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便是大曜宰相么?果然名不虚传!大曜钟灵神秀,从无知傻姑到当朝宰执,都是这般的风采过人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二皇子身后跟随的文士咳嗽一声,悄悄拉了拉他袖口。

胡乱寒暄一阵后,扶桑皇子一行使者开始在简拾遗带领下,向公主府进发。礼部尚书见使者带着行李车马出发,好心提示可以将行李先行运往使节别院。二皇子费心解释了一遍,由于早年患过某种隐疾,身边之物走到哪里便要带到哪里,否则便缺乏安全感,尤其是这只箱子里安放的小宠花花。

对于如此怪癖,礼部尚书只好退步,命人运送行李一起往公主府。

大长公主府里一切井然有序。使节行李运往偏院过程中,我曲起膝盖撞向箱子木板。“咚”的一声闷响传了出去。

扶桑二皇子正与简拾遗并肩而行,相谈甚欢,听见这一声,两人都回过头来。

“定然是冷落了它,我家小宠不乐意了。”二皇子向着简拾遗露齿一笑,“简相稍候,本王去看看。”

二皇子从容地走来箱子前,蹲下,手指敲了敲木板,笑容无比柔和,“花花,眼下是在别人家,可不许胡闹,不然回去可不给你烧饼吃。”

我曲着膝盖又撞了两下。

二皇子思索片刻,“花花是饿了?渴了?”

我再撞两下。

二皇子继续思索,“花花是内急?”

我接着撞两下。

使节一行中那位一直很淡然的文士弯身道:“殿下,臣以为,她是想跟殿下一起,不愿跟一堆行李一起运往偏院。”

二皇子了然,“奈汀说得有理,花花胆小怯生,本王就带着吧。”

我最后撞了一下,表示你终于答对了。

二皇子又以小宠怯生需带在身边为由,同简拾遗交涉。

天朝皇恩浩荡,准许了扶桑皇子带着一口箱子觐见监国公主。

我被搁到了角落,平生第一次以这种卑微的角度,彻底沦为一个局外人,观量这场外交会晤。

大长公主面前置了垂帘,公主染恙吹不得风,只隐约露出一张俏丽的脸。简拾遗就站在垂帘前几步远,不遥也不近。

扶桑使节唱念国书:“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扶桑二皇子御镜亲王率使节西渡,瞻仰中土文化,睦邻邦交,问安大曜大长公主殿下。”

赐座后,二皇子御镜亲王临场发挥,滔滔不绝,各种奇形怪状匪夷所思的成语接连吐出,赞美大长公主的美貌。

场面上的话说足后,御镜亲王诚挚地表达了希望娶个老婆回去的最终目的。

“听闻大长公主的侄女襄城长公主秀色无双,贤德无匹,是中土女子的榜样。民间有句广为流传的话,说是:嫁人就嫁简相公,娶妻当娶小襄城。”

垂帘内的“大长公主”清脆的笑声传来,“这是御镜亲王自觐见本宫以来说的语义语境都最正确的一句话,简相,你说呢?”

垂帘外站着的简拾遗眉头微微一动,“臣不曾听说过。”

帘子里轻哼了一声,“简相当多听听民间的疾苦喜乐,听说百姓对本宫施行的新法深以为苦,说本宫以新法乱政,目无祖宗。”

简拾遗朝帘子内轻投一瞥,“殿下新法无错,错只在人事,新政颁布,地方却以此巧立名目搜刮百姓,歪曲殿下意图,不法之徒更是以此煽动百姓。监国公主施政无罪,殿下请慎言。”

洛姜啪地一声拍动扶手。

目瞪口呆的御镜亲王看二人言辞交锋你来我往看得摸不着头脑,想必心中想的是,这次会晤难道不该是本王做主角?怎就沦为了打酱油的?

努力找回话语权的御镜亲王清了清嗓子,“咳,那个,本王仰慕襄城长公主已久,希望能向长公主求亲……”

“简相以为呢?”洛姜强自淡定地问。

面对如此陷阱与试探,洛姜要的答案显而易见。简拾遗默然片刻,“两国和亲自然是好,不过长公主地位尊崇,又是殿下的至亲,只怕殿下心中不舍。”

洛姜果然原地复活,嗓音又透着愉悦,“简相所言极是。所以简相的意思……”

“臣以为,若是殿下为着两邦天下江山,当舍儿女私情。两国联姻乃是传载史册的美事……”

“砰”的一声,一只翡翠壶从帘子里飞了出来,砸到简拾遗脚下。吓了御镜亲王一大跳。

随着哗啦声响,垂帘飞动,洛姜从帘内怒然闯了出来。御镜亲王立即从椅中起身,紧张之余,不忘抓紧时间一瞻玉颜。一瞧洛姜,御镜脸上神色顿时惊诧。

洛姜怒气冲冲看了眼简拾遗,再转向扶桑亲王,“长公主已于昨夜失踪,本宫便是为此事忧心成疾,这和亲嘛只怕也合不成了。本宫有些不舒服,礼部尚书先送二皇子去使节别院休息。改日本宫再宴请贵国使者。”

御镜震惊许久不能回神,被礼部尚书送了出去,甚至都忘了带走墙角的箱子。

简拾遗跟着也要出去。

“简拾遗,你给我站住!”洛姜大喊。

我在箱子里都震得耳鸣。

简拾遗停了步子,只得留下。

洛姜对着他的背影气急,声泪俱下,“从小我就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罚我抄书五十遍,我不敢写四十九遍,虽、虽然那时候我的确是笨了些。可姑姑呢,她上课看话本,翘课翻宫墙,调戏男人,逼良为娼,所过之处,人畜走避。那时候你心中不愉快,是罚她狠些。抄书的数量都是我的两倍,可你知她是怎么抄书怎么敷衍你的么?”

我缩在箱子里听得虎躯一震,我这侄女居然隔着这么些年来告我的状。

简拾遗转了身,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

洛姜继续控诉:“她一手可持双笔,两手同步写字,也就是可同时抄写四份。你以为她真将你的话放在心里?皇爷爷都管不了她,何况你?提早完成任务,只为多些时间出去跟别的男人鬼混。她以为买些甜食就能糊了我的口,殊不知我为她保守秘密,只为跟你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多些。简拾遗,你就一点也觉察不到我的心意么?”

简拾遗仿佛未听见她的控诉质问,神态有些飘远,“难怪字迹有些不同,原来如此。我还当她是找宫人代笔,原来竟都是自己完成的么。”

洛姜见他意会错了重点,愈发愤怒,“姑姑如此顽劣,你不生气么?我为了学好功课讨你欢心,花了不知多她多少倍的心血,你就视而不见?你、你为何就对姑姑格外青眼相待?她哪里比我好?”

“谁年少不顽劣?舞阳殿下若真是目无尊法,便不会想出同时书写四份的技法,她既是用了心,你何必苛责于她?”简拾遗神情淡远,一半追念一半感慨,“她毕竟是你姑姑,为何总与她过不去?她几时计较过你这些?女儿家也当有些气度,人与人何必作比,若是她,便不会问你这些问题。”

“我气度不如她么……”洛姜心死一般,“她在你心里是千般万般好,连作弊抄写都是值得嘉奖。姑姑这辈子可真是值了,早年那么些男人都折在她手里,如今又得你这般维护。我真羡慕姑姑,可是,若是我在她这个位子,难道就不能做得比她更好?若是我做监国公主……”

简拾遗眼睫一抬,逼视洛姜,“她碍着了你的眼,所以,她在你襄城长公主府上不见了,失踪了,半丝半毫痕迹也不留?”

洛姜神色忽变,在他逼视下不禁后退一步,“你、你说什么?简拾遗,你竟怀疑我……”

“长公主府上门卫亲眼见她入府,却未见她出府,她失踪前的六个时辰内,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肯定那个时间她一定在你府上!”简拾遗言辞犀利,语气冷酷,同时脸上却现出一分哀凉,“洛姜,她是大长公主,是你姑姑。告诉我,她在哪儿?”

洛姜脸色灰白,“既然你都这么想,那我还真该对她做些什么。凭什么她做得监国公主,我做不得?”

我从未见洛姜这副样子,情之一字实在伤人,简拾遗实不该在这个时候对她如此相逼。可同时,我也从未见着简拾遗这个模样,几许无奈几许哀伤,几许冷情几许残忍。

“女人监国,本朝数百年,也只她一人。”简拾遗猝然合眼,“洛姜,不要做让她难过的事。”

“她有情有泪,莫非我洛姜就没有?你为何要做让我难过的事?”洛姜大笑,笑出泪来。

简拾遗睁了眼,却不看她,“来人,送大长公主回房歇息。另外,叫何解忧来见我。”

外间侍从应了一声,“驸马正与扶桑亲王一同看荷,说任何人不得打扰……”

简拾遗神色愈发淡了,“还要我重复第二遍么?”

侍从嗅到一些不和谐的气息,思量驸马跟宰相谁比较重量级,不过看长公主都被宰相训得又哭又笑,这个比较还是作罢,应了一声,赶紧颠了。

我在箱子里蹭了把汗,又一幕人间惨剧即将拉开。

拾遗呀,不能因为本宫不在,就把本宫身边的至亲一个个涮一遍吧?

40

40、假作真时真亦假(一) ...

简拾遗在桌边慢慢品茶,品了三杯后,外间侍女颤声:“驸马到。”

手里的茶盏稳稳托着,简拾遗面色也未有一丝一毫的松动。何解忧跨过门槛时速度倒是挺快,显出迫切的样子,只不过气息倒是平缓得很。“听闻老师相召,学生来迟,都是那御镜皇子拉着学生问东问西不让走,让老师久等了。”

“不敢。”简拾遗淡淡将手中茶盏搁到桌上,“这大长公主府,你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简拾遗说着客随主便,却丝毫没有让对方就座的意思。

“老师言重了。”何解忧微微垂下眼睫,一副乖巧弟子模样。

简拾遗抬眼看了看他,语气依旧很淡,“敢问何驸马,舞阳殿下在何处?”

何解忧也看着对方,坦然对答:“我若知殿下在何处,自然早将她找回来,重阳在即,耽搁了婚事,于我有何益?”

“我倒看不出何驸马为殿下失踪而忧虑,却有闲情赏荷。”简拾遗依旧盯着他。

何解忧笑了一笑,嗓音清亮,七分正经三分纨绔,“我也不曾见老师面露忧色,我何解忧是那种喜怒悲愁都摆在脸上的人么?赏荷是为御镜亲王作陪。毕竟,此处,我也是半个主人。公主不在,我尽一份地主之谊,有何不妥?”

“做不做得真正的主人,两说。你因何故自荐驸马,我不得而知,你因何故对叛军网开一面,我也不得而知……”简拾遗随意理了理袖摆折痕,语气云淡风轻,“既然殿下未曾过问于你,我也可不追究。不过,前些时候,我替殿下遣人过访了你洛阳何家三百号人,顺便一览了何氏族谱,如此世家大族,令人心折。”

何解忧手中折扇合起,笑意顿收,“我自荐驸马乃是仰慕公主风姿。叛军一事怎么说?学生平叛过程事无巨细均录在战报之中,随身将领也可作证。老师拿我九族威胁,是何意?”

“当日驸马凯旋,押解了叛军头领李善,而那李济不过是颗人头,且面目半毁。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大长公主自然不会细看。不过,不看不代表她心中混沌。此后,她可曾问过你平叛过程?既然事无巨细均录在战报之中,她何苦还要有此一问?你自然会略过人头之事,既然你会略过,那她自然也不会再逼问。”简拾遗倏然从椅中站起,“你以为她傻么?她不过是想要个驸马,她真心待你,你有几分真心待她?仰慕公主风姿?你与她从未见过,哪来的仰慕风姿?七夕偶遇,好一个偶遇!不过这样的会面,倒是能让她痴恋你几分。”

何解忧面色低沉,默然一阵,“我何解忧之心,天地可鉴。老师曾对我说,大丈夫行事要无愧天地君亲,解忧自认无愧。对她,也无愧。”

“但愿你无愧。”简拾遗甩袖而去。

拉开大门时,咕咚一个肉身滚了进来。御镜亲王手忙脚乱整理了衣冠,咳嗽几声,“本本本王忘了箱子……”

箱子搬回使节驿馆,开了银锁,解了绳索,我被人搀扶着出了憋屈的小空间。何解忧同简拾遗的那番对话,使我这一路上都陷入丢魂的游离状态。嘴里塞的布被掏出来后,御镜盯着我的小眼神透着诡异,与他的文侍从奈汀对视一眼后,咽了咽唾沫,试探唤我:“殿下?襄城长公主?”

我还他一个呆滞的眼神。

又盯了我一会儿后,御镜转向一身和服浴衣的奈汀,使劲摇动,“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奈汀被摇得身体前后摆动,依旧端正着视线的水平线,淡淡道:“武藏昨夜迷了路,翻了襄城府的墙,今日大长公主又透露长公主不见了,综合考虑,武藏劫来的这名女子应该就是襄城长公主。”

御镜一双手塞进了嘴里,瞪着眼含糊道:“方才见到监国公主,就觉得相貌跟花花太相似了,原来真的是……”

御镜的另一个莽夫侍从武藏扑通跪到地上,一脸坚毅,脱去上衣,拔出腰间佩刀,便往自己肚皮上割去。

锯木头一般锯了半晌,莽夫只得收起刀,穿了上衣,到角落里找了块磨刀石,洒上水,将自己佩刀放上去,认真磨起来。

磨刀霍霍声中,御镜又将一团布塞进我嘴里,转身继续摇奈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从嘴里抠出布,到桌边倒了茶漱口,再从怀里掏出早上剩下的半张烧饼吃起来。御镜眼中一亮,奔过来掰走了一大半,边啃边嚷:“肿么办肿么办她是长公主,我们要掉脑袋的!”

我捧着手里最后剩下的小小一片烧饼,一丝小凉风打个转儿吹来……

啃完烧饼后,御镜一拍桌子,决然道:“一条道走到黑!送佛送到西!劫了花花,我们连夜逃走!”

奈汀淡定地摇头,“鲁莽行事,小则被大曜将我们剁成肉酱,大则两国交战,不可。”

听到“肉酱”二字,御镜一阵哆嗦,“你们花开院一族世代都是阴阳师,守卫平安京,守卫皇族,要是我成了肉酱,花开院奈汀也要陪我做肉酱。”

奈汀摇了摇头表示拒绝,“阴阳寮的阴阳师是国家的阴阳师,不是某一个人的,花开院的命运只在天地之间。殿下,我可以引渡您的灵魂回国。”

“我的灵魂将掀起滔天大浪,吞没奈汀的小船,奈汀葬身鱼腹,最终将被渔民制成鱼子酱。”

在武藏的磨刀声中,最终,鱼子酱与肉酱达成了妥协。

奈汀出示了一个惊天计划。

第一步,将本宫我装扮成御镜亲王的随身小丫鬟,从身份上抹杀一切引发成为肉酱的潜在危险。

第二步,将本宫我容貌易换,任谁也认不出公主的痕迹。

因先前本宫神游物外时,对一切的存在价值产生了质疑,对自己监国的身份也产生了厌倦,所以对这二人的计划也没有抵抗,反倒有几分期待改头换面。镜中的自己,全然一副陌生人的面孔。这扶桑的易容术竟是与中土不同,手法诡异,若是不了解扶桑手法,怕是中原的易容师也看不出来。

不过全靠这种改头换面,还比较流于表面。哪天本宫不高兴了,要变回监国公主也不是件难事。念及此,不由对扶桑阴阳师生了几分轻慢之心。

御镜亲王见到我全新的样子,消除了后顾之忧,高兴了一阵,“花花暂时失忆了,想不起自己是谁。我们把她容貌一换,别人就更认不出来。”思维一转,竟然灵光地问到了关键点,“可她要是想起自己是谁了呢?她要告发我们怎么办?我们不还得做肉酱?”

奈汀莫测一笑,“怎么告发?让她说话试试。”

我心中一惊,难道把我变哑巴了?

“何をしました……”张口后,我怔住了,再出言,“どういうこと……”

血液直冲脑门,我一阵晕眩,难以置信……

御镜愣了片刻后,一手使劲捶桌,一手捧着肚子,乐翻天了,“花子酱……”(酱,对人名的昵称,跟鱼子酱不是一回事)

阴阳师花开院奈汀对着呆若木鸡的我解释道:“这是一种阴阳术,可使人改变容貌的同时改变所习惯的语系,你心中所想之语,出口后会自动生成施术人所设之语系,同样,你所书之字亦然。不过不用担心,这种阴阳术并非永久有效,其时效因人而异。当然,术法与阴阳师之命运息息相关。施术人若消失于这世间,术法将永无解开之可能。”

我扑向桌台取了纸笔,蘸了墨,刷刷写下一排字——

“これは……”

落笔前分明是要写方方正正的汉字,落笔后手势却不听控制,成了一排蝌蚪……

我彻底绝望,我不该轻敌!扶桑之阴阳师果然是接近于妖怪的存在……

从此后,再没了重姒,只有扶桑的一名小丫头花子。

我往地上躺了去……

再醒来时据说已是两日后。

要了纸笔再试了一回,纸上依旧是一串蝌蚪,我直挺挺倒回床上。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

纸笔再试,还是跳跃的蝌蚪。御镜抱着枕头,准备我随时倒下,他随时拿枕头接应。这回我撑住了没倒,眼神呆滞地望向虚空。

“花子酱,今日天气十分好,我们去逛街吧!”御镜揉着枕头提议。

被换上一身扶桑女子的衣裳,华丽繁复,裹得人难受。御镜揣起一包银子,拉着我就出门。奈汀去了翰林院做留学生学习儒教道教佛教去了,武藏依旧在锲而不舍地磨刀。文武双煞不在身边,御镜应该比较容易对付。这么想着,就任由他拉了我出使节驿馆。

御镜一身扶桑亲王打扮,相当高调,十步被人一围观。也是仰仗我大曜太平盛世,才敢做出拐个女人逛街如此招摇之事。

大街上,一个糖人都吸得亲王走不动,瓷器珍珠玛瑙,丝帛桕烛香料,犀皮枕冠花翠,无一不吸引着御镜亲王的视线。本着友好通商的原则,亲王买了一堆可有可无八辈子也用不着的商品。

在我怀里的物品逾了二十件后,我开始思考如何带着这些玩意儿逃跑。

转眼间,亲王扒开了几个人,蹲在一个贩卖昆仑奴的摊位前,端详待价而沽的昆仑奴。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我转身便奔……

“砰”撞上一人。

“申し訳ありません!”我忙道了歉,准备再闪。

抬头目光一看,顿时万千言语化为一个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表情。

青衫布衣的大曜宰相跟我一撞之下,后退了两步,原本也要客套地说两句抱歉的话,却在看我一眼后,又瞟第二眼,意识到如此盯着一个良家女子甚为不妥后,他撇开了视线,视线转折途中却再投来第三瞥。

我心情激荡,是我呀是我呀,拾遗你认出我来了么。

“这位姑娘来自扶桑?不知现住何处?可曾许配人家?”宰相大人问得彬彬有礼。

我克制住了把怀里瓷器布匹糖人往他脸上扔的冲动。

长安风气之开放,完全可以宽容年轻人于大街上相遇而后定情甚至私奔的举止,这就叫风俗。

作者有话要说:留学生这个词在唐代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