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走出雪嵘宫时,暮色降临,她深深呼吸一口气,盈然走向等候多时的心茗、心岚。

“走罢,我们回府。”

“王妃不去慧慈宫看望太后吗?”心茗心细,她察觉到王妃神色有些异常,上前关切地询问。

“天晚了不是,回府吧。”

小五下了马车回到紫浮阁,便遣散从人,衣服都未脱去,便躺在床榻上静默地瞅着罗帐上的花纹,素手来回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她任由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的龙天睿将手臂覆在她的腰间,他的呼吸急促,似乎来得急迫。小五闭眼又睁开,默默地推拒着他的靠近。

“小五,怎么了?”龙天睿察觉到小五的抗拒,心里升起几分焦急。今日他才回府,便听到侍候她的婢女说她神色有异,精神不振。裳雪到底跟她讲了什么?

小五偏头,愣愣地看着龙天睿许久,这张刻在脑海里永生不忘的俊颜,她伸手抚摸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薄唇,许久她才轻声道:“龙天睿,你知道今日我见谁了吗?”她的手依旧停在他的脸庞上,她的声音轻轻浅浅的,似乎往平静的湖面上投一粒石子也不见丝毫波动。

龙天睿莫名不安,他揽紧她的身子,只一声声道:“小五,小五……”

她的弯翘如蝉翼的长睫上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他为何这样叫她的名字呢?

忽然,小五狠狠推开他,扬起手指着他道:“龙天睿,黎裳雪她是你父皇的女人,她是你唤作母妃的女人,你怎能如此?!”

龙天睿一把拽回她柔馨的身子,紧紧箍在怀里。

“小五,别哭,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有她。”

“龙天睿,你很脏,你知道吗?我觉得恶心,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说他脏?她说他恶心。他也觉得自己很脏,他早已在这个肮脏污秽的地狱活了那么多年,他的人生早已灰暗,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也许就是将曾经付诸在他与母妃身上的悲与痛十倍百倍地偿还。曾几何时,他的生命有了这个女人的存在,曾几何时,他无法抗拒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她在莲池旁夕阳余晖中告诉自己她喜欢他,她总为他不顾一切……即使他再怎样不堪,她也是他龙天睿的女人。

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究叹息转身离去。冷月如霜,余晕照耀在他的背影上,盈润在眼眶里的泪水一滴滴从颊上滑落……“王妃,听余管家说王爷病得厉害,连着多日都没有上朝,您就去看看王爷吧。”

“我去看有何用?生病该找大夫,不是还有神医莫溯在吗?”

心茗急得直冒冷汗,王爷的病情来势汹汹,日日吞不下药、吃不下饭,还硬是不许谁请王妃,可这王妃不急不躁、不闻不问,淡然得仿佛陌生人。

“王妃,奴婢求您去看看王爷吧,王爷昏迷多日不曾进食,精神不振根本吃不下药,莫先生即使是再世华佗也无可奈何啊!”

心岚心里着急,她跪在小五跟前道:“王妃,奴婢求求您了。”

袖袍里的手指紧握成拳,她转身依旧淡漠地说:“你们不必说了,我不想听。”

“王妃避见众人,而王爷每晚都在院外等整整一夜,寒夜天凉,王爷拖了多日才病得厉害。奴婢多嘴本不该说这些话,可是王妃,王爷待您一片真心,您就不能去看看吗?”

龙天睿,你难道不懂我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吗?即使我们有心跨越,但是有些深渊依旧能将我们吞噬,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当初那份勇气。

紫瑞阁里阁,极致奢华宽敞的床榻上,男子闭眼沉睡,面色苍白,眉目散去往日的凌厉,少了慑人的压迫感。

“莫溯,这可如何是好?连你都束手无策?”出声的人正是习胥。

“心病还须心药医。”

龙天睿不愿说,也不准任何人去找王妃。他不知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同是倔犟又骄傲的人,哎!

“某些人嘴硬,看来还得我亲自出马。”

此话刚出,床上那人出了声。

“习胥,你最好管紧自己的嘴。”

“你顾好自己得了,管我那么多?”习胥撇嘴。

“本王说了不需你多管闲事。”

“靖王,娉婷忧心多日,你不见见她吗?”习胥试探,认真地注视着龙天睿面上的表情,一闪而逝的失望,他是在失望来的人不对吗?!

“嗯。”

小五瞅着面前的玄色锦袍男子,手执折扇,风度翩翩,俊美的脸颊上漾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你若是想告诉我有关王爷的事,那大可不必。”

无情的女人啊!习胥替躺在床榻上痴心一片的男人扼腕无限同情。

“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你想说什么?”

“你也知道子修年幼丧母,子修眼看着他母妃死在他眼前无能为力。那时他才六岁,他自幼聪颖,文武皆能,才识见解独到,圣上颇为看重,群臣都道帝六子文能执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可惜天不从人愿,闻氏权臣被指密谋造反证据确凿,闻贵妃为保子修周全,才甘心赴死。子修他自小身处艰辛,即使皇上不再宠幸,皇后却依旧处处陷害,幸蒙太后庇护,子修才幸免于难。”

小五听着每一句,心口揪得生疼,她当然知道以皇后的毒辣怎会放过他?!

习胥看了小五几眼,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太后每年皆会去龙庙为国祈福,皇后趁机想将子修置于死地,你知道吗?那日多亏黎妃相救子修才性命无虞,他是逼不得已而为之,隐忍谋划足有十年。”

原来黎裳雪救过他,当初也许是相互利用、互相承诺过,可是,黎裳雪终究对他日久生情,而那日她的话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她的心上,令她悲恸欲绝,几乎心死。可是,那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曾经,他亲眼看见母妃为保他死在眼前,他为复仇隐忍养精蓄锐,她绝望,他岂不心如死水?她终于能够了解方娉婷在他心中的意义,多年来的相依相伴,在他最心痛、最无能为力的时候。

龙天睿,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他的心伤

第三十二章 他的心伤

心岚听闻王妃要去看望王爷,颇为兴奋,帮衬着小五拾掇妆扮。

“心岚,不要搽这么多胭脂,红得就跟猴儿屁股似的。”

心岚闻言捂嘴大笑。

“王妃慎言,当着奴婢面说说这话尚可,您可不要当着外人说这俗话。”

小五一拍心茗脑门,咯咯笑个不停。

小五磨磨蹭蹭去了紫瑞阁,多日不见那人,她还真不知两人见面该说点儿什么?身旁这两个丫头时不时推她胳膊肘,她回头瞪心茗一眼,无奈往里面走去。

“娉婷……”

待她慢慢走近那人时,却听到床榻上的人唤了一声,而她清楚听见了。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她正想转身离去,却听到床榻上传来声响。

“你干什么?”小五惊呼。这个男人体力不支地从床榻上摔落到地面,她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两人顿时四目相交。

“你见过习胥?”他盯着她的眸问。

“是。”小五答。

她回答得毫不犹豫,他的黑眸闪过一丝黯淡,松开紧攥她衣裙的手,沉声道:“你走吧。”他的声音略微嘶哑。

哼,走就走!

小五闻言转身欲走,未走几步,龙天睿便猛然拽回她的身子,直逼床榻,滚烫如火的薄唇紧紧贴覆她的,异于往日的婉转缠绵,灼热的深入似乎透着绝望……小五推拒着,他的身子烫得简直吓人,面色惨白,她忽然有些怕。

许久以后,他放开她的唇,喘息声厚重得充斥着整个殿阁。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你是想本王死了才来见本王最后一面吗?你做梦!”

小五无奈地苦笑,这个霸道又可恶的男人,叫着其他女人的名字又叫她走的男人,病得神志不清居然还有心骂她!

龙天睿察觉怀抱里的身子移动正要离去,他猛地坐立起来,紧攥她的衣袍,凤眸冷厉地盯着正要转身离开的女人,似乎在无声地斥责她的无情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