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花开花谢,浮云不尽,我出现得刚刚好,凝儿,你说是吗?”

裴夫人依偎在男子怀中,又落下泪来:“是,是……你总能将每句话都说进我心底去,为什么,为什么他就做不到呢?”

“所以你才病了,才会等到我,我倒庆幸,他是那个不懂你的人……”

两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喻剪夏再懵懂无知,也稍稍明白了什么,她脸色发白,如坠海水之中,一颗心浮浮沉沉,后背都出了一片冷汗。

就在这时,她肩头陡然被人一拍,扭过头,正对上裴云朔俊朗含笑的一张脸,“夏夏,你在这里干什么?”

喻剪夏吓得双腿都软了,一把扯住裴云朔的手,身子颤抖间,脱口而出:“哥哥,我想去吃云片糕,你带我去买好不好?”

她那时鬼迷了心窍,不知脑子里乱糟糟地装满了什么,她只想快点和裴云朔离开那里,只想将那番她不该听到的对话,远远抛在身后,再也不要记起一字一句。

似乎这样做,一切就都是假的,就都不会露出裂痕斑斑的丑陋一面。

他们所有人的日子都依然能够过下去,大家都会好好的,他还是她的哥哥,她也还是他的“夏夏”,一切都不会改变。

多么稚嫩天真,到底不过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懂些什么呢?只会下意识地逃避。

却不知道,有些东西,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

冰室中,喻剪夏脸色苍白,抱着昏迷的裴云朔,双眸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又望见了那一年,那个惴惴不安守着秘密,整夜整夜都无法入睡的自己。

“我后来常常在想,如果我能早点把这些东西告诉哥哥,或许,或许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惜没有如果,有的只是千疮百孔的现实——

一年后的初夏时节,喻剪夏的父亲,带着裴云朔的母亲,私奔了。

他们的计划很缜密,以至于喻剪夏与裴云朔醒来时,都已经身在那辆奔向远方的的马车里了。

喻剪夏的父亲用药迷昏了他们,将他们悄无声息地带出了镖局。

那时裴大当家正接了一单大买卖,领着镖局上下出门走镖去了,这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前脚刚走,后脚那裴夫人就与喻郎私奔了。

暗中苦苦相爱的一对男女,几乎没有丝毫犹疑,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镖局,快马加鞭地就往城外奔去。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如他们所预测的一般,长相厮守的日子似乎就在眼前,只是他们唯独没算准的一点就是,裴云朔的反应竟会那样激烈——

他在马车上醒来后,彻底崩溃,整个人都快疯了般,将那喻郎狠狠推开,“滚开,不要碰我,让我回家,我不要离开镖局,不要离开我爹……”

醒来后的喻剪夏也吓傻了,脸色煞白,像掉进一场深不见底的噩梦中。

马车里,裴夫人上前想要安抚住自己的孩子,满眼含泪道:“朔儿,我的好朔儿,如果你一定要跟你爹,就不能再留在娘的身边了,你自己想清楚,你难道真的忍心跟娘分开吗?”

裴云朔浑身颤抖得不成样子,紧紧抓住他娘亲的手不放,哭得撕心裂肺:“娘,我们一起回家吧,你不要走,爹如果回来发现我们不见了,他会很伤心的,你不要扔下爹,求求你,不要跟别人走,求求你了,不要走……”

裴夫人心疼地搂住了儿子,秀美的脸上却满是决绝之色,“不,娘不会回去的,那座牢笼,娘既然逃出来了,就再也不会回去了……”

是的,牢笼,裴门镖局对于裴夫人来说,就是一座望不见尽头的牢笼。

毕竟,一辈子那么漫长,却要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一同度过,实在是太痛苦了。

裴夫人并不爱自己的丈夫,也就是裴云朔的爹,她嫁给他那么多年,与他说过的话,加在一起,都还不及她跟喻郎短短两年说的话多。

她嫁给他,纯粹是因为家中想要报恩,因为裴大当家早年押镖时,曾在山贼手中救下了他们一家,她父母为了报答恩人,才让她嫁了过去。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过她,她想不想嫁?

母亲只是在她出嫁那天,握紧她的手,告诉她,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只要男人对自己好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情爱”这种东西,慢慢相处下来,日子久了自然就会有的。

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

可惜,裴夫人根本做不到,她根本无法欺骗自己,不爱就是不爱,再怎样委曲求全,咬牙隐忍,她也还是没法逼自己跟一个不爱的人生活。

她每天都过得不开心,她是一个出自书香门第的才女,有着最细腻的内心与情感,可她的丈夫,却恰恰是世上最不解风情的男人,木讷寡言,粗陋无才,从未走入过她的内心。

她被困在镖局中,就像一口几近枯涸的井,死气沉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丁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所以她“病”了,是无药可救的心病,而“治愈”了她,让她重获新生的人,正是喻郎。

这个能与她聊上一天一夜,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丹青琴艺门门精通,风雅无限,与她志趣相投,对她呵护倍加的男人。

他懂她,这是最让她热泪盈眶的地方,好像在茫茫人海中,两个孤单的灵魂,终于遇上了彼此。

从此密不可分,从此生命交融,从此谁也无法再将他们分开。

裴夫人是下定了决心要跟喻郎走的,纵是她最疼的孩子裴云朔,也丝毫无法动摇她的决心。她想,总有一天孩子能够明白她的苦衷,原谅她,接纳她与喻郎的结合。他们四个人,可以再组建成一个新的家庭,也可以过得很美满幸福。

但是,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如血残阳下,裴大当家领着大队镖师追了上来。

或许真是命中注定,当时裴大当家的镖队才出城门不久,就发现有一样重要的货物遗漏在了镖局中,他们赶紧派人去取,这一取,就传回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夫人与那“毒医喻郎”,还有两个孩子,都一同消失了镖局中,哪里也找不到,奶娘和下人们都急疯了!

裴大当家瞳孔骤缩,猛然握紧手中的缰绳,他虽然木讷寡言,却并不愚笨,当下铁青着脸,只硬梆梆地扔出一句话:“出城之路有三条,听我命令,分头去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们追回来!”

镖队立刻分作了三股,而最最凑巧,如天意一般的是,正好是裴大当家所率领的那一队,在斜阳中追上了裴夫人与喻郎的马车。

那时裴云朔像是溺水之人在最后的时刻,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绝望的眼中骤然迸射出光芒。

他身子整个都探出了车门,对着后方浩浩荡荡追来的镖队,望着为首跨坐于马上的那一道熟悉身影,不顾一切地嘶喊道:“爹,爹你快来拦住娘,不要让她跟别人走,爹,快带我回家……”

他死死扒着车门,怎么也不肯松手,那驾车的喻郎扭头想要来拽他,却被他狠狠甩开,那喻郎情急之下,正想用针将他扎昏时,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他一个挣脱,奋不顾身地就跃下了马车。

裴夫人在车上脸色大变,凄厉喊道:“不,朔儿!”

喻剪夏也煞白了一张脸,不要命地探出脑袋,“哥哥!”

她心痛如绞,来不及想太多,竟跟着飞身一跃,电光石火间,也跳下了马车!

这回是驾车的喻郎大惊失色:“剪夏!”

两个孩子滚作了一团,在飞扬的滚滚尘埃中,只听到镖队携风逼近的声音,裴云朔嚎啕大哭:“爹,爹!快去拦住娘,不要让娘走……”

他身上还流着血,头上脸上都是触目惊心的刮伤,那裴大当家立刻翻身下马,抱起了尘埃中的两个孩子,防止身后的车马镖队踩到他们。

一片混乱间,那喻郎却是当机立断,一伸手,将哭成一个泪人似的裴夫人重重推回了车厢中,红着双眼厉声喝道:“走,不要看了,再不走就晚了!”

他长鞭一扬,驾着马车而去,头也不回,是那样刻骨剜心的决绝!

裴云朔一声嘶吼,猛地挣脱父亲的臂膀,跌跌撞撞地追入风中,满脸血污,眼睁睁看着那马车远去,终是在血色残阳中,跪倒在地,仰头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

“娘,娘你回来,不要扔下我——”

第20章 寻找出口

“哥哥回到镖局后,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头发就全白了,医书上也曾记载过这样罕见的病症,都是受到了极度的刺激才会发生的,我知道,从前那个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这场变故几乎彻底摧毁了裴云朔,他一夜白头后,性情大变,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爱说爱笑,意气飞扬的少年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乖戾阴郁,满腔恨意,仇视所有人,尤其是……喻剪夏。

他再也没有叫出过那声“夏夏”,从此之后,他最讨厌的就是夏天。

两年前的夏天,喻剪夏来到了他身边,两年后的夏天,他却永远失去了母亲。

似乎是喻剪夏的到来,才换走了他的母亲,一切的不幸都是由“夏”开始。

他讨厌喻剪夏的名字,讨厌喻剪夏对他隐瞒真相,更讨厌喻剪夏……那张脸。

白皙秀美的模样,尖尖的下巴,秋水般的一对眸子,眼尾处还有一粒细细小小的红痣,楚楚可怜,不经意地一挑就能将人心魂都勾走似的。

这张脸,实在同她爹生得太像了,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裴云朔每回见到她,就会想起自己母亲是怎样被那个男人带走的,恨意便会如潮水般,疯狂地涌上心头。

他仿佛入了魔怔,他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这样一张脸,迷惑了他的母亲,让他的家一夜破碎,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将所有恨意都转移在了喻剪夏身上,连碰都不让她再碰一下,“滚开,不要靠近我,我头发全白了又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我就算死了也同你不相干,你为什么要从马车上跳下来,你当初就应该跟你那个爹一块滚的……”

各种偏执粗暴的话,像刀子一样狠狠刺向喻剪夏,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关键时候,还是裴大当家站了出来。

他喝止了裴云朔的怒火,让他不要迁怒在喻剪夏身上,还牵过满脸是泪的喻剪夏,走到院中,蹲下身,在月下对喻剪夏道: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哭,也不要……怪阿朔。”

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男人,月下眼眶也红了一圈,不知该怎么开口:“他只是,只是失去了母亲,又得了怪病,一下子太难过了,请你……原谅他。”

喻剪夏怎么还有资格谈“原谅”二字呢?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罪人,看着月下仿佛憔悴了十岁的裴大当家,她心如刀绞,一下扑进了他怀里,泪如雨下:“裴叔叔!”

从那以后,喻剪夏就被裴大当家收留在了镖局,这个善良宽厚的男人,从头到尾,没有责怪过她一句,反而还给了她一个家。

裴叔叔越是这样好,喻剪夏就越觉得愧疚无比,她恨自己的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伤害裴叔叔,伤害哥哥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对她绝情不顾,将她狠心抛下,策马扬鞭而去,连头也未回一下。

但她最恨的还是自己,为什么当初不早一点将听到的东西说出来,为什么要一直隐瞒着裴叔叔和哥哥,如果她早点说出来,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最坏的一步?

她陷在深深的自责之中,根本没有脸面待在镖局了,可她无处可去,更不想离开哥哥,她只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镖局里过着一天又一天。

自从裴夫人“私奔”后,镖局上下看她的眼神,就变得怪异起来。

她的身份,从原来裴云朔形影不离的“小媳妇”,陡然之间变成了“奸夫”的女儿,除了宅心仁厚,将所有痛苦都自己咽下去的裴大当家,还有谁会待她如从前一般?

她心知肚明,只能咬紧唇,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就连每顿饭她都不敢吃太多,也从不敢开口要求任何东西,生怕讨人嫌。

她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尴尬的存在了,她害怕有一天会被赶出镖局,那样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我这些年一直在钻研医书,苦苦寻找能够治愈哥哥少白头的方子,可是哥哥不让我治,甚至不让我碰他一下,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不该出现在哥哥生命中的灾星,我给哥哥带来了太多的不幸……

“包括后来他替我顶罪,被罚进了惊蛰楼里,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不想让哥哥受伤,只是想保护哥哥,可好像最后总是会害到他,如今甚至还连累他跟着我一同进了这一线天,身受重伤,我或许真的就是一个不祥人……”

辛鹤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霍然站起了身,“剪夏师姐,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这些根本都不是你的错!”

她神情有些激动:“千错万错只能怪你爹和那裴夫人,心中只有他们两人的情爱,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自私自利,没有一丝责任与担当,说起来,你明明也是受害者啊,这白毛根本就不应该这样对你……”

“不。”喻剪夏泪眼蒙眬,抱紧了昏迷的裴云朔,俯身贴近他的满头白发,“哥哥心里比谁都要苦,他才是最可怜的人,无论他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怪他的……”

“可是,你也很可怜啊,你明明……”

眼见辛鹤语气愈发急切,骆青遥忙在身后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小鸟,别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与执念,不是谁都能轻易放下的……”

他看向喻剪夏与她怀中昏迷的裴云朔,眸含叹息,摇了摇头,目光扫向偌大的冰室,将话题转移开来,“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得快点找到出口,离开这里才行!”

辛鹤被骆青遥拉住,知道他的用意,自己也不想将喻剪夏“逼”得太过,只能将心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深吸口气,一个弯腰,利落地捡起了地上的捣衣棍。

“对,先出去再说……”

如今他们几个人里,骆青遥“中毒”,裴云朔昏迷,喻剪夏又那样柔弱,能“派上用场”的,看起来只有她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辛鹤不由将手中的捣衣棍握得更紧了,双眸灼灼:“我来想办法,我来找出口,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会将你们带出去的!”

月色清冷,寒风呼啸,树影婆娑,一线天外,惊蛰楼与前院的两帮人,仍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着。

即使已是半夜时分,却无一人回去休息,只因一线天中,困着他们两边都最为重要的人。

许多弟子有些撑不住了,三三两两地靠在树下,有人过来劝一直站在寒风中的姬宛禾,“宛姐,先过去休息一下吧,这里风大,你会受凉的……”

姬宛禾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线天,红衣随风飞扬,身子一动不动,薄唇紧抿间,一句话也未说,只是对不断来劝说她的人,坚定地摇着头。

这副“望夫石”的样子,叫月下不远处,坐在树下休息的岑子婴都有些纳罕了,心中啧啧奇道:“这母老虎难道是喜欢那小子,这么紧张?”

姬宛禾自然不知有人正在背地里腹诽不已,替她乱搭红线,她只是直直望着那一线天,唇边喃喃着:“老遥,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你爹娘都还没回来呢,千万不要让他们见到一具尸骨,一定要好好活着啊,拜托了……”

冰室中,辛鹤已经将整个岩洞都摸索了一圈,最后却依旧回到了喻剪夏与裴云朔,也就是她和骆青遥,一同掉下来的地方。

那面岩壁早在喻剪夏与裴云朔掉落下来的瞬间,就已恢复了原样,没有丝毫裂开过的痕迹,无论怎样敲打撞击,也没办法再打开那条通往外头的暗道。

看来这处机关只能从外面触发,让上面的人掉落下来,却无法帮助他们从这里离开。

不行,一定还有别的出路!

辛鹤心头燃起一股烈烈火焰,强烈的信念支撑着她不知疲倦地探索着,这里加上她一共有四条人命,她必须要找到出口,必须要活着离开这!

所幸那酒儿果能给她充饥,饿了就吞下几个,肚子里暖乎乎的,也就不觉得多累多冷了。

可骆青遥的情形显然不太好,自从吃下那酒儿果后,他脸上就总是红一阵白一阵,额上冷汗涔涔,脉象也紊乱得很,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乱窜一般,连喻剪夏也束手无策,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青瓜,你坚持住,我肯定能很快找到出口的,你不要倒下啊!”

辛鹤呼吸急促,见骆青遥一脸难受的模样,不由凑上前,抱住他发烫的脑袋,握紧他一只手,又想将内力传至他体内。

可是这一回,骆青遥忽然脸色大变,身子剧烈一颤,将她一把推开,又猛地吐出一口热血来!

“青瓜!”

辛鹤瞳孔骤缩,慌乱不已,喻剪夏忙上前替骆青遥把住脉,喂他服下一颗定心丸后,扭头对辛鹤摇头道:“不能再给他输内力了,骆师弟现在脉象很混乱,承受不起外界任何刺激了!”

辛鹤呆若木鸡,一颗心剧烈跳动着,在一旁手足无措,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青瓜,你别吓我啊,青瓜,说好了同生共死的,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她咬咬牙,又继续捡起地上的捣衣棍,下定决心道:“剪夏师姐,你照顾好青瓜和白毛,我继续找出口!”

说找就找,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了,辛鹤围着那处岩壁,死死研究着,头上都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了。

另一头,骆青遥的情形总算稍稍稳住了,喻剪夏抱着药箱,心神紧绷地守在他与裴云朔身旁,一点也不敢松懈。

冰室中正陷入一片焦灼的气氛间时,岩壁那边,却忽然传来了辛鹤兴奋的一声:“我找到了!”

喻剪夏眸光一亮,只看到辛鹤猛地回过头,激动道:“外门,原来这是外门!”

她在他们掉落下来的那处岩壁周围,极其隐蔽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符号,那符号旁人或许认不出来,她却一见便知!

因为这正是在琅岐岛上,小越哥哥曾教过她的密室机关术!

“这里原来是一个四象门密室!”

“四象门?什么四象门?”喻剪夏听糊涂了。

辛鹤兴冲冲道:“对,就是四象门,活门、死门、内门、外门!”

“剪夏师姐你看,这个标识代表这一处是外门,也就是说只能从外面开启,无法从里面触动机关。”

喻剪夏心思剔透,一点就通,立刻道:“那‘内门’就是只能从里面触动,无法从外面触动?”

“对!”辛鹤继续兴奋道:“还有活门跟死门,活门就是两边相通,内外都能出入,死门就是只能用一次的机关,一次即毁,不给后来人机会进出……”

不远处,靠着岩壁休息的骆青遥,听到辛鹤的声音在冰室中回荡着,心头也燃起丝丝希望,嘴边喃喃着:“小鸟,这回全靠你了……”

辛鹤还在那继续分析道:“这里既然是一个四象门密室,那就只要找到另外的活门与内门,就有机会出去了,等我来算一下就知道了!”

她说着,左右望了望,忽然灵机一动,拿起了手中的捣衣棍,开始往岩壁那里丈量起来。

笔直的捣衣棍像一把木尺般,辛鹤埋着头,从岩壁那处机关的位置,一路往冰室中央丈量,一边比划着,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道:“一棍子,两棍子,三棍子……”

这捣衣棍摇身一变,竟完全成了一个测量工具!

岩壁边上的骆青遥哑然失笑,看着辛鹤拿着那捣衣棍,忙前忙后,四处丈量,得出一个又一个数值,他不由在心中也帮她默默记下。

可惜数值有了,纸笔却难寻踪影,辛鹤抓抓脑袋,又是灵机一动,忙不迭地摘下一堆酒儿果,一股脑儿碾碎了,用手指蘸着那果汁,充当墨水,往光滑的冰面上开始计算起来。

那运算显然很复杂,她屏气凝神,一算就是好半天,脑中飞速转动间,手指都要刮伤了。

喻剪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旁边不时为她擦一擦头上的汗水,骆青遥倒是记住了方才测量的各个数值,不时出声提醒一下辛鹤,末了,遗憾叹道:“若是我义父在这里就好了,他是天算奇才,什么样的难题交给他,都能迅速解开……”

可惜付相不在,只有对算术毫不感兴趣的辛鹤,她一边着急算着,一边在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在琅岐岛上,就多跟小越哥哥学一些精妙的算法,也不至于现在这样焦头烂额。

那时在岛上,她最喜欢练武,其次是小越哥哥教的那些岛外的文化,诗赋古籍,地经风俗什么的,所有内容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算术这一门,一算就脑仁儿犯疼。

小越哥哥当时给她布置了好多作业,她都是马马虎虎,一点也不用心,乱七八糟地随便做完,就交到小越哥哥那里去,还挨了他好多次批评,可她总觉得用不上那些复杂的东西,还是拳头最管用,哪里知道今日会在这冰室之中,要用这东西来救命!

果然什么都要好好学,不能大意马虎,辛鹤一边在脑中拼命回忆小越哥哥教的那些东西,一边焦头烂额地算着,手指都快要抽筋了。

终于,不知过去了多久,冰室中响起她“苦尽甘来”的一声:“我算出活门的位置了!”

喻剪夏与骆青遥心头同时一颤,也跟着激动不已,眼中燃起了一道光亮。

他们看着辛鹤拿着那捣衣棍,站在冰室中央四处望了望,确定了方向后,又埋头贴在地面上,一棍子一棍子开始测量起来。

有了确定的数值,活门的位置很快被找到,只是当辛鹤兴冲冲地抬头时,整张脸都瞬间煞白了——

那原本应当是活门的位置处,像是遭遇了战火的袭击与焚烧,彻底坍塌,只剩下一堆乱石了,机关完全被毁掉,根本没有出路了!

“完了,活门没有了……”辛鹤面如死灰,握着捣衣棍的手剧烈颤抖着,她发丝凌乱,一身狼狈,从头到脚脏兮兮的,盯着那堆乱石呼吸急促,眼眶都泛红了。

“小鸟,你别急,别急……”骆青遥远远望着辛鹤发颤的背影,担心她想不开,一时间被彻底击垮,正想再开口安慰她时,那道背影却猛地一动。

辛鹤忽然抬起衣袖,狠狠抹了下眼睛,重燃斗志般,咬牙切齿道:“活门没了,还有一道内门,大不了再算一遍,我就不信老天爷真要赶尽杀绝!”

第21章 生死一线

夜色萧寒,风掠四野,大队侍卫在林中不断搜罗着,当先一人脸色沉沉,眉头紧锁,正是大步向前,一刻也不停寻找的鲁行章。

有侍卫队首领追上来,凑到他跟前,欲言又止:“鲁院首,先等等,不要再往里头去了……”

鲁行章回过头,衣袂随风飞扬,依旧是一张冷峻的“判官”脸。

那侍卫队首领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鲁院首,这里实在太冷了,阴气森森的,危机四伏,弟兄们就算打着火把都有些看不清路了,个个又大半宿没睡,疲倦不堪,难以支撑,这看情形一时半会儿也是找不到人的,不如,不如先收队回去,明天白日里再来……”

“明日再来?”鲁行章陡然拔高了语调,一双虎目像要吃人一般,“明日再来是想给那帮学子收尸吗?

“你也知道危机四伏,这里整整困了四个宫学弟子,他们处于何等险境之中,至今还是生死未卜,你跟我说冷?才找了半个晚上,就喊苦喊累,想着要收队回去睡大觉?你以为人命是儿戏吗?”

那侍卫队首领被吼得一哆嗦,鲁行章眸光愈厉,扬手一指,掷地有声:“要是不想干了,现在就可以把腰间那块侍卫牌子扯下来给我,我二话不说,立刻准你滚回家睡大觉!”

他字字尖利如刀,凶狠地回荡在每个侍卫耳边,“还有谁想走的,站出来告诉我,交了牌子就滚吧!”

那侍卫队首领吓得面色煞白,身后的手下们也个个都被震住,他们都听过鲁行章的响亮“名头”,却是头一回这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那首领一激灵,忙摇头道:“院首息怒,我们接着找,接着找……人没找到,我们绝不离开!”

“那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鲁行章一声怒吼下,侍卫们逃命一般地刹那散开。

鲁行章一口气这才顺了顺,目光落在了远处,一直蹲在一棵树下,一动未动的叶少傅身上。

他似乎在聚精会神地研究些什么,鲁行章走了过去,沉声道:“叶少傅,你可是有什么发现了?”

原本叶少傅坚持跟着侍卫队进一线天时,鲁行章是如何也不肯答应的,还是叶少傅自己主动强调,他在入宫学前,走南闯北,喜欢到处游览山水景观,探索天地奥秘,什么深林大川他都去过,对这些地方,他比一般人要了解多了。

鲁行章那时还有些将信将疑:“你不是教乐理一门的吗?”

叶少傅挠挠头,干干一笑:“院首,说实话,乐理我就是个半吊子,只认得个宫商角徵羽,哪教得了学生啊?地经才是我的拿手强项,那时刚进宫学,惊蛰楼里正好缺乐理少傅,我稀里糊涂地就被分了过来,一直想跟贤师堂里反映,让我改教地经一门呢!”

惊蛰楼这样特殊的地方,不知来了多少拨老师,又被学生赶走了多少拨,能坚持留到最后的,只剩下叶欢,叶少傅,其他的都是三天两头就被换掉,压根待不长久。

这里本来就不是读书的地方,能留下个把两个老师看管就够了,谁还管教什么啊?

鲁行章当下听得眉头紧皱,盯着叶少傅看了好半晌,才沉声道:“那你跟着进来吧。”顿了顿,语气陡厉,“惊蛰楼的老师分配问题,我回去也会好好彻查的,巍巍宫学,天子门生所在之处,怎能这般儿戏?”

就这样,叶少傅如愿以偿地跟着进了一线天,起初鲁行章以为他会吃不消,可叫他没想到的是,一大帮身强力壮,拿刀佩剑的侍卫都开始喊苦喊累的时候,这叶少傅却从头到尾都没吭过一声,反而埋着一路不停地找着,比旁人要认真严谨多了。

看来,他的确没有胡说八道,这方面确是他所长。

鲁行章望着叶少傅蹲在树下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有了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