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难之选,双方都是无比在意的人,他一时没了主张。

马车上,天晴这才看清小五的面容,不由诧异:“你是嫂嫂?你的脸?”小五轻笑,正要撕开人面,天晴伸手阻止,道:“嫂嫂还是带着人面安全些,城里城外搜索得极严密。”

小五微莞,点点头。

“晴儿,我这次找你,确有要事。”

天晴略微沉吟,回答道:“嫂嫂可是要见太子哥哥?”

真不愧从小跟龙天睿一同长大,真是机智。小五伸出手摸摸天晴的头,轻笑道:“晴儿好聪明,此次回莫城,正是有要事要跟太子商量。”

“嫂嫂莫不是恼羞成怒,打算与太子哥哥一同对付六哥吧?”天晴笑道,一副我支持你明智的抉择的模样。

“你这丫头,几月不见,嘴上功夫见长了。”言罢,小五拍了拍天晴的脑门,又赫然道:“晴儿,若非事关重大,我必定永不踏进莫城。”

晴儿敛眸,不再嬉笑,正声道:“嫂嫂,你放心,晴儿定然助你一臂之力。”

这个丫头,其实认识时间并不长,她天真活泼、热情大方,也许自己离开此地后她必定时常念叨着她。小五握上她的手,咬住贝齿,道:“谢谢你,晴儿。”

“嫂嫂,你打算见六哥了吗?虽然我也觉得六哥混账,可是你爱他啊……”似乎对六哥来说,嫂嫂也是特别的。

初见时,她跟晴儿年纪不相上下,对待感情一样勇敢无畏,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趋势,只是,一次次地期望落败,心里总归有了阴影。以为那是属于自己的绮梦,但现实终究将它无情地打破。爱情需要经营,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基础,只需一点儿风暴便能使得摇摇欲坠的情感砰然破碎。其实,并不是不爱,只是如今不敢相信爱。

“小丫头,你不懂,哀大莫过于心死。”心如止水,对待情感不再有期待,那不正说明爱情已走入绝境,进退维谷。

哀大莫过于心死,原来是死心了。

子修,终于有你把握不住的东西了,龙天睿,她说她对你死心了。

冷冰而可怖的地牢中,血腥味扑鼻而来,黑衣女子紧皱眉头,走到一处牢房门口停下,不待男子抬眸,便从胸前摸出一个小瓶,扔到伤痕累累、生死不辨的男人身侧,冷冷道:“我家主子给你一个痛快,要你自行了断。”言罢,嫌恶地转身没入黑暗。

他当然知道此人口里说的主子是谁,他吃力地爬动,手指拾起地上的玉瓶,苍茫地抬眸望向头顶小窗外如霜般的冷月,月光稀薄,他打了个寒战,苦笑,吞下玉瓶中的液体,颤动的身躯瞬间僵凝,一动不动,唇角却露出惨淡的笑容……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笑容可掬的大家闺秀,扔给多日不曾进食,饿得几乎快要死掉的小乞丐几个馒头,便是那种天使般的笑容将他的心神吸走,从此,便是为她生,为她甘愿死……几个时辰后,龙天睿从护卫口里知晓牢中男子的死讯,倒是条汉子,但是跟错了主人!“把他尸首抬出去,挖个坑埋了。”转眸又道:“派出去那么多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陆晋中埋首无话可说。

习胥一脸淡漠。

季敛森神色复杂,似有难言之隐,星眸异常的光亮一闪,转瞬即逝。

龙天睿怒极,猛然一掀桌上的杂物,喝道:“本王偏就不信,掘地三尺还挖不出本王要的人!”他掀开衣袍,又沉声道:“明日起,各个关卡加拨一对人马,城里城外一寸都不许放过。”

季敛森叹道:“子修,强势手段并不能达到你预期的效果,攻心为上。”言罢,转身离去。

习胥掀开眼皮,凉凉道:“明明挺简单的事,非弄得这么复杂,当局者迷啊!”习胥幸灾乐祸,龙天睿一身烂桃花,竟然也能踢到铁板?可喜可贺!

龙天睿冷眸一瞪,挑眉,手抚弄着杯盏,似笑非笑:“习胥,看来最近你的日子过得太悠哉,不如本王安排给你一项好差事。”也许被习胥猜中心事,他恼羞成怒,遂借机公报私仇。

习胥面露苦相,赶紧寻了个借口闪人。

“陆晋中,本王不愿给你办事不力的惩治……”

龙天睿愠怒的话才落下,陆晋中遂然抬头,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那居高临下风华无双的男人沉声道:“本王知晓你顾虑什么,但是,本王对她势在必得!”那是不容抗议,毋庸置疑,近乎于宣告坚定的语气。

议事房内,两人四目相对,互看许久,陆晋中转眸,叹息道:“王爷有命,卑职必定全力以赴。”语毕,旋即转身,一步步踏至玄关处,又停下,并未转身,低低叹息道:“子修,娉婷她亦有了你的骨肉,待她好些罢!”从前他何需出言告诫他?如今一切改变得令人猝不及防。无论如何,当年那个笑靥如花、依赖他的小女孩从始至终都叫他放不下。

陆晋中的声音如同久远的钟声敲击在龙天睿周身,人散茶凉。

“我宁可她恨我入骨都不会放手,一切变了,我变了……”抬眼想的便是她,她说过的话,她生气的模样,她跟自己打闹时的俏皮,一颗冰冷沉睡的心被她唤醒,也早已被她填得满满的,毫无空余,连日来除了想她便是想她和孩子。

他明了,自己终其一生也做不到云淡风轻,无牵无挂!

立在门外的浅绿色身影闻言身子一颤,坠落于地面上,紧咬贝齿,柔声轻喃:“他变了,他承认了,子修,你怎能如此!”

毫无星辰的黑夜苍穹,空气中呼啸着冷冽的寒风,冬寒刺骨,树影萧条。

“你来了。”她没有回头,眼眸注视着天边那抹单薄如霜般的冷月,温和地问身后渐渐逼近的人。

他没有开口,只在她身后不足三寸的距离,跟随她的眸望着天际,将手负于身后,难得的平静。自她失踪伊始,多日愁眉不展,日日牵肠挂肚,派去打听搜捕的人终是音信全无。他知道她不会死,就是知道,他也以为她便这样逃开皇宫这座监牢,永生都不会踏足,他也许会眷恋,也许哪天思念不及,便去寻找她的踪迹,可是,天不从人愿,她终究回到了这片尘土,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浅浅,你心真狠。”这般伤他,理所应当。

闻言,她的身子明显在颤抖,心喜,不过只维持了片刻,便归于平静。

她依旧没有转身,对身后的他轻声道:“你猜得没错,我是为他而来……”每一字,每一句,刺痛人心,他的指尖狠狠地刺进掌心,生疼得麻木,心痛得麻木。

她蓦然转身,猛然与龙天问的鼻脸相撞,转瞬间冰冻三尺的气氛化为虚无,暧昧的气氛逐渐弥漫。那人的脸越来越近,小五慌了心神,猛地后退数步,埋头道:“皓楠,把解药给我吧。”搁下未完的话,一步步行至院落另一侧的六角亭阁,声音再度响起:“他死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他;若他活得好好的,我便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此生永不相见,他于她或许什么都不是了。

她的话充满致命的蛊惑力,她果然知道他最想要什么,她设下心灵的一盘棋局,他棋艺不精却甘心情愿陪她走一局,只因她扔出的奖品太过吸引人。

“浅浅,你真聪明。”攻心术,他纵使手握千军万马也难挡她一句话。

她抬眸,望进他俊逸无尘的眉眼,未置一词。

“我说过,只要你开口相求的事,我来之不拒。”

“皓楠,谢谢你。”

他掩住她小嘴里脱口而出的感谢,低声道:“不要谢我,浅浅,我包藏私心,你说会把他忘了,忘得一干二净,我才答应。”更因为如此,我才有更大的机会赢得你的心。

他答应三日之期便给她一个交代,他安排她的住处被她婉拒,他并不强求。

有些人在懂得真心后,想要牢牢把握时,有些人却想退出牵扯不清、看不透的情局,只道世事无常,人心难以操控。

总有让人猝不及防的事儿遽然而至,好似在逐渐平静的心湖投下一颗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龙天睿的婚期定在本月十三,大吉之日,街头巷尾评头论足,说书先生侃侃而谈,口沫横飞,山村农坊随耳都能听闻,小五抱着孩子坐在院外,时不时逗弄着怀里哈哈笑的小豆子。

“小豆子,咱娘俩命苦,你爹有了新欢抛下糟糠,嗯,宝宝你可不能学他哦。”说着,小五点了点小豆子的小鼻子小眼儿。

小豆子不足两月,小眼睛像极了小五,鼻子和嘴唇却似龙天睿,小五时常瞅着他静静地发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与君决绝

第四十六章 与君决绝

莫城云来客栈,小五手执茶杯细细品茗,顺带等候那人,三日之期今日便是最后一天。她猜不到皓楠会如何从筹划多日狡猾的皇后手中拿到解药,那难度堪比攀越珠穆朗玛峰,皇后最忌讳龙天睿,她怎会轻易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义父自进了莫城,性子越发安静,整日瞅着皇城的方向叹气,小五心疼,若不是因为固执的她,也许他便不会将沉淀的心逐渐起伏。

大约半盏茶工夫,那人终于现身,小五欣喜地起身。

“你来了?先坐下。”

他深深地凝视她,然后执起她的玉手,温声道:“浅浅,解药我会给你,但你答应的事也请你做到。”

他注定逃不开桎梏,他想待一切大器终成、风平浪静时将她牢牢地绑在身边,她不愿龙天睿死,他便让他活着,也许浅浅终究会被他打动。

她接过那个墨色小玉瓶,将它放在腰间,抬眸,轻莞:“皓楠,我答应你不食言。”她早已对他不再期望。

闻言,龙天问欣喜地紧握住她的手,唇畔上绽开蛊惑人心般的笑容。小五别开脸,试图挣开他紧握的手,厢房房门却被人推开,来人叫小五猝不及防,幸而脸上带有义父做的人面,才不至于当下不好收场。

波光流转,凉意丛生,那对幽暗凌厉的黑眸对上的正是她,小五敛住胸腔的异动,勉强摁下心底隐隐的不安与紧张。不论何时何地,她都畏惧这个男人,也不知为何却在见到那个倨傲不羁的男人时,心神略微荡漾,竟移不开眼,也许就是她没出息吧!

龙天睿冷若冰霜般的眸光穿透窗外的一地日光,厢房内寒意突生,冷眸随即落到那两人十指相握的手上,许久静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