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老奴这记性!”唐嬷嬷一拍自己的额头,笑呵呵地道,“老佛爷和皇后娘娘听说芷格格已无碍,想见见两位格格。马车正在外面等着。”

兰芷一听,倒也不觉得意外。

齐王为国捐躯,福晋殉情,留下两个未成年的小格格,现在朝中军中上下可都睁大眼睛看着。除去乾隆、太后本身对齐王夫妇的感情之外,他们更是不可能放弃这个安抚人心、昭示恩宠的机会。

今日进宫之后,宫中对她与兰馨的安排也会下来了吧?多半是在齐王正红旗的宗族内挑一户人家,将她们过继。

之前苏、高等几位资深的老嬷嬷已为她们提及过这些,该来的总归要来,她们除了默默接受,又还有什么选择?

很快,兰芷与兰馨在嬷嬷、丫环的服侍下换了衣服、首饰,都是素净简单的样子。随后只带了苏嬷嬷,坐上了宫里来接的马车。至于侍卫之类的,自有唐嬷嬷操心。

待兰芷、兰馨在唐嬷嬷的引领下,进入慈宁宫的时候,各位嫔妃已请完安走了,整座大殿有些空落。

一个珠翠环绕、面目慈祥的老太太端坐当中,另有一个身着明黄旗装、端庄明丽、看上去约摸三十的妇人。兰芷知道,这便是那乾隆生母和那继皇后乌拉那拉氏了。

兰芷与兰馨进殿时,太后正拉着皇后的手说着什么。殿内的其他嬷嬷、宫女都微低着头,恭敬又安静地站着。

见着兰芷与兰馨进来,太后与皇后止了话。未等她们走近,太后已微笑着向两人招招手,“这便是罗尔多家的两个丫头?快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兰芷、兰馨自然不会像太后说得那般上前,虽然那是太后自己的要求。两人恭恭敬敬地给太后、皇后请了安、磕了头,这才在太后连声的催促中,被唐嬷嬷以及太后身后的另一个老嬷嬷搀了起来,引至太后身前。

“这是兰芷吧?”太后笑眯眯地揽住兰芷,似乎很是满意,“看这模样是大好了,就是瘦了些。”

“那还不简单?”皇后拉住了兰馨的手,细细打量了一回,笑道,“有皇额娘看着,难道还能委屈了两位格格不成?”

“皇后说得极是。”太后点点头,又来回打量了兰芷两姐妹一回,忽然轻叹了一声,“两个丫头都是好的,可见罗尔多媳妇也是个会教养人的,怎么就——怎么就是个烈性子。”

皇后敛起笑容,眸中似是闪过一丝悲意,“那是她思虑太重了些。有皇额娘与皇上在,她其实很不用忧心。”

“留下这两个丫头,她也能走得安心?”太后的语声带出了些许怒意,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都是做娘的。”皇后微微一顿,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所思所求亦不过是儿女罢了。”

“谁说不是呢。”淡淡的叹息低低溢出,使得殿内愈显静谧。

兰芷轻轻地伏在太后怀里,并不敢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太后腿上。此刻太后与皇后交谈,却是她与兰馨都插不上话的,她静静地听了,心下对兰芷额娘自缢的理由有了些许疑惑与计较。

原先,从兰芷的记忆里,她得知罗尔多常年领兵在外,与钮钴禄氏本已聚少离多,竟是不曾有那侧室妾室,也只得她与兰馨两个女儿。钮钴禄氏自缢,她只以为是齐王夫妇伉俪情深,钮钴禄氏抛下女儿殉情而亡,内心里对她还有些怨怼。如今听那皇后所说,莫不是别有内情、为了她与兰馨所谋?

未及细想,太后已轻拍她的后背,转而问起她近日的情况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吃食如何,丫环嬷嬷们服侍得可好,又嘱咐她放宽心思、好好养着,兰芷只有暂时将重重疑虑抛诸脑后,不敢分神半点,一一答了。

那边皇后也拉着兰馨问着类似的问题,太后皇后见着兰馨兰芷虽年纪尚幼,却大方知礼、乖巧可人,说话间条理分明、清晰流利,不见丝毫紧张,稚嫩软糯的嗓音干净清澈,让人不自觉得心情放松,不由地更加满意。

“皇额娘,这两个孩子都是好的。”皇后抬眼看向太后,似是犹豫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水光,“看着她们,媳妇儿就又想起那五丫头——”

太后闻言低叹了一声,“你也放宽些心思,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五丫头,终究是她福薄。”

“皇额娘教训得是。”皇后敛目低首应了一声,“只是,看着这两个孩子,媳妇儿忽然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媳妇儿想将她们认在膝下,放在身边教养,皇额娘觉得呢?”

太后看看怀中得兰芷,又看看兰馨,沉吟了片刻,“这也未尝不可。养在你身边看着,哀家与皇帝也放心…”

“皇上驾到!”

拖着长音的通报声传来,打断了太后似乎未尽的话,也让殿内所有人的视线转向门口。

落定

明黄色的身影裹挟着万钧气势,笔直地大踏步进入殿内。皇后早已起了身,兰芷兰馨亦离开太后皇后怀里,站直了身子。

行礼过后,乾隆坐了皇后原先的位子,皇后则带着兰馨站到了太后身后。兰芷悄悄地偷觑了乾隆两眼,便垂下头作乖巧状,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却不妨碍她将乾隆的形象瞧了个清楚。

此时的乾隆看上去还非常年轻,身量很高。他称不上十分英俊,但那一身长期处于权利顶峰的上位者气势极是浓郁,带来一种让人不自觉垂首服从的威严。

不可否认,即使抛却他的身份,这仍是一个极具吸引力的男人。

坐定之后,乾隆的视线掠过兰芷兰馨,询问地看向太后,“皇额娘,她们是哪家的孩子?”

“皇帝忘了么?”太后含笑拉过兰芷兰馨,“她们可不就是罗尔多家的两个丫头。”

“哦?”乾隆细细打量着重新向他见礼的兰芷与兰馨,轻轻点头,“前些时日听说人还病着,现今看着倒是无碍了。皇额娘与皇后费心了。”

皇后连称不敢,太后的笑意微微加深了些,“罗尔多长年征战,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孩子,我们总要护她们周全,皇帝很该想想这两个丫头的去处。”

听太后这么一说,乾隆自然知道太后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一向孝顺,当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不给面子。

“方才儿子进来时,依稀听到皇额娘与皇后交谈,可是在商量此事?”

“正是。”太后点头,“两个丫头都还小,此事理应尽早决定。趁着她们都在,将事情定下来,也省得拖着。”

“那依皇额娘看?”

“哀家很喜欢这两个丫头,想着若是能多这么两个孙女在身边,可不也是喜事一件。”

本来乾隆的确是想在罗尔多的宗族里,找一户合适的人家将兰芷与兰馨过继过去,甚至是人选他都有了腹稿,只是还没有明说罢了。不过,既然太后有了想法,乾隆也不会反对。

沉吟片刻后,乾隆望向皇后,“皇后的意思呢?”

太后提出要收兰芷两人为孙女时,皇后看向太后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实际上,收下兰芷兰馨的事,她理应跟乾隆先行商议一下再提出来的。若是方才太后直接说出这是她的主意,乾隆恐怕会在心里着恼她自作主张,现在太后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倒是帮了她大忙。

当下,皇后便微笑着揉揉兰馨头顶,“臣妾也很喜欢这两个孩子。”

“这般乖巧的孩子谁不喜欢?”太后满面笑容地揽过兰芷,“还愣着做什么?哀家可等着听你们叫皇玛麽呢。还是说,两个丫头不愿意?”

就算真的不愿意,她们也没有反对的权利。

没有迟疑,也容不得她们迟疑,兰芷兰馨再次行了大礼,改过称呼。

太后似乎真的很高兴,一早拉起兰芷兰馨,一左一右揽在身边,笑容里也多了些真实与温暖。皇后大概是真心想收养她们,看向她们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柔和与关心。乾隆看着太后与皇后的笑脸,同样露出一副欣喜的模样。

说笑过一阵,太后忽然敛起笑容,看向乾隆,“现在兰儿和芷儿都认了你作皇阿玛,她们的事你也该多多费心。”

乾隆微微一怔,“皇额娘的意思是?”

“两个丫头以后肯定是住宫里,罗尔多与他福晋都不在了,按照规矩,王府会让内务府收回。这事儿哀家本不该过问,只是涉及哀家这两个乖孙女,就不得不多嘴一句。”

“瞧皇额娘说的。”乾隆瞧了兰芷兰馨一眼,笑道,“她们是皇额娘的孙女,便不是儿子的女儿了么?儿子定不会让人欺到她们头上。”

“这还差不多。”太后眉开眼笑,对乾隆的承诺很满意。再转头看看面带疑虑的兰芷两人,轻轻地拍拍两人手背,和声道,“王府要收回,但王府的库房,名下的庄子、铺子可不能让人动半分。这些东西,都要留给哀家的乖孙女做嫁妆。”

“皇玛麽…”兰芷微红着眼眶、微红着脸颊伏进太后怀里,放软声音,让人听出她的鼻音与哽咽,“皇玛麽取笑芷儿与姐姐…”

不管太后在她与兰馨面前提起这件事有什么目的,兰芷都真心地感激她。对太后来说,也许只是一句话的问题,但对她与兰馨却是意义重大。

“瞧瞧,瞧瞧,还撒娇了——”太后抱住兰芷温软的小小身子,看向正被皇后用帕子擦泪的兰馨,“还有兰儿这孩子,皇玛麽不过随口一说,倒招出眼泪来了,皇后赶紧给擦擦。”

“皇额娘。”皇后抬起微红的眼,“兰儿也是因为皇额娘想得周到,心里感动,这才忍不住落泪。”

兰馨虽年纪还小,却让钮钴禄氏教导得很好,也明白宫中的一些忌讳,当下便忍住泪意,顺着皇后的话向太后福身道谢。

太后见此,揶揄地笑道,“才多久,皇后这就护上了?”

“媳妇儿这不是向皇额娘学的么?皇额娘护得可比媳妇儿紧多了。”

“那是自然。哀家的孙女,哀家不护着,又去护着谁?”

太后皇后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旁插不上话的乾隆不乐意了。他轻咳了一声,见太后皇后向他看过来,清了清嗓子,“皇额娘刚才说的事,儿子会吩咐下去。就让内务府先代为管着,待两个丫头大一些,再把这些交给她们,皇额娘看可好?”

“你看着办吧,只要别让人钻了空子,以为哀家这两个孙女好欺负。”说完,太后似是有些倦了。她松开兰芷,转向皇后,“两个丫头今日便不用回去了,芷儿便跟着哀家,兰儿跟皇后回去,皇后看看有什么要准备的。”

乾隆一听太后要亲自带着兰芷,有些急了,一边向皇后使眼色,一边劝道,“怎好劳烦皇额娘?若皇额娘真的喜欢这两个丫头,让皇后多带她们来慈宁宫走走就是了。”

皇后接收到乾隆的意思,正要开口劝说,却被太后瞪了一眼,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皇帝莫不是担心哀家将芷儿丫头带坏?”太后的口气有些不高兴,“或者,皇帝觉得哀家老了,连个孩子也带不好了?”

乾隆赶忙答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是怕皇额娘累着,这才多提了一句,既然皇额娘意已决,儿子自然不会反对。”

太后这才满意地笑了,拉着兰芷的手叹道,“今儿个哀家一见着芷儿丫头,就觉得甚是投缘,越看越是喜欢,竟是舍不得放她回去了。”

说着问兰芷,“看哀家只顾着高兴了,还没问过咱们芷儿的意见,指不定这丫头心里正埋怨哀家自作主张呢。芷儿丫头,让你陪着哀家这个老婆子,可觉得委屈了?”

“皇玛麽又来取笑芷儿,芷儿不来了。”兰芷环住太后的胳膊,微撅起嘴,“皇玛麽一点儿也不老,就像,就像——”目光四下游移,待看到皇后时,眼中一亮,“像皇额娘的姐姐!还有——”

太后一听这话,早已乐不可支。但凡女人,又有谁不希望自己青春永驻,再加上兰芷年岁小,用那童稚的嗓音极其认真地说出来,竟是由不得人不信。乾隆与皇后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孩子!”太后笑了一阵,点点兰芷额头,“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还有,”兰芷将脸贴在太后胳膊上,“芷儿见了皇玛麽,也觉得很亲切,芷儿很高兴。”

太后心里更舒坦了,顿时觉得自己留下兰芷是个英明的决定,更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瞧这小嘴儿甜的,真个像抹了蜜一般,让人想不多疼一些都难。”

明悟

兰芷看着一屋子的人陆续出去,整个屋子渐渐安静下来,便缓缓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抿着。

方才太后、乾隆、皇后的谈话告一段落,兰馨随着皇后回了坤宁宫,兰芷也依着太后的吩咐,由唐嬷嬷带路,回了慈宁宫的偏殿。

之后,乾隆、太后、皇后的赏赐便一连串地送了来,同时来的还有负责量体裁衣的女官。既要生活在宫中,一应服侍穿戴皆有规制,需要新备。何况兰芷还是守孝之身,很多东西都不能用。

虽然没有正式封号,但兰芷知道,她这一应用度、殿中宫女嬷嬷太监等配置皆与正经皇女一般无二。

视线扫过屋内古朴大气的摆设,兰芷心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即使是经过了这几个月的调整,今日被太后、乾隆这么一闹,那种不真实感愈加得清晰起来。

她穿了,清穿,名正言顺地进了宫,见到了乾隆、太后、皇后,最后,居然还成了乾隆的女儿!

这是多么狗血经典又跌宕起伏的情节。

该庆幸她穿的是女儿,而不是某个更狗血的身份,比如妃嫔么?

兰芷忍不住哀叹,做皇帝的女儿,根本就是一件苦差事,更何况是她与兰馨这样外三路的女儿。

就在方才,唐嬷嬷已经将宫内大致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更是让原本听到太后皇后提及“五丫头”时的疑惑,变成诧异莫名,只因唐嬷嬷说的不少都与她前世所知的清史有出入。

乾隆的第一任皇后,孝贤皇后已在两年前,即乾隆十二年故去。由乌拉那拉氏刚继任后位、统领后宫事务,其他妃嫔、阿哥格格的情况与兰芷所知大致相同。

只是,乌拉那拉氏早已生下皇五女,虽然她仍然没有改变幼殇的命运。更离奇的是,皇六女居然是时为令嫔的魏氏所出,比之皇五女小三个月,年已六岁。

再加上她知道,历史上的乾隆皇帝只有和婉一个养女,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叫兰馨、兰芷的养女的。

以上种种,让兰芷确定自己现在所处的清朝并不是历史上的清朝,而多半是个架空的清王朝。

兰馨啊,兰芷慢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轻轻地甩了甩头,兰芷将这些有的没的念头压下,思考起她与兰馨的未来。

她与兰馨已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若是没有人护着,只怕不出三日,她们便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更不用提过上好日子的话了。

所以,乾隆、太后与皇后这三座靠山是一定不能倒的。依她们这样的情况,如果失了宠,那就真的只能自生自灭、万劫不复了。好在如今她与兰馨一人在太后身边,一人跟了皇后,有足够的条件和机会去搏得这两个后宫最珍贵的女人的喜爱。

由罗尔多的功劳打底,钮枯禄氏与太后同宗的情分在,只要她与兰馨不傻傻地触怒他们,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她们的地位应该还是比较稳的。

毕竟,她与兰馨的脑门上刻着明晃晃的忠良之后、烈士遗孤,朝中军中那么多人看着,乾隆、太后、皇后哪里会放弃这么好的昭示恩宠、笼络人心的机会?

即使现在太后、皇后对她与兰馨的好是建立在政治需求,以及对罗尔多夫妇皆逝的一分愧疚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处日深之后,兰芷相信,这份“好”会慢慢地带上真心实意。

兰芷一直都以为,人的感情总是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一点一滴地加深,即使没有血缘的牵绊,她也能让太后将她们当亲孙女、让乾隆、皇后将她们当亲女,真心为她们着想。虽说有些功利,但谁让她成了兰芷,谁让她们两姐妹一辈子的唯一一次命运转折点——婚姻,就掌握在他们手中呢?

兰芷不敢说人是不是都是自私的话,但她知道自己毫无疑问做不到无私。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了这一世,她只想尽可能地让自己与兰馨过得更好。

至于其他人,就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得以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

这样想着,兰芷觉得住在宫中也不错,离大清朝最珍贵的几个人近了,至少不用担心她与兰馨被人遗忘在角落里。

风险与机遇并存。

遗忘?!

似有一道闪电划过,兰芷霍然起身,为自己想到的东西震惊不已。

结合太后特意提及王府产业,与皇后“都是做额娘的,所思所想都是为了孩子”的话,也许,她知道钮枯禄氏上吊自缢的原因了。

一半大概真的是因为罗尔多,另一半,猜得不错的话是为了她与兰馨。

罗尔多无子,他的爵位便无法承袭下来,他一死,齐王府名不副实,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盯着呢。罗尔多朋友多是事实,可相对来说,与他不对付的、别有用心之人也不少。虽说不至于主动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但落井下石的必定为数不少。

此刻罗尔多新丧,更皆有乾隆、太后护着,这些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乾隆、太后护得了一日两日、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五年后,十年后呢?

圣眷原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看在罗尔多的份上,凭着那一点愧疚之心,乾隆与太后暂时会对她们照顾有加。只是,再大的功劳,再多的恩宠皆敌不过时间的侵袭,真到了那个时候,钮枯禄氏一个妇道人家,还怎么保住王府偌大的家业,保住同样是柔弱的两个女儿?

可以想见,不用说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了,单只王府那些老资格的管事仆从,没有了正经男主子的压制,也会开始欺负一干女眷。

谁也帮不了钮枯禄氏。在罗尔多战死沙场开始,事情已经不可逆转。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男尊女卑!更万恶的是,她还要生活在这样一个万恶的地方。

兰芷缓缓地坐了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兰馨、兰芷已到及笄之年,她还可以求着太后给个恩典,给她们指个好人家,倒还忧心少些。两个女儿年纪还小,又怎么等得了这么多年?就算现在强行指婚,只怕到时候娘家落败,两个女儿受人欺凌。

钮枯禄氏想得太过清楚、太过透彻,一时撑着她的天崩塌了,她自觉无法为女儿撑起安身之所,竟义无反顾地断了后路,倔强地选择了最干脆、最直接的解决方式。

只要她死了,趁着乾隆、太后对他们一家最愧疚、最想弥补他们家的时刻,她的两个女儿必定会受到最好的照顾。不管是过继到宗室,还是养在宫里,都比跟着她强。

她不留下只字片语是因为她根本不需要说,太后必会明白她的用意。什么都不说,会让太后更增一分愧疚,也会多为兰馨兰芷考虑一点。

很多时候,无声的请求给人留下的印象会深刻得多。

所以,太后只说她“性子烈”。太后也清楚,若是钮枯禄氏育有儿子,必会好生教养他长大,继承爵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决绝自缢。

大概,是这样的吧?

兰芷垂下眼睑,心底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她一定想不到,兰芷会因为她的自缢大病一场,魂归黄泉,让一个异世之魂占了兰芷的身。

而她早已决定了,也更坚定了心中想法,必会好好掌握钮枯禄氏得来的机会。

流年

守孝的日子过得极其简单,兰芷也乐得如此。每日除了去给太后皇后请安、说话凑趣,便是呆在自己的屋子,看看书抄抄经书,并不出去。

当然,期间还少不了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习规矩。

就这样,时间像是紧握手中的流沙,不知不觉从指缝溜走,再无踪迹。

兰芷入宫两年后的一日,太后身边多了一位名唤晴儿的小女孩。这让兰芷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只因晴儿这个名字实在太过熟悉,给了她某些不怎么好的联想。

如果说晴儿只是让兰芷纠结的话,某日听一个进宫请安的贵妇绘声绘色地说起皓祯的故事,简直便像晴天霹雳,让她恍惚失神了好几日。

兰芷的前世是个标准的八零后,幼年少女时期刚好赶上某奶奶作品改编的电视剧红遍大江南北。那时的记忆虽已不太清晰,若只是皓祯这个名字,说不定她还想不到什么,不过加上了捉白狐放白狐,白狐有灵,临去时回头三次表示感谢这一段,足够将她深埋脑海的东西炸出来了。

当初,那一对假贝勒真格格骗了她不少眼泪,如今想想自己当真是年幼无知。

怪不得她会觉得兰馨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兰馨,兰馨不就是那个嫁了假贝勒,被假贝勒一家欺骗、欺负,最终痴傻魔怔的可怜公主么?

原来不是架空的清王朝,是某奶奶书中的世界啊。

再想到晴儿,想到自己与兰馨暗淡无光的未来,兰芷囧了。

只是,不管兰芷如何感想,日子还是如流水般过了下去,转眼已至乾隆二十四年的暮夏。

这一日,太后忽然提起要前往五台山吃斋祈福,乾隆与皇后不禁大急。太后如今年纪大了,五台山路途遥远,一路颠簸,风餐露宿之下,又怎么受的了?奈何太后态度异常坚决,竟似铁了心要走一遭。问及原因,也不肯多说,只言是晚上梦见了先帝雍正爷,为了大清的江山再辛苦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