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都尉府在押送他回长阳的路上就动刑严审了。”霍洹有些回避她的目光,“朕不许动刑的旨意晚了一步。”

他等着云婵的反应,知道这兄妹俩感情深厚,云婵要如何发火都在情理之中。 他甚至做好了反应,不管她如何哭、如何闹都随她,他耐心哄着便是。

毕竟这样的事,对谁来说都是不舒服的。

却是半晌没听着动静,霍洹几乎要怀疑她莫不是被吓傻了,这才抬眼看了一看,恰好对上云婵的一抹冷笑:“陛下,如此这般,事情反倒清楚了些,是不是?”

…什么?

霍洹一时不解她指的是什么,云婵缓了口气,又道:“兄长没有通敌,是冯家有意寻事,所以才如此急着审他,想要屈打成招。若陛下没有立刻去见,他被逼着画押认罪了…就算什么都妥当了。”

下一步,依冯家的势力,自然有本事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满朝口诛笔伐之下,兄长决计没有活路。

“朕知道。”霍洹点了头,也赞同她的说法,“此事,朕会安排人去解决,不会再审下去了。”

“陛下不觉得冯家未免太变本加厉么。”云婵黛眉轻挑,恨意森然,“已有那许多大罪,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此事陛下若不严惩,日后是不是哪位大人弹劾、或是奉旨严查冯家,他们都可以效仿此事,先除此人而后快?”

这算是云婵头一回如此不知避讳地议起政事来。她下颌微微上扬着,愈发凛冽的冷意衬得一张娇容都变得有些森然。

霍洹怔了一怔:“你想如何?”

“陛下说过,皇位不是个适合一心向善的位子。”云婵无所惧地与他对视着,“陛下许多手段也够狠厉,或者…至少乍看之下、至少在陛下自己看来是够狠厉的。”

她也知道这话不该她说,却又像被什么东西掌控了心绪似的,不由自主地继续说了下去:“可陛下您…实则还是对冯家留有余地的。陛下自己不觉得么?冯家也不是傻子,若陛下当真不容他们,他们是会明白的,又如何会心存侥幸、一而再再而三的与陛下抗衡?”

她的话,在霍洹听来实在有些荒谬,无奈地笑了一声,说:“未免想得太天真了。冯家家大业大,无论如何都没有束手就擒的理由,总要再为自己争上一争。”

“好…朝中之事臣女不懂,那宫中呢?”云婵凝望着他,提了两分气,一字一顿地续道,“皇太后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臣女——较之当初,如今虽是看似有所收敛,但这可是在她知道陛下的意思之后。她为什么会这么有恃无恐,为什么会拿准了…陛下始终会尊她为母后、不敢彻底灭了冯家?”

气氛陡然冷了,冷得殿中诸人都浑身发寒。

云婵自也清楚,这话说得实在过了。可又是不说不行,这么多日子了,她虽则觉得霍洹对冯家一次次的逼近大快人心,又每一回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次次的逼近中,总夹杂着一丁点退让。

比如他带她出宫时虽则除掉了冯家的人、却要她先回云家一趟以免触怒皇太后。诚然,虽是怕她受罪为主,可总也夹杂着一点息事宁人的情绪。

也就是那么一丁点退让,是最容易让人在绝望中看到希望的。皇太后会觉得他到底还是顾念她的心思、在乎这母子情分;冯家则会觉得他既要顾着皇太后,便是手中之力尚不足以撼动冯家。

是他自己让冯家存了侥幸,是他自己让冯家有恃无恐、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

这实在是很可怕的。日子久了,两方甚至会在这样的对抗中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一边是进中有退、一边是退中有进。

然后…输赢说不准。兴许他仍能把该夺的权夺回来,但冯家在屡次进退中大抵也就保存下来了。不温不火地过上些年,看似无妨却成了个祸患。总有一天会反手反击,没准会把皇家当初的打压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兄长是奉陛下的旨办事的,疑他有罪要彻查无妨,但如此擅动严刑…”云婵深深地吸了口气,语中生了点嘲讽,“陛下若觉得连这也可以忍受…又何必在意冯家权势滔天?”

第44章 赌气

悄无声息。

有宫人暗忖着,锦宁长公主这回是要自讨苦吃了,皇帝待她再好,也轮不着她来议论政事。

云婵只看着他,其实已然心虚极了,心虚得觉得自己该当即叩首谢罪才是。却是生生忍了下来,执拗地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方才那番话没错。

霍洹也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眉心眼角沁出些许冷然。少顷,他站起了身,沉默着走向她。

云婵的心仍悬着,眼见着他走过来,只觉一阵压迫感森然而至。

他又走近了一些,二人已只剩了两三丈的距离。云婵终于有些扛不住,却到底没往后退缩,只是羽睫一覆,冷静从容。

“你说朕对冯家尚留余地。”霍洹淡声道了一句,便睇着她的神色,等她开口。

听出他这是有所不快的意思,云婵心里略有点失望,便稍颔了首,道:“臣女不该说这话。”

“知道就好。”霍洹的笑音转瞬而逝,“回端庆宫去吧。待你兄长好些,朕会让你去见他。”

踏出宣室殿门时恰好迎上一阵寒风,云婵深吸了一口气,往长阶之下走。

方才心中的那点失望,好像被寒风催得愈发凛冽了,一阵阵地在胸中翻涌着,直让她觉得憋闷,想哭出来或者喊出来。

他其实也没说什么,更没有罚她,可…

这感觉就像是心头被削去了一块,挥来的剑锋利得很,短短一瞬就已划过。没感觉到什么痛,只觉心里猛地空了。

大约,失掉的哪一块,是她对他的倾慕吧。

她觉得他对冯家留有余地的事,兴许他是没有察觉到;可从方才来看…他分明是同意她说的,却只是不想听到、不肯承认。

霍洹心里也憋闷得很。

她说出的话,直让他觉得自己挨了迎面掌掴。避又避不得,因为恍悟之下,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是对的。

许多时候,他确实是对冯家尚留有余地。是什么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顾念冯家从前的功勋,又或者…是在面对这样的大世家时,潜意识里总暗藏着些许胆怯,是以底气不足了。

被她这么面对面地说出来很有些丢人,霍洹缓了好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周身都不自在。

待得全然平心静气、迫着自己接受了这话,又回想起方才云婵行礼告退时,似乎…不大高兴。

心中沉吟一番,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哄她。想法很有些赌气的意味——她不高兴,他还不高兴呢!

谁也不去见谁,云婵闷在宫中过了足足两日,心里才舒服了一些,不再寝食难安。

第三天,乍闻禁军都尉府指挥使被革职查办了,陡然吓了一跳,追问细由,却是林端白萱都打听不到什么。弄得云婵好奇地想去宣室殿一探究竟,尔后忍了一忍,觉得他那日大抵也是生了她的气的,不知现下如何,还是不去为好。

第四日,御前差了人来,说云意已醒,她若愿意,今日便可去见。云婵顿舒口气,连忙点头应下——和霍洹怄气又不是和兄长怄气,自然要去。

府中婢子带着她一路往里走。霍檀是皇室嫡女,府邸自然修得豪阔。云婵却没心思多看景致,担心兄长之余还得多悬一口气——四天了,兄长一直住在这里。皇帝是不知霍檀对兄长的心思,为防冯家动手故而有此安排,可这番安排之下…

真怕一厢情愿变成了情投意合,那就当真不好办了。

待得到了地方,倒是没在云意所住的院中见到霍檀。云婵稍舒了口气,随着婢子去卧房。

云意虽然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好。见她来了,一笑:“真快。”

云婵也不跟他见外,未用婢女在房中为她置的席,直接去榻边坐了下来。细一看兄长,就忍不住想哭出来。

——他虽穿着一身干净的中衣,但仍有伤从颈间露了出来,暗暗的红色,三角形的一块,看上去像烙印。

“兄长别当这百户了…”云婵紧咬嘴唇忍着泪道,“待得伤好了,兄长就去辞官,我也不当这长公主了。回云家该如何便如何,皇太后要暗杀我都随意…”

“…什么话。”云意低笑一声,抬起手,拇指从她刚沾了泪的面颊上划过,“这点小事都承不住,亏得你敢把心交付给…”

身边尚有外人,云意的话便到此为止了。云婵狠一瞪他,着即怒道:“谁要把心交付给他了!我不干了…说什么都不干了!我们回家去,才不要兄长再冒这险。这刚到百户,便一顿重刑昏迷几日,若兄长再升一升官,可还有命留下么?”

云婵的话说得很冲,七分真心三分赌气,那三分赌气自是因为那天霍洹的反应。云意说过,依目下的局势,霍洹若想护她,便能护她万全,可他那日的反应…当真让云婵觉得,兴许他根本没有那么想护她。

又或者,他既然一直对冯家留有余地,那如若有朝一日她与皇太后的不睦到了极处,他兴许会把她变成给冯家的又一处“余地”。

“兄长说得对,我不要给他…做垫脚石了。”

她愈哭愈厉害,已全然是女孩子发脾气的样子了。也着实是几年来在宫中都过得小心而压抑又不曾好好发泄出来,借着这机会可算忍无可忍。

“小婵…”云意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实在不好哄她。旁边的白萱都被她哭得有些懵了,更不知该如何劝。末了云意四下一看,伸手从榻边矮几的碟子里拿了块蜜饯出来哄她。

蜜饯在嘴边一堵:“不许哭了。”

“…”云婵登时哑音,心情和神色都十分复杂。

“你们是不是为什么事…吵架了?”云意思索着问她。

“我哪里敢。”云婵一边品着蜜饯一边切齿。

“哦…”云意悠悠地一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又放缓了声道,“那你若要跟他赌气,就随你的意,但别拖上我,我才不给你垫背。”

“…”云婵顿时除了瞪他以外再做不出别的反应,云意笑起来,索性把那瓷碟子整个端过来递给她,“喏,我不爱吃这些甜的,都归你。赶紧吃,你若不当这长公主了,日后宫里的东西就吃不到了。”

她简直怀疑是不是皇帝跟兄长说了什么,逼得兄长这么欺负她!

兄妹二人便在房里生起了闷气,云婵闷声不说话,云意笑看着也不理她。云婵就把这气全撒在了药上,吃药的时候格外使力,吹得药匙上波纹明显,几乎要被吹回碗里。

“你啊…”云意笑叹了一声,“若是为我的事和他赌气,大可不必,更不用为什么朝中之事跟他赌气。那不是你能左右的,你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思、别亏了自己就好。”

云婵不作答,伸手将药送到了他嘴边,见他始终看着自己,才生硬地回了一句:“兄长好好养伤就是,我心里有数。”

“嘁。”云意摇着头,喝了那一勺药,又抬起手来,“给我。”

云婵一愣:“…什么?”

“药。”云意一笑,“你这照顾人的心思,留给日后的夫家就好,兄长用不着。”

“…”云婵眉头一挑,遂把药递到他手里,冷着脸起了身,“好心没好报,我找明宁去了!”

探望探出了一肚子气,云婵大感简直没天理了。带着气往外走,步子落得重了便裙裾带风,浅红的衣裙轻扬个不停,好像在呼应着天边夕阳。

走出房门时只觉得院子里安静,待得跨出院门时才知为什么安静。足下一滞,云婵猛抽了口气,旋即叩首下拜:“陛下大安。”

霍洹转过身,睇一睇她,语中带笑:“好大的礼啊。”

云婵伏地不言,霍洹沉思着,禁不住地想逗她,最后还是忍了。一点头,道:“起来吧。”

“谢陛下。”云婵站起身,低颔着首退到一旁,让出院门。霍洹便提步走过去,却没进院,在她面前停了脚,侧过身看着她,又只是看着而已,不说话。

“陛下…有事?”云婵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美目稍抬了一瞬又很快低下,欠身禀道,“兄长已醒了,陛下若要见…”

“是朕派人告诉你他醒了,用你反过来告诉朕?”他一语就将她的话噎了回去。

“是…”云婵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往后稍退了一步,深深一福,“那臣女先告退了。”

她起身就要走,即便是低眉顺眼的样子也显得不恭不敬。霍洹低一笑,踱上一步就挡了她的路,看到她眉头一蹙:“陛下。”

“谁许你走了?”他笑问。

“臣女不敢扰陛下和兄长议事…”她低垂着首道,再度一福,“臣女告退。”

“可朕不是来见你兄长的。”霍洹衔着笑,故意将话说得慢吞吞的,“你兄长的伤的御医来治,朕见了没用。朕是来看看,那天被朕气得不轻的美人,今日心情好些了没有。”

“…”云婵陡然僵住。

他身后还有宫人随着、旁边也还有府中仆婢候命。话一出口,云婵连忙去打量众人的神色,眼见着众人都是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忍笑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霍洹:小婵我错了…

云婵:你冷落我…

霍洹:T_T我错了…

云婵:你凶我…

霍洹:OTZ我错了…

云婵:你不理我…

霍洹:( >﹏< )我错了…

云婵:你欺负我…

霍洹:Σ(っ °Д °;)っ 我没有…

云婵:有,你买通我兄长欺负我…

霍洹:Σ(っ °Д °;)っ 没…没啊!我冤啊!小婵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小婵…

云婵:不听。

第45章 战胜

“还生气?”见她不吭声,霍洹的口吻变得小心了些。云婵默了一默,嗫嚅道,“并没有。那天…那天是臣女失礼了。”

霍洹心里一沉。觉出云婵这般态度若不是在赌气,便是因为他那日的话而生了疏离。也是他那天思虑不周,被她说得有些气恼又有些懊丧,以致于她低头认错、说自己不该说那话时…他便顺势打发她回去了。

尔后缓下神来,方觉出她离开时似乎不高兴,今日一见果真是不高兴了。

“旁人都退下。”霍洹轻声一喟,周遭宫人仆婢皆一施礼,默不作声地退了开来。很快便四下安静,只剩微微风声轻抚,而过,卷起阵阵寒意。

他上前了一步,抬手抚在她脸颊上,仔细看了看那脂粉颜色已不太均匀的地方,问道:“方才哭过?”

云婵不作声地默认,他笑了一声:“你兄长无甚大碍,你哭绝不是只因为他的伤。”

她无法否认,眼眸稍抬了一抬:“陛下究竟想问什么?”

“你心里委屈,跟你兄长哭诉,这没什么。”他颔首轻一哂,“但朕对此心里也委屈,就只好说给你了。”

夕阳下的府邸添了一层安静,二人散漫地走着,没有带宫人。看出他们是想安静一些,沿路遇到的府中下人皆识相地退到一旁无声叩拜,没有半点声响。

“你那天说得没错。”霍洹心平气和地言道,“细细想来,许多事,朕确是做得拖泥带水。看上去是打压冯家了,又始终给他们留了喘息的几回。”

云婵不言,始终比他走得慢了半步,听得他的解释,微抬了抬眼,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所以…朕那天不该就那么轰走了,但是…”他哑笑了一声,回过头来看她,“实在是很少有人这么同朕说话,朕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解释听上去…着实很“实在”。云婵思了思,一味地低着头,目光落在脚上那双珍珠白色翘头履上,看着那上面金线绣出的四合云纹轻言道,“可是后来…后来陛下也不传臣女去了,臣女还道陛下生气了。”

“哦…这个怪我。”霍洹一欠身,笑意不减,“可我也是怕你还生着气,哪敢轻易叫你去——着人告诉你革了指挥使的职却不告诉你原因,你也没有反应、不来宣室殿打听,我还当你气得再不想来了。”

“…”云婵哑然,无言以对。心里的不快也渐渐消了,觑一觑他,又问,“那…那陛下干什么来明宁这里堵臣女。”

“宣室殿是朕的地方、端庆宫是你的地方。”霍洹停了停脚,四下一看无人,伸手揽在了她腰上,“这两处地方你要发脾气朕都没办法。但在明宁的地盘上么…你总得给朕个面子,忍着火气也得先让朕把话说完。”

…陛下您真是“精打细算”啊。云婵美目一翻,收在袖中的手指探出来,使了三分力掐在他环在她腰上的手上。

霍洹觉出那点痛意,笑了一声全做不知,稍俯了首,在她耳边轻声言道:“可不许再跟你兄长告状了。日后这婚事若是他不乐意,我总不能强娶你过门。”

是以此后一切太平。二人回宫前又一并折回云意房中去看望了云意,方才刚听过云婵哭诉的云意见状愣了半天,饶有兴味地看向云婵,好在什么都没说。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完了秋天,又过了一个冬天。大抵因为禁军都尉府被革了职的事让冯家长了记性,这几个月里,冯家什么动静都没有,一切都平静极了。

春意重新席卷长阳时,前线传了捷报,大获全胜。

彼时新年的喜气尚未散尽,这突然而至的喜讯,让长阳城又添了一层热闹。

战时的许多事情随着游走于两地的商贾传到大夏、又交口相传到长阳,成了坊间街头、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此,便有住在长阳城中的宗亲、朝臣听了,再告知家眷,外命妇一进宫,便连宫里也知道了。

“想不到…那冯公子还真是个带兵的料。”叶澜说这话时神色复杂,“我还道他定然不能活着回来了呢,那副纨绔子弟的样子,竟就这么亲手取了左贤王首级。”

云婵亦听闻了此事,说冯子沅身先士卒,趁夜长驱直入赫契腹地,偷袭了赫契主力军队。虽则让汗王跑了,左贤王却成了他剑下亡魂,顺带着…一把火烧了赫契人不少粮草。

“唉…居然赢了。”叶澜又感慨一句,叹息得有点懊恼似的。

云婵静静抿着茶,闻言瞅一瞅她,衔起笑来:“赢了总归是好。相较于两国之争,陛下和冯家的事是小事,日后也有的是时间慢慢去算。若这一仗输了,日后大夏在赫契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才是大事。”

“自然。”叶澜一点头,很是赞同她这说法,俄尔却又一叹,苦苦笑道,“我是可惜我那五百两银子啊…押在赌场里,赌冯子沅会一去不复返,这下好了,啧啧…”

“…”云婵哑了半天,“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嫁人之后可是愈发没个贵女的样子了,堂堂一个翁主、席家的长孙媳妇,跑去和赌徒混。让大长公主听了去,又得说你。”

“母亲才不管我呢。”叶澜眼眸轻翻,“我随意玩一玩而已。再说,天塌下来有夫君顶着。”

末一句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炫耀的意思,可见是嫁了个好夫君、婚后过得逍遥自在。云婵睇着她一哂,不做置评。

那几日里,似乎庆贺声连成了一片。泱泱大国被番邦欺了这许多年,如今大胜,自然是人人都高兴的。

庆功宴当然要有,隆重得堪比新年宫宴。

云婵也不敢怠慢,挑了一袭新制的橘子红色双绕短曲裾,衣料虽明艳却简单得连暗纹也没用,衣缘上的绣纹倒是华美得很。

白妆画得精致,红脂勾勒朱唇,黛眉描得细长。她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好姿色,平日里淡抹胭脂就已足够美了,如今细致地化了妆,更像是从工笔画中走出的绝世佳人。

“长公主真是美得羡煞旁人,今日宫宴去了,必定让一众贵女都失了颜色。”白萱一壁笑着,一壁为她的发髻簪上最后一支发钗,对镜瞧了瞧,低低又道,“奴婢听闻皇太后此番着意传了几位冯家小姐参宴呢,皆是‘恰在嫁龄’,是什么意思不必多说…又是冯将军立了战功的时候,长公主小心为上。”

“我知道。”云婵轻点了头,“吩咐下去,一会儿宫宴上,礼数都给我加倍小心。就算真遇了有意寻事的,我不开口,谁也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