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叶凝便将君昊所赠的木盒束之高阁。入睡前念及巫夜,不由想起君昊,再回思他种种无赖行径,不由将本朝各代帝后问候一遍,将至太.祖时,被周公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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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夕之夜,圆月当空,星光斗转。街市上灯笼如长蛇蜿蜒,漫天的火树银花次第绽放,此宵不夜。

南曲街上人潮涌动,人人穿了绚丽的新衣,提着玲珑灯盏言笑晏晏,街上每隔几步便设有花灯,小巧者玲珑别致,高大者华丽美观。

是夜秋琳与诸暗卫把酒叙旧,叶凝携着当归上街赏灯,或驻足猜谜,或看绘于灯笼上的山水故事。熙攘的人群穿梭不停,她们各自买个昆仑奴的面具戴着,闲游漫行。

花灯逶迤绵延,行至东市时,湄河上架了座冰制的水晶拱桥,映着各色花灯,恍如足涉仙境。

水晶桥的彼端是旧时城门,阔大的空地上设了一座高有两丈、方圆五丈的花灯台,上面缀满各色琉璃灯盏,衬着水晶般的湖面美轮美奂,别出心裁。

花灯的绘制以山水为主,上千盏灯笼上绘满四方名胜,从杞国最南端的海外仙岛,至北边的天境雪山,山峰大川、河流湖泊、园林宫殿、寺庙道观,无所不包。加之绘画者都是杞国出名的画匠,将各处风景挥洒得淋漓尽致,绕着灯台观玩一圈,目不暇接。

叶凝随着人流赏过,大饱眼福之余赞叹不止,目光流转,蓦然停在一处宫殿上——

三根雕龙石柱支撑着悬在空中的花园,园中奇花异卉围绕着中间一座精美的宫殿,四周云腾雾绕,整座花园宫殿似是建在空中。在花园的一树琼花旁,盛装华服的女子倚栏而立,举目望着天空,霞衣蝉带随风舞起,恍如仙人。

眼睛蓦然被刺痛,叶凝盯着那幅画,呼吸为之一窒。

多么遥远而熟悉的场景!年幼的她走在宫廊上,远远瞧见母后浇完花凭栏独立,衣袂在半空中翻飞,几乎让她疑为仙人。

那座华美别致的空中花园曾是她最爱的乐园,那个美丽沉静的女子,曾是她最牢固的倚靠。可是那些,却都已消逝无踪。

画底并无落款。是谁作的这幅画?

她几乎是有些慌张地转头四顾,不出意料地毫无所获。

作画人也曾去过巫夜,也曾被这场景深深打动吧?叶凝有些失落的看着周围陌生的脸庞,忽然瞧见人群里一张清俊的脸,双唇紧抿,轮廓分明,正紧紧盯着画上的空中花园。

他身着黑衣藏在暗影之中,如暗夜里蛰伏的狼,可那眉眼神情,分明那样熟悉!

叶凝讶异地张口,胸中翻起澎湃巨浪,却吐不出半个字,只呆呆看着那张脸。当归察觉她的颤抖,摇了摇她的胳膊:“姐姐,怎么了?”

“那个人…”就像呓语,叶凝艰难地开口,指着人群后的少年:“你看那个人!”

似是察觉她的目光,少年转头看过来,冷峻的眼神扫过昆仑奴的面具。他探询似的看了两眼,蓦然转身步入人流,旋即消失不见。

刚才他站立的地方站上了位妙龄少女,人群依旧熙攘笑闹。叶凝愣愣地站了许久,回过神时恍如一梦。

是她眼花了么,刚才那个少年,那么像弟弟!她抓紧当归的手臂,全不顾当归已痛得皱眉,出语急切:“你看见了么?那个人。”

“哪个?穿红衣服的姑娘么?”当归茫然。

叶凝摇头,取下面具退到人群后举目四顾,川流的行人各自面带笑意,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喜悦与憧憬中,却再无那人形迹。她扶着湄河畔的栏杆伫立,任凭深夜的寒风灌入衣衫,旁边当归心下担忧却不敢打扰。

有人缓缓靠近,站在她身旁拦了住寒风:“在想什么?”

叶凝转头,清贵的容颜入目,她愣愣地回答:“我看见了弟弟!”

公子清瞧她有些魔怔的模样,手指抚过她的脑后。叶凝回过神来,神情惘然:“公子清?怎么一人在此?”

“夜深风重,还不回去么?”

叶凝环视四周,花灯依然绚烂明亮,熙攘的人群却已散了大半,余者行色匆匆。

墨色天空中不知何时堆了层云,夜风过处,漫天雪花缓缓飘下,落在琉璃灯上,别样晶莹,平添安谧。叶凝紧了紧衣领,失笑:“是我站得太久了。”

缓步行过水晶桥,公子清的车架停在湄河畔的垂柳下。他掀起车帘,让叶凝与当归入内避寒。

马车行过曲折长街,雪花飘舞在蜿蜒的灯笼中间,如轻灵飞舞的流萤。

蓦然想起雅里圣湖边的夜光蝶,也是如此安谧的夜色,身侧的人唇边含笑,仿佛时光永远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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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过后,当归随同吴掌柜回京,君昊自京城归来,便遣人将叶凝接到水殿别居之中,秋琳陪同前往。

叶凝到达水殿时并未见到君昊,而是由花姬相陪,安顿了住处后,花姬将几个瓷瓶和一封信交给她。

一溜八个白瓷葫芦瓶,瓶口除了软木塞外还封了蜡丸,信中一张小笺,上面说此毒危险,让叶凝谨慎。

叶凝埋首两日,大致辨出各自功效,心中大为惊骇——

与眼儿媚相似,这些药粉也算邪毒,其功效多为侵蚀神智使人形如傀儡,或是令人发狂如野兽凶猛,抑或如蛊虫般控制他人。更有甚者,令人变成毒人,旁人与之接触便会中毒,从而祸害更广。

在巫夜秘典中,记载着相似的毒物,不过那些早被禁止,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眼前这些毒物显然与巫夜毒术同出一源,用药材质和剂量却更为凶狠。

是谁将这些密藏地下的邪物引了出来?而他的用意,又是什么?

总感觉…这些东西和巫夜有莫大的关系!

叶凝脸色铁青,坐在栀子花旁的竹椅上,手中握着一张松花笺,上面列明瓷瓶中毒物各自的功效。

夜色深浓,月光如练,和暖的地气令栀子花开得正盛,繁茂的枝叶间清香四溢。

手中的松花笺早被掌心的汗水浸湿,叶凝如石像般呆坐了半个时辰,眉目紧锁,纹丝未动。

远处山林间几声夜枭锐鸣传至耳边,她蓦然回过神来,起身想要回屋,抬头便见垂花门旁倚着一人。

门边的爬山虎和紫藤花交缠相绕,在月色下别有韵姿,君昊一袭靛蓝长衫抱臂静立,眉目间布满疲倦。

他似乎已站了很久,叶凝甚至怀疑她呆坐在竹椅之前他就已经站在了那里,抿着薄唇不发一语。

她胸中有许多惊骇疑问想说,起身时双腿却已发麻,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君昊身法迅捷,纵步上前将她扶住。

作者有话要说:

贰拾贰 佛寺惊双雕

屋内灯烛明亮,窗边栀子花的气息隐约送来,芳香素雅。

叶凝将八个瓷瓶摆在君昊面前,逐一说了各自的效用,末了补充道:“这些效用只是我推测的,也许实际用过后,结果会更加可怖。”抬头便见君昊脸上已结满寒冰。

轻微的“咔嚓”声传来,君昊手中瓷瓶被捏碎,他忙发动劲力,药粉尽数落入旁边的水瓮中。

叶凝大惊,忙看过去,但见水面上浮着浅黄色的粉末,并无异象,这才舒了口气。幸而药粉遇水不溶,若像千日醉那般,遇水相溶升起雾气,岂不糟糕?

她忙将几个瓷瓶收起,封上蜡丸,瞪了君昊一眼。

君昊见她这幅谨慎模样,不由失笑,面上寒冰淡了几分,问道:“这些毒药也是源自巫夜?”

叶凝摇头:“巫夜从不产此类邪毒,不过它们与巫夜毒术同出一源。”她盯着君昊,目光灼灼:“这些也是来自宫里?”

“阎罗藤是来自宫中,其余的却是来自桃源郡和西南边一些地方。”

桃源郡地处杞国西侧边陲,紧邻陌水,其间山明水秀,盛产的是滋补的药材,怎会有这些邪毒出现?

至于西南边,南疆密林中的毒物也很出名,其中潜藏着不少制毒高人,不过会制出这些邪毒为祸百姓,背后大抵有人指使…她忽然一个激灵——南音太子被废后便是流放南疆,还和五毒教有所牵连,这些毒莫非与他有关?

抬眼瞧着君昊神色,她心中虽骇浪翻覆,却也未提,只拿指尖划着桌面。

君昊皱眉许久,神色凝重:“这些毒能不能解?”

叶凝摇头:“不能。”制毒人只取其毒性,不考虑结果,毒药所用的药材中,大多都是无药可解的剧毒。想将它们化解,谈何容易?

君昊似已料到这样的答复,闻言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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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水殿别居回到自家住处时,叶凝依旧有点心神不宁。

巫夜灭国的事似乎牵涉很多,却还是理不出头绪。十方杳无踪迹,知情的郑婉姐妹身居高位,她又如何能从她们口中探得实情?细思之下,不免有些灰丧。

数日梦中皆回到巫夜故国,或是儿时的幸福时光,或是灭国时的惨烈厮杀。梦境颠倒凌乱,荒诞错杂。倏然又至广阔的呼戎草原,她与公子清并肩立在蜿蜒的河流旁,看鹰击长空。

无垠的原野间草浪起伏,有成群的灰兔啃食绿草,猛然有苍鹰俯冲下去,捉了只灰兔疾飞。

梦境戛然而止,叶凝猛地醒过来,睁眼盯着头顶的软帐,只觉心中有什么蠢蠢欲动,却一时滞涩。

她按住急剧的心跳,细细回思方才那梦境,脑中灵光一闪,忽然笑出声来——

雄鹰掳兔,多么熟悉的场景!被郑怡困扰了那么久,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呢!

凭她单薄之力,想要捉住郑怡拷问实情自是难比登天,何况郑怡是太后胞妹,真要让人捉了她,如何能够善后?可如果郑怡不是被人捉走的呢?

也许她某天走在路上,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捉走,像那只灰兔一样呢?

楚天落养着的两只大雕浮上眼前,那样高达九尺的神物气力极大,敏捷迅猛,捉走郑怡自是易如反掌,堪比苍鹰掳兔。何况在楚天落的精心照料下,那两只大雕颇通人性,选个合适的时机令它们出爪,并非难事。

那时郑怡被凭空出现的怪雕捉走,远遁碧空,郑太后如何追查?

叶凝几乎为这想法绝倒,一时间激动难眠,直到天将亮时才眯了会儿。晨起后匆匆梳洗毕,她便带着秋琳去扶归楼中寻公子清。

公子清正在院里的山水石旁逗弄白猫,叶凝将想法说了,公子清被她这想法逗乐,觉得有趣。

他也不问叶凝为何要捉郑怡,只是道:“郑氏得荣国夫人封号,出入时随从守卫格外森严。真想让双雕捉她,还得寻合适的时机。”

“郑氏爱去报恩寺中礼佛上香,这几年排场大,每回佛寺外都有大批守卫严格把守庙宇,常人闯不进去。但她上香时,带入寺内的只有婢女,侍卫全在寺外。”叶凝手指扣着桌面,早有计较,“报恩寺中宽敞开阔,正好双雕俯冲疾飞。”

“而寺外的守卫里,有谁会在意随意飞过的两只雕呢?”

四目相对,各自会意而笑。

三日后,楚天落跟木槿拼完酒回到山居宅院,正惬意躺在石床上打盹,两只大雕骤然俯冲到他身边,嘎嘎怪叫。

楚天落惊喜之下抱住大雕,取下雕足上的信筒,里面是公子清亲笔。他读罢失笑,自去打探郑怡消息,得知正月二十八她将往报恩寺上香,便去安排。

报恩寺是京中名胜,往来其间的多是皇亲贵族,是以修得十分恢弘豪奢。十数座佛殿巍峨壮丽,禅堂钟楼雄伟静立,寺院占地数十亩,阔敞的院中方砖铺地,可容数千人站立。

举目但见香炉中青烟袅袅,弥漫的檀香味令人肃穆,而远处碧空湛蓝,愈发衬得寺院开阔雄壮。

荣国夫人郑怡礼香毕,带着侍女出了大殿,便缓缓步下长阶。

偌大的佛寺中除了她和随身婢女外别无他人,大殿中高僧的诵经声隐隐入耳。她理了理华服,看着空荡宏大的庭院,想到寺外森严的守卫,油然生出一股骄傲。

空中云朵漂浮,有两只大鸟低低飞过来,她眯了眯眼,觉得惊奇——倒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鸟,像是雕?

顿住脚步远望,旁边的贴身侍女亦是惊叹:“好大的雕!”语音未落,那俩大雕猛然俯冲下来,须臾即到近前。

双雕来势迅猛,郑怡惊慌地想要躲避,然而双雕翅膀卷起烈风,冲击得众人站立不稳。侍女们又惊又怕,尖叫声连连,郑氏被扇倒在地,雕爪微缩,便将她牢牢扣住。

向来自负身份行事端庄的郑怡惊叫出声,凄惨畏怖。

门外的侍卫见状忙要追过来,却哪里及得双雕迅猛?但见双雕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地面,待他们赶到时,盛装华服的郑怡已消失不见,徒留一地东倒西歪的侍女煞白了脸。

双雕捉了郑氏便直冲入云霄,初时还能看到郑怡挣扎求救的影子,很快便化作黑点隐没在碧空。

天高日朗,双雕在高空中翱翔,地面上听到动静的京城百姓皆仰头围观,指点着高空中的黑影,惊叹连连。

报国寺惊现怪雕,捉走太后胞妹荣国夫人的消息迅速传开,成了茶坊酒肆的奇谈。

郑婉所作所为早已引得百姓不忿,而郑怡仰仗太后势力广修宅邸、用度豪奢,曾强占土地,也令许多人不满。京城百姓私下里说起来,竟是人人拍手称快。

荣国夫人专程礼佛,却在佛寺中被怪雕捉走,一时传作笑谈。

皇宫之内,郑太后郑婉闻得侍卫奏报,大惊失色,下令追查。

然而双雕出现得突兀,来去匆匆,无人知其来处,亦无人晓得其踪迹,自是无法追查郑怡下落。拷问府中侍女守卫时,皆言近几日并无异象,不知遣出双雕的是何人,郑太后气怒之下,将当日随身的侍女杖毙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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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惊蛰,万物复苏,坤明岛上的柳枝花树渐渐抽出新嫩碧叶。寒雪融尽,湿润的地面上绿意点点,在暖阳下生机蓬勃。

叶凝留在岛上等双雕归来,无事可做,便换上轻薄的春衫,在清溪中挑拣着浑圆的鹅卵石。

春日的和风吹面不寒,令人惬意。

空中几声鸟鸣传来,正在溪旁小亭中泼墨绘初春景色的公子清搁笔,口中一声呼哨,那双雕俯冲下来,稳稳立在亭前。

叶凝惊喜之下奔过去,便见郑怡衣衫发髻皆已被风吹得凌乱不堪,面目惨白满是惊恐,紧闭着双眼昏迷不醒。叶凝心中突突直跳,探过她的鼻息,公子清便命人将郑怡带走,等她醒了再报。

双雕奇功完成,绕着公子清戏耍,嘎嘎叫得欢快,翅膀扑腾带起风尘。

叶凝目送郑怡远去,欢喜之下凑过去逗那双雕,突发奇想:“若是骑着大雕飞一圈,感觉怎样?”

“滋味不太好。”公子清似是尝试过,笃定摇头。

叶凝便也按下念头,往亭中去取茶水润喉。紫砂壶中茶水尚自温热,旁边是铺开的宣纸,上面笔墨挥洒,是一幅巧密精细的工笔,画的是眼前景色。

春日花发草生,蜿蜒的溪流边,窈窕女子随意挽着青丝,春衫明艳清丽,正蹲身戏水。她的右足浸入清凉的溪水却不自知,只把玩精巧的鹅卵石。

叶凝心下诧异,低头瞧自己足尖,果见鞋尖浸湿。再看那图时,忍俊不禁之外,脸上不禁有些发热。

不知是谁养的画眉飞入亭中,熟练地立在桌上,开始汲杯中的剩茶水。

叶凝笑了笑,放下画卷继续去挑鹅卵石,转念又想起郑氏来,不由蹙眉。

从未做过刑讯逼供之事,等郑氏醒转后该如何拷问?

作者有话要说: 

贰拾叁 春庭倦懒意

荣国夫人郑怡在坤明岛上将养了两个日夜才悠悠醒转。

侍女将她带到叶凝跟前时,郑怡大为吃惊:“叶凝!那雕是你养的!”

室内只有她两人相对而坐,叶凝懒得同她客气废话,脸上殊无笑意:“老夫人。这次贸然请你过来,是想说巫夜的事。”

郑怡被雕爪“请”过来,身受其苦,哪里还有好脸色,嗤笑了一声端坐在椅上,冷冷道:“你问巫夜做什么?”

叶凝起身立到她面前,俯身盯着她,一字一句:“因为我是巫夜人。有些疑惑,只有夫人能帮我解开。”见郑怡脸色微变,她续道:“而且我是巫夜公主,得蒙夫人照顾,在贵府寄居了几年。怎么,慕大人没有告诉你?”

郑怡苍白的脸陡然涨得通红,她震惊地瞧着叶凝,胸口急剧起伏。脸上种种表情掠过汇集,复杂难言。

她已隐约猜到叶凝捉她过来的目的,往事浮光掠影,勾起心底最深的痛与恨,而仇人之女寄居篱下数年她却丝毫不知!

郑怡又气又急,胸中涌起惊涛骇浪,手足颤抖之间,险些背过气去。

叶凝欣赏着她这幅样子,心中竟隐然有些许快意。

半天后郑怡才缓过来,眼眸中满是愤恨:“你长得像你母亲?果然狐媚!不要脸的贱…”啪的一声脆响,话音被打断,郑怡的左脸已现出四个清晰的指印。

叶凝心中有气,这一掌竟是将数月间的愤恨全都发泄了进去。

右手掌隐隐作痛,她瞪着郑怡,恶狠狠道:“不许说我母后!”

“呸!”郑怡身体尚未恢复,又被用了药,手足酸软之间哪能反抗,只能回瞪叶凝。两人对峙片刻,叶凝冷哼一声,坐回椅上直入主题:“那个叫十方的和尚,现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他?”

“慕大人说的。”

郑怡冷笑,神情中竟有些悲怆哀戚:“他对你还真好…当年说你是什么故友遗孤,原来是这样的故友!”她几乎咬牙切齿,“都死了那么多年,他居然还不死心!”愤愤之下,忽然冷笑起来,仰脸冷嘲叶凝:“我不知道十方的踪迹。”

叶凝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寸光短剑抵在她脖颈间,脸色冰寒:“那你当年是用什么事情说服了先帝?”

寸光剑冰寒锋利,郑怡脖颈间已有血丝沁出来,她却不为所动,别过头去不说话。

叶凝手上劲道更大,血珠沿着剑锋滴在郑怡胸前,郑怡哼也不哼一声,眸中决绝狠厉。

她当真是不顾惜自身性命?叶凝进退两难。此人行事偏激狠辣,当年她能为泄恨而挑起灭国战争,对自身想必也下得了狠手。

何况,问出实情之前,叶凝不可能取她性命,郑怡大抵是料到这点才有恃无恐。

叶凝咬了咬牙,取出早已备好的断魂钉,抬起郑怡右手,拿着长钉在她指甲下比划。

郑怡眼风扫过长钉,脸上闪过惊恐,旋即挪开眼神,强自镇定。叶凝拿锋锐的长钉在她指尖缓缓戳下去,郑氏痛得皱眉,身体也因恐惧而有些战栗,却始终咬唇不语。

室内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郑氏急促,叶凝长缓。

断魂钉渐渐戳破皮肉,指下肌肤柔嫩,郑怡又是养尊处优之身,何曾受过这种苦楚,不由“嘶”的一声。

叶凝虽恨她狠辣,待铁钉入肉几分后却再难加力——断魂钉是刑讯所用的酷刑,从指间戳进去直抵指根,一路断筋破肉,加之指上敏感,那份痛楚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郑怡身体颤抖不止,却始终咬唇不语。

叶凝收起断魂钉,在她面前慢慢拭去钉上血迹,笑得阴狠:“老夫人还真是硬朗。这断魂钉我用得不熟,往后每天试一试练手,咱们慢慢耗着吧。”

见郑怡难掩的惊恐,她又徐徐道:“忘了告诉夫人,这里已是花间国境,你那位姐姐是找不到你的。所以,别再盼着谁来救你。”说罢,冷哼一声出了屋。

待掩上房门时,叶凝才觉双手颤抖。

这间屋子毗邻坤明湖,公子清已将闲人遣散,屋外只有秋琳静候。

听得动静,秋琳转过身来,见叶凝面含失望,便轻声劝解:“公主没做过这种事,不要急于求成。”叶凝“嗯”了一声,盯着那断魂钉,颇有犹疑。

“要不咱们用毒?”

“用毒自非难事,可手头并无药粉,配制大概得半月时间,我等不及。”

秋琳默了默:“如果公主不介意,可以请公子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