃下这些美女。他“哐当”一声重重地把茶盏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怒道:“一个身子弱、一个畏妻,还有一个多情,本王清楚得很!不过是三个美人你们就消受不了,那你们的理由本王都占全了,还要放那堆女人在身边,这日子还怎么过了?!人你们挑好了,安置在王府的侍卫寓所,至于是当小妾还是丫鬟,还是洗衣妇,你们自己决定!”

这样一来,他们三个人齐齐郁闷起来了。

郁闷的结果就是,他们三个人,在同一天,都病了。病得起不了身,病得两眼无神,挑不了美人。

慕程烦恼了半天,好不容易中午眯着眼睛睡了一小会儿,忽然听得外间闹哄哄的,他猛然惊醒,头痛欲裂,隐约听得一男一女的声音好像在争执。

“好徒儿,三月之期过了,为师带你回医圣谷,你那些师兄师弟都等着见你。你还记得重华吗?他送了为师三粒回天丹,为师答应他带你回去与他一聚……”

“老头胡乱拿我去做人情,重华师兄太笨才会上你当!”梅子嫣气急败坏地说:“我是答应你去医圣谷,但是没有说是现在。”

慕程扶着发痛的额走到庭院中,只见一灰衣干瘦老头扒拉着梅子嫣的袖子气呼呼地要把她拉走。慕程不禁皱眉,走过去扣住木末的手问:“你是谁?在王府里吵闹撒泼所为何来?”

木末看着他的手,也不反抗,只是嘿嘿一笑,对梅子嫣说:“徒儿,你看上的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连我木末的手都敢碰的人?”

梅子嫣脸色一变,慕程却只是浅浅一笑,木末只觉得手上一凉,低头一看,不仅慕程的手没有发黑中毒的迹象,反而是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爬上了一条浑身碧绿小三角青蛇,蛇头正吐着红信子,对他腕上的血管虎视眈眈。他颤了颤,忽然怪叫一声,道:“徒儿,弄走它!你知道为师最讨厌蛇了!”他松开梅子嫣的衣袖,慕程伸出食指在青蛇面前晃了晃,青蛇便温顺地沿着他的手指爬上他的手腕隐入袖中。

木末躲到梅子嫣身后,慕程对他谦恭地行了一礼,道:“晚辈慕程,见过木末前辈。”

“臭小子拿蛇吓我,徒儿,你替为师捉几头猫头鹰回来养养,哼,我就不信我木末就怕这蛇了!”

“青蛇不怕猫头鹰。”梅子嫣故作神秘地在木末老头耳边嘀咕。果然,木末的脸色又是一白,她又说:“不过青蛇也有怕的物事。”

木末眼中精光一闪,梅子嫣嘻嘻一笑:“就是你徒儿我啊!你不逼我跟你走,它就不会拿你怎么样。”

看着老头兴奋的表情一点点烧成灰烬,慕程心下好笑,对一旁的总管庄连说:“去把府中三十年的陈酿花雕拿一埕来,让枕碧楼的厨子做一道他最拿手的红烧蹄膀,还有葱油白玉鸡和桂花清蒸鲟鱼,昨日吃过那道酿龙醅泉水豆腐也不错……傍晚时分在访云居前荷池旁设宴,本王要好好招待木末师父。木末师父,可对你的胃口?”

他对木末所知不多,只偶尔听她提起,他极爱花雕。

木末轻咳两声,站正了身子板起脸点了点头,“看在徒儿的份上,我就赏你个面子……徒儿,这里有什么好去处带为师去逛逛?”说着便拉了子嫣到别处去,王府中新开辟出来的十丈见方的鱼池中锦鲤色彩斑斓,花木池沼布置得新颖别致木末:“老头,是我爹让你来的吗?”

“他说了,如果你还没嫁的成,就让我把你带到医圣谷去。我说徒儿,这慕程人是长得不赖,就是脾气差了些,居然想拿毒蛇咬我,我一千个一万个反对你嫁给他。”

“反对无效。”她笑眯眯地说,“你信不信你真要是把我带走了,他会一把火烧了医圣谷?”

“女生外向,梅继尧这回要亏大本咯……”

梅子嫣莞尔一笑,天色将晚,她带着木末到了访云居前,四周宫灯明亮,酒席已经摆好,老远就闻到花雕陈酿扑鼻而来的醇香。木末再也不掩饰脸上的笑意,瞅着拿酒对慕程说:“小子还是有点心意……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慕程连忙给他满上一杯,眼睛却是看着梅子嫣,见她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他才松了口气,像放下心中大石。

“多吃鱼,这鱼新鲜得很,桂花的香味也很浓。”慕程说,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梅子嫣心里甜丝丝的,伸手就把碗推出了一些,不料慕程却向着木末老头的碗里放下,“师父尝尝这鲟鱼,民间百姓喜欢它的鲜甜,贵价以求,平常难得打到一尾,今日托师父的运气,才能尝得佳肴。”

梅子嫣的脸冷了几分,扁着嘴有些生气。平素不见他对谁讲过这般的好话,今日才发现他逢迎之词亦可讲得滔滔不绝恭顺圆滑而不显造作。可是他到底还要摆那张万年冰山的臭脸摆到什么时候?!

腹中没多少东西,她便已经三杯花雕入腹。

酒过三巡,酒量本来就不怎么好的木末就开始天南地北的什么都扯来讲一番。

“徒儿,你答应为师的还算不算数啊?你说过我治好你的头疾后,随我回医圣谷陪我两年,小没良心的,亏师父我还把雪山上的千年雪貂剥了皮做了顶御寒的帽子给你,”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定雪貂皮帽,“你这笨丫头,伤口愈合没多久,头发都还没长长,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屹罗,你就不怕冬天一到你一不小心就惹了头风之症?这帽子,给为师好好拿着……”

“师父……”梅子嫣接过帽子,心里好一阵感动,还没说什么,木末见着慕程给他倒酒,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子,我徒儿长得美不美?以前她在医圣谷呆过一年,谷中的那些小伙子把她宝贝到天上去了,不过,可惜啊,她偏偏喜欢随生那小混蛋……”

“师父!”梅子嫣酒醒了几分,看见慕程的脸在宫灯光芒下暗沉了几分,不由得埋怨道:“陈年旧事你还拿出来说做什么?”

“那小混蛋一口一个梅宝,可是压根儿没把她当宝……慕程,老头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最宝贝的徒弟,偏偏她要喜欢你,还受了那么多的苦,为你流了那么多眼泪……要是以后你再让她哭,我老头……饶不了你……”

慕程颔首,“在下谨遵师父教诲,师父放心,慕程晓得。”

“你醉了,老头,少喝点。”梅子嫣按住他拿起杯子的动作,木末推开她的手说:“你才醉呢!”木末指着她说道:“老头我比谁都清醒,我还记得徒儿你九个月前被我剃光了头发像个小尼姑时的滑稽模样,也还记得你昏迷了十天都在喊着他的名字。明知道不能受冻,说了不许天天洗头,你还偏要,你以为师父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着多洗头你的头发能疯长……”

梅子嫣伸手去捂木末的嘴巴,可是已经太迟了,该听的慕程都已经听到了,黑眸无端幽深了几分。木末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后醉成一团泥趴在桌子上,庄连让人把他扶下去休息。梅子嫣看看慕程,只见他脸色沉静如水,灯下五官轮廓蒙上柔和的光影,直挺的鼻梁弧度恰到好处的下巴,从侧面看来线条是那样的跌宕有致,沉稳中透着坚毅。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杯中的花雕酒,似在凝神想着什么,梅子嫣酒意上头,刚才那郁闷之下都忘了灌了自己多少杯酒了,站起来想要离座,右手却慕程稳稳拉住。

“子嫣,”他缓缓开口,梅子嫣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怎么会听到一丝心痛的感觉?“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番外三:真正的大结局

她薄醺的脸色绯红,转过身子双手从后面绕上慕程的脖子,头软绵绵地枕在他肩上,嘴唇无意擦过他的耳垂,热热的气息喷在他脖子上,说:“只要,你不再跟我说分手,以后,我发誓,什么事情都不瞒你,好不好?”

坐在红木圆凳上的慕程闻言浑身一颤,她又说:“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有多痛,多难受……我回到青林山,等着头发长长的日子,很难熬。怕你那句分手成了事实,怕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可是我又不能让你看见我那么狼狈那么丑的样子。”

“傻丫头,”他双手握紧她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夜色掩住他眼眶的微微发红,声音低沉而伤感,然而还是勉力笑了笑,说:“我会嫌弃你么?”

她摇摇头,也笑了,“不是怕你嫌弃我,是怕你看见我那个样子会心痛。”

一滴泪悄然滑落眼角,慕程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心潮的起伏,她发烫的脸在他冰凉的耳廓处轻轻蹭了蹭,说:“我等头发长出来等了六个月,你就不能多等我几个月?梅子嫣想当慕程的新娘,想当他眼中最美丽的新娘,可以吗?”

慕程一言不发,默默地站起来拥她入怀,他抱她抱得很紧,低头轻吻着她的短发,她只觉得有什么凉凉的水滴落在她脖子上没入丝质薄衫,他在她耳边喃喃道:“梅子嫣,你发誓,你的这辈子和下辈子都是我的。”

“好,我发誓……”

他和她的这辈子还很长,他们还有很多可以厮守的时光,他们可以在早春细雨蒙蒙的日子去游湖垂钓,可以在三月梅子结了的时候酿几坛青梅酒在地下埋着以待来来年开春时取来共酌,五月喝雄黄酒吃粽子,九月登高插茱萸,第一场雪来到的时候她袖子中放一个手炉,除夕夜和她守岁……

终于,他又等了她三个月。三个月后寿王让人把她接到府中,以义女的名义待嫁。

农历十月初六,天都绥德亲王娶妃。

没有人马喧嚣鼓乐齐作的迎亲队伍,也没有美轮美奂气势浩大的五彩宝莲伞,但是绥德王府前的十里长街铺上了一长宽的大红锦绣,五彩的花瓣洒了一路。身着大红吉服气度高华的绥德亲王牵着子嫣下了车??,缓步走在铺着红绸和鲜花的路上手温暖而有力,指尖传来微热的温度,诉说着坚贞和安宁,她只觉得安心,只觉得这一生,就是这样和他一起走下去,真的很好……要有多厚重的缘分,才能在最美丽的时候遇见你,没有错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处风景?圆觉寺外风声竹影中身边人压低声音喊了她一声:“子嫣?”

“嗯?”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我究竟是怎么遇见你的,你呢?”

“我在想起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她曾对他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只为你而来。

当时只道是寻常。

一年后。

西戎户部重臣霍布海兰带使团来访,与宣成帝商议边境贸易流通。这两年西戎的动乱平息了不少,大部分叛离的势力和土地都被赫连越凭借着雷厉风行恩威并施的手段一一收回。他让霍布海兰带着盟书来访,请求宣成帝派出铸铁建筑织染等行业的工匠数十名前往西戎三年交流传授技艺,西戎愿向屹罗称臣,每年岁贡,保边关平安。

朝野纷纷议论,看来元武国主这次是下了决心安定民生发展国本了。条款议定之日,宣成帝在天都皇宫玉冕宫设宴款待西戎使团,命令一众大臣偕同府中家眷入宫参与盛宴。

“绥德亲王王妃到——”

慕程发束白玉金冠,一身月白亮缎蟒袍,上绣四爪金龙,腰间玉带缠身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度高华,站在他身旁的女子,发黑如墨,松松的挽了个倭堕髻,髻上斜插了一支五宝旋光琉璃钗,耳上缀着同色长串的琉璃耳坠,辉映着白腻细致的肌肤,使之蒙上一层浅淡温润的光泽。再没有多余的饰物,只在光洁的额上用朱砂笔描着一朵嫣红如血的梅花,柳眉轻染黛色纤长有若远山,凤眸狭长而妖娆,眸色微褐而清透,瑶鼻檀口,樱唇丰润。身上内衬一件黑色薄绸抹胸,点染胭脂色的泼墨梅花,斑斑点点黑红相间明暗相交,更显得胸前大片肌肤冰肌雪色,月白束腰上系着墨玉如意丝绦,一裘亮缎襦裙上覆同色水绡纱,衣襟袖口亦是黑红相间的花纹,华贵而大方。

那样的一裘华丽的衣衫,穿在她身上,却没有把她压下去半分。

本在寒暄笑语的朝臣宾客,在慕程和她走进来时,竟都不自觉地安静下来,望着他们的眼神有惊愕,更有艳羡。这是慕程第一次带她公开露面参加这种盛宴,传说中绥德王妃是个极无妇德的善妒女子,绥德亲王不敢纳妾,贴身侍女都遣走了,甚至连皇帝赏赐的美人也都赐给了属下。通常心地不好的女人面相也会长的极丑,以讹传讹,这王妃的模样在大部分人的心目中便与钟无艳无异了。

却不知,原来竟是这样一个美得妖娆艳得不可方物的女子。

一时间鸦雀无声。

挽着他的手,她笑意盈盈眼波流睇,拜见过宣成帝,她便随着入座在白玉阶下其中的一张几案。宣成帝和陈贵妃居于玉阶之上,阶下分作两列,方桌两两相对,中间空出的地方有乐伎舞姬演奏旋舞,丝竹之声入耳,佳人衣香鬓影迷人。

“待会儿不能喝酒。”他一边对着身旁的同僚微笑致意,一边小声地咬着她耳朵说道:“还有,煎炸的东西不许吃,生冷的东西也不许吃。”

没听到一声埋怨或是反抗,他怔了怔,转过脸去看她,只见她愣愣地看着对面西戎使臣中一位穿着西戎短袍三十上下的男子,那男子迎上她的目光,冷冷的,却并不陌生。

他的心蓦地一紧,不动声色地问她:“子嫣,你认识那人?”

“库安。”她说,“一位故人。”

他本不想带她来此,可是把她一个人留在王府更让他心里不安,虽然听风楼已经确定赫连越不在使节团中,也调查过使节团的使命只是结盟,赫连越好像已经彻底地忘却了梅子嫣这个人,声名显赫的元武国主终于不为美色所惑,勤于国事励精图治,两年前得了第一位皇长子,下了第一份大赦天下的诏令,也有传国主与皇后感情日笃,极少宠幸后宫妃嫔,烈火教作为国教的地位回复了稳固等等。

她垂下头,不再看库安。宫娥陆续上菜,只听得上座的宣成帝问西戎使节道:“霍布海兰大人,我屹罗美女的歌舞较之西戎如何?”

霍布海兰微微欠身答道:“屹罗美女柔美多情,舞姿曼妙,我西戎民风粗犷,喜欢在篝火前随心情而起舞,男女老少情意相通,动作率性自然,比不上屹罗的舞姿生动。”

宣成帝微笑,“既然如此,朕将适才的舞姬送与元武国主,还望霍布海兰大人一路上好生照料。”

“谢皇上。”霍布海兰答道,“臣下自当向国主转达皇上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