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懊恼自己肤浅。当时若肯多看两眼,又哪里来的今日遗珠之恨?

兰君洒脱地笑道:“要知道,再美的容貌也有老去的一天,若我不是如今的模样,甚至比当初在琳琅阁时更丑,沈大人还可以说出今日这番话吗?还可以一生一世只守着我一个人,不去找那些更年轻漂亮的?我是个心胸狭隘的人,我不会容忍跟别人共享一个丈夫,到时候爆发了冲突,你我之间又何谈幸福呢?”

这世间说爱她的人,唯有一人没有以貌取人。她扮作木十一的样子,真心说不上好看,可那人爱上了那样的她。所以她不用担心年华老去,容颜不再,他会因此而变心。

沈毅无言以对,只是默默看着她。他承认他爱的是这举世无双,赏心悦目的容貌,渴望的是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自己独占这美貌的快感。公主其人究竟如何,他根本就没有去仔细了解过。当她老去,有了皱纹白发,他肯定也会厌倦,这些都是事实。

“我就不送沈大人了,大人自便。”兰君一礼,转身走向了谢金泠的书房。

书房里,谢金泠正负手练字,头也不抬地说:“若是你来这里,为了王阙的事,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师傅,几个月过去了,我只想送一封信给他。”

谢金泠搁下笔,看着兰君:“小兰,你何必这么执着?就算他好好地活着,你们之间隔着王家的家仇,那么多条人命,他又怎么可能安心地与你在一起?听我的话,放下吧。”

“曾经沧海难为水,就算师傅阻止,周遭没有任何一个人赞同,我也不会放弃这段感情。”

“就算如此,你可想过他的安危?北五州之乱还没平,那些人要杀他,知道他还活着,会轻易罢休吗?这几个月,纵然是我也只能得到只言片语的消息,可见檀奴他们把他保护得很好。你若想他平安,要学会忍耐。”

兰君知道谢金泠说的有道理,无奈心中牵挂,总是放不下。她抬头,惊觉谢金泠两鬓早生华发,心中一紧:“师傅是为科举的事情发愁吗?”

谢金泠被说中心事,叹气一声:“开科举,谈何容易。”

“…如果太子跟支持太子的朝臣能够站在师傅这边,那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太子?”谢金泠若有所思。如今朝中的官吏多数是沈家的人,或者依附于沈家,反而是正统的太子势单力薄。开科举选拔人才,有可能打破如今的局势,为太子争取到更多的支持…只是太子的性格,却未必有这样的魄力。

“师傅不必亲自出手,我可以去东宫找太子。”兰君自告奋勇。

谢金泠斜睨着她,用手托着下巴:“你想跟我谈什么条件?”

兰君垂眸看着地面,悻悻然地说:“师傅,不算条件…只是我不想嫁给沈毅。你能不能帮我说服父皇,别逼我?”

谢金泠凝眉,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他乌发之中的几根白丝异常明显,身影也十分清瘦。旁人见他风光,却也不知道站在如此高位的人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沉。稍有不慎,就会赔上自己乃至成百上千条的人命,不得不步步为营。

“好,我去说服皇上。有了六公主的前车之鉴,皇上不会太坚决。”

兰君心念百转:“师傅,六姐逃婚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真相?”

谢金泠叹道:“真相如何重要吗?如今这个结果是多方都想要的,六公主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已。你我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更不要说一个帝王。六公主的事也好,王家的事也罢,众人只看到结果,却从不曾看到你父皇的别无选择。”

兰君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父皇最信任的朝臣只有谢金泠。他为人公正,不涉党争。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真正正能够理解父皇的那个人。

说客(修)

第二日,兰君让阿青为她仔细打扮了一番,又穿上水青色的绒毛披风,往东宫的方向而去。

上元灯节之后,宫中还留下很多灯,挂在长廊的廊檐底下:琉璃彩灯,八角水晶宫灯,跑马灯,万花灯…琳琅满目,做工精细。兰君望着一盏巨大的跑马灯,微微出神,阿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叫道:“公主,那灯上画的是六兰图!要奴婢请人把那盏灯拿回翠华宫吗?”

“不用了,拿回去孤零零的一盏也怪冷清的,不如就挂在那里热闹好看。”兰君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往前走。

王阙生平最爱兰花,也时常画兰。他做事专注,常常一画就是几个时辰。她生气他把自己晾在一边,找他理论,他却笑着指着画上的几朵兰花道:“你看这朵,铮铮傲骨,像不像你理直气壮的样子?还有这朵弯下腰的,像你大笑的时候。这朵的叶子,像不像你在张牙舞爪?”

“好啊,你借花嘲笑我!”兰君扑到他身上,挠他痒痒,王阙抱着她连声求饶。

欢声笑语犹在耳,却物是人非。

东宫里头,杜冠宁下了早朝,正在书殿大发雷霆。书和奏折洒了一地,他骂道:“沈怀良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可看到他在朝堂上提出的北五州继任官员名单?全是他的亲信党羽!他举荐的那些个知府,这次战事一起就全跑了,被儒生告到登闻鼓院,已经成了全天下唾弃耻笑的对象!”

东宫的幕僚都跪在地上,长史秦东明道:“太子殿下息怒。可惜这次没抓住沈党的什么把柄,反而他们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北漠王甘愿岁岁纳贡,皇上自然要偏向于他们了。”

杜冠宁狠狠拍了下书案,气急不语。崔家式微,太师死了之后更是没有人能立足于朝堂。于是他放弃了崔家,选了杨修的女儿,原以为能扭转朝堂之上的颓势,可没想到,杨修终究是山高皇帝远,无法跟沈家抗衡的。

秦东明挥手让其它幕僚都下去,跪挪几步到杜冠宁面前道:“太子殿下,如今朝堂之上都是沈家的人。我们要早想对策,不然…”

杜冠宁没好气地说:“怎么想对策?卫王有沈怀良,有贤妃娘娘。本宫呢?本宫有什么!”

秦东明伏在地上道:“小臣无能!但眼下的确有一个大好的时机!”

“怎么说?”杜冠宁挑眉问道。

“朝廷开科取士,正是要打破如今朝堂上的格局。太子殿下要想与沈氏分庭抗礼,一定要促成此事。”

杜冠宁看着他:“你要知道开科取士动摇国本。若是此事成了还好,不成的话,连原先支持本宫的朝臣都会寒心。到时候本宫更加地孤立无援,如何是好?”

秦东明知道杜冠宁的担心,刚欲再说,东宫总管八福跑进来,叩拜道:“殿下,承欢公主求见。”

“她怎么来了?”杜冠宁沉吟一声,便让八福去请人。

不一会儿,兰君就独自跟在八福的后面走了进来。

秦东明静立一旁,原本只是耳闻这位十公主的美貌,今日却赶巧撞见了。他微微抬眸,见眼前之人穿一袭月色开襟长拖的暗色莲花纹大袖衫,对襟和袖口处都绣着金色的水纹,碧色的披帛缠绕于臂上,内里是同色的高腰襦裙,胸前的鹅黄色绦带直垂于地,襦裙的裙摆处绣着一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花样。头发只是随意梳了个双平髻,插着银制和金制的珠花。这身打扮对于一个公主来说,实在是素淡,单说与太子妃平日里的装扮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但她的容貌却使这身素淡过头的装扮显得别致。娴静之中不失活泼,端庄之中不少灵动,那份超然从容,真是夺人眼球,摄人心魄。

秦东明始觉百闻不如一见。

“拜见太子殿下。”兰君依照宫规行礼。

“十妹请起。”杜冠宁抬手,笑问,“今日怎么突然有空到本宫这儿来了?”

兰君也不拐弯抹角,轻轻一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找太子殿下单独谈谈。”她看了看东宫的随从们,杜冠宁抬手,他们尽数退出。秦东明也正要躬身出去,兰君却叫住他:“秦长史不如留下来听一听,也好给太子出个主意。”

秦东明看向杜冠宁,杜冠宁点了点头,他便留在原地。

兰君坐在椅子上,问杜冠宁:“听说早朝的时候,太子被沈尚书他们气得不轻?我并不是要干涉朝政,只是出于对殿下的关心。”

秦东明道:“如今朝堂之上,皆是沈家党羽,太子处处被制肘,确实让人生气。”

兰君顺势说道:“秦长史认为,该怎么做才能为太子打开新的局面?”

秦东明想起方才与太子所言,又觉得跟一个公主谈论朝政,实在是不合礼制,便看向杜冠宁。

杜冠宁开口:“十妹今日来,到底所为何事?”

“师傅提议科举,却遭到了朝中上下的强烈反对,太子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杜冠宁心下明了,原来是给谢金泠当说客来了。可谢金泠既然要他合作,为何却不肯亲自前来?授课之时,也从未见他提起。

兰君一眼看出杜冠宁的顾虑,诚恳地说道:“太子别误会。师傅一直是不涉党争的。若是他贸然前来东宫,与太子接洽,不但引起朝臣非议,也会引起父皇怀疑,这样对太子并无任何好处。”

杜冠宁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十妹被父皇和谢金泠宠坏了。没事老溜出宫,混迹在民间,与三教九流为伍,甚至闯祸捅娄子,都自有父皇和谢金泠在背后收拾,养成了她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个性。如今听她说话,却头头是道,并非普通的闺阁女子那般短见。

秦东明正与杜冠宁说到此事,他有心试探:“谢大人是想殿下支持科举?可这样一来,太子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失去更多老臣的支持。”

“太子殿下,在全国选拔有才能的人担任官吏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可以让他们先担任地方官员,中枢要职短期之内不会被打破。最重要的是,开科举能够打破世家大族对朝政的垄断,将来您登基,亦需要新的力量支持,不想总被老臣门阀所制肘,不是吗?还有,这一直是父皇的夙愿,此事若能成,你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将无人能及。”

杜冠宁沉思,他知道要想吸收新的力量,科举是非常好的契机。但毕竟朝政长期被世家大族所垄断,他若站出来发声,势必失去更多老臣的支持,届时将陷入两难的局面。

“太子顾虑朝中的老臣,但他们如今不是被架空,便是倒戈向了卫王那边,长此以往,太子身边还有什么可以倚重的人?那些真心追随太子的人,不会介意。只要您能顺利登上皇位,他们便有拥立之功。登基的过程中所使用的手段,他们自然也要支持。”

秦东明连连点头,不知这一番话是谢金泠所授还是公主自己所想。若是前者,他尚能理解,若是后者便太让人吃惊了。纵观长于民间的太子妃,或是生于宫中的永安公主,哪个不是全力在太子面前撒娇争宠以求得到更多的好处?又有谁真正关心过太子的处境和将来?

杜冠宁思虑片刻,缓缓道:“好,十妹的意思本宫明白了。你先回去,本宫再好好想想。”

兰君也不拖泥带水,起身道:“那臣妹先行告辞了。”

秦东明送兰君出去,走到门口时,兰君说:“秦长史帮忙劝劝太子吧。”

秦东明谦虚道:“卑职只是一个小小的长史,太子殿下会有自己的决断。”

“秦长史的老父在家乡好赌成性,是个无底洞。秦长史得为自己的前程好好谋划谋划才是。”

这不经意的一句话,仿佛给了秦东明当头棒喝…若太子不能赢,他会是什么下场?

兰君走远了之后,秦东明才敢抬起头来,仿佛难以置信。这真的是传言中那个声名狼藉的公主吗?她的见识和胸襟,只怕连一般的朝官都比不上。单说敢只身去往北五州深入虎穴这件事,不说普通女子,就算他自己,也未必有那份果敢。

秦东明回到书殿里头,跟杜冠宁彻夜长谈。

天明之时,杜冠宁提笔,在宣纸上挥毫泼墨:“当年王家鼎盛,朝中半数都是王姓,导致了政策决断基本是王姓一家之言。恐怕这也是父皇忌惮并最终决定对王家动手的原因。开科取士能够分散士族的权力,打开新的局面…东明,你去一趟,就说今夜本宫会到方中玉大人府上,商量大事。”

“是!”

名花倾国(修)

因为民意沸腾,庆帝在御书房召集六部高官商讨开科举一事。吏部尚书谢金泠援引开科取士的长处舌战群官,并痛陈门阀制度,任人唯亲的弊端,再联系到此次北五州官员集体弃官出逃,险些酿成国难。

谢金泠的言论得到部分官员的认可。但以卫王为首的大多数官吏,坚决反对开科举动摇国本,世家大族也没有一人支持,双方僵持不下。

从御书房出来,秦东明追上谢金泠低声说:“谢大人,开弓没有回头箭,您可千万多帮着点太子殿下。”

谢金泠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此时,杜恒宇和沈怀良领着一帮官吏走过来。杜恒宇因前往益州赈灾有功,又被恢复了亲王爵位,这些日子再度活跃在朝堂上。

他扫了一眼秦东明,口气不善:“原来不涉党争的谢大人,居然也跟东宫搞到一起去了。可惜啊,你们还是没能成功。什么开科取士,简直是荒谬至极!”

谢金泠看着杜恒宇淡淡道:“卫王殿下尚且言之过早。”

“看来谢大人还没死心?”杜恒宇扬眉一笑,命天苍奉上请柬。

谢金泠打开一看,是在梦溪宫以贤妃娘娘的名义举办的宴会,以赏花为名,遍邀京中闺秀。这个时候选妃?可真会挑时间。谢金泠勾了勾嘴角,合上请柬:“承蒙殿下厚爱,臣定当到场。”

杜恒宇扯着嘴角,看到谢金泠吃瘪的样子,心情大好,与沈怀良一同走远了。

秦东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卫王这招真狠。本来有老臣还在观望着,眼下却都不敢轻举妄动了,要知道与得势的卫王结亲可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要争的事情。”

“卫王早已选定正妃,故意弄这么个宴会,就是要惑乱人心。”杜冠宁不知道何时走上前来,叹息道,“此番难道注定无功而返?”

三月里,总督按制进京述职。撒莫儿叛变一事之后,朝廷对于反对总督手握兵权的声浪越来越高,各方都紧盯着总督府的作为。朱轻方和相王应贤妃之邀,各自带着女儿进京。

相王不能带兵入京,却带了很多礼物和美女,以示得天恩庇佑。一路上浩浩荡荡的车马仪仗队伍绵延数里,百姓夹道围观,议论不绝。

临近京城,杜文月撩开华盖马车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恢弘的城门近在咫尺,城楼上的禁军士兵穿着的银光甲折射着日光,炫目耀眼,果然是天家气派。她叹了口气,魏北看出她的心事,宽慰道:“相王怎么会不知道郡主的心思?还请郡主放宽心。”

“衡哥哥在北冥山失踪了,几个月过去,仍然下落不明。我怎么能放心?”杜文月哭丧着脸说。她那天被都清吓晕了之后,王阙便安排他们连夜返回古州。她醒来时已经在返程的路上,虽然担心王阙的安危,但她又胆小怕死。本想回古州之后请求父王帮忙,谁知道父王却说远水救不了近火。

庆帝仍然在世的弟兄已经没有几个,他自小与相王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此时,皇帝坐在殿上与相王说起童年的趣事,龙心大悦,气色好了很多。

“好几年没见文月了,小丫头也长大了,出落得越发标致。皇室里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庆帝招了招手道,“近前来,让伯父仔细瞧瞧你。”他用了寻常人家的称谓,为了表示亲近。杜文月也不惧怕,起身走到皇帝身边,软声道:“皇伯父可别拿文月开玩笑。您的承欢公主美貌无双,文月怎么能跟她比呢。”

提到承欢,杜文月心里就隐隐地泛酸。谁能想到在云州那个沉稳聪颖的木十一,居然就是承欢公主?

“朕的承欢啊,简直就是个泼猴,有你半点懂事,朕也不至于头疼至此。”庆帝无奈地摇了摇头。

“皇兄为何事烦忧?”相王问道。

庆帝长叹一口气:“还不是那丫头的婚事?六月就满十七了,至今还选不到驸马。”

“公主是倾国倾城之貌,又贵为金枝玉叶,自然不能委屈了她。皇兄心中难道没有合适的人选?”

“她喜欢的,朕做不了主。朕做主的,她不喜欢。你说怎么办?”

相王大声笑起来,指着杜文月道:“臣弟家的这个丫头可不也是这样?拖拖拉拉,都到了二十岁了,还是嫁不出去。臣弟的头发都愁白了。”

“父王!”杜文月跺了跺脚。

“皇兄您看,连提都不让提。”相王摇头,这回是庆帝大笑:“这次入京来,好好挑选挑选,看中了就定下来吧,朕给文月赐婚。二十岁不算小了,再挑下去,好的都要让人挑光了。”皇帝亲切地看着杜文月。杜文月不敢像拂逆父亲那般忤逆皇帝,只能红着脸点了点头。

她心中可是认定了,非王阙不嫁。衡哥哥再喜欢承欢又能如何?当年王家可是被皇上赶走的,伤亡惨重,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

相王把礼物的名单还有美女的名册呈给皇帝:“这些美女都是从四海国搜罗来的,平均年龄十八岁,有几个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皇兄要是看得过眼就收入后宫,封个美人玩玩,看不过眼,就送到掖庭去交给乐师□□也是极好的。”

庆帝一边看礼单一边说:“你有心了。四海国的边境还算安稳吧?”

“皇兄放心,前阵子因为流寇,边境才有所动乱。横竖四海不过是个小国,不敢贸然有所动作。这次礼单里,就有不少是女皇派人送来的珍珠。她还希望我国派使臣过去,多商讨边境互市的事。”

“如此便好。一路舟车劳顿,你们父女俩也辛苦了,早点回官邸休息吧。”庆帝和颜悦色地说。

“谢皇兄,那臣弟就先告辞了。”相王谢恩之后,带着杜文月走了。

毕德升笑眯眯地问庆帝:“这京中有哪家入得了相王的眼?除了沈家,宋家,应该再也没有了。”

“要说能配上的,沈宋两家足够。可要文月看中,却是很难。”庆帝扶着毕德升站起来,走向寝殿,“贤妃的宴会那边你派人盯着点,别出什么岔子。”

“是。老奴记下了。”

***

贤妃的梦溪宫举办宴会,明着里是赏花,实是给卫王选妃。但说是选妃,其实正妃的人选众人都已心知肚明,只想着哪怕选上一个侧妃也是好的。

兰君再不情愿,作为公主也不得不出席。

阿青和宫女为她打扮了很久,她看着镜子里的人:眉间是梅花的花钿,梳了顷髻,插上双蝶钻花的金步摇,鬓角簪花,耳朵上是金制的蝴蝶耳坠。身穿淡紫色的牡丹花纹锦长衫,茜色明花的齐胸襦裙,同色的披帛,华丽而又高贵。她很少打扮得这么隆重,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阿青道:“公主平日里就是太素了,皇家的公主跟那些一般的千金小姐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今日我又不是主角,这样穿不太好吧?”兰君还是不习惯这身装扮,总觉得太扎眼。

“怎么不好?那些小姐为了让卫王看上,指不定怎么打扮呢。公主这一身在皇家很寻常,也不算抢别人风头。不都说出云郡主是什么东青国第一美人吗?咱们就跟她比比看啊。”阿青不服气地说。

兰君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禁不住众人的劝,拿上绣着花开富贵的团扇就出门了。

三月的京城,恰好凉快。但还没到梦溪宫,兰君的额头上就出了薄薄的汗水。她暗怪身上的衣服太厚,又无可奈何。这一路上已经不知道接受了多少的注目,有的宫女太监甚至为了看她,直接一整队撞在了一起,齐刷刷地躺在地上。

她轻笑,从不知道自己的美貌能引人至此。

瑶花在梦溪宫前迎客,乍然看到兰君出现,也失神了片刻。

她躬身请兰君进去,一路上不少闺秀行礼之后,都在她们身后窃窃私语。

“那是承欢公主吗?真是好漂亮啊。”

“我原先还觉得传得神乎其神的淑妃也不见得真就如何,可如今看公主的容貌,淑妃必定是国色啊。”

“别的不说,单是那皇家的风范,我们可就学不来。”

瑶花听着那些赞扬,再看看身边的佳人,心中觉得很不是滋味。

兰君落座之后,便只专心喝着果酒,也不与周围的人攀谈。本来么,她很少出席这样的宴会,跟京中的闺秀们也不是太熟。

这时,宋如玥走过来,笑着说:“公主这样一打扮,民女差点认不出来了。”

兰君虽然不喜欢宣国夫人,但对宋如玥却有些好感。她请宋如玥在身边坐下,跟她闲谈起来。宋如玥性子活泼,没什么心机,两个人很容易便聊到了一块儿。

“我以为公主不爱参加这样的宴会。”

“我也是没办法。你从前也不怎么参加宴会吧?”

宋如玥点了点头:“今日本来是沈嘉约我同来的,她自己却病了爽约。我一个人坐着无趣,便来找公主说说话。”

说话间,瑶花又领着几个人走过来入座。为首的女子穿一身白玉兰散花大袖衫,翠色披帛,浅绿色双蝶云纹高腰襦裙,襦裙上的系带打成双耳结,直垂于地。她梳着坠马髻,髻旁簪花,髻上插着几支团花金钗,并不十分华贵,但她的相貌却十分出众:桃花眼,眼尾细而弯,鼻子精致挺拔,眉间的花钿更添了几许妩媚动人。

女子走到兰君的席位前,停下脚步:“朱璃见过承欢公主。”

哦,她说是哪家的小姐如此出色,原来是出云郡主。兰君微微点了点头:“郡主不用多礼。” 她看到朱璃身旁的杜文月,一笑,“堂姐也来了。”

杜文月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在云州之时,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木十一什么都不是。如今木十一转身变成了最得皇上宠爱的公主,而自己还要屈居她之下。

女眷这边犹如百花争艳,坐着男宾的花厅议论纷纷。沈毅的目光一直停在兰君的身上从未移开过。如此貌美而又有高贵,他实在是欲罢不能。她才不到十七岁,只要保养得宜,像是母亲,到了四十岁一样是貌美如花。只要能得到她,占有她,将来的事情将来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