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道:“你又和别人打什么赌了?”

这件事情盛子瑜倒是不敢瞒他,不是因为良心有愧,而是因为事情随时有暴露的风险。

她避重就轻的将事情原委说了。

果不其然,霍铮微微皱起眉头,“你骗同学的钱?”

“才不是骗……”盛子瑜委屈巴巴地纠正他,“以前大家在一起玩的时候都是我请客,我现在想收回来一点点钱不行嘛?”

她的手指顽皮地在他的掌心里画着圈圈,放软了声音撒娇:“就当是给我们的份子钱嘛。”

果然,听见“份子钱”三个字,霍铮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无奈道:“钱要是不够花就和我说。”

咦?!盛子瑜立刻激动得坐直了身子,“你的工资卡不是已经交了?好哇!你还有私房钱!”

霍铮觉得好笑,于是耐心和她解释道:“之前拿了一笔钱委托朋友投资,每年都有分红。平时想不起来,所以那天忘了和你说。”

盛子瑜“哼”了一声,“那也是要上交的。”

不过近来盛子瑜体会到了几分金钱的可贵,所以她并不打算轻易就动用霍铮和胖虫虫赚来的辛苦钱。

她瞒下了宁绎那十万块不提,只是拉住霍铮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就是朋友之间玩一玩啦,你不要管我!”

霍铮叹了口气,决定让她先高兴一会儿,于是没有再说话,权当做是默认。

果然,盛子瑜立时就开心起来,“我们现在去哪里?吃夜宵还是看电影?”

霍铮笑了笑,刚要开口,但却突然蹙紧了眉头,一言不发。

前方突然多出了两辆京照车,是最低调保险的奥迪。

他对数字向来敏感,沉思了几秒,便想起来先前陪她去盛氏的时候,在停车场里见过其中一辆。

盛子瑜还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疑惑道:“你怎——”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居然是盛谨常来电。

盛子瑜正犹豫是直接挂掉还是接起来将对方臭骂一顿,旁边的霍铮就开口道:“接吧。”

她正举棋不定间,听霍铮这样说,便将电话接了起来。

盛谨常的语气是罕见的和气,他在电话那头温温和和的开口,竟是难得的服了软:“你还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你是打算等我快死了再来看一眼吗?”

盛子瑜被吓了一跳,心里嘀咕着不知道老混蛋今天犯了什么病,但嘴上却十分谨慎的不开口。

她不说话,父女俩在电话里沉默相对了好一会儿,然后盛谨常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马上就是中秋了,你和虫虫在外面逍遥快活,留我一个老人家在家里孤零零过节是不是?”

盛谨常大概是真的十分了解这个女儿,本来决定不吭声,打算看看老混蛋葫芦里卖了什么药的盛子瑜,听见这话,立刻冷笑了一声:“什么孤零零呀?没我们你不是正好和你的兰兰冉冉一起过中秋吗?我才不回去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呢!”

今天的盛谨常十分反常,听见这样的话也没有骂她,只是叹了口气,语气是难得的疲惫:“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只有你和虫虫才是我的亲人。”

“呸!”盛子瑜十分唾弃,“你说这话脸不红吗?”

盛子瑜本来打算好好气一气这个老混蛋的,可是说着说着自己倒先是动了气:“你只把我当亲人,那就是说林艺兰是外人咯?可哪一次我和林艺兰吵架,你不是向着她这个外人的?连我妈——”

说到这里她却是说不下去了,只是猛然收住了声音。

盛谨常的声音很无奈:“你自己讲讲道理,你林阿姨什么时候和你吵过架了?哪次不是你欺负到她头上她也一声不吭的?”

顿了顿,盛谨常又叹了口气:“那天爸爸打了你,是爸爸不对……可你自己想想,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你林阿姨,看在别人眼里,会怎么想你,又会怎么想我们家?”

盛子瑜气得冷笑:“是啊,你果然还是最爱你的面子!你不是说虫虫是你的亲人吗?三年了!你到现在都不敢让他见人!你不就是怕他丢你的面子吗?你把他当过亲人吗?还是打算找个机会把他送人呀?”

盛谨常自觉对宝贝外孙的一番心迹可表日月,当下也气得够呛:“我对他难道还不够好?我——”

电话那头的话音戛然而止,盛子瑜抬头,是霍铮将手机从她手中拿走了。

霍铮将手机放到耳边,沉声道:“盛叔叔,下车吧,我有话想和您聊一聊。”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将手机重新塞进盛子瑜手中,然后又摸了摸她的侧颊,轻声道:“乖,在车上等我。”

盛谨常的确就在先前霍铮注意到的一辆车里,霍铮见到他的时候,看见他的脸上有淡淡疲惫,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

霍铮的语气依旧是客气的:“盛叔叔。”

这些天来,盛谨常算是打听清楚了霍铮的底细,因此对他的态度并不像前两次那样恶劣,只是道:“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她和虫虫了。”

霍铮看见盛谨常此行还多随了一辆车,他猜到对方的意图,于是没有弯弯绕绕,只是开门见山道:“盛叔叔,我想给您看一样东西。”

盛母那封信的复印件他是随身带着的,话毕他便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了盛谨常。

先前他也曾怀疑过,正如信上所说,盛谨常从未爱过盛母,结婚是为了盛家的财产,待到发妻死后便迫不及待与旧爱鸳梦重温,直至时机成熟,终于名正言顺地将初恋娶进门来。

直到那天从叶阿姨那里回来的路上,李姨还和他说了一些事情——

“我觉得盛先生心里还是有大小姐的……每年临近大小姐的生日和祭日,他都会一个人在地下室里待很久,有时一待就待到天亮。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是连子瑜也不晓得的……”

“那个女人刚嫁过来的第二年,怀过一个孩子。那个时候子瑜还在青春期,闹腾得很,盛先生不准我们把这件事说给她听,然后……然后还要那个女人去医院把孩子给流了。”

“那天夜里我就听到他们吵架,那个女人说孩子要是流了,就再也不能怀孕了……可后来盛先生还是没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是以李姨以前一直劝盛子瑜不必对林艺兰有那么大的恶感,毕竟盛先生又不可能单身一辈子,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

他没那么喜欢林艺兰,林艺兰也不是什么坏人。

她的存在,对盛子瑜的地位并没有什么妨碍。

霍铮想起盛谨常当初对他所说的,林艺兰当初被人强.暴他有责任……若盛谨常对林艺兰这个初恋,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情深似海,甚至连当初娶她也只是因为当年的愧疚,那许多事情便有待商榷了。

霍铮现在已有七八分认定盛母信中的“令仪”便是林艺兰,那么不管盛谨常对此是否知情,他都要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短短十数秒,盛谨常不过才将那封信粗粗扫了一遍,声音便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这是景时的信?你在哪里找到的?”

霍铮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声音平静道:“那天子瑜之所以会对林阿姨动手,就是因为看见了这封信。”

盛谨常没有再说话,只是双手颤抖着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

霍铮想了想,继续道:“您见过盛伯母这位叫‘令仪’的朋友吗?盛伯母自杀前一直在和她保持通信,盛伯母怀疑林冉冉是您的孩子,还找私家侦探做了亲子鉴定……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盛谨常合上手中的信纸,默默闭上了眼睛。

当年景时是因为这件事和他闹过的。

景时的记性很好,当初婚礼前她见过林艺兰一面,便记住了她的模样。

所以哪怕隔了三年,在大街上,景时还是一眼便将林艺兰认了出来,还包括她身边的那个小小女童。

她听见那个小小女童喊林艺兰妈妈,回来后便找人去打听了这个女孩的身世。

小女孩两岁多,足月生下来的健健康康的孩子,却没有爸爸,只靠妈妈一个人艰辛拉扯着。

时间往前推三年,推到林艺兰怀孕的日子,景时便犯起了疑心病。

正是他们结婚的那个月,林艺兰之前已经来找过他很多次,他避而不见,直到她找到了盛家来。

正是那一夜,他同林艺兰整晚待在一起,彻夜未归。

他从小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吃穿上都有限得很。

林家和孤儿院在同一条街上,林家妈妈是个十分善心的人,又喜欢他的聪明伶俐,不但时常领他回家吃饭,甚至还会在冬天打毛线帽子手套给他。

后来再长大一些,十七八岁的年纪,还在上高中,正是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年纪,却稀里糊涂地同林家的女儿谈起了恋爱。

那时的他还未遇见景时,有一个能够照顾他生活的女友,虽并不见得有多么令他愉悦,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高考那年,他考入了最高学府,去了北京上大学,林艺兰则留在小城里念师范。

后面的故事落入了狗血俗套,他遇见景时,轻易地爱上了她。

连移情别恋也不算,因为在景时之前,他的那一段甚至算不上是恋爱。

他写信提过很多次分手,对方却从未同意过。

想起林家对自己的种种好,他便更觉得负疚,到了最后,索性不再回信,只是将自己读书工作攒下的积蓄全部寄回去,期望金钱能够弥补少许。

直到结婚前,林艺兰终于找到了北京来。

她那时还年轻,虽然温柔,但性格固执得可怕,她不知道变心的男人已不可挽回,只是固执地重复道他们从未分手。

事情避无可避,他安慰了她一整夜,却毫无效果。

景时还在家里等他,因此最后他狠下心来,直接将林艺兰丢在旅馆,希望她一觉醒来能够自动自发想清楚。

只是那时的盛谨常并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林艺兰便追了出来。

直到第二天警察打来电话,他赶去警局的时候,林艺兰刚验完伤,正在做笔录。

他本打算在那一夜彻底同她了断,却没想到因此生了一辈子的羁绊。

他自觉有愧,于是答应她的要求,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为了她的名声,永远保守那一晚的秘密。

得知她打算生下腹中的胎儿时,盛谨常给过她几次钱,后来冉冉生了下来,知道她们母子生活艰难,于是他每个月都会暗地里寄生活费给他们。

再到后来,景时见到了那个孩子,又查到了他每个月寄生活费给她们母女,任他如何解释,景时都不肯信他与她们母女俩毫无关系,她仍记得那一晚他彻夜未归。

其他所有他都能解释,唯有那一晚他不能说,因此景时心里的疙瘩从没能消过。

可他也并未预料到会造成那样严重的后果。

霍铮看着面前的盛谨常,过了良久,他才沉声开口道:“盛叔叔,如果您也不知道‘令仪’是谁,我可以再说两件事。”

“第一件,林阿姨一嫁进盛家,就把盛伯母从前装书信的那个保险箱处理掉了,您手上的这封信没有寄出去,夹在书里,才成了漏网之鱼。”

“第二件,前不久子瑜回家,说是要找盛伯母的遗物,结果当天晚上地下室就起了大火,纵火的人又那样凑巧,正好是林冉冉的生父。”

第50章 Chapter 50

Chapter 50

没有再看盛谨常脸上震惊的表情, 霍铮微微皱着眉头,往旁边看了一眼。

与盛谨常同来的还有一辆黑色轿车,就停在一边,霍铮想了想, 开口道:“有些事情您既然知道了,那现在应该不方便再把虫虫带回盛家吧?”

盛谨常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来之前倒的确是抱着这个打算的, 不管怎样, 这次他一定要将虫虫带回家去。

盛谨常打算先和盛子瑜好好谈一谈,如果谈不拢, 那他便在这里拖住她, 让另一辆车先将他的宝贝外孙带回盛家去。

霍铮看见那两辆车时便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有些事情连他想来都是后怕, 从前盛子瑜和虫虫在盛家和林艺兰朝夕相处, 盛子瑜倒还好,起码是对林艺兰怀着敌意的, 可虫虫却一无所知, 一直都亲亲热热叫着对方外婆。

之前他觉得不管盛谨常如何, 虫虫待在盛家总归是能得到好的照料, 比跟在盛子瑜身边兴许还要好一些,但现在却不敢再让盛谨常把虫虫接回去了。

等他回到车里,盛子瑜刚才目睹了盛谨常从前面那辆车上下来,此刻正在大发脾气:“老混蛋是跟踪我来的?过分!变态!”

说完又将炮火对准了他:“你怎么知道他在那辆车上?你们串通好的是不是?”

闻言霍铮倒是有些无奈,只得好声好气的和她解释道:“上次陪你去公司,我见过那辆车。”

冤枉了好人,盛子瑜有些不好意思, 但还是嘴硬道:“那你和那个老混蛋有什么好聊的啊?还聊那么久!”

霍铮一时间没说话,过了几秒,他突然发问:“你恨他吗?”

话里的那个“他”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一时之间盛子瑜也安静下来,她垂下了眼睛,没有说话。

从前她是很爱盛谨常的,也一直以为盛谨常很爱自己,毕竟自己是他的独生女儿,除了自己,他又还能爱谁呢?

只是渐渐的,她同盛谨常之间越来越疏远,两人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一句话了。

盛子瑜知道,平日里盛谨常骂她也好,凶她也好,其实大半都是为了她好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盛谨常为了她好,到底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觉得女儿如果太不成器,会给他丢脸。

日复一日,她与他之间的隔阂越来越重。她清楚得很,哪怕是父母对子女的爱,也总会有消磨殆尽的那一天。

更何况盛谨常本来就不爱她的母亲,更何况盛谨常身边还有他深爱的初恋。

这便是当初要求父亲再娶的盛子瑜万万没有想到的地方。

她万万没有想到盛谨常最后居然将他的初恋娶进了家门来,更万万没有想到,到了最后,她居然成了游离在这个家庭边缘的外人。

盛子瑜只觉得眼眶发酸。

从前在那个家里,人人都怕她,因此全都小心翼翼地不敢招惹她。

有时他们在聊天,她听得感兴趣,想要加入。

可只要她一开口,其他人就立刻不说话了,似乎生怕招惹上她。

她又生气又难过,可生活中有太多这样的时刻,哪怕再委屈,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他们不理她,她没有任何办法。

长此以往,她便越来越暴躁,别人也越发不敢招惹她。

到了最后,那个家里就只剩下不记仇的胖虫虫还愿意和她玩。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委屈极了,连声音里都带上了轻微的哭腔:“我很讨厌他!也不想回从前那个家!你别想劝我回去!”

霍铮一怔,倒是没预料她会是这个反应。

他简直哭笑不得:“我没想要劝你。”

现在他插手盛家的事情,不过是因为担心她和虫虫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

等到当年的真相大白,是否原谅盛谨常,那全凭她自己决定,他不会干涉她的意愿。

盛子瑜的眼眶有了几分泪意,声音里有哽咽:“他们是一家人,我回去了就是个外人!我才不要回去!”

“好了,不哭。”霍铮将她揽过来,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算作是在给她顺毛。

“你、我,还有虫虫,我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位置,知道吗?”

霍铮虽然不了解当初她在盛家的生活到底如何,但他清楚她的个性,她莽撞任性,又是七情上面的性格,喜怒哀乐全都瞒不住,被人拿捏住弱点来利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从前霍铮还会觉得她的性格不够稳重,太过莽撞容易撞得头破血流。

可后来他也渐渐想通了,若是盛子瑜足够稳重,恐怕两人根本都不会认识,更别提有开始的机会了。

盛子瑜的性情就是如此,他喜欢上的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她。

她若不想改变,那就当一辈子的小公主也没关系,总有他宠着她护着她。

也许多年后再没有其他人会将她当公主,但她总归会是他一辈子的小公主。

好不容易将怀里的人安抚住了,霍铮想了想,又开口道:“你带我上去看看虫虫。”

虽然刚才盛谨常答应了不会将虫虫带走,但他还是要上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闻言原本还处在悲伤情绪中的盛子瑜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心虚得很,她躲开他的目光,支吾道:“……这么晚胖胖肯定都睡啦!你上去看看把胖胖吵醒了怎么办?”

霍铮笑了笑,“他睡觉那么沉,吵不醒。”

盛子瑜绞尽脑汁道:“房、房间里还有我同学呢!你去不方便的。”

霍铮坚持道:“我就在门口看一眼。”

盛子瑜很无奈,她实在是不想让霍铮和她一起上去。

一来要是让他看见了胖虫虫睡在宁绎的房间里,难保他不会生气,二来是这才第一天,他就来酒店找她,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她的钱还赚不赚啦?

盛子瑜的眼珠子转了转,她伸出手指在霍铮的掌心轻轻挠了挠,又抬头看他,声音有意放得又软又媚,“你一点都不想我呀?我们先回家去,好不好嘛?”

这样赤裸裸的暗示听在耳中,霍铮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然后哑声道:“好。看完虫虫再回家。”

盛子瑜泄了气。只是她再遮遮掩掩,恐怕到时候霍铮就真的要疑心她和宁绎之间有什么了。

万般无奈,她只得将霍铮往楼上带。

所幸一路上都没遇到同学,盛子瑜先将他带到自己房间外面,然后按下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姚佩佩,看见盛子瑜和霍铮,她的眼睛猛地瞪圆了,然后又道:“你又回来干嘛?”

盛子瑜朝她猛眨眼睛,然后又装模作样的问:“胖胖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