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阙为她穿好肚兜小衣,把她抱坐在腿上,给她擦头发熏头发。她倦倦地说:“阿衡,让阿青进来弄吧。”

“怎么,夫人怕我伺候得不好?”王阙笑问。

兰君抬头看他一眼:“你这贵公子,从小被人伺候惯了,哪会伺候人?”

“这些事,只要肯用心学,也不算难。”王阙看她脸上未褪的潮红,可爱娇憨,又忍不住亲了口,“一辈子伺候你,我都心甘情愿。”

兰君眉眼里俱是欢喜,又忍不住说:“一辈子那么长,等我有一天老了,不好看了,你还会不会这样?”

“傻丫头。”王阙抱紧她,亲着她的脸颊,“当时你在云州,只是其貌不扬的木十一,我何曾在乎过你的长相?我说过,美貌只是增益而已。无论你美或者丑,年轻或者衰老,我对你始终如一。等有一天,我们都老了,我便牵着你的手,去游历名山大川,看遍世间繁华。”

兰君抬手环着王阙的肩膀,甜甜笑道:“阿衡,不管你以后会不会变心,这番话我记下了。谢谢你。”

王阙捏着她的鼻子道:“让时间来证明。”

兰君倚在王阙的怀里小睡了一会儿,阿青来喊两人吃晚饭。兰君伸手打了个哈欠,挂在王阙身上,明显不想起来。

“累了半天,你就不饿?”王阙低声问。

阿青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装作看窗外。

王阙无奈地对她说:“给你家公主梳妆打扮吧。她要是不起来,我就抱她下去。”

“是。”阿青对王阙有一种敬畏。她也不知道这敬畏从何而来,明明他人很温和,与人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骨子里就是怵他。

兰君最后还是自己走下楼,王阙牵着她的手,不断提醒她台阶,就怕她一个迷糊踩空。

这时,两个人在楼底下激动地喊:“爷,夫人!”

兰君低头一看,是久未见面的董武和秦书砚,立刻精神了起来。

“董爷,秦爷,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高兴地跑下去,还像从前是木十一时一样,拉着董武和秦书砚问长问短。二人看见她也着实是高兴,全然忘记了身份,直到王阙轻“咳”了一声。

董武和秦书砚连忙低着头往后退了一些,更是急急忙忙地把手从兰君那里抽回来。

兰君回头,不悦地瞪了王阙一眼。王阙走上来,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入怀里,然后才对两人温和地说:“坐下来,边吃边说吧。”

席间闲谈,兰君才知道,董武来这边做生意,秦书砚州试拿了第一,跟他出来散心游玩。本来路过京城,是要去看看他们的,知道他们出来,才来这边相会。

兰君喝了一碗粥,擦了擦嘴对秦书砚说:“你可别骗我!今次来就只为了游玩?难道不是还要见什么人?”

秦书砚立刻正襟危坐:“夫人说哪里话?言儒绝无私心。”

兰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道:“既如此,我可就有话直说了。早前有户人家很中意小雪,要讨了过去做长媳持家。要是大家都没有意见,我就做主了?”

左右几桌坐着的人都很惊讶,小雪更是大张嘴巴。

秦书砚立刻急了:“夫…夫人!万万不可!”

“嗯?为何不可?”兰君故作不知地问道。

“我我我,我想娶小雪!”秦书砚站起来,大声道,“金榜题名时,便是我求亲之日!”

“你这人!”小雪红着脸,起身跑出去。董武推了推秦书砚:“愣头青,还不快去追!”

“哦!”秦书砚向王阙一礼,追出去了。

董武爽朗一笑,又对王阙道:“爷不知道小山那孩子,好生了得。今次也进了州试,可惜差一名落选前十。但小小年纪已经如此厉害,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真的?”兰君真心为小山高兴。当初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王阙会不遗余力地照顾培养那个孩子…想到这,她心里顿时暖暖的。

因为久别重逢,男人们在大堂里喝酒聊天,兰君和女眷先回房安寝。

阿青一边为兰君卸掉妆容,一边说:“公主这几天精神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兰君的脸立刻羞红,每天被某人那么挑弄,精神能好才怪。她故意岔开话题:“离京前我让你去宋家看看,他们都还好吧?”

阿青的声音小了很多:“说好也好,日子总要过的。说不好也不好,忠勇侯出了那样的事,皇上虽然没说处置,但宋家却是墙倒众人推了。”

兰君心中一痛,喃喃道:“希望师傅能把宋将军平安地送回京城来。”

“公主说什么?奴婢没有听清。”

“没什么,早些休息吧。”兰君拍了拍她的手道。

作者有话要说:jj的服务器我服了。。。。一到晚上就登不上,累死我了

越人歌

他们在客栈里住了几日,每天都无忧无虑的。

小雪一直和秦书砚在一起,阿青便和寒露凑成堆。寒露在绣一个男人用的香包,被阿青看见,拿去兰君面前嘲笑了她好一阵。

女人们在嬉闹,王阙走到门外低声问张巍:“怎么样?”

“这几日人少了很多,防备也有所松懈。”

“那便今晚吧。”

张巍点了点头。

夜里,兰君又被王阙狠狠折腾了一阵,累得倒头就睡着。子时,王阙起身的时候,低头唤了她一声,她睡得深沉。

王阙把她攀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又低头吻了吻她,才轻手轻脚地穿衣服出去。

午夜的客栈里头也十分安静,只醒目处点着几盏灯火,老旧木板走动时会嘎吱作响。张巍举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林乔跟在后面。

董武早在客栈门口等着,把他们引向后山。

山林中,夜雾飘渺,一人负手而立,身上是最简单的青衣长袍。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面容清瘦,颧骨凸显,只一双眼睛,能把整片天地都纳入进去。

“叔夜!”王阙急急上前,竟忘情地抱住了那人。

谢金泠的身量跟他一般,别扭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嫌弃道:“玉衡,你的怀里都是女人的香气,简直纵欲过度!”

王阙推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与死神擦肩而过,都不能让你的嘴老实些!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让一个孕妇来当信使,幸好我看明白了她的暗号。”

谢金泠笑笑:“你也不差啊,把纸条藏在金贵的桔子里,那对夫妇宝贝般地揣在怀中,也无人会在意。那么贵的桔子…可惜我只能看看了。”

“忠勇侯呢?”王阙抬手,随他来的几人便分别散入夜色里。

“我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由夙玉保护着。”谢金泠道,“他也是九死一生,我见到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

“肃州那般情况…他是怎么逃脱的?”

“说来话长。这次要多亏永安公主。她到肃州的监狱,凭着忠勇侯几个忠心的部下,把他劫持出来。他们一路被人追杀,后来躲到了山寨里。听说我离京去沧州养病,永安公主便和忠勇侯扮作逃难的夫妻,吃尽苦头才找到我。但是把忠勇侯交给我之后,永安公主便离开了,不知去向。”

“怎么会这样?”王阙吃惊。这样的永安跟印象里的永安大相径庭,这一路上凶险,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保护得了忠勇侯?

“她说宋家蒙冤,她不忍忠良受难,才一路冒死护送。忠勇侯交给我,她就放心了,跟着我们也是拖累,不如离开。”谢金泠叹道,“以前我只觉得她蛮横无理,今次才知道,皇家的公主果然都不一般。”

山中起雾,灯笼的光芒也被薄雾笼罩,黯淡了许多。

“叔夜,长话短说。明日附近有庆典活动,人员众多,我让董武和言儒掩护你们离开。”

谢金泠点了点头:“若我脱险,会设法通知你。保重。”

王阙抓着他的肩膀,全是骨头:“保重!”

谢金泠动作利索地隐入山岚物色里,了无痕迹。王阙从山上下来,对林乔说:“他们有三人…明日你跟着董爷他们一起走。”

“是,爷。”

张巍问道:“爷,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们也要去白州。皇上…恐怕没有几日了,皇上一驾崩,京城就会有变。”

张巍浑身一凛:“可夫人和七爷…他们…”若京城生变,王家的人便会十分危险。

“我临行之前已经告知娘和小七最坏的结果。他们若不留在京城,你以为我们出的来?”王阙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董武跟林乔商量明日的计划,王阙把灯笼交给张巍,边走边说:“这些事要暂且瞒住公主他们,越少人知道,叔夜便越安全。”

“是。小的记下了。”张巍回道。

王阙回到房中,脱掉外袍,刚刚掀开被子,床上的人便像感应到一样,自动自发地挪过来,一头埋进他的怀里。她微微皱起眉头,似是嫌他身上冷,又有些抵触地用拳头放在他胸口。

王阙不由失笑,抚摸着她绸缎般的长发,吻她光洁的额头。

长夜漫漫,有人睡梦酣甜,有人凝神思量,各有一方天地。

次日早上,兰君神清气爽地醒来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喊阿青进来,顺便问道:“爷呢?”

“公主可不知道,咱们呀赶上好日子了。这附近的镇上,正在办秋收节,据说好多活动,十分热闹。早先客栈的掌柜询问有没有人想去看看,小二可以当向导。爷正跟他们准备着呢。”

兰君一听有热闹看,顿时兴致勃勃。嫁做人妇之后,怕王家人不喜,兴庆宫不敢去,市井不敢混,整日在公主府里,她简直快要疯了。

阿青把兰君打扮好下楼,众人都已经坐在大堂上用饭。

堂上的几个陌生男人见了美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兰君的襦裙层层叠叠的,雪青色,一角绣着翩跹的蝴蝶,与发上的蝴蝶簪子相映成趣,整个人都鲜明活泼。只可惜美人如花隔云端,并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肖想的。

王阙揽着兰君,挡住了那些炙热的目光,低头柔声说:“吃些东西,一会儿我们就要出去了。”

兰君随意点了几样小菜,兴奋地询问乡下的秋收节都有什么节目,张巍便把打探回来的消息一一回禀给她。有踩高跷,有击鼓传花,有踢毽子比试,应该都是京城里见不到的活动。

兰君看了看四周:“董武和言儒呢?”

寒露笑道:“他们有急事,刚走,就不跟我们一起了。爷让林乔去送他们。”

“这么急?”兰君看到小雪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舍不得秦书砚。

“爷也真是的,什么生意这么着急,非得赶人走。”兰君嘀咕道。

“有令必行,有禁必止。做生意也有规矩。有人在云州时,跟我信誓旦旦地谈法家,谈商鞅变法。一到自己人身上,就全扔了。”王阙摇了摇头。

几人皆是大笑,兰君红着脸,打了王阙一下。

原本隔着几桌坐着的几个男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有两个人起身出去了。

王阙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继续与身边的人说笑。

用过早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着各自的马车跟着小二去参加秋收节。

沿路虽走的都是乡间小道,但是道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道路两旁的田地里,金灿灿的一片,处处都是垒砌的草垛以及收割完了之后留下的桔梗。

“要是不出来,还不知道这一番盛世安宁,百姓和乐的景象。”兰君望着车窗外头感慨万千。

“朝廷自在京畿附近下达了还田令之后,百姓可以用极少的银钱向官府租用公家的土地,之后只要每年交够租金,便可以一直耕种下去。此举不仅大大地增加了良田的利用,并且国库也收了不少钱。”王阙耐心地解释道。

兰君笑道:“不用说,肯定又是我师傅的主意。”

“叔夜真是一个妙人。他总是走在我们前面,有时候我常常也自愧不如。他定的决策,每回都是朝野上下反对声一片,而且得罪了不知道多少的高官显贵,父皇也总是对我抱怨他是个刺头子。可是,时间总会替他给我们最好的回答。”王阙说起谢金泠的时候,眼神不仅仅是欣赏,还有一种崇拜。那是对难以企及的人或者事,才会显露的神情。

兰君拉着王阙的手指,由衷地说道:“以前我只知道,师傅所看到的东西,恐怕我这辈子都看不到,心中隐隐还有些不服气。眼下看来,连爷都服气了,那我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了。”

王阙回以一个微笑,只觉得窗外洒进来的日光如此晃眼,衬得眼前的人儿更加金雕玉砌,忍不住便把她拉进怀里,细密地亲吻起来。

秋收节,本是东青国为了庆祝丰收所举办的节日,后来渐渐地演变成了一个大的庆典活动。大的城,小的镇,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庆祝方式。不仅只展示今年的好收成,还有杂耍表演,拼酒大会,乃至一些大型的游艺。

这里本多住着农民,可自从朝廷开科取士以来,附近新开的书院也是人满为患,有许多的书生。

王阙扶着兰君下了马车,她看到眼前人山人海的集会,丝毫不逊于京中,顿时看傻了眼。

小二道:“小的每年都看,就不去了,在这里偷一会儿懒。”

王阙应允,回头吩咐众人:“人很多,小心些,别走散了。”

众人应好,三七护着寒露,小雪和阿青,张巍则紧跟着王阙。

兰君牵着王阙的手,挤进一个摊子。地上放着大小不一几十个南瓜,隔着五步远的地方,划着一条红线,有人正在往南瓜上扔套环。摊主说,套住了南瓜,那纪念奖。再加回答问题,答对了能拿更好的奖品。每个人最多可以答五题,五题连胜能得头奖。

兰君看到头奖是一个雪白的娃娃,张着嘴哈哈大笑,身上穿着花花的衣衫。她回头看小雪,见小雪也盯着那娃娃,眼睛亮亮的,便捏了捏王阙的手。王阙会意,向摊主买了十个环。

本来在围观的都是乡里人,乍然看见一个翩翩贵公子,都有些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贵公子容貌不凡,举止之间更是贵气逼人,当下便有几个姑娘红着脸,低声议论着。待再看到贵公子身旁站着的女子,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于耕作之人来说,秋收时金灿灿的农田已是最美,饱满成熟的作物已是人间绝色,可仍抵不过眼前的这名女子。她仿佛天上之云,而他们则是地上之泥。

王阙投环投得很准,但摊主是个苛刻的,有些偏移了一点,便不作数。最后统计的时候,刚好是五个环,王阙自然要求答题。

摊主道:“公子可想好了?若答错一题,投环便白费了。”

“尽管出题。”

摊主拿出一幅画来,树上画着几只莺,树下一簇花丛。远处一个小村庄在山下,一面写着酒字的旗子迎风飞舞。

摊主卷起画:“公子猜猜这是什么诗句?”

众人低声讨论起来,兰君看向王阙,王阙毫不犹豫地说:“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对!”兰君带头鼓掌,周围的人先是看摊主,见摊主点头,才跟着叫好起来。

跟着三道题,都是谜题,无一能够难倒王阙。最后一题,摊主问的却是科举之事:“今次的科举,举国瞩目,三十二州的州试也都陆续放榜。小老儿也是个读书之人,然生不逢时,没有赶上这样的好时候…问题不难,请公子说出五个州的第一名,便算答对。”

小雪“噗嗤”一声笑出来,对寒露说:“这个摊主在给爷放水吗?”

阿青咧着嘴小声道:“他怎么能想到科举的大主考就站在他面前?”

三个丫头都是窃笑,那边王阙把三十二州的头名名字全部说了出来,摊主拿着纸对,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些名字,王阙在礼部几乎每天都要看上一遍,如数家珍。甚至每个人几岁,家世背景,都能说得上来。

摊主把雪娃娃给了王阙,王阙走出人群,把它递给小雪。

小雪惊讶,不敢接:“爷不是给夫人争的吗?”

兰君说道:“傻瓜,给我干什么?这雪娃娃有你的名字,又明丽可爱,跟你很配。拿着吧,开心些。相逢会有时,不会等太久了。”

小雪抿唇,接过雪娃娃抱在怀里,低声道:“谢谢爷和夫人。”

四下人声鼎沸,有人在田间比赛唱歌。每个人的面前摆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数目不一的花跟草。一个婆婆大声道:“今天是秋收节,唱歌以爱为题。花草请去旁边的摊子买,参赛者逐一唱过之后,大家把花草投入她们面前的篮子里。得胜者,有丰厚的奖励!”

四下叫好,兰君举手道:“请问参加比赛有什么限制吗?”

众人都看向她,老婆婆笑道:“没有限制,夫人要参加吗?一个人五十文钱。事先说好,今日可有我们李家村的歌仙铃兰姑娘在呢。”她说着,就指向站在正中的一个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普通的衣裙,相貌甜美。

“怕什么?我们家小雪也是万里挑一的!”兰君把小雪推出去,小雪愣怔回头,却看见兰君已经为她交了钱。

小雪深呼吸一口气,站到了最旁边的位置,婆婆在她面前摆了个竹篮子。

围观众人都去附近摊上买花草,不同的花草价格不一样,代表的分数也不一样,但每人只能拿一支。王阙把最贵的几株花草都买下来,分发到张巍等几人手里,给了个眼神。

张巍会意,阿青有些顾虑:“我们这样算不算作弊?”

兰君摇头,满脸认真:“认识有钱的朋友,不算作弊,对吧爷?”

王阙忍俊不禁,搂着她的腰说:“看来夫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唱歌比赛正式开始,直到铃兰之前,要么唱的平淡无奇,要么就是不在调子上,众人都听得捂耳朵,直皱眉头。这个时候,铃兰清了清嗓子上前,一开口,众人就被震住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