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盯着她的眼,过了半天,才一字字清楚地道:“我——恨——你!”

景永福不禁睁大了眼,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失踪。

他说完转回了身,继续看前方无边无际的海,浪头在他脚下咆哮。

她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海风将她的心吹了个透凉。眼前的人数度帮她,眼前的人不管不顾自己国家的局势来到她身边,难道就是为了今天告诉她他恨她?

昨日的捉弄,嬉笑,甚至暧昧都将随着今夜的风吹散,消散吗?

不知又过了多久,李菲道:“你回吧!”

伍厨悄身上来。景永福立刻上前一步,张开嘴,却只一句涩涩:“谢谢。”

伍厨一手搭在她肩上,她甩开,从怀中取出那两枚断甲,递上。李菲却似背后长眼,挥袖打飞。

两枚指甲风中飘落。景永福怔怔地看着它们飞落山崖,仿似心底深藏的宝贝忽然破碎。

“平姑娘,我送你回去。”伍厨低低道。

“嗯。”她低应一声,伍厨重又背上她,往崖下而去。

景永福看着崖上的黑影逐渐变小,逐渐与山色融为一体,最后再也看不到。低头,脚下已是漫无边界的海岸,黑色海浪一次次洗刷上暗黄的沙砾,再一次次退去。

“伍厨,放我下来。”

伍厨停下身法。

“我想走走。”

景永福被再次轻巧放下,脚下所踩细柔,步步都有沙岸特有的陷落感。她一步步往前走着,伍厨隔数尺相随。

胸中似凝结沉疴,巨大的压抑感令她呼吸不畅。这究竟是怎么了,她想放声大呼,却张不开口。没什么可悲伤的,心却似沉重地坠入深海。浪花在脚畔幽然来去,海风在身边不住徘徊。她回头望一眼远处黑森森的晾星崖,山崖高耸临风对月不见斯人,胸腔里忽然喷涌出沉郁许久再无法遏止的狂躁。

她终于忍耐不住,身子一轻,脚下已开始飞奔。奔过海沙,飞过海浪,不停不休的往前,往前。

这不是她想要的,这不是她想听的。风穿身而过,仿似她的身躯根本不存在,可她体内分明流淌着热血,心中更是充满了起伏难平的纠结。她拼命地奔跑着,不顾海浪打湿裤管,飞起的沙砾渗入鞋子。左边是海右边是沙,蜿蜒的海岸线,她直穿其间。

很快,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肋下两腰也酸楚起来,但她不能停下来,仿佛只要跑着就能甩开所有摆脱不了的情绪,仿佛只要跑着就可以跑出一条清明的心路。她不停,不回头,只要跑。在筋疲力尽之后,身躯失了存在感,唯有意念在支持她,可意念亦在反复提醒她:纵然她跑到海角天涯,纵然她拒绝陷入泥沼,都无法逃避一个事实。她不是别人,她是大福,景永福。寻常百姓自然可过寻常生活,可她本就不是个寻常百姓。

景永福的身子忽然凌空,她被一双黑手打横抱起,接着她就禁锢于他的怀抱。依然没有任何言语,李菲抱着她继续奔跑。出了海岸,到了水石滩,暗绿的景色取代黑茫海水。月冷星璨,潺潺溪水抚过光滑的圆石,苔藓阴暗而浓密地连接溪水上的石头。阳光下的清流吐翠,到了夜晚别生一份幽恨。

李菲逐渐缓了身法,越过水石滩,他开始步行。星月之光透过叶影树荫,他的脸忽明忽暗,她轻喘着紧盯他的眼,难以琢磨的眼眸仿佛在眺望前方又似什么都没有看。

他一个旋身,她的身子一低,已然被他放到腿上。李菲落坐于一块溪涧大石上,低低地道:“你也知道难受?”

她的视线却被他的手吸引,之前晾星崖上他一直袖拢双手,此刻才露了出来。一双黑色的手,月光下泛出丝质光泽。她情不自禁抓住了他的手,“这是…”

他任她抓着,目光清冷无比。她脱去他的手套,原本留蓄的指甲不再,触目惊心的是残秃的食指、中指指头。太长的指甲突然折断,竟是伤到了指肉。她颤手触摸,被他反抓住了手。

“你也是有心有肺的吗?”

一滴泪硬是从她眼角流出,收也收不住。李菲深深地凝视她,声音泠泠:“我也叫你尝一尝什么叫痛!”

她的心猛然一跳。下一刻,他轻启薄唇,亦是三个字,将她的心拨乱到不可复加。

“景永福!”

接着,李菲生生撕开她心底那道伤疤:“从小就是个白痴,累及生母,屡招毒打,被父当作借口成为全天下的公知的痴儿最后还被父遗弃。”

她咬着牙,可眼泪不争气的模糊了视线。景永福,这竟是她生来第一次被人喊作景永福,而喊这名的人是李菲。十岁前的种种悲惨景遇重又袭上她心头,本以为再不会为之动容,本以为早放下的,而今方知始终隐伏于心底最深处。

她看不清面前的李菲,只有他清冷的声音继续响彻在耳畔:“景永福,你为什么是景永福?为什么当年没有被刺客所杀?”

李菲顿了顿,声音飘渺起来:“如果你不是景永福,该有多好?如果你当年死了,现在就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害别人跟着受罪…可你偏偏活下来了,而且还是那么快活地活着,快活到忘了自己是谁…”

在她泪流满面的时候,他优雅的以黑色手套拭去她的泪。

“不论你是景永福还是平大福,你都有必须承担的责任。逃避无用,除非你真的死了…我早该杀了你,给你个解脱,留你在世上只会坏我的事…”他忽然丢开手套,一把将她推出他的怀抱。

景永福没有跌倒,伍厨幽灵般的出现,稳稳地撑住了她。

“言尽于此。本王已经破格为你做了那么多事,跟你多说了这么许多。”李菲长身站起,手复拢入袖中,黑绸一般的长发与一身黑衣在溪水旁幽然发光。

“李菲!”她呼喊他的名字,但伍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飞速带她离去。最终,她还是没能跟他说清楚,但即便他给她时间说,她也不知从何说起。他如果从来不知道淄留的小掌柜,他如果不是燮国的迪王而她不是景永福,只当他们的相识从一个秋属花园开始,只当他们只是寻常小老百姓,或者陌路从不相识…那该有多好?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如今一层层剥落,剥到最后还是横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那是两个人不会开口只怕一道破就彻底摧毁自己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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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永福回到家中,若夫人她们都没睡站在院子里等她。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若夫人紧紧地抱住了她。水姐冷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伍厨在她身后道:“主子命我留在平姑娘身边,不用再回去了。”

水姐道了句:“你来了也好,以后你做饭!”

阿根与小翠一喜。司马秋荻直愣愣的看着伍厨,他一直不知道伍厨也是个高手。

若夫人柔声问:“没事吧,福儿?”她低低的道:“没事。”却听伍厨转而对司马秋荻道:“司马小公子,我家主子已经为你联系上令尊,不日后,司马大人会遣人接你回燮。”

司马秋荻立刻苦了脸。景永福侧脸看他,道:“这是好事,我们这里目前不安全,不知景申韫还会不会来生事。而你回燮后,就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

阿根接口道:“是啊,万一我们这儿再来什么人,倒时候多保护一人也吃紧!”

若夫人低责一声:“阿根!”他便低下头去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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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伍厨来了后,景申韫就没再出现。但短暂的平静即意味着将来更大的风雨,所以景永福准备离开毓流前往景国国都京城。天子脚下,景申韫不至于弄出太大动静,会比毓流安全百倍。

只是叫景永福意外的是司马家派来接司马秋荻的人正是当日夜袭王都平府,重伤水姐和阿根的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多一个司马秋荻,当日所有人全都在场。阿根最冲动,一见仇人就想动手,却被伍厨拉回。“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人紧盯着水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刘寄水,想不到又在这里见到你!”

水姐的修为早胜当年,她冷淡地道:“要不是看在司马小公子的份上,哪还容你活着站在这里?”

司马秋荻大惊:“四叔,这是怎么回事?”

小翠冷哼一声:“这人也姓司马?还是你四叔?”

景永福从脑海里寻出当年容易府所见司马一族资料,沉吟道:“司马静彦有个四弟,名为司马静松,幼年拜师吴仙子,想必就是阁下咯?”

司马静松鼻哼一声,眼光尖利地投她,嘴上却道:“秋荻,你又跟她扯在一起了!你父亲关照过你多次,别和此女纠缠不清,你都当耳边风吗?”

司马秋荻沉默,水姐冷笑道:“如果不是我们对他纠缠不清,你家小公子早死了!你来的也好,赶紧把他领回家去,看严实了,别叫他又出来被我们纠缠上!”

司马静松白她一眼,上前抓了司马秋荻就要走,却被景永福喊住:“等等!”

“路上不太平,跟我们一起走还有个照应。你虽身手了得,但司马秋荻丝毫不会武功,万一碰上比景东一窟更强的对手怎么办?”

“景东一窟?”司马静松瞪眼道,“是他们杀死我司马府的人?”

景永福点头,随后司马静松说的话叫众人大吃一惊:“不可能,景东一窟那帮杂碎,怎么可能是我们司马家的对手。前年我半路上遇过一次,因为不干我事也没惹到我头上,我就看了场好戏,就他们那身手…小丫头,你别骗我!”

景永福恍然大悟,喃喃自语:“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水姐所杀的并非景东一窟,真正的景东一窟早叫那帮人给杀了。

“你明白什么?”司马静松又瞪眼。

景永福沉声道:“若是那样,你们就更不能自个儿回燮国。”先前的疑虑从司马静松嘴里找到了答案。

当日她和水姐听那帮人说要财也要命,一个不放连司马秋荻都要杀,但杀了两侍卫后却不急于杀司马秋荻,甚至连他身上的银票都是最后由贼首去摸的。最重要的一点,当日那贼首手持大刀,不是从后砍司马秋荻,而是在他眼前晃着。一般砍人脑袋,都从脖后下手,而要在正面下刀,应该选择直送心房,而不是在面前晃悠。

所以她现在断定:他们根本就不想要司马秋荻的小命而是要生擒他!

景永福将这些一一对司马静松说了,他果然变色,一把揪起司马秋荻领口:“你难道没用化名,被人知道你姓司马了?”

景永福替司马秋荻答了:“不,他一直很谨慎,只是他碰到的人是景国喜王,景申韫!”

司马静松送手,扭头问:“喜王,景申韫?小丫头,把话说明白了!”

景永福道:“对喜王来说,识破狄秋乃司马秋荻不算太难。首先,司马秋荻有个众所周知的爱好,就是爱手拿一把扇子。其次,司马秋荻带了那么多下人,他能做到不露一点口风,但那么多侍从,人多口杂的,景申韫只要请几回酒,不需说太多,只字片语就能挖出东西来。比如说狄公子排行多少,狄家在燮国多做什么买卖,随便问问,秘密就会在细小处被他得知。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也许未必。”

司马秋荻惊诧。司马静松皱起眉头:“他看破秋荻之后呢?”

“自然不便自己动手,更不便京城动手,何况你们司马家的侍卫也不是放着看的。景申韫封严了回燮的大路小路,另一边假装只是普通贼匪,一点点断了司马秋荻与司马家的联系,将司马秋荻逼上绝路,到了合适地方再生擒下他。”但是景申韫没有想到,他的人在毓流失了影踪,所以才有了一出庞龙到毓流邂逅水姐的戏。庞龙根本意不在水姐身上,他只是应了徒儿的请求,到毓流来找一下能力毙景申韫手下数十人的高手。所以庞龙不顾身份跟踪水姐,又下了一月之约,好稳住众人。而景申韫得了司马秋荻自然是奇货可居,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只有他师徒最清楚了。

只是这些话景永福不会对司马静松说,有关庞龙的事,对她来说还牵涉李菲。

司马静松沉思半日,终还是同意与众人一起先上京城。

第二卷 -86

景国南部多水,一行人出毓流后,搭商船沿信江北上。沿岸风光秀美,景永福却没了当日出淄留游历的兴致。到孤云城前,一路还算太平,除了几个渡关官兵嚣张,没什么她可恼心的事。

甲板上,水姐问她:“若到京城,你父发现了你母女俩该当如何?”

她道:“已经昭示天下死去的人,他能如何?我娘早对他死心,我也在十岁没了父亲。如没必要,我不想见他,他也没有脸面见我们母女。对我们好对他也好,就当作从来不认识。他做他的誉帝,我们过我们的日子。非要见我们,那就非逼我问他要个公道。”她莫名想起李菲的话,逃避无用,忽然笑了笑,“我原先躲避的一直是他,可现在我才知道,我逃避的其实是自己。”

她曾经隐隐想过,出现在景申茂面前,做些什么叫他后悔,后悔以前那样对她们。这也是她矛盾的症结所在。说到底她帮李易除了当日自觉不安的因素,还有这份心结存在。她是大福,但不是他赐予痴名的大福!

也许前人有句话说得对:人最可悲的是不甘心平庸。

水姐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过了会,她又道,“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算命的瞎子说我注定是将军命,却一生漂泊,随波逐流,所以我父亲给我取名叫寄水。”

景永福点头称是:“我也这么觉得。看来给你整的兵器也整对了。”一生漂泊,从景到燮,再由燮返景…

两人各自感慨着,船到孤云城。名为城,实乃峡口。信江到这里,水路变窄。《江山风景录》中描绘:孤云城,信江之北,崇岭重叠绵延百里,夹林为界,信江至此破峡出,水流湍急,一日千里。

在两旁苍山揽抱下,远望前方峡口,若不抬高视线,还似天上无云。船近些,果然看到只有一云的奇观。

未到峡口,一干人就全出了船舱站到景永福和水姐的身后。不用回头,景永福只看水姐神情就知道前况有异。

司马静松惊诧地看到水姐从随身提携的木藤箱中取出几节黑色粗大铁棍,动作奇怪地几下拆装,就变成了一根黑呼呼的一看就异常沉重的铁枪。

阿根一旁兴奋道:“还没见过真正用枪呢!”

水姐冷冷的道:“你护着姑娘,小翠护着夫人,司马交给司马。伍厨看船身。”

阿根拉景永福往后的时候还瞟了眼司马静松,后者冷哼一声。

船入峡口,几声轰鸣,从两旁的山上滚下巨石。水姐面色一变:“好狠!”竟是要沉船,要船上所有人命。她手中迅速变化,在司马静松的再次惊讶中,将枪换了铁索,又从箱中装了一个黑不溜秋的硕大铁球,抬手扔了出去。一系列动作兔起鹘落,只在弹指之间。

“呼啦啦”一声,带着铁球的飞索迎上最近的巨石,“砰”一声巨响,竟将那桌面大的巨石砸个粉碎。石屑纷纷坠落,而铁索已击向另一块。一旁伍厨也没闲着,顶了个大铁锅在船上奔来跳去,接住水姐拉下的较大石头,不叫石头砸到船身。他的样子古怪,头上又咚咚声响,可没人笑得出来。

众人蹿回船舱,脚下颠簸动摇,头顶上不停轰鸣。司马静松目光凌厉的望着景永福。阿根挡在她身前,小翠冷笑着,把玩手上的瓷瓶。只有司马秋荻始终站在若夫人身旁,神情紧张的关注四周。

船上的其他人均被天降巨石吓得面无人色,胆小的更是缩在角落抖成一团。忽的头上白光射进,一块石头砸破了船顶,穿了下来,然后落石消停了。

“你想如何?”阿根冷冷地问。

“不干什么!”司马静松说完这句,身子就往若夫人冲去。

景永福惊呼出声,一星寒光自小翠指间射出,却不是打向司马静松,而往若夫人身后的人。司马秋荻一把将若夫人拉到他身后,司马静松已与人交起手来。景永福暗自松下一口气,当年的敌人今儿站在她这边。她竭力司马静松同行,一方面确实担心司马秋荻,另一方面也考虑过司马静松的身手,有他加入可大大增强众人的实力。司马静松可能也看出若夫人在司马秋荻心目中的分量,所以他即便不愿意,也得救她。

司马秋荻紧张护拖夫人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他即便拼掉小命也会护她周全。

船外石头消停,但打斗声复又响起,那是从两岸上杀来的敌人。船舱内原本躲闪打斗的船客又跑了回来,进退两难。

司马静松虽游刃有余,但一时半会也拿不下对手。小翠指间还夹着一片寒星,却碍于二人贴身之斗无法轻易出手。

一旁阿根见此情形,上前一步道:“小翠你来护着平菇,我去活络活络身骨!”

小翠应声而退,司马静松与敌交替一掌,冷笑道:“小毛孩子凑什么热闹,看着老子打就成了!”

阿根刚想反驳,却转过身骂道:“该死!”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晶亮的匕首架到了景永福脖子上,刀锋微微碰上她的肌肤,她先是觉着一道细痒,而后疼痛传上了眉尖。

阿根只离开她一步,却正是这一步之差,让对方捉到了空子。小翠一跺脚,却听挟持景永福的人笑道:“小翠姑娘不要慌张,你慌不要急,可我见了会慌,一慌这手呀,就会抖…”

这声音——

“景申韫!”阿根低吼一声。

“小根哥。”景申韫一把搂住景永福的腰,慢慢收回匕首,“还是算了,我真怕你们冲动,我跟着一起冲动,还是抱着大福比较安全…”

“你…放开她!”阿根不敢造次,庞龙的弟子,可不是只会兵器。

景永福的耳畔吹来股暖风,却是寒彻肌肤。“大福啊,你还不是要去京城,跟我一起去不好吗?”

他依然温柔的声音,却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司马静松再次击退对手后,抽空瞥了眼景申韫,目光警戒。此人潜入船舱未叫人发现,修为自是不俗,而更可怕的是他年纪轻轻心计却如此毒辣,先是沉船,后是声东击西,难怪司马秋荻被他算计,这样的人物,别说司马秋荻,现在就是平大福也落在他手里了。

“先叫你的人别再打了!”景申韫话音才落,发现不对劲的水姐和伍厨已经弃了外敌,回了舱内。

“这位是水姐的男人吗?”景申韫打量着伍厨问。

水姐面色一沉,伍厨面无表情,只有司马静松笑了一声,但也只有一声。司马静松忽然记起那日这厨子从始至终没有动手。

船舱外原本被水姐伍厨打的狼狈不堪的景申韫手下陆续进来,而一干商客船家见情况不妙,撒腿就往外跑。只有船主面无人色,站在船舱门口。

司马静松还在打。景申韫不禁轻咳一声:“怎么还不停手?非要打死我的手下吗?”

景永福平静地道:“这位不是我的人,他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哦。”景申韫胜券在怀,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的身手不错啊!似与吴仙子颇有渊源。”

直到司马静松将对手击毙,景申韫始终微笑着关注。

小翠拧眉道:“好一个冷酷的主子,竟看着手下被杀!”

景申韫笑道:“我也想他不死啊,可你家姑娘说她管不上,所以是你家姑娘害死了他。”

“你…”

若夫人在司马秋荻身后强作镇定,因她身子在颤,司马秋荻握住了她的手。景申韫眼光扫到她身上,竟是赞道:“这位就是平夫人了吧!难怪在毓流大福总不让我见你,今日一见才知为何…夫人之貌,国色天香。啧啧啧,只是可惜,平大福竟没继承夫人的美貌,不过这样也好,要叫她跟夫人一般姿色,这天下还不被她搞成沸粥一锅?”若夫人被景申茂打入冷宫多年,所以景申韫并不识她。

景永福的手悄悄缩回袖管,景申韫立时捉了她的手腕。“别动!”他慢慢拉出手,却见景永福手上捏的是一叠银票,不禁哑然失笑。

面额巨大的银票,跟了景永福将近六年的阿根还是第一次见到,更别说旁人。而司马静松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司马家的财产,当下他狠狠盯了眼司马秋荻。凭他这一眼,景永福可断定,司马一族在景国设有钱庄。

景申韫没有去拿景永福手中的银票,只是笑道:“我还以为你要掏出什么毒药暗香,不想竟是世上最管用的东西。莫非名满天下的大福想用区区银两赎回自身吗?”

景永福勉力抖了抖手中银票,景申韫也没有制止。

“景申韫,这是一百万两,不是区区银两。”

“哦,难道你平大福只值一百万两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用它来买一条命,应该足够了!”景永福道。

景申韫大笑起来,甚至连司马静松都疑惑的看她。“原来传闻并不属实,大名鼎鼎的平大福竟会愚蠢到用钱来买命。也许,你只擅长机巧之术,所谓平定逼宫都是他人杜撰的。”

司马秋荻忽然道:“喜王,你要多少?你要钱的话,我名下还有。一百万两不够,我给你两百万两,只要你放了平姑娘…或者我跟平姑娘交换,你拿我,别为难她!”

若夫人动容。景永福轻轻摇头。傻瓜一只!

景申韫悠悠地道:“本来我的确是看上了你,不过你司马家再有钱,也没我手中的平大福更有价值。需知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当年朝露台的箭矢无敌,平大福可值半壁江山。”

司马秋荻哑口无言。若夫人也对他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