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文和庆帝相对而坐,中间摆着棋盘,两人似乎在对弈。杜景文一身象牙白的云纹长袍,头发梳得整齐,胡子已经刮尽,虽然形销骨立,仍显得病态,较之前在洛王府所见,已经好了太多。

庆帝凝眸沉思,好像被棋局所困,杜景文却温文尔雅地说:“父皇思考仔细了,儿臣不会手下留情。”

庆帝“嗯”了一声,谨慎地落下一子,没想到杜景文又接连下了一子,根本就没思考。

“洛王,你知朕会下哪一步?”庆帝手执琉璃白子,眼睛盯着棋盘,状似不在意地询问道。

杜景文谦虚道:“下棋本就是博弈,还要猜对手的心思。刚才父皇可是说要尽全力,儿臣自然不敢怠慢。”

庆帝眼睛一亮,赞许地说:“朕输了!你要什么赏?”

杜景文跪下抱拳道:“此前儿臣不懂事,只会一味地埋怨,恨命运不公,恨父皇的不公,也是近来受人点拨才终于想通,自己从前真是太愚昧了!儿臣痛定思痛,决心重新振作,也希望父皇能给儿臣一个机会…将梓央赐婚给儿臣。”

庆帝抬手,示意杜景文起来,这才注意到兰君:“你也来了。”

兰君行了个礼,走到杜景文的身边,高兴道:“七哥,你终于回来了!”

杜景文微笑:“十妹,谢谢你一直以来照顾我,不离不弃。我想通了,不会再让你失望。”

兰君用力地点点头,只顾看杜景文,好像他不太真实。

“都坐下来说话吧。”庆帝看了看一双儿女,转身走回龙案后头。毕德升派人把棋盘抬走,又端上了茶和点心。

兰君和杜景文轻声地谈论着,皇帝说:“赐婚的事,朕也考虑过。杨瑛那头倒是不难办,只是崔家只剩下梓央这一棵独苗,若是她本人不愿意,朕也不好强行下旨。你知道她跟王阙亲梅竹马,心中也认定了他是夫君。”

“儿臣确实比不上玉衡。”杜景文低下头,面露惭色。

“七哥是堂堂皇子,品貌出众,又是文武全才,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兰君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妹妹你没见过那个人,只要你见过,就会明白为什么我自惭形秽了。”杜景文叹了口气,思绪仿佛飘到很远以前。

庆帝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半月后便是秋收节,京里要办庆典。不如你去崔府约见梓央,带她出去散散心,借此问问她的心意?”

“儿臣也正有此意。”杜景文恭敬道,“只是儿臣担心太子那边有微词…崔家毕竟是皇后娘娘的母家。”

庆帝不以为然道:“当初选太子妃,是他自己舍崔家而选了杨家,那么梓央势必要另外婚配,他有什么好怨尤的?难道还想梓央给他做小不成?”

这时,门外有几声响动,毕德升走出去,一个小太监过来小声禀报,并奉上一封书函。毕德升把书函呈递给庆帝,并耳语道:“古州的相王派人送来的。”

庆帝拆开看了之后,气得把茶杯掷在地上,怒斥道:“逆子,真是岂有此理!”

殿上众人皆受惊下跪,不知天子为何发怒。

毕德升劝道:“皇上请息怒,卫王年少不懂事…”

庆帝气道:“年少?朕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身经百战了!不过荡平流寇这样一桩小事,却花了足足三个月之久。朕几次要他上陈情表,俱是推诿,相王上了书朕才知道,这逆子居然把流寇的家小屠杀殆尽,丝毫不留后路!这个混账东西!”

卫王杜恒宇乃是贤妃独子,贤妃苦心栽培,沈家鼎力支持,在朝中如日中天。他此前一直苦于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刚好遇古州大旱,又遭流寇,镇守古州的相王上书请朝廷增援,卫王便自动请缨,带着赈灾物资和万人精锐部队前往古州,然而数月未还,朝中早已经议论纷纷。

兰君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庆帝的脸色,知道此时不出声才是上策。

“毕德升,着令中书省拟旨,即日召回卫王,另换…”庆帝顿了一下,似在仔细思虑替换的人选,杜景文朗声道:“儿臣愿代替四哥前往!”

庆帝审视了杜景文一眼:“你的身子,还有梓央…”

“父皇放心,儿臣身体已无大碍。为国效命,儿臣理应身先士卒,当仁不让。婚事便等儿臣凯旋之后再说吧!”杜景文抱拳,铿锵有力地说道。

“也好,就照洛王所说,出发日便定在秋收节吧。”

“是!”毕德升领命离去。

庆帝又说:“北漠送了些白山人参来,朕不方便出宫,洛王和兰儿替朕送去崔府一趟。”

杜景文有些喜出望外,兰君则怔怔地问道:“儿臣,也去?”

“怎么?上次你不是嚷着要去探望梓央,这回有你七哥一起,反倒不愿意了?”庆帝威严地侧目。

“不敢,父皇有命,儿臣同去便是了。”

两人从上书房出来,乘轿子出宫,前往崔府。这回杨瑛早早便收到消息,恭敬地等在府门口。

兰君扶着三七下轿,刚要举步上台阶,听到杨瑛身后传出一声惊叫。

众人皆奇怪地望去,只见那个□□流的小丫环早就吓得跪在了地上。

兰君噗嗤一笑,杜景文回头,不解地望着她。

兰君浅笑道:“七哥不用在意,这小丫头一向冒冒失失的。”

春流脸红不敢出声,杨瑛恭请杜景文和兰君入府,回头看了春流一眼:“小姐真是把你惯坏了,竟敢在贵客面前如此失礼。罚你一个月的月银。”

春流可怜兮兮地扁了扁嘴,应了声:“是。”可她又哪里知道,那个自称御医女,被自己拖来拉去的姑娘竟然是今上的金枝玉叶?她暗暗骂自己蠢,哪有宫女会长得这般貌美,气质又如此高贵出尘?

到了大堂,府中下人奉上热茶,杨瑛和杜景文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帘动浮香,有人进来了。

兰君从前就听闻崔家小姐美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鹅蛋脸,细柳长眉,丹凤眼,低眉敛目的姿态显得楚楚动人。一身浅碧色莲纹大袖衫,袖口打着花结,内里是湖水绿的素色高腰襦裙,碎花暗纹,整个人仿佛夏日水中的一片菡萏叶,清新素雅,却又有醒目的色彩。她挣扎着要下跪,杜景文连忙起身抬手道:“梓央,不用多礼。”

崔梓央淡淡谢过,又朝兰君这边看来,微微一顿。

坊间有不少关于这位十公主的传闻,多是关于她如何胡作非为,多次惹的龙颜大怒。在崔梓央印象里,那还只是个明眸皓齿,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没想到多年未见,倒像是绽放的牡丹花一样,容光照人,逼得人不敢直视。

兰君请崔梓央坐在身边,跟她闲谈了两句。崔梓央落落大方,进退有礼,但态度淡淡的,并未表现出多大的热情。

兰君知道她久居府中,又经历了崔府没落,想必早已看透了人情冷暖,对人十分戒备,也不强求。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杨瑛便借故离开。兰君也识趣地出去逛花园,把花厅让给杜景文和崔梓央。

等他们要离开崔府的时候,杜景文春风得意,而崔梓央面容娇羞,想必是相谈甚欢。

杨瑛和崔梓央送他们到府门外,杜景文对杨瑛说:“秋收节有皇命在身,本王于那日出发前往古州,只能以后再过府拜访。”

杨瑛是何等通透之人,杜景文携着御赐的人参到访,说明皇帝已经首肯了这门亲事,只不过出于尊重崔家,派他来询问梓央的意思。再加上最得皇帝宠爱的承欢公主同来,以皇上对这位公主的宠爱,以后洛王和崔家都少不了圣眷。

杨瑛满意地笑道:“那就等殿下回京,咱们再共商要事。”

杜景文知道杨瑛这算是默许,心满意足地登轿离去。

等他们的轿子走远之后,崔梓央收起娇羞的面容,微微侧头看了母亲一眼。

“梓央,你想说什么?”

“母亲可是把我许配给洛王殿下了?”

“这有何不好?”杨瑛一字一句地说,“不仅是洛王需要我们崔家,我们也需要洛王,你明不明白?”

“明白,所以女儿没有回绝他。但女儿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个人。”崔梓央哀声道。

杨瑛摸了摸她的脸颊,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傻女儿,你记挂他又有何用?崔家的女儿,势必要做贵人的。太子娶了杨修之女,卫王一向恋慕出云郡主,眼下若要保住崔家的基业,只有依附于洛王了。梓央,你时刻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崔梓央抿了抿嘴,眼波流动,却终是说不出一个字。

秋收定情(修)

秋收节这日,是杜景文离京的日子。一大早,官道就被肃清,两旁的酒楼食肆里也是座无虚席。

兰君戴着帏帽,寻了大堂的角落里坐下来。三七熟稔地点过菜,就听临近几桌都在议论杜景文。

三七给兰君倒茶,低声道:“没想到一夕之间,洛王殿下又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听洛王府的老管家说,有好几个大臣送了拜帖,还有意与殿下结亲呢。”

兰君接过茶喝着,不咸不淡地说:“一群势利眼。”

“来了,洛王来了!”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堂上众人全都蜂拥向门口观望。

阳光下,一骑黄鬃骏马当先,马上之人穿着银色的铠甲,英姿勃发。他的脸瘦削,却棱角分明,眼眸柔中带刚。马蹄踏在官道上,发出沉稳有力的声响,道路两旁虽偶有议论声,但谁都不敢高声喧哗。

一列军队井然有序地跟在他身后,踏着一致整齐的步伐,却毫无一丝杂音。

“哇,洛王殿下原来如此英俊。”兰君身旁的一个姑娘小声嘀咕道。

“可不是,穿盔甲的样子简直迷死人了!”另一个姑娘无限娇羞,“他,他看过来了!”

杜景文本来只是随意地一瞥,看到人群中有个戴着帏帽的姑娘轻轻向自己挥手告别。他一眼认出兰君,报以微笑,引得兰君身旁的几个女子惊叫连连,以为这笑容是冲着她们。

就在军队要从兰君面前经过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一声低呼:“殿下!”声音虽娇弱,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杜景文几乎是下意识地勒住马,抬手命军队暂停。

兰君朝喧哗的地方看去,只听一个少女高声呵斥阻拦的士兵:“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竟敢阻扰!”

说话间,一个身影已经从士兵的手臂下钻过,径自向杜景文走去。

道旁众人哗然,清道的士兵要去拉那擅闯者,却被杜景文喝退。他手脚利落地跳下马,径自走向那人,情绪微微有些激动。

兰君看向那人,没想到竟是崔梓央。她着丁香色素染的半臂,紫色的齐胸襦裙,发髻边簪了一串紫色的珠花,耳上是翡翠的水滴状耳环。容颜姣好,气质出尘,眉眼间有一股宠荣不惊的淡定。她立在道上,只往前几步,众人却看到洛王几乎是飞奔向她。

围观百姓惊叹,有人念道:“纤指若兰透骨香,凝眸似水剪心愁。”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你怎么来了?”杜景文喜出望外。

“得知殿下要去古州,民女特意去京郊的广月庵求了平安符回来。因为日程太紧,险些错过了,这才上街拦截,唐突殿下之处,还望殿下不要怪罪。”崔梓央拿出一个黄色的菱形状东西,底下打着一个小巧的同心结,递给杜景文。

杜景文欣喜地接过,收进贴身的地方:“谢谢你梓央,要你费心了。”

“哪里的话,愿殿下凯旋,梓央静候佳音。”崔梓央说完,也不拖泥带水,转身让开了道。

杜景文翻身上马,带着军队继续前行,经过崔梓央的时候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而后就再也没有回头。

兰君只觉得神奇,前几日在崔府看这崔家小姐对七哥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今日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赠送平安符和同心结。这样一来,等同于宣告了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那些妄想跟七哥结亲的人都得打退堂鼓了。

杜景文离开之后,官道复又通行,集市上逐渐热闹起来。秋收节传统的一个活动就是戴面具,逛庙会。那些面具有的做成家禽的模样,有些做成谷物蔬菜的模样,寓意六畜兴旺,五谷丰登。

兰君挑了个羊的面具,三七挑了个马的面具,戴上之后,互相嘲笑了一番。

庙会囊括了杂耍,各地美食小吃,买卖集市,盛况空前。

杜兰君买了糖葫芦,一边吃,一边逛摊子,听到身边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说:“前面那个摊子太厉害了。我连续赔了一贯钱,就是猜不到他说的是什么。”

“是啊,那题目真是太古怪了,从来没听过。”

兰君走过去问:“两位小哥,你们在说什么摊子?”

“哦,前面有个人摆了摊子。说只要猜出他所描述的东西,就可以拿走他的奖品。反之如果猜不出的话,一道题是五文钱。那题目太奇怪了,一大群人围着看了半天,都没有人知道。”说话的人边叹气边摇头。

兰君来了兴致,拉着三七往那人所指引的摊子挤过去。那摊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还有人在高声念题目:“此物长在邽山的洋水里。有双翼,叫声犹如鸳鸯。平时轻易不出现,一旦在哪里出现,哪里就要发大水。”

“邽山?洋水?从没听过。”兰君皱了皱眉头,奋力挤到了人群的最前头。眼前只是个简单的小摊子,桌子上摆着一些精巧好玩的物什。摊主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子,书生打扮,正喜滋滋地望着众人:“还有人要来挑战吗?答对五题,这桌子上的玩意儿就可以任意挑选一个拿走。不过我估计今日是没有人能拿走咯!”说着,他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子,脸上笑嘻嘻的。

又有一个书生举手道:“我来试试!”

摊主请书生坐下,郎朗念道:“阴山中有一种野兽,形状像野猫却是白脑袋。它发出的叫声与‘榴榴’相似,人饲养它可以辟凶邪之气。”

众人皆陷入沉思,偶有几个人低声议论了一番,还是没有人知道个所以然。挑战的书生甘拜下风,交了五文钱退场。摊主又接连问了几次,都没有人再敢上去答题,他便哼着小曲准备收摊子了。

围观的人悻悻然地散去,兰君想,要是师傅在就好了。以师傅的博文广志,定能杀杀这摊主的锐气。

“这位兄台,我们不如来玩大的。若我能连答上来十题,你可否把今日所赚取的银子都予我?”人群之外传来一个声音,本来要散去的人群纷纷停住脚步。只见一个戴着白菜面具,身着青布长衫的书生走过来。他人很高,却也很瘦,抬起手来,指节清晰。

兰君讶然地捂住嘴巴,摊主已经咬牙道:“若你答不出来呢?”

“条件随你开。”男人敛衽坐下,自有一股气势:“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取自《山海经》里描述的神兽,我倒背如流。若你不换本更偏门的书,恐怕我会很容易答上十题。”

兰君早已经认出了这男子是多日未见的谢金泠,正按耐住满腔的兴奋要走过去,谢金泠却微微抬起手制止她,仍是凝视着摊主。摊主有些心虚道:“我,我今日不做生意了。”

“纵观这秋收市集之上,虽然什么样的摊子都有,但大伙儿不是靠才华本事,就是凭借自己的辛苦劳作来赚钱。你拿了一本稀有古籍来行骗,却以为奇货可居。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谢金泠一席话,说的摊主面红耳赤,急忙收拾东西灰溜溜地走了。

***

京城并不繁华的小巷尽头有一家面馆,招牌不醒目,店面也不大,只能容三四个人入座。

兰君狼吞虎咽地吃面,不时看看坐在身边的男子,含含糊糊道:“师傅…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谢金泠正举杯饮茶,睇了兰君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兰君乖乖地闭了嘴,闷头大吃。这家面馆的店主是张老汉,耳朵听不见,做面的手艺却是一绝。他的妻子张婆婆是个哑巴,两个人共同抚养着一个痴傻的儿子,生活很是清苦,面馆的生意也不是很好。

张婆婆来添茶水,兰君伸手夸赞道:“老爹的面越做越好吃了。”

张婆婆微微一笑,打了几个手势。

兰君看不懂,望向谢金泠,谢金泠解释道:“婆婆说老爹知道你吃得这么香,心里头也很高兴。”

兰君环看四周:“婆婆,今天怎么没看见傻…阿平?”

张婆婆又打了几个手势,谢金泠道:“老爹打发他上街去买菜了。”

兰君等张婆婆去后厨了才问:“师傅既然经常来关照他们一家,为什么不干脆支助他们把店开大,多赚些钱,生活也会容易些。”

谢金泠摇头,并不赞同:“你要明白树大招风。虽然平凡艰苦,却可以和乐安宁,这没什么不好。面馆做大了,名声打响了,自然有人惦记老爹的手艺,觊觎他们的钱财,到时候他们便有数不清的麻烦。人生有失必有得,有得也必有失。端看怎么取舍。”

兰君点了点头。从前在沧州,日子虽然过得不富裕,但自由自在的,好过现在出宫都要禀告,还要在宫里看贤妃的脸色过日子。她叹了口气,又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原本不是还要一个月的光景?”

谢金泠顿了一下,淡淡的眉峰锁在一起:“北境恐有变,我只能提前回来复命。”

“北境?”兰君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燕州总督还是要造反?”

谢金泠压了压手让她坐下,平静地说:“暂时还没有大的动作,但是北漠王频频约见撒莫儿,北五州从前又是北漠的领土。近来朝中一直在讨论削弱四大总督的力量,估计撒莫儿已经收到了风声。我虽对胡人没什么偏见,但皇上当初任命撒莫儿为燕州总督的时候,我就已经料想会有今日的结果。”

兰君正听得起劲,门外红衣一闪,一个五官出众的美貌女子跪在门外禀报道:“大人,街上出了点事。”

此女是谢金泠的近身侍女夙玉。谢金泠初来京城之时,同样是在秋收节,从一个杂耍的摊主那里救下她,一直带在身边。夙玉不仅功夫了得,女红厨艺也是样样出色。难怪谢金泠都不用多花银子招下人,只要一个夙玉便够了。

夙玉对谢金泠忠心耿耿,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绝不敢违背的地步。兰君就经常说她像个木偶一样没有自己的主见和感情。

前两年,有官员要攀附谢金泠,便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谢金泠为妻,又顾忌谢金泠跟夙玉之间的风言风语,便也给夙玉介绍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御史台的书吏,相貌清俊,家境清白,对于一个奴婢来说,再好不过了。谢金泠问夙玉的意见,没想到她竟刚烈地一头撞向柱子,险些没了性命。

那之后,朝中官员都不敢再给谢金泠或是夙玉介绍亲事了。

夙玉带谢金泠和兰君到了街上,却看见一个平凡的投壶摊位前竟挤满了人。再一看,人群之中站着一男一女,好像正在比试。

男子穿着月白色广袖花草纹长袍,身姿飘逸挺拔,犹如月中仙,只是脸上戴着的土豆面具有点滑稽。而女子也是一身男装,身材玲珑有致,气质不凡,脸上戴着稻谷的面具。两人面前的壶里都是四支箭,气氛剑拔弩张。

夙玉低声道:“那是宋大人和沈家小姐。沈小姐看中了这位摊主奖品里的泥人,却不巧被一个小姑娘的父亲先赢走了。沈小姐直接抢了那泥人,引得小姑娘嚎啕大哭,恰好被宋大人看见。两人就约定投壶来定胜负,输的人就让出那个泥人。”

谢金泠了然笑道:“我说檀奴不是争勇好斗之人,想必这沈小姐真是跋扈过头。”

“但她投壶的技巧也确实出众,跟宋大人不相上下。”

六支过后,两个人还未分出胜负,围观的百姓都在给宋允墨呐喊助威。宋允墨把箭袋里的四支箭都拿出来,对沈嘉说:“沈小姐,这最后四支箭我们一起投出去,一局定胜负如何?为了公平起见,我会向后退三步,小姐原地即可。”

沈嘉想了想怎么样都是自己占便宜,便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只见沈嘉攥紧了四支箭,努力向壶中投去,可箭在半空中便散开,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居然一支都没中。她气急败坏地回头去看宋允墨,只见宋允墨胸有成足地把箭投出去,那四支箭像是黏在一起一般,“啪”地一声,准确无误地落入壶中。

六曲过瘾地拍了拍手,挑衅地看向沈嘉。

沈嘉惊得目瞪口呆,不甘心地跑到壶那边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