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昭对朱虞侯,崔世济和丁柯已经有所耳闻,其中有的还交过手。他看了看另外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很难想象庆帝居然有胆量把指挥使这样的位置给三个小毛孩子。

崔世济虽然优秀,但跟朱虞侯分在一组,还是落在了下风。崔世济,可以说是少年时候就得志,未尝败战,人却十分谦虚。朱虞侯与他对阵,沉着稳定,无论他攻击时变幻何种队形,朱虞侯都能迅速做出应变,杀的他毫无反击之力。

丁柯与李玉龙实力悬殊,但李玉龙小小年纪表现不俗,赢得满堂喝彩。

蒙昭看着场上的比试,脸色越来越阴沉。想那崔世济已经十分难对付,可没想到京城里更是卧虎藏龙,一个朱虞侯,杀的崔世济片甲不留。一个丁柯也是深藏不露,就连那少年李玉龙将来的前途都不可限量。东青国还真是人才济济。

前两场比试几乎没有什么悬念,人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王殊跟朱赛清的比试。很多人都猜王殊会输,毕竟朱赛清的实战经验比他丰富很多。

王殊上场之前,跪在皇帝的看台前:“请问皇上,这场比试究竟是模拟战场,还是就是真正的战场?”

庆帝一愣,随即温和道:“自然当做真的战场。”

“明白了。”王殊一抱拳,翻身上马。

对战刚一开始,王殊便一马当先,直冲对方阵营。他的武功在朱赛清之上,虽然被对方的兵力团团围住,但他丝毫没有受影响,利落地几招就将朱赛清震落马下。那些士兵都近不了他的身,他俯身把朱赛清抓到马背上,返回自己的阵营。朱赛清的兵瞬间大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

“好!”兰君在看台上兴奋地鼓掌,“擒贼先擒王!”

众人没想到经过第一轮那么残酷的厮杀,王殊还有这样的气力。这时朱赛清猛吹哨子,乱掉的士兵马上排开阵势。原来朱赛清早作防备,便交代副将以哨令为号。

形势一下子逆转,场边的兰君抓着王阙的手,为王殊捏一把汗。

王阙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微微含笑,目光注视着场上的王殊。小七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场中,王殊不慌不忙,把朱赛清丢给副将看管。他眯眼看对方的阵势,也不急着下令,只一刀卸了朱赛清的铠甲,把他的头盔用剑挑起来,高高举着:“现在投降者,可保留原职位。”

对面敌阵的士兵面面相觑,朱赛清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王殊,高升喊道:“不要听他的,排开阵型往前冲!”

王殊斜他一眼,给副将使了个颜色,副将立马捂住朱赛清的嘴。

朱赛清怒瞪着王殊,心想一个山野小子,根本不懂行军,居然也敢来献丑。

王殊不慌不忙地喊道:“现在投降者,可保一条性命!”

对面的士兵没有人听他的,尹广的两个副将身先士卒。忽然,王殊驱马上前,竟是一剑没入一个副将的肩胛骨,而后侧身腾起,狠狠地踹了另一个副将一脚,那个副将重重地摔入士兵之中。

一时之间,崇武广场上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想到王殊会动真格的。

这一下,朱赛清的士兵全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那两个被王殊所伤的副将,爬到庆帝的看台前,气愤地喊道:“皇上,他…他居然来真的!已经说好了是点到为止,他这是违规!”

王殊收剑站在他们身后,收冷冷地说道:“刚才比试开始之前,我已经问过皇上,皇上说这不是模拟,而是真的战场。你们难道没有听见?方才我已经频频示警,你们却不肯听。而且若非我手下留情,你们俩早就没命了!难道在战场之上,你们指望凶悍的敌人会留你们的性命吗?”

庆帝不得不承认王殊说的话有道理,只能看着那两个副将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也已经示警过,你们不听,所以这不算违规。”

一个副将被堵得没话说,而另一个副将叫道:“那胜负也还没分,再来!”

可他话音刚落,方才被王殊凌厉的剑法吓到的士兵们纷纷丢了兵器,已无战斗之心。都说了这只是场比试,可皇上却金口玉言说刀剑无眼,谁傻到要在这里丢了性命?

朱赛清见自己的士兵丢盔弃甲,败势已显,不服气地挣脱开绑缚,高声道:“他这是使诈,不算!”

王殊摇了摇头:“非也。夫战,勇气者也。尔竭我盈,故克之。”

朱赛清一愣,看台上的沈怀良已经阴沉着脸站起来,面向庆帝道:“皇上,这场虽然看着是王殊胜了,但他从未在军中任职,也未立过寸功…恐怕就算任指挥使,也难以服众吧。”

这个时候,广场入口的地方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谁说王殊没有立过寸功?”那声音清扬有力,仿佛拔地而起的山峦。

兰君的心里咯噔一声,看向入口。宋允墨姿容艳丽,仿佛月挂西山,神态冷傲高贵,他身后跟着一个将领,虎目生威。

在看台上的沈嘉因为激动一下子站了起来,沈毅拉她坐下:“你还想着他?他不是离京前拒绝过你了吗。”

沈嘉撇了撇嘴。

“宋允墨连出云郡主都拒绝了,可见心中已有深爱之人。嘉儿,听我一句劝,姻缘的事情是不能强求的。”沈毅叹了口气,他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方,宋允墨朝庆帝一拜,指着身后的人说:“臣带着刘善将军回京,特意要向皇上纠正一件谎报的军功。”

庆帝疑惑地问道:“什么谎报的军功?”

刘善上前一抱拳,朗声道:“皇上容禀。在北五州歼灭撒莫儿的战役之中,立下头功的并不是朱善清,而是王家的七公子王殊。”

四下众人皆是哗然,朱善清面红耳赤地叫道:“刘将军,您凭什么这么说!那撒莫儿明明就是我砸死的,这是有目共睹的!”

刘善看了他一眼,继续对皇帝说道:“其实,当时我们引诱了撒莫儿两次。第一次由朱校尉设陷阱吸引撒莫儿入圈套,但是撒莫儿没有上当。第二次成功让撒莫儿进入山谷埋伏圈的人,正是王殊。”

朱善清咬牙,周围的人发出一声声惊叹,王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我只是碰巧罢了,刘将军这么说反倒是我不好意思了。”

“当时的任务十分艰巨,我方也濒临粮草断绝的陷阱。若是不能诱杀撒莫儿成功,我方便要放弃云州,更多的百姓会卷入战火之中。王殊临危受命,只带了三十人的敢死队,前往引诱撒莫儿。他深谙撒莫儿的心思,且战且退,诱敌深入,这才给我军机会,一举杀死了撒莫儿。”

“既然如此,为何你的奏报上只字不提?”庆帝皱眉问道。

“是臣不让提的。”王阙站起来,优雅地走下看台,“王家本就有协助破敌的责任,王殊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臣问过他自己的意思,他也同意不把这件事报给京中知道。人年少之时,该多历练沉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说得好!”庆帝看向朱赛清,语重心长道:“少年成名之人,更不该贪功冒进。将他人功劳占为己有,还理直气壮。今日一战,非但看出了众人武功,领兵本事的高低,连人品也看出来了。禁军指挥使一职,王殊当仁不让!”

四下响起掌声,朱虞侯,丁柯和王殊上前受封领赏。

庆帝道:“朱赛清也别回冀州了,跟在朱虞侯手底下历练吧。”

“臣遵旨!”朱赛清下跪谢恩。

蒙昭走下看台,眼神阴鸷地看了眼场中的人,扬长而去。随从官员耶律问他:“大人,为何看起来这么生气?”

“到了现在,这东青国人打什么算盘你还没看出来?那崔世济,朱善清年纪都不大,却都已经扬名战场。而王殊更是年纪轻轻,出类拔萃。包括那些第一轮被淘汰下场的,有几个放在赤羽国,也足够担任将领了。我们今天看得这一出叫‘江山代有才人出’,明白了吗?”

耶律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蠢货!叫你多读书,不是整天泡在温柔乡里头,哪天被人的铁蹄踏破家园都不知道!”蒙昭甩袖离去,留下一脸惭色的耶律,噤若寒蝉。

作者有话要说:有妹砸要我写长乐重生文,这个难度系数,直接把我吓晕了过去。

真相大白(修)

崇姚有些累了,正要扶着阿采回去休息,王阙道:“奶奶,请您和父皇一起移步西暖阁。”

崇姚疑惑地看向他,庆帝同样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此处人多眼杂,不宜多说。宋允墨拜道:“是臣等有些私事,想向二位禀报。”

崇姚点了点头:“悠仁,既然孩子们有话说,我们不妨听一听。走吧。”

西暖阁内,杜景文,崔梓央和杨瑛坐在一处,太子和太子妃坐在一处,赵蕴,宋如玥,宋昭文以及永安坐在一处,严格来说永安几乎是一个人坐着,宋家与她泾渭分明,庆帝和崇姚则坐在上首的位置。

崇姚笑道:“衡儿搞什么名堂,看这架势倒更像是家族大会。”

其余众人皆配合地笑笑,却各怀心思,不知道把这样不相干的几家人凑到一起,究竟所为何事?

王阙和兰君先走进来,谢金泠,宋允墨紧随其后,四个人的面色都很严肃。

兰君先向上首的两个人行礼,然后轻声道:“今天请诸位来,有两件事要说。这第一件事,关于六姐当年抗旨拒婚的真相。”

众人皆是一震,庆帝更是面色微变,沉声道:“此事朕已经着内务府尘封,为何又旧事重提?”

兰君道:“父皇当年肯定也调查过,但绝对没有查到真相。不说清楚真相,对六姐不公平,对忠勇侯不公平,对八姐也不公平。今天与此事有关的人都在这里,难道大家不想知道真相?”

杜冠宁面色有异:“长乐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十妹你又何必执着?”

兰君看向他,声音里有一丝嘲讽:“太子是不是怕我说出来,有辱圣德皇后之名?”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杜冠宁的目光有一丝闪避。

崇姚却若有所思:“你们四个查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兰君向谢金泠点了点头,谢金泠拍了拍掌,丁柯把一个身着青衣,戴着面具,跛着脚的人扶进来。那人正是当日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他跪在殿上,双手不停地颤抖,声音却清朗有力:“末将朱通,拜见皇上,大长公主。”

“朱通,你居然还活着!”杜冠宁大惊,站了起来,仿佛见到鬼一样。

朱通闷着声音说:“太子殿下一定想不到末将还活着。老天爷让末将活着,就是要让末将把公主的冤屈告诉皇上!”

杜冠宁的面色很难看,杨雪薇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又重新坐下来。

庆帝问道:“朱通,你不是当时护送长乐出宫的十个禁军之一?朕听他们说,你们全死了。”

“是,末将是丁统领派去保护公主的十个禁军之一,在逃亡的途中,末将掩护公主,身中数刀,又被他们的火箭击中,幸而落入河中,顺流而下,被好心的渔民所救!末将一直在渔村养伤,已经是废人一个,出不了门。这次若不是得人相助也回不到京城来。”朱通说着,卷起袖子,他的皮肤上都是纵横嶙峋的结块,竟没有一处好肉,触目惊心。

兰君转向朱通道:“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是!末将原是忠勇侯在禁军任职时的手下,负责莺歌宫周围的安全,末将知道忠勇侯和长乐公主是真心相爱的。当初皇上赐婚的圣旨下达,公主高高兴兴地准备嫁妆,谁知被皇后叫去了紫金宫。公主去了很久,之后几乎是衣衫不整地回来,求丁柯大统领派人送她出宫。大统领本来要自己去,公主却不愿他前程尽毁,宁死也不让他同去,大统领这才派了末将等十人护送。”

朱通想起那些往事,声线微微颤抖,仿佛是一场噩梦:“逃亡途中,我们被追兵追上,他们下狠手,要置我们于死地。那几个禁军兄弟先后死去,最后只剩下末将跟公主。他们甚至还放火箭,末将为了公主的安全,就把公主藏起来,独自驾马引开他们…末将受伤,好不容易保住一条性命。后来有人请末将进京,末将呆在茶楼里说故事,终于见到了忠勇侯和宋小姐。”

兰君知道宋如玥那天把她引去茶楼,就是有意引荐朱通。但是没想到朱通说出来的故事,居然牵扯到了圣德皇后。她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才好,慌忙逃离。

那边,庆帝重重地拍了下扶手:“岂有此理,当年朕明明下令抓活的,他们怎么会痛下杀手!”

丁柯拜道:“皇上,当时皇后派出追捕公主的统领,正是刘善将军。”

刘善随后走入殿中,面如死灰,跪在殿上道:“皇上的确是下令活抓公主回来,可皇后把末将叫去紫金宫,许以高官厚禄,要末将绝对不能让长乐公主活着回来。末将本来不答应,可皇后又说,末将家中的十几性命都在末将的一念之间…那件事之后,末将心中愧疚难安,但皇后和公主都已死,这件事便搁置了下来。”

“岂有此理!”庆帝怒极,只觉得气血上涌,勉力抑制住。

“你说谎!母后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永安几乎是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母后那么高贵,那么优雅,待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都很好,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兰君不得不告诉她残酷的事实:“皇后在八姐你面前的确如此。她也是真心疼爱你,所以你喜欢忠勇侯,她就想方设法为你除去障碍。”

“你撒谎,你骗人!”永安捂住耳朵,大叫起来,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成何体统!”崇姚皱眉喝了一声,杜鹃连忙搀扶着永安坐下来。

庆帝冷厉的目光扫向杜冠宁:“这么说,你是知情的?”

杜冠宁吓得跪在地上,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欺君:“是…儿臣知情。但儿臣劝过,母后不为所动…儿臣没有帮着害六妹。”

庆帝又看向杨瑛,杨瑛面上还算镇静,回以坚定的目光,但后背出了层层冷汗。皇后当年的确与她商量过这件事,她也帮着出谋划策,可是谁也没有证据,又能奈她何?

“好啊,好得很!好一个圣德皇后,好一个太子储君!”庆帝苍凉地说,“这些年朕一直想不通,长乐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抗旨拒婚,甚至还逃离皇宫。原来这一切都是朕那贤良淑德,大度温柔的妻子做的好事!可恶至极!”皇帝把手边的一个花瓶狠狠扫落在地。暖阁里的人都十分惶恐,谁也没出声。

“悠仁!”崇姚唤了一声,“别动怒,担心身子。”

皇帝平复了情绪:“姑姑放心,朕没事。”

谢金泠上前拜了拜:“皇上的身体若是能承受得了,臣还有第二件事要禀报。”

在他看来,长乐之死,只是皇室内部的争斗,于国家来说是小事。但是有人利用长乐的事,企图来瓦解皇室和宋家之间的信任,危及到边关,却是十恶不赦的大事。

“你说。朕撑得住!”

“前些日子,宋府发生了惊马案,伤及苏星儿。那马中了迷迭香,方宁探查黑市得知,是一名女子购得此香。”谢金泠娓娓道来,“方宁告诉臣,那黑市卖家形容买主身上的香气,很像铃兰花,却比铃兰更浓郁,臣推测是夜木槿。宫中内务府置办的香料很少有夜木槿这一味,因为它不够贵重,香气又太重,很容易盖过别的名贵花草所散发出来的香气,喧宾夺主。永安公主自小长在宫中,就算嫁入宋府,公主府也有自己的一套吃穿用度,还是按照宫里的规制。所以由此推断,不是永安公主或者她身边的人买的迷迭香。”

宋昭文冷冷道:“她就不能托别人买?”

谢金泠极有耐心地说:“永安公主自小长在宫中,养尊处优,恐怕是第一次听到黑市这种东西吧?何况就算她知道黑市有禁药,派人去买,黑市的人怎么肯卖给来历不明的人?”

宋昭文知道谢金泠的话有理,又问:“那如何怎么解释阿京的口供?杜鹃在出事的前一天,在马厩那里鬼鬼祟祟的。”

杜鹃连忙说道:“奴婢没有鬼鬼祟祟的!只是公主的琴弦忽然断了,奴婢想去剪马尾巴的毛来补弦。那马儿极有灵性,因此才动作小心,不敢惊了它们。”

“那你为何不早说?”

“侯爷您也没问啊…公主的事,您一向不关心。”杜鹃小声地嘀咕道。

宋昭文被堵得没话说,只眸色暗沉了些。谢金泠问他:“前几日忠勇侯去百草堂看苏星儿,临走之时,她的婢女转告你她要吃城西的包子,所以你才改了道,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自然。”

“你必定不知,那天在你回家的道路上埋伏着一批死士,要取你性命。而当天夜里,就有刺客前去杀苏星儿。”

宋昭文怔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谢金泠,手指尖微微颤抖。宋如玥惊道:“谢大人的意思是,苏姨娘早就知道有人要杀我哥哥?”

谢金泠摇了摇头:“更准确地说,苏星儿本来的任务是要帮着诱杀忠勇侯,但是她因为腹中的孩子突然改变了主意,反而救了忠勇侯一命,却也引来了杀身之祸!”

“那她到底是谁?”宋如玥追问。

“还是请她自己来跟你们说吧。”谢金泠吩咐下去,过了一会儿,李玉珂带着苏星儿进入暖阁。李玉珂跪在地上行礼,苏星儿一脸灰暗,早已不复了天真懵懂。她怎么也想不到,谢金泠洞察先机,早就弄清楚了一切,更以腹中胎儿威胁她,不说真话便保不住这个孩子。

她跟着李玉珂行完礼,一直冷冷旁观的宋允墨终于开口:“事到如今,你还是老实交代吧。马的迷迭香是不是你自己下的?为什么那些人要杀你?”

苏星儿脸色苍白:“我曾经替他们办事,但我现在只想把这个孩子平安地生下来。”在她知道自己有孩子的时候,什么使命任务都不存在了。她想好好活着,想这个孩子好好活着,也想孩子的父亲好好活着。

尽管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杀她全族的死敌!

但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她跪在大殿上,哀求道:“我已经不再帮他们做事了,否则我也不会让忠勇侯改道,免了杀身之祸。求你们放过我吧,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杜鹃不满道:“难道你挑拨公主跟侯爷的关系,还下药嫁祸给公主,这些都算了吗!侯爷可是为了你,差点休了我们公主呢!”

苏星儿的脸上毫无愧色,看了杜鹃一眼:“如果永安公主和侯爷之间是两情相悦的话,我出现也改变不了什么。你们可以问靖远侯,赤羽国也派女人接近他,但没有成功。”

兰君闻言揪了下王阙的手臂,王阙本来正在气定神闲地喝茶,仿佛看好戏,他看了看四下:“这个可就难到我了。有女人试图接近过我吗?”

苏星儿一怔,了然地叹口气:“也是,靖远侯的眼里何曾有过别人?”

此一言,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各有感慨。

庆帝的嘴唇动了动,眼中露出杀气。谢金泠对赵蕴示意,赵蕴起身拜道:“皇上,无论如何,此女怀的是宋家的骨肉,是宋家唯一的香火。妾身恳请皇上,让这个孩子平安地生下来。”说着,便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

崇姚见皇帝不肯松口,念了声佛偈:“悠仁,她虽为赤羽国的细作,活罪也难逃,但宣国夫人说的没错。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宋家之后,上天有好生之德,清辉若在,也必定希望看见这个孩子出世。这算这些都不念,她长得像长乐,亦是跟我们的缘分。”

庆帝闭目长出了口气,才对赵蕴说:“既然如此,这个女子就交给你们宋家吧。”

赵蕴叩谢皇恩,又叩谢了崇姚。宋昭文又看了苏星儿一眼,任由李玉珂把她带了下去。这温柔陷阱差点把他网罗住,但他宁愿这一切都是梦,就不必醒来。

暖阁里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事情的真相,等待了多年,众人都因为没有看见结局而耿耿于怀。可当结局展现在这里,除了对死者的缅怀,更多的是对生者感到悲哀。

杜冠宁一直跪着,身上的汗干了又凉,凉了又干,杨雪薇也摸不清皇帝的意思,不敢开口求情。

杜景文一声一声地叹气,心中百转千回。他怪了长乐那么多年,母亲临终之时都觉得难以释怀,没想到真相居然是皇后…皇后和崔家…他看向崔梓央,崔梓央握着他的手,宽慰地笑了笑。

就在几人都唏嘘不已的时候,永安忽然走到庆帝面前跪下,泣不成声:“母后…母后都是因为儿臣…请父皇不要再追究皇兄…他也不过是和母后一样,护着儿臣…”她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妆容都花了,目光却很坚毅,像个一夜之间长大的孩子。

庆帝回头看了杜冠宁一眼,毫无表情地说道:“太子起来吧,太子妃陪同太子先回东宫去,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杜冠宁和杨雪薇不敢违逆,谢恩之后,躬身退出去。

“其余的人也都退下去吧。洛王,承欢和永安留下,也请姑姑留下。”庆帝抬手挥了挥,没有点到名字的人都站起来行礼,一一退到殿外。

崇姚捻着腕上的佛珠,目光望着窗外的一树绿叶。暖阁被一片挺拔的松树林围住,虽然是夏日,却凉风习习,稍稍抹平了心头那份凝重。

庆帝还未开口,永安说:“父皇,母后的错也是儿臣的错。请让儿臣跟宋昭文和离吧!”

留下的人都有些震惊。兰君一直没有说话,她在想永安是四年前嫁给宋昭文,圣德皇后是三年多前死的。皇后会那样做,多少也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出于一片爱女之心吧?只可惜这样的爱太过自私狭隘,她无法认同。

她虽然一手揭开了真相,却也不愿意看到八姐如此…若不是深爱着宋昭文,这些年不会在他不肯同房的情况下,还苦苦地支撑着这段婚姻吧。

崇姚垂目问道:“永安,你可想好了?”她对永安的神色难得地温和,仿佛很赞赏这个决定。

永安重重地点了点头,娟秀的面庞透露出一股坚决:“我想离开京城,四处去走走看看,不再执着于不属于我的东西。求父皇和皇姑奶奶成全我吧!”说完,她以头磕地,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庆帝终究是叹息了一声,应允了她。永安谢了恩之后就走了,没有再看任何人,她的眸子,从来都没有那么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