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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简迅速地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只盯着鞋面。他身边的刘珂只觉得万分尴尬。

另一边的队列里站着周涟湘,她却在看着安平。

齐逊之没有回来,陛下为何要嫁与他人?她实在想不通。

林逸站得离御撵较近,却没有多看,只是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百官,始终没有发现秦樽和焦清奕的身影,心中微微讶然。

乐声骤息。圆喜托着册封诏书迈下台阶,直到最后一层高处停住,展开黄绢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子美德,承贵彼方。今受诏谕,入宫扶主。琴瑟和鸣,鸾凤相对。皇天后土,佑我大梁。特封齐…”

话音蓦然顿住,圆喜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额头浮出了冷汗。

昨晚安平的话忽然浮上心头,叫他念诏书时留意着,原来是因为这个!她竟然写的是齐逊之的名字!!!

这这这…叫他怎么念才好?照着念是错的,不照着念会不会事后被问个抗旨不遵之罪啊?

他这边犹豫挣扎着,那边百官已经发现不对劲了。齐简看了一眼身旁的刘珂,这下换他尴尬了。

等在殿中的崇德陛下和东德陛下忽然听到外面没有声音,也有些奇怪,当即就要打发人过来询问,忽然又听安平高声道:“直接念后面吧。”语气里有几不可察的怅惘。

圆喜抹了抹汗,总算逃过一劫,跳过了名字,继续念道:“赐一品亲王爵,封号清平王,岁俸银万两,禄米万斛,封地长安洛阳二郡,携辖京都。钦此——”

伺候在车撵旁的侍从立即挑起正前方的纱帘,里面的人早已屈膝跪下,左手按住右手,缓缓叩首到底,手置膝前,头置手后,稽留多时,行了稽首大礼。

圆喜复又高呼道:“请清平王入见——”

挑纱帘的侍从又去侧面揭开纱帘,伺候着车中人下来,不知为何,伸出去的手臂竟都有些颤抖。

安平终于抬眼去看,红色的衣摆一点一点从车内延伸出来,靴子缓缓地踩到地上,他站在车撵旁,朝她的方向仰望过来。

大红的喜服宛若天边晚霞,他的发丝简单地垂在肩后,随着衣袂在风里翻飞时,张扬浓烈,像是浓墨在红绸上泼出的山水。而他本人恰是这世间最为惊采绝艳的一笔。

天地仿佛在此刻静止,安平瞬间呼吸一窒,微微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来。

颀长的身姿像是挺立的劲松,他一手提着衣摆,一手垂在身侧,脚步轻缓而沉稳地迈近。目不斜视,苍白瘦削的脸上,眼光悠远如同瀚海,嘴边带着一抹笑意,淡然沉静一如当初。

官员们全部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周涟湘第一次失态到要以袖掩唇,垂头时,眼里微微泛湿,嘴角却带出了笑容。林逸执了妻子沈青慧的手,轻轻笑了笑,大概是从那人身上懂得了更当珍惜眼前的道理…

齐简被左右的周贤达和刘珂架着才不至于晕倒。而那人真的就那样出现了,猝不及防的,却又坚定不容忽视地走入了他们的视野,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个梦。

直到擦身而过时,看到他朝自己递来一记歉意的目光,齐简才总算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顿时眼里又开始湿润,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着,又想哭又想笑,只好再次垂下头去盯着脚面,免得失仪。

礼乐又开始响起,安平挥开身边的宫人,提着衣摆一步一步往下走。彼此之间曾隔着一座奈何桥,如今距离正在一步步缩短。

终于快要接近,她停下了脚步,只怕面前是个梦,一旦惊醒,便要回归现实。

几步之下的台阶,他缓缓走近,被风扬起的碎发下,额角处露出一小块方形的白疤。到面前停下,他伸出手来,手腕上几道结了疤的伤痕也趁势露了出来。

直到此时安平方知此间不是梦境,梦境里的他当完好如初,而不是伤痕累累。

而他只是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我回来了…”

四肢百骸都因这一句而鲜活了过来,安平心潮涌动,脸上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迎接他,最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眼里微微闪着晶莹,将手递进他的掌心。

她甚至完全不想问他为何会出现。手被他握着,满是温热的触感,此时的他是真实的,即使一身伤痕,但终究是好端端地站在了她的身边。

他也不询问为何她会突然嫁与他人。过去的战争和杀伐仿若一梦,生死都是那般难以逆转的大事,而他们即使此时站在这天下的顶端,也只是芸芸众生中一双相爱的男女,会为生离死别心如刀绞,亦会为劫后重逢庆幸珍惜。

安平心中内疚,又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原谅我先回京城,原谅我红妆待嫁,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逼着你自己艰难地出现…

她是帝王,顾全皇室颜面,维护自身威严。可她也是萧安平,从不任人左右,一切都默默铺陈计划,将所有掩于平和之下。如今放手一搏,与天豪赌,只赌他会拼尽全力地赶回来。

原本已快要认输地叫停这场大典,却终究还是赢了。

他又回到了她身边。

长久以来,所有情绪都必须压在平静的外表下,已成习惯,难以更改。之前满心伤痛,她都不曾流过点滴泪水,甚至如今眼中也只是微微的湿意,泪滴尚未凝成,已融化在笑容里。

脚下的台阶是多年以前年纪尚幼时便一同走过的,今后也将一起走下去。抛却喜怒哀乐,这只是一种固执,任此后红尘阡陌,韶华蹉跎。

古老的周礼乐章铮铮流淌,二人相携着朝上走去,巍峨的宫殿前,高不可及的台阶上,留下两道并肩的红色背影,衣摆曳地,绝唱天下。

无论心里多么翻滚汹涌,皇帝陛下的脸上除去微笑,仍是一片平静。钟声袅袅中气势凛然,威严庄重,端不可侵。身侧之人与她并肩共行,偶尔彼此对视一眼,紧握的手再也没有松开过。

百官恭然下拜,梁国皇帝的大婚至此才算正式开始。

此后江山大好,一生荣光,与子共享…

宫城外,焦清奕在秦樽的怒吼中扒了他的外衫披在刘绪身上,顺势拍着他的肩道:“为安慰你,我决定去请你喝酒。”

刘绪听着宫内响起的悠扬礼乐,忽然飒然地笑出声来,胸口郁结已久的沉闷都在这阵笑声中化为了畅快:“好!去喝酒,今日当大肆庆贺一番才是!”

几人转身欲走,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端坐马上看着这边,目光直直地落在刘绪身上,眼神带着几许愕然,又带着几许怜惜,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

刘绪微微一愣,继而又笑了出来,如阴云里冲出的一缕阳光:“郡主若不弃,不妨一起去吧。”

大礼终成,红烛高燃,回归平静的殿内,床前依偎着两道身影。

在没有见面之前,彼此都有千言万语想说,真的到了这刻,却又化作默默无言。

直到齐逊之忍不住轻笑出声,才打破了这沉凝的气氛。

“陛下是故意在诏书上写了微臣的名字么?不曾想陛下对微臣用情至深已到如斯地步,真是死了也值了。”

安平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回敬回去,可是听到那个“死”字,最终只是诚实地点了点头,转头凝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道:“若无此变故,朕对你大概还是与子偕老的一个承诺,而如今历经别离,方知你我已是死生契阔。”

齐逊之怔怔地看着她,眸光浮动,最终化为一缕笑意,展臂紧紧地拥住了她,随之细碎的吻便落了下来。

浓重的相思汇成火热的深情,直到彼此气喘吁吁,安平笑着推开他,执着他的手抚上腹间。

那双动人的眸子又浮现出了层层惊讶,继而是滔天的欢喜…

最美的歌谣无外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最美的承诺不过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它在烟火耀光的帝宫上方悠悠鸣唱,仿佛已持续了千百年之久。

许你一世情深,慰我几生守望。

蓦然回首,青梅已成熟蒂,沧海化为桑田。那人却一直都在,也许会偶尔沉寂,却从不曾远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结束鸟,还有一篇双九番外,因为涉及到V章内容,明天会发布在这里。

刘绪和昭宁的番外放在免费区,请大家稍后~~

安平和小齐的番外也写了,但不会放到网上了。前后一共近两万字的番外将会作为实体独家收录在纸书里,包涵两人的一些前尘后事,算是对全文的一个完善,还望大家届时能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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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九番外

十四岁之前,我的日子都过得十分舒心。

我的母亲是汉人,准确的说是我父王的俘虏,但这并不影响父王对她的喜爱,加上我乖巧懂事,他对我们母子一向宠爱有加。

我自幼习文学武都极有天赋,父王曾于众人跟前直言不讳地说过我最像他,必然能成大器。然而长在蜜罐里的我不知人心险恶,以致于后来父王去世,大哥金珏将母亲活活砍死,我才知晓过往不过是繁华一梦。

我被父王的心腹余冀护送着逃往梁国,九死一生。

到达那日,恰是九九重阳节,幼时常听母亲提起,如今她已不在我身边了。

为抛却过往,我彻底丢了西戎名字,化名双九,藏身市井。

护送我来梁国的余冀武功十分了得,他将我带到梁都,一直试图寻机求得梁室帮助。如今西戎国内为争夺王位,几个兄弟已经乱成一团,正是好时机。

奈何梁宫高远,无门无路,根本无法得见梁帝。我们又不放心将此事假手他人,万一被金珏发现行踪,必然会惹来追兵。

就在此时,我们偶然结识了赵王萧竛。

在他的安排下,我与余冀都进入了军营,两年后分别被选入了禁卫军。

虽然是两年时光,我却感觉过了很久。中间多少磨砺,多少艰辛已不想多言,如今说起,只是一语带过的事情而已。

安平殿下的名号,我早有耳闻,她在京中的风流名声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那日赵王府的春日宴,她兴致所至,忽然前去。那时我刚进入禁军不久,怎么可能有资格去护卫她?赵王府的管家给我送了信,我便顺势也混入了赵王府,借机接近她,果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之后赵王动用人脉将我安排入宫中禁军营,又特地策划行刺她,我趁势现身,终于顺利留在她身边。

彼时金珏已经顺利登上王位,他的心狠手辣果然奏效了。

赵王早已与我约定好,假意与金珏合作,换得他信任,待他日我夺回王位,必倾全国兵力为其登上皇位开道。彼此白纸黑字,画押生效。于是他很快便将崇德陛下夫妇身在青海的消息透露了给金珏。

后者自然大喜,很快便挥兵而去,希望擒住二位陛下来要挟身为监国的安平。奈何诡计被其识破,兵力大损…

计划虽然遭了破坏,对金珏的惨败我却大感爽快。同时相对的,我对安平也越发欣赏,这个女子实乃人中龙凤,若能与我比肩,共治天下…

我曾这般认真的想过,很多次。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自己的容貌让自己这般顺利的留在了她的身边。

在齐府被蜀王刺伤时,还以为她那焦急的神情是真的对我有意的。甚至是她送我玉石时,我都还怀着这样旖旎的心思。可惜,在战场上她直接拆穿我时,我才知晓她一直都在怀疑我,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在做戏。

怪只怪我意志不够坚定,她一颦一笑,洒脱自然,无心一眼,便换我一世沦陷。

金珏向安平求亲谁都能看出是缓兵之计,我自然要破坏他的好事。与西戎联姻不错,但只能是跟我。我甚至都计划好,一旦生米煮成熟饭,便主动向安平坦诚身份。之后与她联手,共踏山河,什么赵王金珏,统统都滚一边去!

然而那晚,她支走了我,偏偏招来了齐逊之。

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此人,很明显,他早已注意到了我。

很多年后我还总忍不住想,当时的我还是太年轻了,论心机智谋,都无法于自小便在宫中摸爬滚打的安平陛下和齐逊之相比。他们都是经历过无数阴谋诡计的人,而我的人生里,敌人除了金珏,似乎只剩我自己。

我开始试探齐逊之,试图让他在安平面前露出狐狸尾巴。但他委实奸诈,竟然宁愿受伤也隐藏着实力。

后来连余冀也被惊动了,有一晚他来找我,对我冷嘲热讽。我自然明白他是希望我早些清醒,可是我却对他搬出了身份威吓。

大约是不愿承认自己做法的不成熟,我当时的确是因为安平而嫉妒齐逊之了…

这嫉妒到了边关战场,才变得尤为清晰。

无数次看见安平从他的帐内进出,无数次看见二人共桌同食,也无数次听见他们之间的甜言蜜语…

不愿承认,但安平的确在乎的是他。怀里的玉石成了耻辱的标志,我终究是可有可无之人。

在战场被安平揭穿的一刻,我心如死灰,满心惶恐。不是因为暴露了身份,而是因为猜到了身在京城的余冀会有何等结局,更是因为我即将站到安平的对立面,从此再也无法行走在她身侧…

之前苍天负我良多,如今连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于是在齐逊之追着我到塔什城时,我下定了决心,要让他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安平这样的女子我若得不到,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我故意趁着大风雪的时候突袭,并未带多少人马,因为我知道齐逊之之前受的伤还没好,此时能指挥应对的唯有刘绪。我故意抓住了他往魔鬼城拖,齐逊之果然追了过来,还真是兄弟情深呢。

这样再好不过,我与乌图二对一,还怕拿不下他?

齐逊之果然气力不支,这样的大雪天气,唯有我们适应严寒的西戎人能行动自如,他一个坐了那么多年轮椅的人,武艺再好,体力也是跟不上的。

最终在被我挟持住时,他竟然还要留话给安平:“告诉她…像以前一样,先走吧。”

我冷笑,毫不迟疑地拖着他进了城。

他本以为我是要当场杀了他的,但是他错了。余冀的命,雅云的命,我都记在了他身上,他只是一死,怎能泄我心头之恨?

我在他身上留了大大小小无数伤痕,甚至还划伤了他的额角,仿佛是对囚犯刺字,那是一种侮辱。

那日我举着剑威胁地指着他的双膝,冷笑:“你之前不是一直装瘸么?不如孤王成全了你。”

本以为他会害怕,谁知他闻言竟也笑了,似乎十分得意:“担心我逃跑便直说,何必用这拙劣的借口?再说了,安平就是因为我这腿疾才一直对我念念不忘,你这般做,倒真是成全了我了。”

我恨得咬牙切齿。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就算双腿健全,也休想逃离!

最终手里的剑刺在了他的胸膛,看着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我才满意离去:“就算留着你的腿,你也别指望逃走,别太高看自己了!”

在快过祁连山之前,我故意每日让人去他面前禀报安平寻找他的消息,就是要让他体会那种心急如焚又无法离开的痛苦。在听到安平为他发兵十五万捣毁魔鬼城时,我忍不住一剑刺在了他的左胸口,堪堪几寸,差点触到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