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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州北岛南部的莱特,是一个保留有韦塞克斯王朝风格的西餐厅。墙壁主用金银二色,餐布却是尊贵的大红,配上华丽的帝国壁灯和烫金字体皮革菜谱的装点,经常使客人有一种化身皇室的错觉。所以,谢欣琪经常来这里。她喜欢这里的鱼子酱、菠萝派、阿根廷菲力牛排与羊肚菌蘑菇配马德拉酱,更喜欢用这种奢华征服男人的感觉。此时,她忽略了桌上的菜谱,自信地向对面男人展示妆容精致的脸:“你知道么,双鱼座的男人很性感,而且,和双子座最速配。”

她两只手背拖着下巴,一脸诱惑地凑了过去,冲眼前的男人抛了个媚眼,发亮的嘴唇扬起了一个诱惑的弧度:“因为都有个‘双’字。”

按理说,在这种高档西餐厅里,客人都比较有涵养。但听见她这么说,旁边坐着的女孩也禁不住抽了抽嘴角,“噗”地一声捂住嘴。谢欣琪毫不在意,继续睁大眼睛,对面前的男人放电:“现在有没有觉得我更漂亮了一些?”

苏疏但笑不语。说实话,谢欣琪进来那一瞬间,他真的差点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因为,过去在新闻里看到的谢小姐,总是打扮得成熟时尚又性感。这一天,她的风格居然会这么淡雅,令他略感惊讶。只是,只要她一开口说话,就完全变回了大众眼里的那个谢欣琪。

“来,点菜吧。随便点,不用客气。”她把菜单递到苏疏面前。

“谢小姐,今天是我选的地方。”

谢欣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明白:“所以呢?”

“所以,这句话应该是由我说。”

“噢。是这样吗?”

难道他想请客?有没搞错,有她谢欣琪的地方,还需要男人买单吗?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逻辑。不过谢欣琪没有多想,只是撑着下颚,继续下一个不那么费脑子的话题:“所以,下一次生日你打算怎么过呢?”

苏疏想了想,笑道:“谢小姐,你的生日在我前面。所以,应该是我问你打算怎么过。”

“噢,是这样。”她把空气烫大卷发拨到肩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子,“我给自己准备了一份很有意义的生日礼物。”

从坐下来以后,谢欣琪已经换了无数种坐姿,无一不是百分百展现女性魅力的姿势。所以随便抓拍一下,都可以拿去放在时尚杂志的名媛专栏里。但正巧是因为每个动作都太刻意、太完美,这样看上去反而有些好笑。苏疏强忍着笑意,身体往前倾了一些:“愿闻其详。”

“Natalie Lee新建了一个面向年轻人的珠宝品牌,叫Cici,不知道你听说这消息了么?他们总部的CEO马上要到宫州来,聘请一位御用设计师。而且,不限范围。所以,任何平台的设计师都可以上交作品,参加这次选拔。刚好我认识这个CEO,他也说很看好我,愿意优先考虑我。他们公布结果那一天,刚好是六月二十一日,我的生日当晚,在甄姬王城。”说到这里,谢欣琪不由变得认真很多,嘴角也露出了有些梦幻的微笑,“如果选中了我,这简直就是最棒的生日礼物。”

“你一定可以的。”苏疏举起酒杯,“先预祝你选拔成功。”

谁知,一向厚脸皮的谢欣琪竟然有些脸红,她抿了一口酒,提高声音,以掩饰自己的羞赧:“我、我应该是没问题的对吧,我可是董事长兼设计师呢。”

她随便翻了翻手机,发现有五个未接来电,和一条谢修臣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是:那两个保镖的尸体被烧了。警方猜测罪犯是夜海怪盗。现在外面不安全,速度回家。

其实,就在四十五分钟之前,警察局里都还是一片平静。

警官、侦探、法医们已经围着两具保镖的尸体研究了很多天。但是,不管从什么角度上来看,他们的死法都有些太过离奇。就算是在零下几十度的情况下,只要人的心脏不停止跳动,血液也没可能凝结成冰块。从死者的表情和肢体反应观察,他们应该是先受到惊吓,然后猝死。现在他们的血液已经融化,心脏被冰冻血液破坏。除非是死后刻意为之,不然完全说不通——就好像是,在眨眼的时间内,有什么特殊的力量把他们速冻起来一样。

天色已晚,破案组最后检查了一遍他们的尸体,摇头晃脑地关灯离开了房间。

“其实,你们有没有想到过一个人?”侦探若有所思地说道。

其余几个人不约而同抬起头,面面相觑。警官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是想说,那个盗贼?”

“对,不管是用什么技术,他上一次在火灾现场出现,确实做过把水冻成冰块、击穿玻璃窗的事。虽然没拍到照片,但当时有很多目击者。”

“是,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一回的凶手很可能就是他。”

“可是,这个人没有什么犯罪动机。一直以来,他都只对古董感兴趣。杀掉谢氏在甄姬王城的保镖,对他没什么好处。而且,甄姬王城没有遗失任何贵重物品,他过去也没有类似的作案记录。”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罪犯。先把人抓到再说吧。”

一群人一边讨论着这个话题,一边远离了警察局。这是这么多天里,他们第一次不再留人守尸。不过多久,一道黑影在窗前晃了晃。他用布匹蒙住玻璃窗,将之击碎,偷偷钻进房间,轻手轻脚地走到两具尸体旁边。他打开手电筒,将光打在两具尸体上,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渐渐的,蒙面布上方的眼睛里,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房内一片死寂。桌椅柜门就像鬼影一样,森森地站立在黑暗中。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某个角落里传了过来:“你来这里,是因为想解开被认为杀人的误会,还是想寻找‘同类’?”

“谁,是什么人?”黑衣男子吓了一跳,举起电筒朝声源的方向照去。

但是,那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电筒光混着一抹冷月,阴测测地照在一个空空的沙发上。

“不用找我,我人没在这个房间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人是你杀的吗?”黑衣男子仍没放弃,打着电筒四下探看,“为什么会有和我一样的能力?”

“你错了。是你和我有一样的能力,但我们可不是同伴。确切说,你没有和我面对面说话的资格。”男人轻笑两声,“现在你这么费尽苦心地去寻找古董,是因为做了奇怪的梦吧。但我劝你一句,放弃吧。你还太嫩。反正到最后你们都是会死的,又何必在意这些能力到底从何而来?”

黑衣男子警觉道:“你们?你是指什么人?”

男人没再回答。他却闻到了一股汽油的味道。他吸了吸洗鼻子,用电筒照亮四周,发现确实有汽油顺着门缝、窗缝流了进来。他微微一愣,转身面对那些汽油,眼睛泛出蓝光,但眼前的景象毫无变动。这时,男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说了,你还太嫩。退下吧。”

最后三个字响起的同时,一点火光在墙角亮起。紧接着,火焰顺着汽油猛地冲了起来!像是炸弹一样爆开了,有越来越多的汽油引进来,推波助澜,将整个房间都烧了起来!黑衣男子立即冲过去,想要抓住那两个人的尸体,但一道水花呈螺旋状冲了过来,直击他的胸膛!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喘息,整个人就被撞出了窗外!

他和碎裂的玻璃一起跌倒在地,内伤严重,捂着胸口,大口咳嗽。而眼前的火就像是一场疯狂的死亡盛宴,贪婪地吞吐着整座建筑,烧红了他的眼睛。

“尘世如灰,云山苍苍。转眼间,已经两千年了啊…”最后,在噼啪燃烧的火焰中,男人的浅叹了一声,“终于,沧海的花开了。”

我承认自己是个定力不好的人。明明已经打算拒绝来自贺英泽的所有诱惑,但从他朋友那里听来Natalie Lee聘请新设计师的消息,我还是忍不住雀跃了很久。还剩不到两个月时间,刚好是六月二十一日,我生日的前一天。重点是,这次海选设计师的门槛几乎为零,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如果抓紧时间,说不定是一个提高自己的机会。

但在这之前,我得先组织好和朋友们的聚会。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周末阳光灿烂的午后两点整,我一身轻装,抵达白鸟公园。放眼一片碧绿草地,蓝湖轻舟,大红繁华将它们点缀。还走在路上,我就已经顺着路人们的目光,找到了坐在草坪里的两个人:苏疏一身雪白休闲西装,面容秀美,满面柔光;贺英泽穿着湖蓝立领T恤,一条腿长长地伸出去,看眼神就知道他非常无聊,尽管如此,却有一种傲慢慵懒的男性魅力。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成年的小樱穿休闲装,感觉真奇妙。此刻,他俩坐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已构成一幅基情四射的美好画面…美好得我都不忍上前破坏。如果苏疏再往小樱膝上一坐,喂他吃一口便当,那就更棒了!

就在我还在自行脑补苏疏裸体穿围裙的模样时,他已发现了我,朝我挥挥手,然后起身过来帮我拎食物。贺英泽看见我,也跟过来,不冷不热地丢了一句话:“你迟到了一分钟。”随后把白布铺在地上。

“我带了亲手做的糕点。”我决定无视贺英泽,直接背对他坐在苏疏旁边,“学长要不要吃一点?”

“好。”苏疏还是一如既往的友善,“只要是你做的东西,我都会喜欢。”

被两个大帅哥夹在中间,按理说我应该有些紧张。但我发现,只要不去看贺英泽,一切都好说。接下来的画面,就变成我这个电灯泡横在他俩中间,只跟苏疏聊天这样一个诡异的情景…贺英泽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只是坐在旁边继续他的无聊。

过了几分钟,苏语菲和陆西仁也到了。原来,陆西仁这个榴莲脑袋居然找不到我们的方位,苏语菲刚才出去接他了。苏语菲穿了一条粉裙子,梳了个田园风格的蝎子头,尾部系了粉色的蝴蝶结。陆西仁穿衣服一向没什么重点,但因为身材高大健美,配上小麦色皮肤,男子气概满满。他俩从远处走过来,让我想起巧克力蛋糕和草莓,看上去真非一般般配。一看见贺英泽,他俩都加快脚步过来,欢喜地加入我们的踏青活动。

“哇,学长真的来了!”苏语菲像举话筒一样,把手握成拳放在贺英泽面前,“学长,请问你登基称王之后有什么感想吗?还有,你现在这么帅,有什么成长秘诀吗?快来分析给榴莲小哥听听,让他以后出门也对得起市容一下…”

“喂,你几个意思啊。”陆西仁转过身来,无限娇羞地说道,“阿泽哥哥,你可千万不要被她迷惑了,因为她其实是条披了女人皮的纯汉子。”

贺英泽大概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自来熟,有些怔忪,随后也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看见他这样,我的心情也莫名觉得温暖,扭头对苏语菲说:“语菲,你今天好可爱。这条粉红色裙子真好看,好适合你。”

苏语菲不好意思地笑了:“真的吗,谢谢。”

陆西仁扯着嘴角,不屑地说:“才不是她可爱,是这条裙子可爱。”

苏语菲杏眼圆瞪,举着拳头,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要比可爱,我当然不如小弱鸡了呀,你说是不是呢?哈哈哈哈哈…”好奇怪,明明开始是在生气,说到后面,她又莫名其妙地笑趴到了地上。

“阿仁,你可不许这样欺负我妹妹。”苏疏和以前一样,总是最好的哥哥。

“谁欺负谁,这还不明显吗?”陆西仁望了一眼还在地上滚动的苏语菲,哭笑不得,“你们不能再这样将就她了。就是因为你们的妥协,她现在才这么得瑟,一点也不像女孩子。”

我叹息着,拍拍陆西仁的肩:“承认吧阿仁,你只是嫉妒大家都对她很好。”

“我没有!”陆西仁竟脸红了,“我为什么要嫉妒,她又不是我什么人!”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又瞎闹了一阵子,我和陆西仁站起来,说今天要给大家带来一个惊喜。然后,我俩就脱离群众,跑到公园的某个角落,把很早就准备好的铁铲掏出来,在地上挖坑。要知道,现在的白鸟公园不比当年,草地保护得很好,如果被人发现我们在这干这勾当,肯定会直接抓去拘留。好在地点比较隐秘,我们顺利地把刨掉了草地和土,几下铲子就戳到了硬邦邦的东西。好奇怪,小时在这里埋东西的时候,我们几个用小铲子刨坑,总觉得挖了很久,洞很深,没想到现在这么容易就挖出来了。看见里面浅色的塑料壳,我想起当时小樱曾经指着旁边这棵树说:“我们把它藏在这棵树后面吧,是沿路大石头旁边的第一棵树,这样长大就不会忘记了。洛薇,我聪明,你笨,所以这个位置我来记。”

奇怪的是,那时被他这样说,我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笑盈盈地说:“好的,都交给小樱了。”

“我肯定不会忘记。”他当时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东西放在了坑里。

其实,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真没想到,我居然到现在还记得。就好像是任何有关小樱的记忆,都不会忘记…

之后,我们抱着五颗圆溜溜的塑料蛋,回到他们三个人身边。看见这几颗蛋,苏疏和苏语菲惊讶地坐直了身子,贺英泽也睁大了眼。

“嘿嘿,有没有很怀念?看你们还记不记得哪个颜色是自己的,来认领吧。”

我拍拍手,把那几颗鸡蛋型的玩具——其实就是孩子爱玩的时间囊,放在了他们面前。它们的颜色分别是粉红、金色、大红、白色、蓝色。这些时间囊是我离开宫州前,大家一起挖坑埋的。当时我们约定好,要把自己觉得最有意义的东西放进去,等以后长大再次重聚,就要一起把它们挖出来,拿出这些回忆和大家分享。

“这个是我的。”苏语菲第一个拿走浅粉色的时间囊,有些期待地看了我们一眼,“我打开啦。”

按下开关按钮,时间囊弹开了。就像是小叮当的口袋一样,里面变出了很多儿时才有的东西:两个五角星型的香珠盒子、一根皮筋、一个洋娃娃、一张蜡笔画、一个万花筒、一个笔袋。

看到这些东西,她第一个反应居然又是哈哈大笑:“有没有搞错啊,这就是当时我觉得最珍贵的东西吗?不过…真的很怀念,你们看这个。”她把两个香珠盒子打开,放在鼻下闻了闻,里面的珠子分别是粉红色和冰蓝色:“你们看这一盒粉的,只有一半了。因为另外一半在这个笔袋里。”她自作聪明地拉开笔袋,发现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咦?我的香珠呢?”她冥思苦想了片刻,一道阴测测的目光落在陆西仁身上,“陆、西、仁!”

“啊?”陆西仁缩了一下脖子。

她扔掉笔袋,两手掐住他的脖子,使劲摇晃:“都是你!都是你!我最喜欢的香珠被你弄没了!你那时候就知道欺负我,混账!”

“放…放…”陆西仁痛苦地挥手。

第二个打开时间囊的人是苏疏。他的时间囊是珍珠白色,里面东西不多,只有几个卡通人物章、几张照片、一个塑料玩具机、一封信、一个孔明锁。

那个玩具机里面充满了水,按下下面的按钮,就可以把里面的彩色塑料圈用水力推上去,套在小棍子上。我记得这是苏语菲送给他的,他当时特别会玩这个,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圈全部套上去。他把照片一张张拿出来给我们看:第一张里,陆西仁拽着苏语菲的双马尾,苏语菲趴在桌子上,哭得嘴巴都可以挂油瓶了;第二张里,我们五个人并排坐在草地上,苏语菲抱着洋娃娃自下往上无辜地看着镜头,苏疏笑得很像乖学生,贺英泽抱着足球酷酷地完全不笑,我和陆西仁笑得没了眼睛,一人缺了一颗门牙,左右两边刚好对称;第三张里,我左右两边分别站了苏疏和贺英泽,但我的身体明显朝苏疏的方向倾斜,表情很尴尬…

“这里还有一封信。”苏语菲拿起那封泛黄的信,“这上面写着‘让妹妹读出来’…哥,是要我来读吗?”

苏疏笑得有些无奈:“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了。既然这么写,就你来念好了。”

“好!”

我知道,苏语菲很喜欢做这种事。她快速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哇,哥,你小时候的字就这么漂亮。咳,我开始念啦:给长大后的我自己。”

“嗯。”苏疏撑着下巴,和大家一样,认真听着。

“长大以后,我要考上最好的音乐学院,成为举世闻名的钢琴家。”

到这里,我和陆西仁鼓掌起来:“恭喜,恭喜,愿望实现了!”

贺英泽也露出了赞赏的眼神:“恭喜。”

“等等,还有,听我念完。”苏语菲清了清嗓子,“我有喜欢的女孩子,她马上就要转学了,但我没有勇气跟她告白。等我们长大了,如果打开这封信时,她还不知道我的心意,那就请妹妹帮我念出来吧。”

听到这里,我的心已经砰砰乱跳起来。苏疏看着苏语菲,好像也有些紧张。而苏语菲顿了顿,慢慢念下去:“我喜欢你,洛薇。等我成为钢琴家以后,我想和你结婚。我们会在洛水边买一套大房子,在那里种满红色的莲花。以后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我都会为你弹你最喜欢的曲子。”

第八章(下)

此时,我脑中竟出现了梦里的画面。有那么几秒,气氛变得特别凝重敏感,就好像连空气中飞舞的蒲公英,都会让人花粉中毒一样。但随后,苏疏扶住额头,双颊有些泛红:“那时候我太小了,不懂事。”

陆西仁和苏语菲竟噗嗤一声,爆发出如雷笑声。苏语菲笑点一向很低就不说了,连陆西仁都笑得在地上一阵乱捶:“苏疏,大哥,我快被十二岁的你打动了。洛薇,快,快,现在给人家一个答复。”

“是啊,这年头像我哥哥这样深情的男人,简直比独角兽还要稀奇,你就从了他吧。大嫂!”你真永远不会知道,一个梳着蝎子头的美少女,一边喷着面包,一边叫你大嫂是什么样的感觉。

苏疏都已这么说了,如果我再正儿八经地发言,反而显得有些蠢。于是,我望向那两个打了鸡血的人:“我说,你们精力这么旺盛,要不要去绕公园跑两圈?”

终于,他们俩的恶趣味得到满足,稍微收敛了一些。接下来轮到陆西仁拆他的时间囊。我一看那时间囊的颜色,拿出自己做的蛋糕:“阿仁,你和土豪金还真是有缘。你看,我拿你家榴莲做的蛋糕也是这个颜色。对了,要不要尝一尝?”

“好。”陆西仁拿着时间囊,双手没空,对着我送过去的蛋糕张嘴一口咬下去,“哇,好好吃!洛爷,这真是你做的?好棒,真贤惠啊…”

苏语菲看了我们一眼,把鄙视的目光留给了陆西仁:“薇薇,你在喂一颗榴莲吃榴莲。”

这两个人,真是有意思。其实都挺在意对方的吧,但都别扭着不愿说出来。偶尔可以当一下催化剂,似乎也不错。我暗自坏笑一下,咬了一口陆西仁吃过的蛋糕——榴莲哥,我牺牲太大了,回头你拿什么补偿我!然后,朝他露出了超级恶心的温柔笑容:“好像是还不错,谢谢阿仁。”

陆西仁一向粗枝大叶,露出雪白的牙齿哈哈一笑,就把时间囊里的东西拿出来。我留意到苏语菲的眼神有些黯淡,但她又挤出满脸僵笑来掩饰失落。好样的,只要下来稍微试探她一下,可能就有点苗头了。我正在认真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一只手却伸过来,食指轻轻在我嘴角上擦了一下。我不自主眨了眨眼,转头发现那竟是苏疏的手。

“蛋糕沾到脸上了。”

“谢,谢谢。”我语无伦次地说道。

他微笑着,把指尖的蛋糕渣吃了下去。

他的手一看就知道是弹钢琴的手,一直被粉丝们赞誉不绝。但此刻哪怕只是好心做出这个举动,也有些过分暧昧了。脑子里本来装的点子全被驱散,我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贺英泽。然后,我很郁闷地发现,他正在看着我。只是,他的反应和以往一样,就是毫无反应。

毫无缘由地,心情有些低落。我将注意力转移到陆西仁的时间囊上,然后发现,里面的东西竟是幼稚得出奇:一只发条青蛙、一个电子宠物蛋、一堆绿色塑料玩具士兵、一个发圈、两条红色缎带鞋带。

“哇,这些是什么?”我把发圈和鞋带举起来,“这些明显是女孩子的东西啊。”

苏语菲愕然睁大眼睛。

“我忘了!”陆西仁果断地说道。

“这些不都是语菲的东西么?当时把它们藏起来,气哭语菲了吧。”苏疏毫无攻击性地、“善意地”提点出来,“我记得以前冬天打雪仗的时候,阿仁总是第一个砸我妹妹。”

“我才没有——”陆西仁别扭极了,眼睛看向别处,“苏疏,你这是在报复我刚才嘲笑你!”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苏疏看上去人畜无害极了。

“苏狐狸,你就是喜欢装好学生,其实一肚子坏水。你对得起父母给你的那张脸吗?”

苏语菲攥紧拳头:“不准这么说我哥。”

“好了好了,停止战争,接下来轮到我啦。”

我把大红色的时间囊拿过来。打开盖子的瞬间,阳光直射进来,里面的东西反射出耀眼的强光,差点刺瞎所有人的眼睛。我挡了挡阳光,低头一看,发现里面的东西居然全都有反光功能:贴有亮片的跳跳糖口哨糖盒子、十多颗弹珠、几捆吃干脆面收集的闪亮水浒人物飞镖卡、四个水钻发夹、一个贴满水钻的发箍、金色的橡胶手——就是那种可以扔出去打在别人脸上的恶作剧玩具…唯一一个不反光的东西,似乎就只有一张100分试卷和“东南西北”折纸了。

那个“东南西北”折纸里,写着“小偷”“笨蛋”“好人”“杀人犯”这些奇奇怪怪的内容。好久远的东西,现在都忘记怎么叠了。但是,我却记住了留下这个折纸的原因:当时,我把笨蛋的“笨”字写成草字头,小樱看见以后,说你真是笨到连笨字都不会写了,我来帮你写。然后,他划掉了我的字,在旁边写了一个新的“笨”字。现在再看这张折纸,再看看小时小樱略显稚嫩的字,当初那种连他写的一个字都想保留的心情,好像又一次被唤醒了。

苏语菲拿我的飞镖卡,像是拿起了癌症晚期病人的药物:“妈呀,薇薇,你真是疯了。你对这些发亮的东西,到底是有多大的执念?还有,这个飞镖卡总共有一百零八张吧,看这厚度,好像你都收集全了?”

“差不多吧。”

其实,这里只有一百零七张,还差混世魔王樊瑞的那一张。如果让他们知道我当时吃干脆面吃到嘴都干了,都还是没收集全,这个唱双簧二人组肯定会笑死我的。

“我敢保证,如果这个飞镖卡不是发亮的,洛爷绝对没这耐心集全它们。对了,好像当时从某个日子开始,洛爷就爱拽着老大,让老大去当水钻商人。”陆西仁看了一眼我的时间囊,又看了看贺英泽,“不过,老大更给力,直接当了钻石商。”

“那几年钻石好做。”贺英泽云淡风轻地说道。

反正又是和我没关系的答案,无所谓,我才不在乎。我放下那个“东南西北”折纸,拿起100分试卷,感慨道:“这可是我一生中唯一考的满分呢,难怪要用心保留下来。不像学长,一张都没留——他要是把满分试卷都放进来,我们几个人的时间囊全加起来都不够装。”

“你太抬举我了。”苏疏微微一笑。

陆西仁击掌道:“下面轮到老大了。他从小就很叼,好好奇他装了什么,不会是哪个总统发的徽章吧!”

看见贺英泽若无其事地拿过时间囊,我忽然有点讨厌这样赌气说话的自己。其实贺英泽他什么都没做,我为什么就非要在他面前找存在感呢?

当那个蓝色时间囊被打开,除了我,另外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探过脑袋去看。然后,我听见陆西仁疑惑地说:“东西好少…老大,你也喜欢飞镖卡?还是单纯喜欢混世魔王?”

听到这个名字,我立即朝他们看去。那里只有一张飞镖卡,就是我缺的樊瑞卡。我愣了一下,再看看时间囊:那里还有一把仿真火药枪、一个遥控车、一个海螺、一朵用透明玻璃纸封好的植物标本。

前两个是贺英泽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那个小海螺,是还没读书时,我们玩焰火的夜晚,我在海边捡给他的。当时他说这种东西很无聊,回去就会把它丢掉,但没想到居然一直保存到了我离开…

还有那个玻璃纸标本,里面是一朵已经干枯的蔷薇花。

有一次体育课前的午休时间,学校里的蔷薇花开了。我偷偷摘下最漂亮的一朵,别在他的耳朵后,说小樱配蔷薇,简直漂亮呆了。当时,他当然立刻就把花摘了下来,但没有立即扔掉。

现在再看见这个枯萎的标本,心像是被尖锐的东西狠狠戳了一下。但是,贺英泽只是沉默着,把时间囊盖子重新合上。其实,也没什么必要继续在意了吧。不论以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不过是童年稚嫩的过去。

陆西仁等表示对结果不满。作为最后一个隆重登场的彩蛋,里面的东西居然只有这些,他们非常失望,要求贺英泽解释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贺英泽思索了一下,说:“没什么印象,太久了。”

我们在白鸟公园一直待到了夕阳西下。因为苏疏家里晚上有客人,所以我们约好改天再出来吃饭。走之前,苏疏说要送我回家,苏语菲和陆西仁也一直大嫂大嫂地叫个不停。我再三推脱,总算一个人从公园里溜出来。

漫天霞光犹如锦绣,将弯曲的道路锈成一片金红。沿着公园后门走,很快抵达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的一个游乐场。这个时间孩子们都回家休息了。于是,里面只有最后一个还在晃动的跷跷板。要问我是从什么时候认识他们的,我回答不出来,只知道从记事开始,生活中就有了这几个人。但最初的记忆,确实是从这个游乐园开始。令我意外的是,都十五年了,这里的游乐设施居然没有被换掉,只是刷上了新漆。

看见一个滑梯,我踩着沙地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它。真是好神奇,小时每次爬上这个滑梯,我都会觉得它很高,高到有些吓人。所以,每次从上面滑下来,我都会闭着眼尖叫。但是现在我长高了,再看它觉得这真是小孩子的玩具,两步就可以跨下来。我站在阶梯下,看着滑梯顶部的小笼子,忽然产生了一种幻觉:前面小朋友们已经灵活地在洞里钻来钻去,他们钻过头来朝我挥挥手,呼唤着洛薇轮到你了。

童年,可真是令人怀念…

这时,太阳变得通红,像一个丰硕成熟的果子,等待夜晚将它摘下。我倚靠在阶梯上,觉得眼皮特别重。眼前的画面,好像已经和回忆重叠了。小时候的只要看见夕阳,我总是忍不住犯困,也在这里睡着很多次。最后,每一次拍我肩膀,把我叫起来的人,总是小樱。

“洛薇。起来了。”他总是这么叫我,态度总是有些凶,但声音像女孩子一样细细的,脸也像洋娃娃一样白皙可爱。

真的很想念那时的小樱。

肯定是最近工作太累,闭上的眼皮怎么都无法再睁开。不知不觉中,我似乎已经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头倚在栏杆上有些疼,但梦境里却是一片五彩斑驳…

真正把我唤醒的,是街边飞梭而过的车灯。我迷糊地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全黑了,自己正伏在一个男人的背上,双臂环抱着他的脖子。他背着我,混着淡淡清香的气息将我包围。他似乎一点也不吃力,但走得很慢,像是怕太大的动作会把我吵醒一样。

待我真正完全清醒,留意到背着我的人是什么人,心脏像是停止跳动了一两秒。没有原因地,眼睛被泪水湿润。

现在也无法想通,以前对他特殊的感情,究竟是小孩子不懂事,还是朦胧的喜欢。但是,现在我却想通了一件事。

我是喜欢着这个人的。

其实,十五年后的初次见面,初次看见他侧脸的那一瞬间,初次与他视线相撞的那一瞬,就已经明白。

只是不愿意承认。只是不想受到伤害。

因为心里也很清楚地知道,哪怕他还站在我面前,却早已离我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