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因为母亲早逝,奶奶对自己格外关照些她是知道的,但是云姒说的这许多事…她确实好不知情。一时几乎没有底气去说什么责怪云姒的话,禁不住地觉得…兴许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云姒如此,也实在情有可原。

“你不过比我生得美些,就运气比我好了那么多…”云姒眼底的恨意掩都掩不住,声音也听上去更狠,一字字直入云婵耳中,“就因为你生得美…偶尔骄横起来旁人也觉得好看;就因为你生得美,你进宫封了公主,在宫里习得规矩礼数、琴棋书画…我便就此越来越比不过你了。就算同在宫里,你也是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有陛下亲自护着;我却要在尚食局慢慢熬着…且连我自己都知道,就算熬到最后我也不过是放出宫由家里寻门婚事,我的女儿终究只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可你的女儿…”

云姒冷笑了一声,续言问她:“堂姐,你的野心,也并不至于让你的女儿做翁主、郡主吧?”

她果然是知道的…

云婵没有否认,亦不知如何解释。只觉得依她这般想法,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只要她还对自己存着嫉妒,劝什么都是白劝。

可不劝又不行,一面…是不知云姒同霍洹说了什么、霍洹又信了多少,总归盼着能大事化小才好;另一面,云姒到底是她的本家堂妹,连送进宫来也是受婶婶所托、更牵扯上了霍檀,于情于理,都还是让云姒平安回家去为好,她若以长公主的身份发落了云姒,日后就连回家都要变得尴尬。

“就因为你嫉妒我,所以不论我怎样,你都觉得我过得比你好。”云婵深深地吸了口气,数算着时辰,觉得霍洹大概不久便会回来,可要说的话又急不得,“我当长公主,你觉得我在万人之上;我若被废回家,你照样会嫉妒奶奶疼我,是不是?”

云姒略微一怔,却是冷笑着别过头去,未置可否。

“你以为我在宫里的日子,比你在尚食局好过么?”云婵冷睇着她,“你看着我礼数规矩周全、琴棋书画精通,那都是被傅母罚着学出来的…家里给你请的傅母不算差,你肯吃苦去学么?自己不用功,你拿什么来嫉妒我?”

云姒仍是不言,云婵稍缓了口气,又道:“你觉得我现在荣华富贵…是,我现在确是过得自在多了,但之前的几年里,我每天都想回家去,就算在家中没有好的出路也比留在宫里强——你当数算着哪一天要嫁到番邦的日子是好过的么?后来赫契人不要我,那几个月我更是数算着自己的死期熬过来的…”

熬过那一劫之后,云婵便觉得人活在世,谁都别嫉妒谁、也别看着旁人过得好便胡乱猜忌。许多事怎么熬过来的,看客根本不会懂,也解释不清。

她再度睃了睃云姒,上前了一步,将原就不高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一字一顿地道:“我说了你也不会听,但是你记着…若没有陛下,我现在就算不死也是个废人。我这辈子非他不嫁,别的东西…你要什么都可以拿去,唯这夫君你不能跟我抢。”

“堂姐。”云姒羽睫覆下,殷红的唇畔带着笑意,语中讽刺十足,“堂姐已全然是大家闺秀的气度。论阴谋,堂姐真不一定能赢得了几个人——昨晚陛下或多或少已对堂姐存了芥蒂,堂姐此时想扭转回来,可不太容易。”

“阴谋?”云婵笑容温和,淡看着她缓然摇头,“人活在世,阴谋大约总要用上一点。但这事上,我绝不会——一则,拿阴谋算计回去,我日后对陛下便有愧;二则,和你一般用下三滥的法子处事,我还嫌有辱自己这长公主的身份呢。”

许是这番话实在出乎了意料,云姒神色一僵。云婵未再理她,转而扬音叫了宫人进来:“把她给我带回端庆宫禁足去,不必宣扬,替她向尚食女官‘告个假’,就说我把人留下了,让她陪我在端庆宫说说话。”

“诺。”候在殿外的宦官拱手一应,入了殿不由分说地将云姒往外架。

云姒当即有点慌了神,倒也没强作挣扎,只冷眼看着云婵,恨意森森语带轻蔑:“堂姐真是自讨苦吃…待得陛下知道了,我昨晚所诉堂姐的罪名便坐实…倒是多谢堂姐替我成事!”

她的口气有点发虚,听似毫无惧意,实则已是心生恐惧,想威胁着云婵收回方才的吩咐——她当然是要怕的,敢玩“阴谋”的人,多半是仗着对方不敢来硬的与之较量,暗中抗衡才多胜算。如今云婵却毫不顾忌后果地要把她禁足,她自然要担心进了端庆宫会出什么事,再直接点…云婵既能毫不顾后果地此时禁她的足,焉知下一步不会是赐死了了事?

“这就不劳堂妹操心了。”云婵微笑着看着她,“端庆宫是个好地方。他们自会收拾出个舒适的屋子让堂妹住着,你就安心等上一等,等着看陛下如何‘发落’我,可好?”

云姒没有任何挣扎余地地被宦官带走了。云婵注意到,宣室殿的宫人虽未敢阻拦,但却在疑惑间有些窃窃私语。

想来这事就算是自己着意说了“不必宣扬”也会让霍洹知道,避也避不得,不如推着它早日出个结果。

索性就在宣室殿里等着了。

殿外风和日丽,随着午时临近,阳光愈加的耀眼了,坐在殿中看着都觉外面亮得一片白光,反倒衬得殿里有些森冷,甚至会觉得那冷意往骨头里沁。

不知道是自外向内的冷意还是自内而外的心寒,也说不清这寒冷是因为对云姒的失望,还是对未知的结果生出的恐惧,云婵怔神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回了回神,满心就只在意一件事了:云姒的话,霍洹信了多少…

她不肯用阴谋与云姒一较高下,是不想愧对于霍洹、不想让自己和云姒一样“下作”——下作到为了男人去算计自家人。

可不用阴谋、直接禁足了云姒,她能做的就只剩了硬碰硬、去和霍洹直接解释…

有多少胜算,她不知道。

掂量来掂量去,时而后悔自己方才之举,时而又觉得那是唯一的法子。末了,云婵一咬牙,狠下心告诉自己:“就这么办…无愧于心便好,他若宁肯去信云姒的鬼话,就当自己先前瞎了眼了,那还能否留在宫里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心里就没了担忧,平心静气地继续等着他下朝回来。不耐难免,以手支颐靠在桌上,另一手无规律地敲着桌面,长甲在木面上敲出“笃笃”轻响,心中直腹诽今日的早朝怎么格外地长。

这番从容不迫在那声“陛下驾到”灌入殿中时一扫而空,当即心思又乱了,大是希望他再晚些回来。

强定了心,云婵站起身迎到殿门口去见礼,眼见那抹玄色走近了,垂首福下|身去:“陛下大安。”

“小婵?”他在她面前一驻足,遂一颔首,“来得正好。”

而后,在他说出“朕有话跟你说”的同时,她恰好说了“臣女有事禀陛下”。

二人均是一默,窘迫间有点微妙的好笑。少顷,云婵抬了抬眸:“陛下先说…”

她想,他多半也是要说云姒的事。

“昨晚你堂妹来宣室殿了。”他说着顿了一顿,云婵不住地偷眼打量他的神色,心中愈加忐忑,不愿多猜又忍不住去猜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朕知道你兴许和她相处得还不错,但她心思不正,你还是不要多召她去端庆宫了。宣室殿,朕之后也不会让她再来。”

“什么?!”云婵一惊,蓦地抬起头看他。

霍洹只道她是不愿意,沉了一沉,解释道:“这事你必须听朕的。若不是怕你因此和家里生隔阂,朕都不会让她再留在宫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霍洹:我有事跟你说…

云婵:我有事跟你说…

霍洹内心:艾玛好怕说了你会生气哎…

云婵内心:艾玛好怕说了你会生气哎…

云婵:好吧你先说…

霍洹:我觉得你辣个堂妹心术不正哎你当心着点…

云婵:…哦!

霍洹:你刚才想说啥?

云婵:没事了【抬手】

【霍洹茫然地伸出手去对击】

云婵&迷茫地霍洹:耶!

第51章 起落

云婵仍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看得他有点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松了下肩膀,继续解释道:“这个…昨晚她来宣室殿,做了些事,朕就不细说了,此事听朕的就好。”霍洹睇一睇她,“你方才想说什么?”

“我…”云婵一懵,而后哑哑道,“臣女想说…臣女方才把阿姒禁足了…”

“阿姒?”这回换作霍洹一懵。昨晚压根没问云姒的名字。是以他压根不知云婵说的是谁。

“就是臣女的堂妹…”云婵干笑道,“原因…和陛下方才所言差不多。臣女也正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陛下这么说…便听陛下的吧。”

她说着垂下眼眸,眼底有些惊喜也有些未散尽的慌张。说到底,还是大松一口气——不管云姒说了什么,他没信云姒的话就好。方才的决断也很合适,既扰不到她、又扰不到他,还不会让她和家中生什么隔阂。

“哦。”霍洹淡看着她一点头,又看看搁在案头已放凉的茶,“来了又一会儿了?”

“是…”云婵颔首承认,嗫嚅着又说,“来时阿姒还在,所以…直接着人把她带走了。”

并没有过问云姒被送回尚食局时有什么反应,云婵只觉得这种事当真让人烦不胜烦。她宁可多几个外人来做这样的算计,她也就不必留什么情面,争个你死我活就是了。

偏生是自家人,纵使不能退让也要留着分寸。亏得霍洹看得清楚,若不然,只怕波折还要多些、孰胜孰负也当真不可知。

“长公主重情分,所以格外累些。”在她叹了许多声气后,白萱奉了静心的茶来,笑着劝道,“不过也只好这样,毕竟那边还有老夫人呢。长公主别时时想着就是,这事到此也就算止了,多想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扰,没用的。”

“我知道。”云婵应了一句,继而又一声叹息,“就是觉得真是防不胜防,从前的袭氏也还罢了,如今这是我本家堂妹…原该是我受婶婶之托照顾她,现在她却反手来算计我。这长公主做得没意思,宫里人多事杂,出宫又出不得。”

“若不然…长公主去求一求陛下,给长公主也另赐府邸得了——从前是怕长公主出了宫会被冯家人为难,可现在皇太后都不找长公主麻烦了,冯家也未必敢做什么。”白萱犹犹豫豫地出着主意,想替云婵解了这困境。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再说,明宁长公主比长公主还小些呢,也赐府出宫了…”

正说着,寝殿殿门处的珠帘一挑,二人循声望过去,恰见霍檀滞在门口。

“说曹操曹操到。”云婵一笑,招呼霍檀来坐。见霍檀面色不好,生怕她是方才听了一句半句的生了误会,连忙道,“你别多心,方才白萱提你,是因说起我该赐府出宫的事罢了。”

“我知道。”霍檀点点头,却仍是萎靡不振的样子。看看白萱,咬了咬唇说,“你先出去。”

白萱施礼告了退,霍檀这才落了座,看着云婵,几度欲言又止,斟酌了好久才道:“我…我方才听御前的人说,云姒姑娘昨天三更半夜去了宣室殿…”

“是。”云婵颔首承认,却不明白她为何提及此事。

“我…”霍檀面上有些奇怪的不自然,默了默,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她也喜欢皇兄么?”

“也许有些,也许只是因为嫉妒我。”云婵言简意赅地答了,不太理解地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是我开口帮忙,她才得以进宫的。”霍檀低头绞着裙带,淡粉色的带子在纤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姐姐怪不怪我多事…”

“怎会?”云婵忙笑着安慰她,“那日是我婶婶出言相求,你不揽下这事,我多半也是要帮这忙的。再者…阿姒之举,莫说你料不到,我也觉得意外,就连婶婶都不可能提前知道这些。错只在她自己,你自责什么?”

“那…那就好…”霍檀舒了口气,可算浮了些笑意起来,很快就双颊泛了红,轻轻言道,“我好怕姐姐会怪我,然后…指挥使大人也会怪我。”

她这份心…

云婵发现,但凡涉及了兄长与霍檀的事,她就只剩了叹气的份,所谓“有缘无分”大概就是这样令人唏嘘。依霍檀的身份,对哪个男人倾心至此大概都会是一桩美好姻缘,可偏是云意…帮着霍洹除世家之患、与冯家和皇太后水火不容的人,怎么能娶霍檀为妻…

“姐姐,阿檀真的…很喜欢指挥使大人。”霍檀明眸凝望着她,说得十分认真,“若说阿檀倾慕于指挥使大人是一桩险事,那锦宁姐姐和皇兄…不也是?”

云婵一滞,自知她拿出他们的关系作比,自己就没什么资格劝她,只好听她继续说。

“锦宁姐姐能冒这个险,我也可以…”她一字一顿道,“姐姐还牵涉整个云家呢,我背后并没有那么多人,不过是母后高不高兴而已,或是一旦皇兄败了、指挥使大人难逃一劫,我要孤独终老而已…并没有那么可怕。”

“这还不够可怕?”云婵蹙眉看向她,直不理解她是拿什么衡量的可怕与否。

“并不比嫁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可怕…”霍檀道,眸中添了几分坚定,“所以…所以我想搏一把,不怕搭上自己的命。”

云婵一阵静默,她又说:“更不怕搭上别的什么…”

看来这个秋天,是注定要“多事”了。

一边是霍檀下定了决心要为云意搏上一把,另一边,是朝中又一次的“大动干戈”。

大将军在入秋时大病了一场,于是皇帝借着让他安心养病的理由收了他的虎符。虽则加封了侯位,其子冯子沅也仍有将军位,但到底是明升实降,虎符的易主更让朝中一片哗然。

这样的时候,禁军都尉府也总是难有清闲的。

“兄长太劳累了。”云婵看着兄长直叹气。她请他十次,他都不一定能得空来一次。如今好不容易来了,却是连眼睛都难以睁开,面色也不自然地泛着白,不知道是多少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没事。”云意不在意的一笑,遂叹息摇头,“这些事总要有人盯着——陛下这回是动了冯家领头的人,朝中的议论姑且不说,若冯家困兽之斗…事情就大了。”

困兽之斗…比如谋反。

就算霍洹手中的权已收得足够多,这样的事也并不是完全不会发生。冯家已是强弩之末,冯家的将来,只怕连三岁小孩都能摸得清楚。横竖都是一死,若想此时拼上身家性命搏上一把,实在正常。

“可兄长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云婵苦心劝着,“不管为国、为家、还是为自己,兄长你总不能先把自己累死了…划不来。”

她的口吻规劝中带着点揶揄的意思,云意听着,笑应了声“知道”,又说:“我当真没想把自己累死…能交给手下的也会交代下去,只是前几日出了些怪事,来得突然,自己不盯着总归不放心。”

“什么事?”云婵脱口而出,转而立刻道,“兄长若方便说就说,不方便…就不说了。”

“倒没什么不能说。”云意笑得无奈,“白白熬了四天,没查出什么线索,连起先的风声也淡了下去。全然不知是谁挑的头,弄得跟小孩子开玩笑似的,一时兴起闹起来,之后觉得无趣就没信了。”

“…”云婵怔了怔,不觉更加好奇,按说云意在禁军都尉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经的事多了,应该谨慎,却不该有点风吹草动就大动干戈。

甚至身为指挥使还亲自熬了四天,起初那“风声”得是多了不得的事?

“究竟什么事?”云婵追问出来,云意又一笑,答了两个字:“巫蛊。”

云婵陡然一凛。

虽然是神鬼之事,但这两个字,从来都不是小事,没有哪个官员敢小觑,云意自然也不敢。

“有人…诅咒陛下?”云婵惴惴不安地问道,情不自禁地为霍洹担忧。

云意暗瞪她一眼,终究没把调侃她心系霍洹的话说出来,只一扶额:“不知道…起先是听说皇城里有人施巫蛊,我一来怕是有人诅咒陛下,二来也担心是冯家布了什么局要生事,半点都没敢耽搁地查下去…却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他一声叹:“当真奇怪得很,那日突然传得厉害,我连缓禀一刻都不敢;而后又音讯全无…可陛下已经知道了。再查不出事情来,谨慎起见,只怕皇城里某些贵戚是要被搜查了。”

“闹得这么大?”云婵暗惊,思及从史书上读到的巫蛊案,打从心里觉得不寒而栗。

这样的案子里,只怕是难免有人要含冤而死的;又或者事情过去后有人翻案,当日办案的官员便在劫难逃。

“兄长小心行事…”她气息长沉,从回思中挣脱出来,叮嘱道。

云意点头:“我知道。”

而后皆是无话,心底都有些许不安,一下下地涌动着,无穷无尽。

作者有话要说:#相对于现在可以用各种网络推手黑人…巫蛊真是单纯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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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公安在线V:今天禁军蜀黍查到了这个东西~

[此处为巫蛊人偶照片一张]

长阳居民甲:敢不敢不打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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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祁V:扫黄打非!谁顶风作案呢!

云意V:回复 霍祁V:Σ(っ °Д °;)っ陛下误会了!打码的是生辰八字啊!不是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啊!

第52章 巫蛊

秋意初袭长阳的时候,一场巫蛊案汹涌而来。

这案子起的实在蹊跷得很,最初,是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捡到了一个人偶。他自然不知这是什么,拿去问家中长辈,父母一见便傻了眼,那扎了数根银针的人偶,分明是为巫蛊所用。

按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就该没有下文才对——这样的东西不该有人会留着,理应寻个无人的地方偷偷摸摸烧了,免得惹祸上身。

可事情偏巧传进了坊中武侯的耳朵里,当晚带人将那一家人搜了个底儿掉,搜出了那人偶,分毫不敢耽搁地呈进了禁军都尉府。

于是,上面所书的八字很快就查了出来,是皇帝的八字。

“这案子奇怪。”叶澜再进宫时,头一句话说的便是这事,“听说了没有?那人偶最初是在街头捡到的——多不合理,诅咒圣上的巫蛊,无论是何人所制,都该小心翼翼地藏着才是。若前些日子轻而易举地让禁军都尉府查了出来就已不对头,如今,竟直接扔在了大街上。”

“那户人家什么来头?”云婵轻声问道,叶澜一喟:“指挥使大人在查。我昨日问了夫君,听说也不是什么能结交到权贵的人家,大约当真只是意外捡到了那东西——多当真是有人在其中布了什么局,倒更像是有旁人在暗处盯着,见谁捡了去,就带人去搜。”

所以是谁捡去都无妨,这事都是能挑出来的。

“那就不好查了。”云婵侧卧在榻,手搭在面前矮几上,拈起一块腌得晶莹的蜜饯端详着,“这事从一开始就奇怪,透了风声又转而消失,现在…又是露了证据还是无头绪。”

她言罢,抬眸看向叶澜,见她一副悠哉哉的样子,小心地问道:“会和你叶家有什么牵扯不会?皇太后想动大长公主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不会。”叶澜一摇头,十分笃定,“起初搜到那人偶,我也担心是有人要栽赃我叶家,但仔细想来又绝不会是。”她抿起一笑,神色复杂了些,话语幽幽地又道,“世家的事离你远些——盘根错节,什么事都可以一触即发。冯家若要找叶家的麻烦,直接挑事并不难,这般吊人胃口似的安排搁在叶家身上…冯家又不是闲得无事可做。”

“那就只能是要除什么没有世家支持却又值得冯家费些心思的人了。”云婵心里担忧顿生,按捺着看向叶澜,问她,“你能想到谁?”

“…这就多了去了。”叶澜笑着一耸肩头,“冯家得罪了多少人你也知道,天怒人怨。现下谁要找他们的麻烦都正常得很,他们想除谁,也都正常得很。”

又过两日,事情进了一步。

又发现了一个人偶,和上一次的过程如出一辙。不同之处只在于…有了上回的事,这次捡到人偶的人没有等着武侯来搜查,直接就将人偶交给武侯了。

东西同样呈进了禁军都尉府,彼时云意刚从北镇抚司回来,一见那人偶便阴沉了脸。扫了一眼上面的八字,取了只木盒将其装起来。上了锁,拿着盒子往外走:“召二百人来此候命,我入宫面圣。”

策马疾驰而过,在通往皇宫的宽敞道路上扬起一片淡黄色的尘土。云意心中的疑云愈发重了,按着前几日查到的事情…牵扯到的那人已经算是“匪夷所思”,这回加上这一个人偶,此事就更加奇怪。

入了宫门,往宣室殿去的路上,一时甚至都不知该如何禀此事——其中还有许多环节解不开、找不到合适的解释,可若不禀也不行,先前查到的证据算是足够了,隐瞒不得。

在宣室殿前候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原本正在殿中禀事的朝臣就都退了出来,宦官一揖,请他入内。

云意走进殿里,若常一揖:“陛下。”

“坐。”皇帝点了头,遂抬眼看向他,目光划过那木盒时稍稍一怔,“那是什么?”

云意又一颔首,上前将那木盒呈了上去,钥匙也搁在了一旁。在皇帝打开它之前,先了一步道:“请陛下屏退宫人。”

皇帝眉头稍挑,抬手示意宫人皆退出去。而后才拿起了钥匙,在锁眼里一转,信手打开。

“这是…”他的目光在那血红的八字上狠狠一滞,“什么时候时候发现的?”

“方才。”云意如实回道,“前几日那个,原查得差不多了。寻到了制蛊的巫女,她在禁军都尉府到前一刻服了毒,但仍是问出了是受何人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