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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一见这两人模样便不想理了,索性举酒,玩笑着道:“咱们一家子难得坐着吃一回酒,就不要说那些扫兴的了。这样,就祝二郎下月出征顺利,祝我们明月奴早日寻着合心的人.........”

殿中舞乐甚好,天子兴致上来,还亲自抱了琵琶下场,一边弹奏琵琶,一边跳起舞来。太子等人自然也跟着上下舞蹈,殿中人皆是载歌载舞,手舞足蹈,气氛渐渐地也跟着热烈起来。

这是前朝传下来的蹈舞礼。

若是在大型朝会,自然十分郑重,不过这回是家宴,天子又兴致勃勃,倒是随意了些。

直到众人三呼万岁,这蹈舞礼方才算是结束。

宋晚玉心下难免惦记着霍璋,想着霍璋这会儿不知吃午膳了没有?吃药了没有?

又想起昨日霍璋不让她看身上的伤口,也不让她上药,不知事后他自己有没有上药?

.........

这般想着,等宋晚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场家宴已将至尾声。

萧德妃与林昭仪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扶着微醺的天子起身离开。

太子妃微微躬身,替太子打理着衣上弄乱了的配饰。

秦王则是与秦王妃略说了几句,上前来,压低声音询问宋晚玉:“霍璋的事情,你应该还未与德妃说罢?”

闻言,宋晚玉一怔,抬头去看秦王。

殿中灯光正亮,秦王背光而立,那张英俊的脸容上神色不甚分明,只是略有些沉。

第10章 几句提醒

宋晚玉心下疑惑,因为事涉霍璋,难免更添几分警惕。

所以,应答时,她的话也简短了许多,言简意赅的道:“还未,怎么了?”

她昨日里一直在为霍璋的事情忙上忙下,忙到半夜还不忘捧着花瓶给人送花,哪里顾得上与德妃说事?更何况,以萧德妃与霍璋以前的关系,她这一时之间实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都不知该不该告诉对方......

秦王却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劝你最好先等等,先问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是等我的人把事情查清楚,再考虑要不要往外说。”

秦王这话说得冷淡,宋晚玉听入耳中却觉得他似乎别有深意。

在萧德妃尚在闺中,还只是萧家三姑娘萧清音的时候,宋晚玉便认识她了。当然,宋晚玉当时之所以会结识萧清音,更多的也是因为萧家与霍家乃是世交,萧清音与霍璋两人自幼便有婚约,她是想要借此离霍璋更近些。但萧清音为人温柔大方,宋晚玉当初在洛阳时也受过些照顾,自然也十分感念。

只可惜,后来霍家出了事,外头都传霍璋的死讯,而萧清音则是在那时候入了末帝的后宫。没几年,宋家起兵,萧清音当时已经失宠,被末帝丢在了行宫里,阴差阳错的落到了天子的手里。那会儿,萧清音见了宋晚玉这个旧友,泪如雨下,哭着说了许多旧事,说是因着当年霍家出事,萧家担忧末帝迁怒,方才不顾她的意愿送她入宫,以此取信末帝........

宋晚玉与她原就有些情分,心下又很为霍璋的事情难受。那会儿听她追忆过往,流着泪说起霍璋,难免心软,便帮着在天子跟前说了些好话。

再后来,萧清音渐渐地得了天子看重,步步高升,便又成了如今的萧德妃。

也正因如此,宋晚玉与萧德妃感情一向不错,两人虽是嫡女庶母,倒是时常在一处说话——对以往的宋晚玉来说,萧清音乃是真正见证了她当年仰慕霍璋那段时光的旧友,也是少有的能与她一起回忆霍璋和那些往事的人。

..........

宋晚玉听出秦王的话外之音,难免要替人辩解:“当年霍家出事,她还只十几岁,又能有什么法子?便是之后的入宫侍君,只怕也是萧家的意思,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能做主?”

秦王却反问道:“换做是你,这样的事,阿耶可能做得了你的主?”

宋晚玉顿了顿,道:“我与她又不一样。”

秦王意味深长的道:“是啊,你们不一样。”

换做宋晚玉,她是绝不会在未婚夫婿家中出事、未婚夫死讯传出的时候入宫侍君的,尤其是这个“君”还是下旨抄了未婚夫婿一家的人。她是宁死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

宋晚玉可以体谅萧清音,但此时直面现实也必须要承认:她们的确是不一样。宋晚玉可以对霍璋念念不忘,时至今日仍旧一如初时,可萧清音却未必。更甚者,当初萧清音入宫的时间也的确是“巧”了些.......

秦王又提醒了她一句:“当初霍家之事,萧家未必无辜。至于德妃.......”这到底是宫里,秦王倒是没再与在王府时那样直呼其名,也没把话说完,只略点了点。

说起来,秦王最是爱重元穆皇后这个早逝的阿娘,待天子后宫那些妃妾更是十分冷淡,对萧清音自然也没什么好感。甚至,他一直都不是很能理解宋晚玉以往对萧清音的亲近——明明宋晚玉自己就喜欢霍璋,怎么就能这样毫无芥蒂的亲近萧清音这个霍璋前未婚妻呢?她就一点都没有嫉妒?

有时候,秦王觉得宋晚玉对霍璋的这种“喜欢”,单纯的简直就不像是他们宋家的人——没有占有欲,没有嫉妒,甚至没有渴望得到的迫切欲.望,就只是近乎纯粹的喜欢。

都快二十了,还天真单纯的如同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只是,秦王现下却想点醒这个小姑娘。

宋晚玉听了,果是沉默良久,然后点点头:“多谢二兄提醒。”毕竟事关霍璋,小心些也是应该的,无论萧家和萧清音是否无辜,都该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做计较。

顿了顿,她又仰头看了秦王一眼,很是耐心的等着秦王往下说——秦王特意来提醒她这一句,想必也是有话要说。

果然,秦王很快便接口笑道:“不过小事,还说不上谢不谢的。不过,你二嫂又有身孕了,我下月便要领兵出征,你若能替我多看顾些,那便是极好的了。”

宋晚玉闻言倒是十分惊讶欢喜:“这可是好消息!二兄怎么不早与我说?!是我该与二兄道喜才是!”

便是宋晚玉,此时也颇为秦王这不一般的速度而惊讶——秦王/府的大侄子都还没满一岁呢,这就又要有二侄子的?

看着宋晚玉那惊讶的目光,秦王也觉有些脸热,不由摸了摸鼻子,微微侧过脸去看秦王妃:“也是昨晚上才得的好消息。”

昨晚上秦王才与秦王妃说了自己下月要出征的事,夫妻两人正要温存,秦王妃却忽然有些头晕胸闷,秦王担心她是劳累太过,非要请太医。太医过来一看,才知道这是又怀上了,秦王难免又喜又忧,这才特意来与宋晚玉多说了几句。

宋晚玉看了眼秦王与秦王妃,对比下人家夫妻恩爱,拔萝卜似的一个接一个,再对比下自己........宋晚玉皱了皱鼻子,没忍住,上前几步,伸手去戳了下还坐着喝酒的齐王的后背。

齐王心知这会儿会这样动手动脚的也就自己那个讨人厌的阿姐,头也不回,只恶声恶气的道:“干什么?”

宋晚玉语气十分无辜:“没什么.....就是看你形单影只的,戳一戳你。”

戳完了同样“形单影只”的齐王,她就觉得自己仿佛也不算特别惨了。

齐王:“......”就是好气!气得不想说话!

秦王都被宋晚玉这无理取闹的模样给逗乐了,不免说她:“明月奴,你别总捉弄三郎!”

宋晚玉敷衍道:“知道啦。”

秦王就不说了。

只有齐王原地坐着喝酒,气哼哼的——他就知道!阿耶是个偏心的,大兄和二兄也都偏心!就由着他被欺负!活该纵得宋晚玉跟只母老虎似的,到现在还嫁不出去,只能一个人坐着喝酒.......

齐王心里这么想着,低头一看自己面前孤零零的酒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也是“一个人坐着喝酒”,一时间十分怅然,当即便叫了两个舞姬来,左拥右抱,反正架势是摆的足足的。

宋晚玉全然不知齐王这架势是摆给自己看的,左右瞧了瞧,想着也没什么事,这便踩着缀明珠的尖头绣鞋,大步往殿外去——她还要去寻太医问一问霍璋的病情,顺便封了太医的口。等宫里的事情结束了,她还得回府去给霍璋上药呢。

想到霍璋,宋晚玉便再没耽搁,步子都快了些。

宋晚玉自小便不似寻常姑娘家那样文静,她爱跑马、爱游猎、爱打马球,因此身体甚是康健,平日里都不怎么生病的,自然也很少会找太医。所以,她此时过去,太医署上下都跟着惊了一惊。

还是昨儿亲去公主府给霍璋看伤的太医令孙开运对霍璋那一身的新伤旧伤印象深刻,见过礼后不免多问了一句:“可是昨儿的那位霍公子出了事?”

宋晚玉笑了笑:“无事,只是昨儿孙太医来府里时,我恰好不在,正巧今儿入宫,便想着过来问一问。”

闻言,孙太医倒是松了口气,只是想着霍璋身上那些伤,难免要提前给自己说几句:“霍公子身上的伤,固是需要药,但最重要的还是后续调养和锻炼。当然,若是情况顺利,恢复到与常人一般自是没有问题,但他的手筋脚筋到底是断过的,比常人脆弱些,许多地方也都要注意些......”

宋晚玉仔细听了,还问了些其他问题,诸如调养期间可有什么忌口的?顺便提议孙太医把伤药做得稍微好看些,要不把那乌漆漆的膏药往人脸上涂,活似往人脸上抹黑泥。

孙太医以往还真没考虑过这个,听了宋晚玉的话,连忙道:“公主说的是,老臣回头再看看能不能换个好些的方子。”

宋晚玉点点头,想了想,又抓着孙太医探讨了一下按摩手法的事情。

孙太医想了想,又补充着说了一句:“按摩前可以先用艾草包热敷两刻钟,这样也利于通经脉,活气血,对于之后的敷药按摩也是事半功倍。”

宋晚玉只恨自己没带上笔和纸,竟是不能把孙太医说的都给一一记下,左右看了看,干脆便在太医署里寻了笔墨,提笔蘸了蘸墨水,很是认真的将孙太医说的几点都给记了下来,也顾不得等墨迹干了,这便抬手递与孙太医:“您看看,可有什么遗漏的?”

孙太医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位公主如此上心仔细,也不敢大意,只得睁大有些昏花的老眼,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定都记下了,这才点头。

宋晚玉伸手拍了拍孙太医的肩膀,郑重道:“倒叫你费心了。”

孙太医颇有些诚惶诚恐,低头应道:“此乃老臣分内之责,实是担不起公主‘费心’二字。”

宋晚玉微抬下颔,凤眸跟着一挑,斜晲了他一眼,然后便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含笑说道:“先时我整理府中书房,倒是发现了几本医书孤本,这些原就于我无益,倒不如赠给有用之人,也算是物尽其用。”

宋晚玉拍肩时并不十分用力,可孙太医却觉出肩头平白重了许多,沉甸甸的。

只是,孙太医一向醉心医术,想着宋晚玉说得医书孤本,心里难免也觉惊喜,忙应点头道:“公主信重,臣岂敢不尽力。”

宋晚玉看他一眼,补充了一句:“对了,这事我自会寻机去与阿耶他们说,倘他们不问,你也不必多提,只当不知道便是了。”

孙太医:“.......”

孙太医越发觉得肩头发沉,都快站不住了。

宋晚玉在太医署坐了一会儿,拉着孙太医问了会儿话,威逼利诱完了,方才抬手拿起自己亲笔记下的注意要点,叫人从太医署里抬了件她看中的大件儿,施施然的坐车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至于她叫人从太医署抬回来的东西,自然是她要送给霍璋的“小礼物”。

第11章 逝如流水

宋晚玉走得这样干脆利落,倒叫正等在蓬莱宫的萧德妃有些讶异——她还以为宋晚玉会如以往一般,来她宫中小坐片刻。

甚至,萧德妃都已叫人备好了煮茶的茶具,想着迟些儿亲自给宋晚玉煮茶。

谁知,宋晚玉居然就这么走了!

眼见着将近傍晚,天色渐渐昏沉,有宫人上来点灯,光影如流水般的在空旷的殿中流淌开来,澄亮明净如秋水,温柔的映照在萧德妃的脸上,照得她脸容雪白,犹如凝霜。

宫人点了灯,眼见着烛火摇晃,便又轻手轻脚的上前来,低声询问道:“娘娘,可要叫人将茶具撤下去?”

萧德妃顿了顿,淡淡一笑:“不必了。难道公主不来,我就不煮茶,不喝茶了?”

说话间,她娥眉微抬,清清淡淡的扫了那宫人一眼。

宫人连忙垂首屏息,低应了一声,然后便依着萧德妃的吩咐,重又夹了块新的香饼投入紫金瑞兽香炉中。

香雾自香炉中袅袅升起,殿中风烟又起,帘幔拂动间,恰宜煮茶。

萧德妃素来爱以才女面貌示人,故而行止上也格外注意些,必要高雅,且不同流俗。

所以,她的煮茶,并不似一般人那样煮成一锅茗粥,而是学了南边传来的新法子。她先将茶饼掰碎,用火均匀烤炙,再将烤炙过的茶叶用茶碾子碾得碎碎的,碾碎后的茶叶还要用茶罗子筛一边,只留下细细的茶粉。

最后,特制的风炉里点了炭火,在煮水的小锅里倒入一罐清晨取来的山泉水。

初沸加盐,二沸舀水加茶粉,三沸方才算是煎完了茶。

萧德妃这一连串的动作便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而又从容,只是她那纤细如远山的长眉仍旧蹙着,她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宋晚玉今日怎的就不来了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德妃与宋晚玉少时相识,重逢后便一直刻意相交,倒也算是有交情,而萧德妃更是从不掩饰两人的亲近——毕竟,天子膝下三个皇子一个公主,一向都是拿宋晚玉这唯一的女儿做眼珠子看待,她能与宋晚玉交好,在这后宫里可算是独一份的,更加显出了她的特别。

哪怕萧德妃自视甚高,觉得自己的出身清贵,容貌才情一向不缺,可揽镜自顾时也必须要承认:逝者如流水,不舍昼夜。

哪怕用尽全力的攥紧手掌,尽心竭力的保养,想要抓住那不断流逝的光阴,仍旧是再抓不住。她的确是在一年年的老去,而天子后宫众多,如林昭仪那样年轻美貌的不知凡几,她们就像是一茬又一茬的春韭,总也割不完,越发衬得萧德妃这般的旧人芳华不再,已没有当初的鲜妍娇嫩,再不复当年盛时。

人都将天子唤做“圣人”,圣人无情,这人世间的天子亦是无情,乃是天下第一的最负心薄幸之人。

前朝末帝如此,当今天子亦是如此。

他们的目光永远都不会停留在某个人身上,永远都爱更年轻、更美貌的。

末帝留给萧德妃的教训,实是深刻,令她记忆犹新——当年,她为了末帝做了那些事,甚至还.......末帝曾经也的确将她视作珍宝一般的宠爱,可不过几年,便又弃如敝履。她在那几年里受尽磋磨,彻底知道了失宠后的可怕可怖,如今好容易爬到高位,自是要更加小心,绝对不能再有一丝错漏,更不能让自己落到那般地步。

所以,哪怕一点点的不对,也必须加倍小心,谨慎以待。

这么想着,萧德妃抬起手,慢条斯理的将才煮好的茶分入青瓷茶碗里,唇角勾出一抹精致的弧度,扬声吩咐宫人道:“派个人去问一问,公主今日从麟德殿出去后又去了哪里。”

宫人领命下去了。

萧德妃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喝着她自己亲手煮出的热茶,面色淡淡,姿态娴雅。

茶香扑鼻,茶水清淡中又透着一丝丝的苦和咸。

**********

宋晚玉此时已回了府。

虽然,她心里正急着要去看霍璋,可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打扮,还是不得不先回正院,另换一身衣服,再去见霍璋。

珍珠亲自捧了侍女服上来,服侍着宋晚玉换上,嘴里则是主动禀道:“霍公子才用了药,现下正在正在屋里歇着.......”

宋晚玉闻言微微点头,很快便换好了那件侍女服,从里屋出来,端坐在妆镜前,抬起手将乌髻上的钗环一一的摘了下来,然后打散了头发。

她的脸蛋原就只巴掌大,此时被乌发一衬,更是如凝脂赛雪一般的白。

然而,她没去看镜中的自己,反到是关切的问起霍璋的情况来:“可是好些了?”

珍珠亲自取了一柄玉梳,轻轻的替宋晚玉梳理着才被打散的乌发,一点点的梳开,耐心十足,语声也是细细的:“旁的倒没什么,只是奴婢瞧着霍公子好似没什么胃口,午膳用得比早膳还少,只略用了半碗饭便叫人撤下去了........”

宋晚玉不免多问了一句:“鱼汤可是做了?”

珍珠摇了摇头:“公主特意吩咐的,厨房也确实是用心做了,只霍公子好似不大喜欢,只略挑了几箸的鱼肉。”

宋晚玉蹙了蹙眉头,过了一会儿才道:“算了,晚膳叫人多准备些,我也去西院用。”

这样,她就能陪霍璋一起吃饭啦!

宋晚玉只是想想就觉得自己很有胃口了,咽了咽口水,还要端着脸吩咐一句:“对了,我让人从太医署抬回来的四轮车,叫人直接送去西院就好。”

她特意叫人从太医署抬回来的自然不是什么小玩意,乃是一辆四轮车。

在这之前,宋晚玉都没想起这个,直到这回在太医署看见这四轮车方才反应过来:虽然霍璋现在伤还没好,没法下榻,可还是能坐着四轮车去院里转转啊。

就像是她之前和孙太医说的,她府里的那些医书孤本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赠给有用之人,也算是物尽其用”。这四轮车摆在太医署里也没什么用,反正太医署里也没有不良于行的病人,倒不如让自己带回去给霍璋,也算是物尽其用嘛。

所以,宋晚玉便兴冲冲的叫人把这四轮车抬回了公主府。

这会儿说起这个,宋晚玉难免又多想了一会儿,想着若是霍璋乐意,或许可以扶着他坐到车上,两人去院子里用晚膳——说不得,霍璋就是因为整日闷在屋里,这才闷得没胃口呢。

若是能够坐着四轮车出门透透气,吹着夜风,嗅着外头的新鲜空气,指不定霍璋的胃口就开了呢!

这么一想,宋晚玉也没让珍珠多折腾,只将用簪子将那一头才梳好的乌发松松挽起,顾不得上妆,怀着献宝的心,带着四轮车去西院寻霍璋。

她都想好了:先给霍璋上了药,然后就能用四轮车推着霍璋,一起到院里用晚膳了。

第12章 是我不好

宋晚玉兴冲冲的去了西院。

直到进了内室,她方才下意识的收了声,放轻了步子——珍珠说,霍璋正在歇息,宋晚玉自然也担心自己打搅到人。

然而,哪怕宋晚玉有意放轻了步子,屋里正闭目养神的霍璋还是立刻就听到了。

甚至,他很轻易的就能从这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里分辨出了来人:来的正是昨日里的那个“木明月”。但他并未睁眼也并未出声。

事实上,他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

昨夜里,木明月抱着花瓶,冒雨而来时便形容可疑,尤其是问及名字时的犹豫......霍璋当时便对这个木明月心存怀疑,只是并未戳破,甚至还主动给了“送花”这一台阶,放松对方警惕。也正因着他心里存疑,所以心念一动,索性便留她下来说话,想着试探一二。

只是,也不知这姑娘真就是没心没肺、全无心机,还是藏得太深,竟是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霍璋昨夜扶她上榻时,心里多少还存着试探,一直没睡沉,也是想着看她究竟要做什么。没想到,对方全无防备,睡得香甜,反到是感染了一直存心提防的霍璋,不知不觉间也跟着睡了过去。

等这日一觉醒来,榻边的人已不见踪影,霍璋回想起来倒觉自己可笑:事到如今,他这般的情况,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算计的?

这么想着,霍璋又难免厌烦起这样无法信任旁人,总要恶意揣测旁人的自己——挑断的手筋脚筋还能续接上,被捏碎的人心却未必能重新拼好。

所以,如今木明月又来了,霍璋索性闭上眼睛,就当自己睡着了。

这样,既不必理会来人,也能少些麻烦——他如今都已这般地步,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完以后的日子,完成霍母最后的愿望,也算是好事.......

宋晚玉全然不知霍璋此时的心思,轻手轻脚的上前去,见霍璋还闭眼躺着便也不叫人,只挨在榻边坐下,然后托腮看着霍璋。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自昨日上过药后,霍璋脸上的伤疤似乎也浅了些。

也许,过不了多久,霍璋脸上的伤就能好了。也许,他的身体也能如这伤疤一般好起来,等他身体康复了,或许还能叫他去二兄帐下做事.......以他的才干,肯定不多时便又会成为原来那个英姿飒爽的霍小将军。

虽然太医提过,他的手筋脚筋是断过的,可能“比常人脆弱些,许多地方也都要注意些”,可诸葛武侯不也多是坐着四轮车出征的?也没见着有人因此而看低了武侯,甚至,人家还管四轮车叫武侯车呢。

可见只要胸有千军,一些小处都是能够弥补的。

这么想着,宋晚玉心头的烦恼似乎也去了些,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凤眸,目光灼灼的看着榻上的霍璋,不禁欢喜起来,用力抿了抿唇,这才忍住了笑。

哪怕闭着眼睛,霍璋都能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来自榻边的那道炙热目光。或者说,因为他闭着眼睛,所以那样的目光更具存在感,使他下意识的紧绷起身体,整个人就像是丢进了火里。

火焰熊熊,烧得人头晕,口干舌燥。

霍璋知道,自己不能再闭着眼装下去了。所以,他眼睫微动,还是睁开眼睛,转目去看榻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