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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九?”

听出安平口中的疑惑,双九只好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属下是孤儿,无名无姓,因被人收养于九九重阳节,故名双九。”

安平微露恍然之色,慢慢走下车来,伸出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唇角勾起,眼神轻浮:“是你杀了刺客?”

双九红着脸点头。

“本宫是不是见过你?”

“殿下忘了赵王府了么?当日也是属下负责殿下安全的。”双九垂眼,眼睫轻颤。

安平这才彻底回想起来,原来是那日随她去赵王府的侍卫,当时顺手调戏了一番,不曾想竟会在此遇见。她笑了一下,托着他下巴的手慢慢滑动到他滚烫的脸颊:“本宫看你身手不凡,不如留在本宫身边做近身侍卫好了。”

双九双眼大睁,惊恐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安平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语:“安心,不是净身的那种。”

面前的人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露出升职后的喜悦,连忙拜倒谢恩。

安平随意地摆摆手,转身登上车,刚好迎上齐逊之含笑的脸:“恭喜殿下,终于不用再对着我们这几张看厌了的脸了。”

“说得不错,少师果然深知本宫心意。”安平笑得开怀,复又朝外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双九,最后视线落在地上的刺客身上,慢慢敛去了笑容。

“子都。”

“在。”

“你也算清闲了,不如替本宫查一查此次刺客之事吧。”

“啊,殿下,实不相瞒,微臣最近还是很忙的…”

“本宫并不觉得这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情。”

“咳咳,是。”

马车复又起行,彼此都没有再说话,辘辘车辙声碾过车中二人的沉思。直到许久之后,齐逊之一脸深思地看向安平:“殿下,有件事情微臣实在想不通。”

“嗯?”安平立即严肃了神情:“何事?”

齐逊之眯了眯眼:“你说刚才那刺客为何一进来就推我?”

“…”

安平遇刺的事情第二天就传到了诸位大人的耳中。周贤达忧心忡忡,以为是反对派们忍不住下了杀手,然而特地去试探了一下焦义德后,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惊讶,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何况以他的为人,应当不会如此鲁莽行事。

没想到很快焦义德竟又主动来找他,一脸痛心之色:“首辅大人,安平殿下遇刺一事下官觉得应当彻查,可是您瞧瞧她都干了什么?遇刺之后竟还顾着美色,又揽了一个什么侍卫到了跟前,您说说,这像什么样子?”

周贤达眼皮跳了一下,讪笑道:“这个…刚刚遇刺,殿下担心自己安危,安排一个侍卫在身边也是情有可原嘛。”

焦义德不满道:“好吧,那她之前擅自变了规矩,允许女子参加诗会,这又是怎么回事?唉,大梁都被弄得乌烟瘴气了!”

周贤达摇头:“说乌烟瘴气实在是严重了,之前也没有明令禁止女子参加啊,而且…”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女当日也去参加诗会了。”

“…”焦义德张了张嘴,闭上,心中却想着一定要再好好地参安平殿下一本。

啊,陛下,您究竟在哪儿啊?>_<未免远在青海国的父皇母后担心,安平将遇刺的事情压了下来,太后她老人家也毫不知情,所以此时整个宫中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炉中的沉香燃尽,安平批完最后一道奏折,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却发现是凉的,刚搁下,却听见门边有人小声道:“殿下,换杯新茶吧。”

安平抬头,就见双九端着一盏茶站在门口,少年晶亮的眸子带着一丝羞赧。

她忍着笑意点头:“进来吧。”

双九垂着头走近,将茶放在她面前,欲行礼告退,却又被安平一把抓住手腕:“以后莫要做这些粗活了,本宫可不舍得,交给圆喜去做吧。”

双九的包子脸开始泛红,安平瞅着可爱,干脆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于是后者不知所措之下,慌忙奔出门去了。出门时,差点不小心撞到一脸怨念的圆喜,显然叫他做粗活的话已被他听入耳中。

他鼓着腮帮子委屈地禀报:“殿下,人都到了。”

安平忍着笑点头:“嗯,叫他们进来吧。”

圆喜让开身子,后面陆续走入几人,为首的是秦樽和焦清奕,后面跟着林逸,走在最后神情恭谨的则是周涟湘。

几人刚要行礼,却见安平已经起身,抬手拦下了几人的动作,指了指正对着殿门的红木圆桌道:“诸位不必拘礼,请坐吧。”

亲切的态度让四人都有些不解,忍不住互相观望了两眼,但还是都乖乖挨着圆桌坐了下来。

安平也就着圆桌坐下,这样的安排仿佛一下子将彼此之间的身份等级都剔除殆尽,自然也少了几分隔阂。

“今日请四位入宫,一是为了祝贺几位在诗会中的胜出,二是想听听几位对今后有何安排。”

话音刚落,便听坐在她对面的林逸忍不住笑出声来:“殿下为何独独招我们入宫,胜出的可不止我们四人呐。”

“原因很简单,”安平微笑着看他:“自然是觉得你们可用。”

林逸微微一怔,继而飒然一笑,不再多言。

“秦樽,说说你的安排吧。”

突然被点名,秦樽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才拱手道:“殿下,现在说安排是不是…早了些?”

说完这话,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焦清奕,后者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安平。

“不早了,秦大公子,令尊在你这个年纪早已入军营建功立业了。”安平眸光微转,笑道:“不如你也入军营去历练历练吧,本宫相信,秦尚书一定也会同意的。”

“啊?”秦樽大惊失色,她这是在报复当年被他欺负了的事情不成?

殿下,我已经知错了呀…>_<安平对他悲戚的神情视而不见,转头看向焦清奕:“既然锦丰也没有想法,不如也与恪勉一起入营吧,彼此也有个照应嘛。”

焦清奕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双手,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这副柔弱身子骨入营之后会是什么光景。

“殿、殿下,您看要不…换个人?”

安平伸手轻抚着他的手背,笑得暧昧:“或者,你愿意留在本宫身边的话…”

“啊,锦丰觉得趁着年轻还是该好好磨练一番,殿下所言甚是。”

林逸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一点也不含蓄,不过安平对他这洒脱的模样倒是十分赞赏。

“不知林公子有何想法?”

“殿下客气了,在下不过一介布衣,得殿下赏识已是莫大的荣宠,岂可再有要求?殿下若有安排,不妨直言,在下在三年内一定竭尽所能,不负殿下厚望。”

“三年内?”

“实不相瞒,在下本无意官场,只是为偿父母之愿,以三年为限,为大梁做些事情罢了。”

安平有些不解:“令尊令堂是…”

“哈哈…”林逸又笑了起来:“殿下不必介怀,还是直接说您的安排吧。”

想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既然不愿说,安平也不再多问。不过从林逸的诗词来看,他其实很有抱负,必是可造之材,而且好好引导,三年未必不会变成三十年。

她点着桌面慢悠悠地道:“本宫打算将你安排入工部,但官职必然不高,需从头开始,你可愿意?”

林逸毫不犹豫地点头:“殿下既然安排了,林逸万死不辞。”

安平满意地笑了笑,视线移向周涟湘,后者则微微颤了一下,像是不敢承受她的注视,头已经垂得不能再低了。

“看来周小姐还未做好准备,还是再等等吧。”

周涟湘诧异地抬头,不解地喃喃:“准备?”

“准确地说,是你的心境。”安平的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笑,眼神却一片冷凝:“在你下定决心之前,还是继续做首辅千金吧,毕竟,那才是大多数男子所期待的。”

周涟湘张了张嘴,垂下头没有做声。

“抬起头来。”

安平的话很温和,周涟湘却像是得到了无法违逆的命令,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正对上她静静凝视自己的双眼,不禁又愣了一下,眼神四处闪躲。因为这样的凝视让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无知的孩子一般,在经受长者的审视。

“惯于垂头却兀自竖耳,不见周遭光景,只闻他人指摘,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走上黄金台?”

周涟湘浑身一震。

安平起身,淡淡道:“下半年便到了三年一度的女官甄选,你的诗词若是发乎真心,本宫希望能在那时见到你。”

殿中有一瞬的沉默,而后周涟湘起身缓缓拜倒:“谨遵殿下教诲。”

十一章

难得月休,沈青慧却算不上轻松,一早她便入了宫。

将近夏日,天气有些燥热,她快步走到御书房门口时,还不忘仔细抹去额上浮出的一层细汗。

安平穿着月牙白的宽袍坐在桌后看奏折,一头乌发难得地盘成了四品宫环髻,却仍旧一点装饰也没有,果然符合她怕麻烦的性格。

听到响动,她抬眼看来,眉眼微带疲乏却依旧清亮,好像没有什么能逃过这双深邃幽然的眸子。未等沈青慧行礼,她便抬手打断:“免礼吧,沈爱卿,事情可进展顺利?”

“回禀殿下,微臣已将林逸安排为司造一职,他日制造机弩,必然顺畅,不过…”

“怎么,担心他不可信?”

沈青慧抿着唇点头。

安平忍不住笑了一下,她倒是查过林逸的底细,但是毫无所获,不过可以确定他与朝中诸位大臣毫无关联。放下奏折,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对沈青慧道:“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无碍。”

见她如此肯定,沈青慧不再多言,不过,很快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殿下可知焦御史又在陛下面前参了您一本?”

安平眼神倏然冷凝。

她当然知晓,焦义德前段时间拿她允许女子参加诗会和将双九留在身边的事情大做文章,再度请立萧靖为储君,连带她父皇母后也知晓了她遇刺之事,紧张无比。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保证皇帝安全,只有她和少数几个心腹大臣知晓他老人家如今身在何处休养,焦义德是怎么找到他老人家的所在的?

还有当日的那场刺杀,至今齐逊之还未查出刺客来历,恐怕也很棘手。

安平挥了挥手,示意沈青慧退下,后者只道她是在生气,不敢做声,恭谨地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双九忿忿的声音传入殿中:“少傅大人请留步,殿下面前岂可佩剑?”

“让开!”刘绪的声音充满愤怒,接着便是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听架势似乎马上就要闯进来了。

安平确认了一下今天的确是月休后,无奈起身,顺手捞起搁在桌沿的一直毛笔走到殿门处,果不其然看到两人已经缠斗到了一起。

她抱着胳膊欣赏了一阵,觉得双九的武艺挺不错,留他在身边做侍卫很合适。而刘绪却好像处于盛怒中,舞出的剑花虎虎生风,不甘其下。她撇撇嘴,返回到桌边又拿了一支笔,然后站到门口朝二人各丢了一支。

两支笔看似随意丢出,却准确地击在二人执着武器的手腕处,双方动作俱是一顿,便自然而然的停止了械斗。

安平眯了眯眼,朝一脸震惊的刘绪勾勾手指:“你进来。”

也许是被安平刚才那一击拉回了理智,走进殿门前,刘绪顿了顿,终究还是丢开了手中的剑。

“怎么了?”本以为会被问罪,结果安平只是在桌后坐下,抬眼看着他问了一句。

刘绪有些赧然,拱手行礼:“微臣冒犯殿下,罪该万死。”

安平又饮了口茶,一边看奏折一边又问了一遍:“本宫问你怎么了?”

刘绪没有做声,沉寂许久才闷声道:“殿下可知京兆尹家的三公子?”

安平抬头,眨了眨眼:“不知。”

像是瞬间就被激怒,刘绪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升高了几调:“殿下怎会不知?他明明都仗着您的名号在外招摇作恶,今日甚至还当街打死了人!”

安平皱眉:“什么?”

原来今日是秦樽与焦清奕入军营的日子,两位贵公子哪里舍得平日养尊处优的生活,临行前免不得一番折腾。刘绪便与齐逊之一同前去安抚相送,回来时却撞见了京兆尹家的三公子当街行凶的一幕。

几个恶仆将一名老汉打得浑身是血,旁边的三个子女也好不哪儿去,甚至还要强抢人家女儿入府。刘绪问了旁人,得知是那老汉先前不满那位三公子纵马踩踏自家农田,便说了几句。今日他带着孩子入城卖些蔬菜瓜果,不料被其爪牙认了出来,便有了这样的遭遇。

齐逊之认出对方是京兆尹家的公子,便好言阻止,谁知对方并不买账,反而恶言侮辱,一口一个“瘸子”,骂得极为难听。刘绪忍不住动手将一群恶仆教训了一顿,再去看那老汉,早已断了气。

此事本与安平无关,但那三公子临走前恶狠狠地说了句:“你们等着,本少爷深受安平殿下宠爱,一定会讨回公道!”

刘绪为人正直,再看人家落得这般凄惨的状况,自然不忍,而这一切竟然是因安平而起,他便更加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