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永福有气也无地出,就知道他把那日憋的气全出完了。

如包延椿所料,景永福卧床一日后便恢复了。但小翠和阿根还是担忧,不放她出院子。景永福唯有哀叹,这是双重软禁了。

第三日,司马家遣人邀景永福,她犹豫片刻还是婉拒了与若夫人相见,只请水姐夫妇过去一聚。

第四日,景永福终于出了院子,徘徊在花间独赏夏园,可惜夏花却不如某人灿烂。玉笛没有被带走,而在她手中只能发出“呜吧”之音。她莫名的想到后宫怨,那是思念不可复加还是度日如年?

接连在孤枕难眠,第五日景永福直睡到日上干透,才被杂乱的声响吵醒。屋外阿根大声喊道:“王妃尚在病中,不便见人,陛下请回!”一个不知是宦官还是侍卫厉声道:“陛下亲自来探望,还不让开?”

景永福一惊,李易竟找上门来了。小翠在床边低声问:“要不要赶他们走?”

景永福批了件衣裳,道:“李易还不至于害我,你不可轻举妄动。让阿根放他进来吧!”

小翠应声,片刻吵闹声消失,李易静悄悄的出现在门前。景永福倚在床上道:“恕我无法起身相迎。”

“孤想与迪王妃单独说上几句。”李易沉声道。

景永福对小翠和阿根点头。李易步入,房门被他的手下带上。

景永福看着李易的面色,似比昔日更具王者之气,也更多一份捉摸不透。

“陛下想说什么?

李易不答,步步紧逼。景永福深吸一口气。

“请陛下止步。”

“我们何尝如此疏忽了?”李易径自走到她床前,她皱眉。

“…”

他坐在她床边,凝视着她道:“卿难道忘了往日种种?卿从不忌讳易的身份。”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

“唤我李易!”

“不敢!”

李易忽然提高声音道:“你有何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景永福垂首,反思往日的确对他不敬。

“我自问对卿毫无愧疚,可卿如何对我的?卿为拒我之请要我殿上求婚,我做了;卿又借病屡次不见,我忍了;甚至卿的景北之局,我都密谋策划,卿难道以为仅凭一枚帅印六弟就可挥军横江,破杀楼氏郡吗?”

景永福的呼吸为之一滞。

“可卿最后却嫁给了六弟…”李易黯然道,“我无六弟绝世容颜,也做不到只娶卿一人,可我对卿之心从来都没有改变。卿是这世上唯一无视我权位的女子,亦是我唯一入心的女子。”

景永福只能叹道:“是我负你。”

李易眼中闪出痛苦,“如今卿已成为迪王妃,我与卿再无可能,卿是否能成全我一事?”

景永福摇头道:“我还能成全你何事?”

下一刻,李易忽然抱住景永福,她张口欲呼,却被他点了要穴,接着他按住她的头,唇舌便长驱直入。李易的亲吻近乎疯狂,从贝齿到牙根,自舌尖到喉底,每一处都不放过。景永福无法挣扎,只觉异物入喉难受之极。待李易退出,一根银丝悬连双唇,她才惊觉吞了他的唾液,恶心顿时涌上心头。

李易略带愧色的微景永福擦去嘴边银丝,低声道:“只是一吻你都不愿。”她定定的望着他,起伏的胸腔除了难受还是难受。换到从其那又如何?有些事早已注定,当他抓起她的手印上一吻之时,她便知道与他今生无缘。即便长久相处,或许会被他打劫,可那是截然不同的。当日前往香山陀罗寺,她不设防备的从李菲怀中醒来,她已确定自己若会喜欢一个男子,那便是李菲,只有李菲。她的身体先于她的心选择了李菲所以,当回程李菲一言不发,看她一眼后关上车门,她只觉遍体凉意。

穴道解开,景永福干呕起来,可怎么呕也呕不出,而口腔内全是李易的气息。李易愤怒的问:“在你心中孤就如此不堪?你心底就一丝都没有孤吗?”

“出去!”景永福喘着粗气道。

李易起身,语气已转冷,“卿太令孤失望了。”

“出去!”她再次重复。

“呵呵…”李易忽然笑了几声,“孤却对你请跟深埋,听闻你抱恙特来探望。一见果然又如当年,还在装病。孤别无所求,一吻了却旧日情分。迪王妃,以后不要随便入宫,别再搞出什么事儿,别再让孤见到你!”

景永福只觉胸口一堵,原来李易祥玉她彻底了断情愫,可他们都没有处理好。他太激动而她违背不了自己的身心。昨日宽厚的太子不再,面前已是记恨的君王。李易走到门前,景永福叹道:“就当你我从未相识,陛下请宽待迪王,他是你六弟。”

李易顿了顿身形,拂袖而去。

李易走后,景永福软倒在床上,苦笑着想,李菲果然有先见之明,叫她别出府去,可她不出去,这燮国国土哪有李易不能入的地儿?李菲也没有说错,这是她自个儿招惹的。当年她凭着一腔热血帮了李易,却叫他至今难忘,而她情动非他,换了别的男子也一样怅然,何况今日高高在上的燮王?那一吻已完全试探出她无心无情于他,他非礼她,她也冒犯他。可她不愿与他虚与委蛇,她不想欺骗他。

小翠与阿根进来问景永福究竟,她勉强道“无事”,心想,今天李易定是吃准了水姐与伍大厨未归,才大驾迪王府。王府侍卫再多也要给他让路,以阿根和小翠的资历自是挡不下的。

景永福派人速速召回水姐夫妇,若夫人放心不下,竟一起过来了。

扑入母亲怀中,景永福没有哭泣亦没有流泪,只是深深的伤感。李易曾是那么宽容她那么珍视她,而她却只能伤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可她的一颗心全部交给了一个人,如何能容下旁人?

若夫人轻轻的拍打她的肩背,柔声问:“怎么了?”

景永福低低的道:“没什么,就是乏了。”

若夫人无语,默默的陪景永福直到夜色降临。女儿的心思母亲再清楚不过,她也深知景永福与李易的过往。只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即便勉强在一起,不过是重来一遍她和景申茂的悲剧。

这一夜,母女同眠,景永福异常安静的很快入睡。

李菲走后的第六日,景永福终于得知若夫人的心事。支开旁人后,若夫人告诉她一个名字——司马秋荻,然后便凝望景永福等待答案。其实景永福也隐隐感知若夫人中意的必是司马父子其中之一,只是不想还真是司马橘子。她再次追悔千不该万不该招惹司马秋荻,司马秋荻也真的从她手里抢走了母亲。景永福忽然想到一件荒唐的事实——她的未来后爹只比她大两岁。

啪的一声景永福扑倒在床上。若夫人幽幽的道:“我犹豫了很久,果然还是这样…”

景永福抱住枕头恨恨道:“我不叫他爹的!”

若夫人转忧为喜。这话有转机!

“可恶的李菲明明知道也不告诉我!”景永福恨恨的道。虽然弱夫人与司马秋荻年岁相差极大,两人的忘年恋以世俗眼光来看太过惊世骇俗,但景永福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母亲是否幸福。她与若夫人逃出誉王府后,若夫人一直守着她,以若夫人的才情和善良,她应该得到一个足以相配的男子。司马秋荻与若夫人情投意合,抛开年龄辈分,倒确是她母亲的良人,可世事岂有那般完美?所以景永福不松口却默认了。

若夫人婉言说了段往事。原来她一到燮国,李菲便找上门来指名司马秋荻来见。那日若夫人还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说完后就见李菲神清气爽的走了,而司马秋荻面红耳赤。第二次李菲约若夫人赏玩荣光湖,若夫人应约而去,不想再李菲的刻意安排下,听到了司马秋荻的真情表白。当时若夫人的震撼难以言表,而司马秋荻见到舱后出现的若夫人亦是神魂不在。之后的一段的时间,若夫人躲避着司马秋荻,司马秋荻也无颜见若夫人,李菲便使人帮衬司马秋荻,让这只橘子真正转变成司马家族不可缺少的一员。而若夫人一日日对着缺乏才艺的司马静松,也终于想明白司马秋荻之情…

景永福把一口银牙咬出了声,天下竟有自找小后爹出卖丈母娘的女婿?李菲的脑筋果然与众不同!

“自此娘也了解迪王对福儿的情意。”若夫人半是羞怯半是喜悦的道,“难道只有迪王能将福儿装扮成各色样貌的美人。”

“娘…”

“福儿啊,其实你很早就动心了,不然那日我们分明已经离开,你为何还要回去再看一眼?你收了他的指甲一直带在身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接受迪王那样的人,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难为几次三番不远千里的寻你,娘一直看在眼里,担心你因为景国的事情,最后于迪王错过,好在你还是做到了。看到那日一身红衣的你们,娘终于心安了。说起来福儿你还真有福气,迪王的人已是万中无一,而他对你的情意更是难得。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的人长相厮守更美好的事?”

轮到景永福害羞了,她将头埋入枕头里,半天不敢抬头。

“早些生个世子吧!”若夫人温和的微笑道。

“不要!”景永福忽然醒悟,若夫人转移了话题,先前明明在说司马秋荻的,这会儿却说到她头上了。但她看着若夫人绽放的笑容,算了,她还是回头去收拾司马秋荻!

若夫人走后不日,景永福收到了来自景国誉帝的书信。景申茂通过景永纹转交给她。景永福没有拆阅,当着景永纹的面烧毁了。她现在的身份已是燮国的迪王妃。她已力微薄,即便她很强大也无法挽回经过日渐衰败的颓势。她曾努力过,但她很失望在决战之前被他召回京城。若誉帝心中自身的安危高于一切,那她何必又一次次为他卖命?那日“惠福”的死真正断了父女之情。废了武功的景戍晟行刺他,他若肯拼着小伤救下“惠福”也就罢了,可他没有。他全身而退,景公主自然回不去了。他日无论景国发生了什么变故,都再与她无关。

景永纹见景永福焚信并不惊讶,她同样也清醒的了解自己的生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关注的只是景永福。那日太妃殿里,她听到了李菲亲口吐露的一些往事,当时惊骇愤恨,回去后却思量了良久。景永福没有她尊贵,也没有她天生丽质,除了有些小聪明并无一处胜过她,但为何李菲看上的是她?景永福告诉她答案,那是奇迹。

景永福不想伤她的心,景永纹第一次见李菲就错了一件事,她说太多了!而她第一次见李菲就早无机会,因为李菲的心早已被景永福占据。

这次景永纹没有哭泣,她以景国第一公主的气势,冷冷道:“既然如此,那请迪王妃不要再迷惑燮王。”

景永福淡淡的道:“我从来没有。”

景永纹冰冷的说:“燮王梦中唤的都是你的名字,你好自为之。”

景永福默然。

离开前景永纹幽怨的道:“母后蹭对不起你们母女,现在债都算到我头上了。我不想恨你,你既转赠我笛子,就不是个小气的人。我只怨我为何出身皇室,为何姓景?”

景永福目送她孤寂离去,早年对誉王妃的恨意淡然。景永纹从未对不起她,她却间接毁了她的一生。李菲啊,真是祸害,她要再抓牢点儿,不能放任他再害人。

半月之后李菲终于返回。早得了消息的景永福在院中等了半日,终于迎回满身风尘的他。白衣已成淡灰,长发沾染尘色,面带倦意,眼眸却依然粲然。

“我回来了。”

她无言轻轻的抱住他,被他紧紧搂住。

景永福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一个时辰后她被他裹在衣袍中抱了出来。两截小腿裸露在外,春色令在外等候的侍女们垂首。冷静的他送景永福回房后去了书房,稍后就冰冷的出现在她床畔。

“他见了你?”

景永福点头。

“都说了什么?”

她道:“说完了。”

李菲盯着她许久,她平静的回望。最后他道:“我们离开王都去我的封地。”

她再次点头。

但李菲还未来得及带景永福去燮北他的封地,李易就下旨困住了他,任李菲为王都太尉,燮国最重要的军事长官一职,却是叫李菲看守王郡。

李易亲眼目睹迪王夫妇的如胶似漆后,也想过成全二人。他想做个了断,可景永福一点儿都不念旧情,深深的伤了年轻君王的心。他开始恨她,他想要她跪在他面前忏悔,乞求他的原谅。他无法直接找她的麻烦,于是,他就找了她的男人。

每日李菲都被李易宣到宫中训话。分明只是些简单的杂务,李易都要想方设法的挑出些刺来,只是他每日都很失望,他看不到迪王的其他表情,迪王永远是那副清冷模样不亢不卑。于是李易就越看越刺眼,李易想,李菲就是用这副冷酷俊容诱惑了景永福。景永福到底是个女子,是女子没有不被李菲迷惑的。景永福是有些与众不同,对她好言好语热乎的,她拒之千里,对她冰冷冷的,她倒去倒贴。李易想起往日与景永福相处的种种,无不是他低三下四求着她似的,而只有他放出冷话,她才会松口说些要紧的。李易悔不当初,他对她实在太好了!她到底有什么好,他为何会喜欢她?

随着李菲每日越来越迟地归府,景永福心知不妙,可李菲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若问他李易如何,岂非又打翻了他的醋坛子?

李菲也清楚李易的心思,这一次他不怪景永福,也无从再怪。自己女人闯的祸,他替她收拾就是了。但李菲不愿让她担心,总温言劝她不要苦等,时日晚了就早些休息。景永福又如何肯?她每晚在王府门口伫立,只有见到李菲回来,她才能安心就寝。她不肯早休息,连累阿根和小翠一起陪着,阿根和小翠在心里讲李易骂了个体无完肤。若非景永福拦着,小翠都想溜进王宫,送一剂“太平”药给李易。

景永福直到在这节骨眼上,若被利益拿住把柄,还不掀个天翻地覆?她只期望李易可以早点儿平息怨怒,放过她和李菲。然而,与景永福的期望背道而驰的是,李易越发变本加厉。一晚李菲半夜而归,俊美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宛如绝世名画被朱笔涂鸦。景永福心疼起来,李菲却说是与皇兄比剑伤的。可是以李菲的身手,李易如何能伤到他?望着担忧的妻子,李菲温柔的道,没事的,皇兄在气头上,他还是有分寸的。

一夜无话,次日李菲又上朝了。景永福夜里没睡好,一觉直睡到午间,宫里却派人传她,说是迪王与燮王,如今已被关押。景永福大骇,连忙收拾下自己,带上阿根与小翠去了宫里。水姐和伍大厨本来打算一起去,但被景永福拦下了。水姐夫妇若去的话,李易肯定会疑心他们劫狱。

景永福急匆匆的跑入燮宫,被带入李易的寝室。她扑通一声跪在门口,请安后就问李菲的情况。李易在厚重的帷幔里久不出声,景永福的心里七上八下,又问燮王如何。李易这才低低道:“你终于想起孤的死活了…”

景永福的汗从额头上低落,听李易的声音,是真的受伤了。

“过来!”李易轻声唤道。

景永福看了看寝室外的阿根和小翠,大着胆子步向龙床。走过一重帷幕,她惊诧的看到李易衣襟散开,露出胸口的伤布,嫣红的血水染红了白色的伤布。李易的伤竟在胸口,与当年李菲、景申韫的伤口如出一辙。

李易重伤,景永福不敢想象李菲怀着何种心情刺伤了燮王,刺杀君王的罪名有多大?她觉得天旋地转,骤然苍白了面容,昏倒在李易床下。

李易动容,想拉她起来,无奈他身受重伤动弹不便。听到寝室里动静的阿根和小翠冲了进来,却见到如此一幕,当下也愣住了。小翠精通医术,一眼就看出李易身上的伤并非伪装。阿根则担心景永福,怕她受李易欺负。

“还不赶紧扶你家主子到一旁休息去?”李易轻声道。

阿根立即横抱起景永福,小翠搭了搭她的脉,对阿根点头。“平菇只是晕过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根怒问李易。他素来不理会什么燮王景帝,在他心目里,李易不过是靠着景永福坐上王位的无能太子。

李易因景永福昏倒,无心问罪阿根,只轻飘飘的对接踵而来的宦官道:“请迪王妃和她的下人到偏殿休息。”

阿根“哼”了一声,抱上景永福与小翠出了寝宫。

景永福醒来后,在小翠和阿根焦急的询问下,她反而镇静了下来。这个时候她不能乱,不能失了分寸,李菲还等着她来救。她沉思起来,她该用什么打动李易救回李菲。迪王的万贯家产,火石的秘制之术?还是她自己?景永福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以李菲的性子宁死都不会让她用自己来换他一命。可是为什么李菲会刺杀李易?李易到底对李菲做了什么?李易难道要币李菲谋反不成?现在燮国的国力确实远强于景国,但外敌未灭,内斗的结局只会便宜契蛮。迪王对燮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除了遍布三国强大的经济势力,迪王本身也是燮国的最强武将。李易并非昏君,他应该清楚他需要迪王。

景永福百思不得其解,李易差人送来饮食,她又如何吃得下?好不容易熬到入夜,李易才再次传唤。小翠和阿根再次守候在寝室外,景永福独自进去,再次给李易磕头。

李易倚在床榻上瞅着她,片刻,他抬指着边上的一只木匣,道:“你打开看看吧!”

景永福深吸一口气,这檀香木的方匣历来都是装人头的。她起身拖着步子极慢的走到木匣旁,颤抖着手打开,一下惊呆了。

“这是…”

“这是孤送你的礼物。”李易盯着她的神情道,“孤知道你想要很久了,孤舍命给你拿到了!”

景永福的眼泪不禁流下,木匣里是喜王景申韫的人头。只听李易缓缓道:“此人贼心不死,跑到了燮国王都,几次三番联系孤欲东山再起,孤好不容易消去了他的戒心,给你取下他的头颅。”

李易说的轻巧,三言两语之间却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多少苦功,而他以一国之君的尊贵之躯,来冒此险更叫景永福感动。景永福感动之余,却立刻想到,李易胸口的那一剑不是李菲刺的,而是景申韫的临死反扑。李易正是乘此借口,将李菲关押了。

“多谢陛下。陛下对我的厚恩,我只有来世结草衔环来报答陛下。”景永福苦涩的道,“还请陛下恩准我夫妇前往燮北,我们愿为陛下永远镇守边疆。”

李易沉默了片刻,低低道:“当年六弟为你血战顷谰江,为你身受一剑,你渡江探望定下了情分,而今孤叶为你身受一剑,却只换你一场垂泪。要知道是孤先在淄留遇见了你,是孤先向你求婚,是孤默许了六弟,你们景国才能夺回十三郡…”

景永福无法启齿,她若告诉李易,李菲早在她踏入淄留经营酒家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那李菲的处境将会更糟糕。任何一位君王都不会允许自己的臣子拥有强大的人脉。

李易手捂胸口,痛苦的道:“景永福,当年你若坦言相告你就是景国公主景永福,孤如何会失去你?可你既无情,又不信任孤。到头来孤白白为你和六弟做了嫁衣,让六弟贸然出战,让六弟替孤求婚。你们都欺骗了孤…”

“陛下三思啊!”景永福不禁提高声音道,“迪王是你的六弟,我也曾是你的好友…”

“休要再提!”李易截断了她的话,神色一狠道,“迪王妃,你现在要作一个抉择!孤知道你身边不乏高手,但你不要忘了,这里是燮国的宫殿,只要孤一声令下,下一刻,迪王就会人头落地。”

景永福不得不再次跪下,“陛下究竟要我如何才能放过迪王?”

李易从床榻上垂下一只手,在她眼前比划一个“一”。

“你改嫁孤,用你的余生换迪王一条命。”

景永福摇头。

李易冷笑一声,手上比划个“二”,嘴上却道:“没有第二条路,不答应孤你就等着为迪王收尸吧。这世间最俊美的头颅,孤会还给你。”

景永福面色惨白,一切都是公平的。太美好的食物果然不能长久,太美好的姻缘势必遭人嫉妒。她与李菲已经拥抱过幸福,此刻就算死,又有何畏惧?

一把匕首光芒一闪,直抵景永福喉间。蒲蒲儿总给她惹麻烦,但送给她的匕首却是几次派上大用,只是,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景永福苦涩一笑。

“景永福!”李易失声惊呼,弹起身来,却被伤痛牵制,又歪在床榻上,“孤待你有何不好?六弟能做到的,孤叶全都会做。孤还让你跟从前一般,任你气压到孤头上,任你张牙舞爪。”

“陛下,而今我与帝王两条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景永福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她赌李易对她还有情意,赌燮王还有理智,她幽幽的道,“陛下说的没错,我从来狂妄,从来待陛下不够尊敬,那就让我再狂一次,再狂这最后一次…”

刀尖刺破柔滑的肌肉,血点如梅花绽放。李易的唇微动,景永福便喊道:“不要叫隐卫靠近我!”

李易放低姿态,压低声调,再三劝说,只换回同样的一句“请陛下垂怜”。看着景永福苍白的面色,倔强的神情,李易终于仰倒床榻,长叹道:“孤服了卿,卿就吃准了孤,吃死了孤!”他不舍得让她受伤,更不舍得让她死。回顾交往点滴,他还真没在她手上讨过好。孽缘啊!

李易不再言语,转过头,不再望地上跪着的女子。景永福憋了一会儿,终究莫名其妙的道:“陛下…是个好人。”

李易“嗯”了一声,却听她又道:“倘若没有菲,或许最终我会嫁给陛下,但那是不同的。我曾问情于陛下,陛下当日答,那是一种较之男女之情更值得珍视的情愫。现在我想告诉陛下,男女之情,就是彼此不可分离,生死相许,若菲有不测,我无法独活。”

李易呆滞,他下意识的想到,若景永福真的死了,他不可能随她而去,他毕竟还是燮王。但李菲没有这个顾忌,他们两人本质上是一样的,率性而为。

“孤输了…”李易无可奈何的道,“六弟,你出来吧!”

景永福一怔。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李易身后的帷幕后走出。她立刻捂住了嘴,全然明白了过来。

李菲向她走来,燮王的寝室明媚起来。他走得那么轻快又走得那么稳健,合着她的心跳走过李易的身旁。他走到她面前,弯腰垂首双手扶起她,她将十指深深的嵌入他的手臂,道:“骗子!”

下一刻,李菲紧紧的抱住了她。没人能再分开他们。

李易转过头去。

在燮王李易的祝福中,迪王夫妇离开了王郡,前往燮北的路上,双臂上全是掐痕的李菲向景永福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易并没有昏头,他是位理智的君王。他与李菲合谋,算计了景申韫,瞒骗了所有人,就连景永福都被骗了过去。李易制造了他与李菲的矛盾,一步步诱景申韫入殻。他知道景申韫无胆与李菲再度交手,只有他自己才有机会铲除景申韫。李易的武功修为本在李菲和景申韫之下,李菲每日授他剑术,苦练多日的李易以身重一剑的代价和无数侍卫的性命,最终杀了景申韫。

“我劝过他,杀喜王还有很多法子,而且时日还长,但他不听。”李菲平和的道,“他非要与我一赌。他说我能做到的,他一样也可以。他果然做到了。”

还在生气的景永福又掐了他一把,李菲眉也不皱,浑若无事人一般道:“景申韫不除,对你对景国始终都是个祸害,这种阴谋杀人的勾当,我和他都不想让你再掺和进来。男人的事由男人解决,也算他还了当年欠你的债!”

景永福“哼”了一声,收回了手。当日见到李菲,她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李易冒此危险,自要问李菲和她讨点儿彩头。结果他讨了李菲面上一剑,要了她一把眼泪。李菲没说的下半段景永福也心知肚明,那就是李易也谋算了她。燮王寝宫内只要她做错选择,说错一句话,李易就真的得逞了。一国之君以身冒险为的就是赚回她,但李易到底还是理智的,他需要迪王的襄助,更不愿看到景永福血溅当场。当景永福拔出匕首的时候,他就输的一败涂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