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早有准备,垂首应声道:“已是备好了。”

宋晚玉没再多说,抬步便往门外去。

虽然宋晚玉这一路赶的也算是急,但是当她赶到齐王府的时候,天子与太子等都是等在了院子里。

齐王府的院子里点着灯,灯火通明,照得整个院落犹如白日一般。

只是,院中的人神色都不大好。

尤其是正守在正房门口的齐王,他整张脸绷得紧紧的,唇角抿着,微微下斜,看上去尤显凶煞。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宋晚玉的到来,只目光定定的盯着自己面前那道房门,脸色在灯光的照耀下近乎青白,神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哪怕是宋晚玉这样成日里与他吵架,时常气得他要拔剑的,见他这般神色还是有些怵了,下意识的抬步往天子还有太子坐着的地位走过去,行礼问安。

天子身上还穿着常服,大概是夜里匆忙起来的,神色里也颇有些疲倦。他伸手扶住了欲要行礼的宋晚玉,叹了口气:“这大晚上的,你来做什么?”话虽如此,他到底心疼女儿,伸手拉了宋晚玉到自己身边坐下,顺道给她塞了个暖手的手炉。

宋晚玉小声道:“我听说还叫了太医,就怕有事,自是要过来看看的。”

天子叹了口气,心下多少有些复杂,也觉得这个小儿子亲缘有些薄——才出生便惹了元穆皇后不喜,虽然后头有乳母养着,可那乳母也被他给掐死了......好容易娶了个家世不错的王妃,整日里吵闹不停,至今都没个嫡子.......好容易有了孩子,就又被他自己给推没了!

这般想着,天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道:“我与你们阿娘也都是相敬如宾,真不知三郎怎么就与王妃闹到了这地步!真是冤孽!”

太子心下也不好受,侧过头,低声宽慰了天子几句。

就在此时,正房紧闭着的木门忽然被人从里推开,一个侍女端着一盆血水从里头出来。

正月的夜里原就极冷,那一盆血水从房里出来时还冒着白茫茫的热气,血腥味却是冲人的很。

宋晚玉看了眼,心下咯噔了一下,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齐王的反应却比她更大,立时便伸手扣住了那个端着血水的侍女,厉声道:“王妃怎么样了?”

齐王原就生得寻常,此时阴沉着脸,神色狰狞,自然更是吓人。

侍女手上一抖,险些要抓不住手里的盆子,只颤着声音道:“王妃,王妃她还晕着,还未醒过来.......”

齐王闻言大怒,额上青筋跟着一突,立时便要抬脚踹人。

侍女被他这凶恶的脸色吓得浑身哆嗦,躲都不敢躲。

天子却是立时便呵斥道:“行了!三郎,都这时候了,你还发什么疯?!”

齐王勉强压着火,收回了脚。

侍女连忙逃似的端着血水跑走了。

齐王一腔气火无处发泄,只能像是困兽一般的在门边转着圈。

太子做长兄的到底看不过眼,便道:“你这样转来转去又有什么用,还是坐着等吧。”

齐王本是要一口回绝,转头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宋晚玉,立时便改了主意,快步走过来坐下,瞪着宋晚玉,气势汹汹的质问道:“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宋晚玉原是想要安慰几句——她知道齐王其实是很喜欢齐王妃的,也一直盼着能有嫡子,此时出了这样的事,必是心焦如焚,也挺可怜的。

只是,齐王一开口便是要吵的架势,便是宋晚玉都觉窝火。好在,她想着适才看见的那盆血水,还是压了火,低声宽慰道:“你想多了,我就是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齐王见着宋晚玉,就像是终于见着了出气口,冷笑着讥讽道:“你能帮什么忙?!别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天子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沉。

太子连忙道:“明月奴来了也好,她到底是姑娘家,还能进去看一看.......”说着,便看向宋晚玉,“我瞧着也有些时候了,你进去看看吧,问一问王妃的情况也好,省得三郎在这里焦心。”

宋晚玉也懒得在这里看齐王这张丑脸,起身便往正房去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回齐王竟也没有阴阳怪气的讥讽她,也没拦着,就只沉着脸看她进去。

宋晚玉进去后才发现里头的血腥味更重,她大着胆子往里走了几步,便见着齐王妃闭着眼躺在榻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奄奄,仿佛就只剩下一口气。

宋晚玉连忙问了守在一边的太医,低声道:“怎么样了?”

太医也是急得一头汗,哑声回禀道:“孩子没满三个月,原就不大稳当,现下肯定是保不住的。只是王妃近年郁结于心,身体虚弱,气血不足,经此一事子嗣上头只怕是....更难了。”

宋晚玉听得脸色微白,又仔细的问了些齐王妃的身体状况,这才出门去与天子他们说了说。

齐王难得安静的,在旁听了,脸色近乎凝冰。

宋晚玉想着他才从华山回来就闹出这么一场事,心下也多有些不高兴,忍不住说他:“你们是夫妻,平日里吵吵也就算了,怎么能动手呢?现下闹成这样,你就高兴了?!”

齐王袖中的手掌握成拳头,要紧牙关,面上还要强撑着,冷笑着道:“有什么高不高兴的?!太医说她那孩子没满三月,我一个多月前便去了华山,谁知道她的孩子......”

“三郎!”太子坐在边上,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冷声道,“慎言!”

齐王也知道自己是气急攻心,胡乱说话了,气得抿住了唇,不再吭声——他是真的盼着能与王妃有嫡子的,如今好容易盼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他心里也是真的不好受。

天子却是一言不发,待得几人都不说话了,这才开口与齐王道:“三郎,你先时丢晋阳,我并未重罚,只当你年纪还轻,未经大事,且突厥兵雄势大,在所难免。便是你二兄当年,也曾打过败仗,这并不丢脸。”

“我当时便想,若你能‘吃一堑,长一智’,这晋阳便是丢了也是值的.......没成想,你不仅没有反省思过,竟是越发的胡闹了!”

院中灯火通明,天子的半张脸却隐在暗色里,神色淡淡,声音微冷,语调却仍旧是不疾不徐,听上去就像是这院中寒彻肌骨的冷风一般。

便是正在气火中的齐王,不由也打了个寒噤,就如同一桶雪水从头顶灌了下去,整个人一激灵,重又清醒过来,眼睛微赤的去看天子。

天子却不看他,接着道:“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待你二兄回来,你便去军里吧——让你二兄替我教你,磨炼一二。若是连你二兄都教不了你,那也没法子了.....战场上刀兵无眼,自会教你个明白。”

第35章 你别胡说

天子毕竟还有事,不能就坐齐王府的院子里干等着。故而,他开口与齐王说了决定后便没再多留,很快便吩咐着人摆驾回宫。

齐王觑着天子面色,见他神色冷沉,便猜着必是气急了,有心想要说几句好话弥补一二,偏他如今心里也跟乱麻似的,实在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闭紧了嘴,与太子还有宋晚玉等人送了天子出门。

待得天子仪驾离开,齐王方才咬了咬牙,回院子里接着等正房里头的消息。

宋晚玉看了眼,见他垂头丧气的,像是落水的大狗,蔫巴巴的,还怪可怜的,倒也不忍再说他。

虽天子走了,可太子与宋晚玉两人顾着齐王妃这事,还是跟着留下来陪着齐王等了一会儿。

直到天快亮了,正房里依旧还是没什么声响,齐王妃依旧还晕着,没有醒。

太子心疼妹妹,想着宋晚玉才从华山回来,一路颠簸不说,没休息就赶着来了齐王府了,只怕是真累着了。故而,他主动开口道:“如今王妃情况好转,明月奴你也不必在这儿熬着了,先回去歇着吧。三郎这里还有我呢。”

宋晚玉熬了一夜,眼皮子直打架,听了太子的话也没强撑着,这便起身回府了。

太子亲自扶她上了车,低声道:“三郎就是那个狗脾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他眼下正难受,说话难免冲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宋晚玉一夜没睡,这会儿头晕的厉害,还真没有要与齐王计较的意思,点点头应道:“我知道。”

太子勉强笑了下,拍了拍她的手背:“行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不必担心。”

宋晚玉又点点头,坐回车里,靠着车厢闭了一会儿眼睛。

齐王府闹了这么一出,众人这一晚上都没休息好。

等到宋晚玉回了公主府,才下车便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恨不得立时便到头就睡。偏她这人又一向讲究,要是不沐浴都不好上榻,只得打着哈气,强撑着精神匆匆沐浴。待得沐浴过后,她才懒洋洋的躺倒在榻上,准备补个眠再去看霍璋。

在她挨着枕头的那一刻,困倦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将她淹没,一下子便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也不知是不是真累着了,她这一觉睡得极沉,等到醒来时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宋晚玉的头还有些疼,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往外看了眼。

哪怕是隔着床帐,依旧能够看见那从窗外折入的明光,满室明亮。

宋晚玉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先是唤了一声人。

不一时便听见有人上前来,隔着帘子上来行礼,唤道:“公主?”

宋晚玉一手拉被子,一手揉额头,含糊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侍女恭谨回话:“回公主,已快午时了。”

宋晚玉算了算,发现自己居然睡了三个多时辰。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是再躺下去,就不能去西院陪霍璋一起用午膳了!

一念及此,宋晚玉一下子就醒过神来,立刻便要掀被子,口上则道:“扶我起来吧。”

侍女闻声,连忙伸手将床幔挂在金钩上,扶着宋晚玉下榻来。

不一时,便见着珍珠领着几个手捧水盆巾子等的侍女鱼贯而入,服侍着宋晚玉洗漱更衣。

因心里挂念着霍璋那头的事,宋晚玉也没多耽搁,速度很快的收拾了一下自己,这便要赶着去西院与霍璋一起用午膳。

不过,比起午膳,霍璋倒是更在意宋晚玉的脸色。他看了宋晚玉几眼,难得直白的道:“你的脸色不大好。”

宋晚玉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朝他眨了眨眼,踟躇的问道:“......很难看吗?”

很轻易的,霍璋便听出了她言语里的不自信与忐忑,有些想笑——事实上,宋晚玉的美貌是人所共见,不必言语强调的,然而她本人却对此毫无所知,此时竟还要睁大眼睛,忐忑的问他“很难看吗?”

霍璋有些想笑,但是注目看去时,恰见她长而卷的眼睫微微颤动,像是受惊的蝶翼一般。

他又抿了抿唇,不觉的放缓了声调,委婉安慰道:“不难看,只是有点憔悴。”

宋晚玉听了后并没有被安慰到,反倒蹙着眉头,有些懊恼的想:早知道,她该上点胭脂什么的,至少脸色还能好看些。

见她仍旧蹙眉不开颜,霍璋多少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

为了缓和气氛,霍璋便主动自嘲道,“像我这样的,才能称得上难看吧?!”

宋晚玉闻言,就像是被人踩着了尾巴的猫咪,立时出声反驳:“你别胡说!”

她甚至都顾不得捂脸,松开手,气鼓鼓的瞪了霍璋一眼:“你明明一点都不难看!”

其实,她还想要告诉霍璋,哪怕他脸上那道长疤还未好,他也仍旧和以前一般的英俊,一般的引人注目。但,话还未出口,心头便有说不出的赧然,只得临时又换了个说辞,心下更是恼羞,很是讨厌这样拙嘴笨腮的自己。

好在,霍璋并不在意这个,见她气鼓鼓的瞪过来,苍白的双颊都因为气怒而微微泛红,不由弯了弯唇,转开话题问道,“你昨夜没休息好吗?”

说起这个,不免要说起齐王府的事。

既如今不必遮掩身份,宋晚玉自然也不瞒着霍璋。

她坦然与霍璋说了齐王与齐王妃的事情,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叹气:“当初,还是三郎他主动看中了人,求着阿耶给提的亲。我原想着,他娶了自己喜欢的王妃,指不定真就慢慢学好了.......偏偏,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成婚来便吵吵闹闹,没个消停,如今更是闹出这般的事情来。”

她说着说着,想起齐王妃如今也不知醒了没,竟是有些说不下去,只轻轻的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直安静听着的霍璋给她递了盏热水。

宋晚玉掌心触到温暖的杯盏,指尖下意识的收拢,跟着才抬眼去看她。

霍璋朝她笑了笑:“先别难过了.......喝点水,缓口气。”

宋晚玉看着他面上那淡淡的笑容,颊边渐渐升温,似是要烧起来一般。她连忙低下头去喝水,喝了几口后才慢半拍的想起自己的来意:对了!她急忙忙的赶过来也不仅仅是为了和霍璋用午膳。她原是想要借着齐王的事情,问一问霍璋对于以后的想法,问一问他愿不愿意去二兄军中做事......

事实上,当初秦王妃一语点醒了宋晚玉后,宋晚玉便一直想要问一问霍璋的意思。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对着霍璋时总是十分迟钝,且又拙嘴笨腮,她生怕自己说得不好又触动霍璋伤心之事——毕竟,霍璋身上的伤可能是再好不了了,也许他此生再不能似从前一般冲锋在前,执剑对敌。

她心下多有犹疑,难免便将这事搁了下来,想着等二兄回来,或是有了合适的机会再提此时或许也不迟。

直到此时,这回天子起意要把齐王送到军里,她才又想起这事,想着借此问一问霍璋的意思。当然,宋晚玉心下如此想,口上仍旧要尽量的委婉,她便与霍璋说了天子的决定,故作漫不经心的道:“我倒还好,倒是阿耶,他为着这个很生了一回气,还要将三郎丢去军中历练。”

“这是好事。”霍璋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情绪。

宋晚玉便硬着头皮道:“是啊,三郎这脾气,倘再闹下去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呢!要我说他也确实该好好磨练一二了。说来,再有几月,二兄便要回来了,你.......”

她说着说着,实在有些词穷,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只得睁大了眼睛去看霍璋。

霍璋也抬起头,微微看了她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接。

霍璋一顿,像是明白了她未出口的话,弯了弯唇角,不觉莞尔。

第36章 再提西山

霍璋坦然问道:“你是想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如齐王一般,去军中效力?”

宋晚玉被人说中心事,心口砰砰一跳,只觉得脸上一时都红了。

霍璋看着她涨红的脸,神色像是变了变,又仿佛仍旧什么都没变,只是道:“我还没想好。”

宋晚玉听出他的潜台词,猜到他大概是不想多说,连忙转开话题:“这是大事,是该好好想一想,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先用午膳吧?”说着,她故作轻松的与霍璋诉苦道,“我睡了好几个时辰,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霍璋自是点头。

待得午膳端上桌来,宋晚玉站起身,要给霍璋舀汤。

汤是羊肉汤,因着霍璋不吃鱼,故而西院这里的膳食是再没有鱼的。不过,这般的冷天,喝点儿羊肉汤确实是非常驱寒。

热汤升腾起热气,白茫茫的一层,将宋晚玉那张明艳的脸容遮了小半。

便如被晨雾笼着的远山,云山雾里,若隐若现,美丽中更添了几分神秘与莫测。

“如果,”霍璋将目光从宋晚玉的面上移开,垂下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盆炒时蔬,仿佛是要从里头看出一片菜叶,短促的顿了顿后方才轻声开口,“如果我说,我确实有意想要从军,你会觉得我......”

异想天开?不自量力?又或者是自视甚高?

霍璋并没有把话说完,可宋晚玉很快便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她从未想过霍璋竟会是这般想的,立时抬头去看他,手中的汤碗随之搁到一侧。

瓷碗磕在石桌上,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然而,此时此刻,对面坐着的两人都都无暇顾及这些。

宋晚玉有些惊讶,声调下意识的上扬,立刻道:“怎么会?!二兄也与我说过,说你是一时英才,待养好了伤,定然可堪大任......”

霍璋却没有看她,目光一转便又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当初挑断手筋时的伤痕犹在,丑陋且狰狞。

便如同残酷而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霍璋语调平平,直白的接口道:“若秦王当真如此看得起我,恐怕也不会将我送来公主府了。”他顿了顿,又道,“你想必也是知道的,我的手筋脚筋哪怕接上了,也是使不了大力,必是不如从前的......”

宋晚玉听出他的意思,心下越发的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第一次打断了霍璋的话,急迫的接口道;“二兄把你送来公主府,并不是看不起你,是,是因为我一直都......”

因为我一直都喜欢你,这些年都念念不忘。

这样的话,宋晚玉此时实在说不出口,突兀的顿了顿,忽然扬起天鹅般纤长笔直的颈项,义正言辞的反驳他:“诸葛武侯也是武庙十哲之一,世人多将之与韩信、白起等并论,其治军之能更是人所共仰。可他掌军之时,多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何曾真的拿刀剑上阵与人拼杀?便是你现下坐着的四轮椅,亦是从他起,方才得以传开......”

“还有汉时张良,他亦是书生人物,仍可配享武庙。可见从军立功者绝不仅限于那些赤膊上阵的武者。”宋晚玉对着霍璋时,总是拙嘴笨腮,说不好话,可这一回也是真急了,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掷地有声,便如金石之音,“可见,能够从军建功也并非只有武者!”

说到最后,宋晚玉抬起眼认真的看着霍璋,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霍璋亦是认真的与她对视着,眸中仿佛有什么一点点的融了开来。

过了片刻,他冷定的面容像是缓了缓,忽然摇了摇头,笑叹道:“你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

宋晚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他,眨了下眼睛。

霍璋朝她笑了笑,抬手在四轮椅的扶手上按了按,竟是直接站了起来。

不必扶墙也不用拐杖,就这样稳稳的站着。

宋晚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霍璋,一时间恍然若梦,甚至都忘了两人适才争论的话。

然而,霍璋却又微微弯腰,低下头,亲手给宋晚玉舀了一碗羊肉汤,递过去。

宋晚玉整个人都有些懵,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直到他把汤递过来,方才怔怔的接了来。

霍璋看着她呆呆的模样,眉梢微展,又弯了弯唇。

他眉眼俊秀,乌黑的眸子便如沉静的湖泊,映着宋晚玉呆怔的脸容。

宋晚玉看着他,隐约觉得霍璋此刻的神态与先前有些不同,可她一时也说不出这“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与此同时,她握在掌中的汤碗又热又烫,烫得她手心微微收拢,似是要渗出滑腻腻的细汗,手背肌肤则是紧绷着。

一时间,两人都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霍璋方才开口:“对不起。”

宋晚玉原还有些怔怔的,听到这话却立刻反应过来——所以,霍璋他还是不打算从军?

她原只是红着眼睛,想到这里却觉得眼中发酸,几乎要掉下泪来。只是,她手里还捧着霍璋给她舀的羊肉汤,腾不出手擦泪,只好用力抿着唇,小声道:“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霍璋顿了顿,侧身从袖中抽出帕子,递过去。

宋晚玉没接。

霍璋叹了口气,拿着帕子,主动替她擦泪,解释道:“我的‘对不起’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很抱歉——明明,你已经想得足够清楚,一直都坦诚且认真。可我却始终心存怀疑,有所保留,甚至裹足不前,有意无意的辜负你的好意。”

说话间,帕子在宋晚玉颊边轻轻擦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