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相可知女人青春最是耗不起,姑姑作为女人的大好年华都已逝去,还不急选驸马,简相是希望姑姑春宵寂寞孤苦一生?”

“臣并不是反对遴选驸马,只是需慎重,对驸马才华品行以及祖上三辈都需细细考查。”

洛姜气得一甩袖子,“你怎么不说八辈祖宗也要从坟里刨出来一一验身细细考查?”

简拾遗淡淡道:“八辈难以追溯,五辈倒是可行。”

“简拾遗!你故意跟本宫抬杠?!”我那贤侄女终于忍无可忍,踢翻了一个凳子。

“臣不敢。”宰相大人默默望向那只翻了肚皮的凳子,走过去将其扶正。

洛姜带着怒气转向了躺在床榻养神的我,“姑姑,我已经给您物色好了驸马,不必谢我。”

霎时,我被愁云惨雾笼罩,“姜儿,再逼人跳了渭河,我有何面目去见你地下的父皇?”

“姑姑放心,这位是自荐的。”

我一骨碌爬起来,“当、当真?”难道本宫真要铁树开花……

“绝不骗姑姑。这位正是宰相大人的得意门生,祖籍洛阳,太学出身,现任庐州刺史,姓何名解忧。”

我一颗欢快的心停在了半中央,简拾遗的门生……

宰相大人终于抬起了头,面色微变,“解忧?”

洛姜以一种将人一军的姿态愉悦道:“简相以为如何?何解忧才华品行是得了宰相大人认可的,祖上五辈皆是名士,京都人提起洛阳何家,那都是仰慕得恨不能摸一摸人家门前的石狮子。”

这些我却不甚在乎,只在意一事,“那何解忧长得可过得去?”

“秒杀京都才俊,瞬灭公子王侯。”

我屏住了呼吸瞧向简拾遗。

洛姜善解人意回答了我碍着脸面问不出口的问题,“比之简相,也不差。”

我又屏住了呼吸。

就在室内三厢静穆之时,外头从良又嚎了起来,“楼岚公子服毒了,公主救他不救?”

“救不活楼公子,叫高唐挥刀自宫!”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错别字或者被口口了或者有其他bug,姑娘们一定要说粗来哦~

公主的风流事儿(三)

我不顾刀伤,暂时搁下那位传说中自荐的驸马,左边宰相,右边侄女,去了藏娇阁。

公主府里的藏娇阁一直都是名声在外,有人以能入藏娇阁为莫大荣幸,有人以一入藏娇阁为莫大耻辱,都因这里是大长公主宠幸男人的地方。所以简拾遗抬头看着金壁辉煌金光闪耀的三个大字匾额时,脚步停了下来,目中若有所思。

虽然我无数次梦见自己将简拾遗诱进我的藏娇阁,再强行推倒施暴,但每每都于中途心惊胆战醒过来,强/暴宰相的恶行实在罄竹难书,我甚至梦见驾鹤西去多年的三皇兄从地底下赶过来,站在我床头意味深长地观看,再幽幽道:“阿姒,你果然让朕刮目相看。”

事实上,故去的太上皇委实不必对我刮目相看,因为梦中的情景借我十个胆儿,我也是不敢加以实施的。

但我依然年复一年做着这样的梦境,可见觊觎简拾遗的贼心不死。

如今,他果真站在了这方牌额之下,眼波沉沉,不知想些什么。

我侄女伸手一拦,“简相就不必进去了,这是男人伺候姑姑的地方。”

简拾遗目中深如渊涧,淡淡望了我一眼,随即转身走了开去。我被那一眼望得心中如有一只小手挠来挠去,极想跟上去拉住他,做一些无谓的解释:“这事不能说得太细,但真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侄女笑靥如花对我耳边细语:“姑姑你不必妄想解释了,大家都懂的。”

洛姜不愧是从小在我脚边长大的,简直长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在心中叹口气,捂着刀伤进了藏娇阁。

“楼公子服的是一品红,再晚一刻,高唐便只能自宫了。”高唐收拾了银针药剂,退离了床榻,经我身边时耳语道,“公主府未有一品红,此中大有蹊跷。”

楼岚公子躺在被褥下,脸色雪白,眉头紧蹙,一副不堪折辱之态。不过在我看来,却别有一番弱质纤纤的惹人怜惜之感。

“啧啧,难怪被行刺了也要留个活口,姑姑的口味一向既重又不走寻常路。”洛姜在床边研究着,“我怎么觉得,这位公子某个角度看,很是像一个人呢。”

我执着她的手,连忙拉到一边,和蔼道:“贤侄女,那位自荐的何公子,什么时候你给带来我跟前瞧瞧。你要什么,姑姑都绝不吝啬。”

她眼中光芒一闪,“侄女给您物色驸马,姑姑您把简相赏赐给侄女。”

我被口水呛到。

洛姜给我捶背,“姑姑您悠着点。简相那种廉洁的重臣,您是吃不到口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给了侄女吧?”

我好不容易缓口气,扯过椅子坐下,“那简相,你也知道是骨鲠之臣,逼不得杀不得,掳到床榻上,就更是使不得。”

洛姜娇嗔:“谁要掳他到床榻!姑姑的心思忒龌龊!人家只是想跟他发展发展感情。当然,凭着姑姑一手遮天,将侄女赐婚给他,谅他也不敢拒绝!”

我再顺了口气,“相府姬妾众多,你嫁过去定会受了委屈,姑姑于心不忍啊。”

洛姜握拳道:“本公主嫁过去,岂会怕了那些姬妾,大不了宅斗嘛!”

“住口!”我拍案,“堂堂公主,岂能与那帮贱人混战,失了身份!”

贤侄女果然不买账,哼了一声,指着床上的楼公子,“哟,那公子怎么看怎么像简相耶!”

“当然嘛,发展发展感情还是可以的,年轻人嘛!”我欣然道,“赐婚嘛,就看你们感情发展得怎么样了。”

“就知道姑姑最疼人家了啦!”洛姜给了我一个熊抱后欢快地跑了出去,约莫是跟简拾遗发展感情去了。

姑姑我一人黯然神伤。

榻上神似简拾遗的楼公子撑着起了身,漠然看向我,“只因学生像了简相,便要受你辱没。还是那句话,学生宁死也不做你裙下臣,若再被你逼迫,学生便一头撞死!”

我心肝一颤,“你这宁死不从的模样,甚是合了本宫心意。”

血一般的事实证明,调戏良家男子,万不可在人家万念俱灰的时候,否则,报应就在当下。

楼岚公子当即便要碰床柱,我眼疾手快奔了过去,他一头碰在我腹上……

再度,血崩。

高唐三度将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据我的贤侄女说,她与简相正在花间相谈甚欢,忽闻藏娇阁内一声厉呼:“公主!”

洛姜认为那是闺阁间的情调,尤其是她姑姑颇为重口味,折腾得男宠告饶也未可知,所以不必理会。

直到又一声厉呼:“来人!救公主!”

众人这才知道是本宫出事了,于是一同闯进了藏娇阁。

“且慢!”我打断洛姜的叙述,“这么说,简相也冲进了藏娇阁?”

洛姜哼哼道:“姑且是吧。您应该注意的不是这件事。当时,姑姑腹下血流如注,跟流产似的,血腥得要死,哼,简相当即抱起姑姑……”

“且慢!”我再度打断洛姜的叙述,“这么说,简相抱了本宫?”

洛姜重重一哼,“姑姑再打断,我就不说了!”

“好好,你快说,简相是怎么抱着本宫的?”我心头一阵荡漾。

“就跟抱木头一样抱呗!”

“然后呢?”

“然后就是高唐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然后呢,简相呢?”我急得咬被子角。

洛姜悠悠然到桌边倒了杯茶,一边吹一边喝,“拾遗呀,他得知姑姑没事了,就去藏娇阁把楼公子带走了。”

我心一暖,再一凉,“带走了楼公子?去哪里了?”

“相府。”

我一惊,“拾遗私设刑堂,刑讯逼供?”

“指不定是与楼公子把酒言欢普天同庆呢。”

只因简拾遗率先冲进藏娇阁,抱了本宫,又强行将楼岚公子与本宫隔离,洛姜心中不太痛快,邪火都发到了本宫身上。发泄一阵后累了,便踹了从良一脚,扬长而去了。

从良揉着膝盖,委屈道:“殿下什么时候把襄城公主嫁去番邦和亲?”

襄城是洛姜的封号,寻常国人只能唤她封号,如我这般可随意称呼公主闺名的却不多。

我躺在床上,望着床顶,“这个想法,本宫筹划了十年了。”

为了避免洛姜逼我下旨给她赐婚宰相,必须尽快替她物色驸马。趁着她十四岁大好年华,赶紧嫁掉,这皇宫就宁静了。想到当年自己十四岁时候,未能带着嫁妆与白老将军家的公子私奔,就愁绪满怀。

我在皇宫长到十四岁,都未有一位少年对我一见钟情,直到御园酒宴那回,白老将军家的公子躲在假山后,一勾脚,将我绊倒。我放声便要大哭,他一手捂住我嘴巴,一手捏了捏我脸,十六岁少年刚刚变音的嗓子调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愿不愿意跟本公子私奔?”

我被他捂得快要断气,他才松开手,对着我嘴唇亲了一口,“别哭,本公子对你一见钟情。”

本宫的初吻便在那时候没的。

以前听三皇兄说,女子被男人亲了嘴后,就必须嫁给这个人。我当时小脸通红,以为他便是我将来的夫君,糯着嗓音答道:“我叫重姒,父皇叫我重重,哥哥们叫我阿姒。”

那小子当时一听“父皇”二字,脸色变得跟翻书不相上下,当即扔下我便跑,“小公主长大了,本公子再来娶你,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别人!”

不晓得怎么就将未来夫君给吓跑了,我扁扁嘴就要哭。

这时,假山对面走过来一个少年,青衣翩翩,气度从容,对我道:“一定是舞阳公主吧,不要受他诱惑。等你长大了,会有更多的诱惑。当你看过沧海后,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水。”

“你是说,观于海者难为水?”我拽着他衣角,不安道,“你是谁,刚才的事,你不要告诉我父皇。”

他笑了笑,“公主这么小就看过孟子了,将来定不是寻常的公主。家父是简学士。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重重放心。”

接下来的几年,父皇驾崩,大皇兄与二皇兄作乱,三皇兄与我联手将二人干掉后登了基。那时,我梦中时常见大哥二哥泣血逼问于我,为何临阵倒戈,父皇明明传位于大哥。我没有告诉他们,父皇传位于大哥,却没有在诏书中将三哥一家斩草除根,而这项血洗计划却在大哥二哥醉酒后为我所知。我倒戈了,成为了大哥二哥计划中的致命一击。三哥继位后,遵守了与我的密约,留了大哥二哥两家的骨血到民间,命他们永生不得返帝都。

生在帝王之家,我两手沾满血腥,何以解忧,唯有男色。我作为唯一的长公主,时时为非作歹刻刻逼良为娼处处调戏美男。据说,掌管帝王家起居注的史官将我评作空前绝后第一荒淫公主。

此后因我属意叶侍郎家的公子,他察觉后立即剃了度出了家,又因赞美过林尚书家的公子,他听闻后请赴番国入了赘嫁了人。一时京都传为笑谈。

再到本宫十七岁时,三皇兄决定招宋尚书家的公子为驸马,结果那公子听闻了我的种种劣迹后,毅然跳了渭水。我还来不及伤情,三皇兄便突然驾了崩,将他一儿一女外赠一个朝堂交到我手。

三哥儿子登基后,我由长公主升级为大长公主,帝王家,再没有辈分比我高的。那时,我也不过十七岁。何以解忧,唯有男色。我便更加荒淫得连史官都流泪感叹: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当然,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自然,也再没人叫过我重重。

微服私访打鸳鸯(一)

我一直认为,不被行刺的帝王不是好帝王。一朝天子一朝国策,必然不能够使所有阶级都拥戴。要想人人都拥戴你喜欢你,那只有一个可能,你不是帝王是银子。同理可证,被行刺的监国公主亦然。

每年总有那么几天,本宫非主观意愿带着刀伤或趴或躺在床榻上批阅宰相汇总上来的奏折。虽然公主府的护卫在年复一年的实战中大幅度提高着战斗力与营救力,但概率事件不可避免,一两次的刀子该挨还是要挨。

高唐给上的速效美肌膏据说可保愈后不留疤,药力发挥得轰轰烈烈,刺激得伤口一阵阵抽搐。我抖抖索索蘸着朱砂墨,再哼哼唧唧给折子写上朱批。大到边疆屯军屯田,各地青苗新政推行,北边旱情南边水灾,秋后处斩名单勾决,小到皇帝避暑行宫翻新,功臣赏赐夫人封诰,长安夜市几时宵禁,诗词歌赋韵律标准。都得一一批示。当然,还得接受言官弹劾行为不检的折子,一般本宫都批复:关卿鸟事。

才将床头尺余厚的奏折批了一半,从良来报,圣上前来探望。

小皇帝恰满十三,身量未足,与他胞姐洛姜不太相似,不过因了一母同胞,依旧是生得唇红齿白,一副纤弱美少年模样。这样一个模样,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那是多么可爱可怜、令人恨不得拥在怀里的小人儿。可偏生是个小人精儿,这模样极具欺骗性,他姑姑我深有体会。

眨眼间便有个垂髫小儿天真无害地出现在我面前,水灵的眼睛忽闪忽闪,对我打量片刻后,清澈的双眸挤出两滴晶莹的泪水,扑进我怀里蹭了蹭,奶声奶气叫着:“姑姑,听说您被行刺了,可吓死侄儿了!侄儿寝不安眠食不知味,想念姑姑得紧!”说罢,抬起睫毛犹带泪滴的眼,热切望着我。

我摸了摸他平日最爱梳的包子头,干干笑了两声,慈祥道:“陵儿一片孝心,姑姑是知道的。”

小皇帝继续热切望着我,嗓音很是怯怯,“听说上月有刺客在茅厕行刺姑姑。”

我继续慈爱地摸着他的包子头,“被姑姑不小心踢进茅坑里淹死了,死无对证,也不晓得是谁指使。”

小皇帝又怯怯道:“听说这月有人给姑姑汤里下毒。”

我抽着嘴角再笑两声,“你父皇曾说过,姑姑荼毒天下已练就百毒不侵之身。”

小皇帝露齿一笑,十二分的天真无邪,“那就好,侄儿可就放心了。姑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侄儿无依无靠可怎么好。”

我目光落在他精致异常的发髻上,随口问道:“给陵儿梳发的宫人换了么?”

小皇帝委屈道:“从前梳发的宫人总要梳断朕几根头发,朕气不过,她们还顶嘴说朕奶臭未干。”

我吸了口凉气,颤声问:“然、然后呢?”

小皇帝嫩声道:“朕让人割了她们的舌头,鲜红鲜红的,姑姑你知道么,人的舌头竟有那么长。”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

我定了定神,嗅着他身上尚未散去的隐隐奶香,不知不觉从他头顶收了手,“这月是谁给陵儿梳的发?”

“迦南。”

“手艺不错,要重重的赏。”

送走小皇帝后,高唐立即将小皇帝走过的路线重新勘察一遍,将我房间与床榻重新检查一遍,确认无害。

高唐十分惊奇,“居然雁过无痕。”

我望着窗外的天空,叹息:“这是有高人指点他,从前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已经被摒弃了。留意新入宫叫迦南的那人。”

又休养几日后,始终不见简拾遗再来探望本宫,本宫一边心念着简相,一边心念着何郎,十分挣扎。诚然,食色性也。又诚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本宫委实惆怅。

在高唐神医配的速效药下,我恢复得迅速。得以下地自由活动后,某日我鼓起勇气,带了从良临幸相府。

从良向相府门口长随亮了身份,门口几人扑通跪地。我令他们不得通报,本宫乃是微服私访。

相府宅院是我侄子赐的,规模自是不小,亭台楼榭样样齐备,不过却无过多装饰修葺,府里仆人也算不得多,一路撞见一个命噤声一个。穿过前厅,绕到后院,忽听得一阵女子笑闹声。

“这是相爷赏我的,你们眼热也没用!”

“你个小狐狸,几时魅惑相爷了?”

“哼,要说狐狸,谁比得过如意,把相爷哄得服服帖帖,什么都依了她。”

我站着听了一阵墙角,心头各种滋味轮番碾过。

却听里头又道——

“你们哪里知道如意因何得宠。”

“莫非姐姐知道?”

“你们没发现如意模样像一位公主?”

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屏住呼吸聆听,莫非是本宫错怪了拾遗?他竟对本宫存了那样心思么?

“像谁?姐姐快说!”

“襄城长公主呀!”

咯嘣,本宫一颗玻璃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