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暗指景华不过是个物件,随手让人送来送去。

“也是。我在汗国封号是无忧,嫁过来陛下也说保我一生无忧,这些细节管她作甚。张贵嫔既然知道我是两国和睦的纽带,还阴阳怪气做什么?”把自己当礼物看,就觉得憋屈;你若是把自己当成和平象征,那就珍贵了。

张贵嫔没想到她能听懂,还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气得脸都红了,在这个讲究委婉的后宫里,还真没见这种风格的。

“嗨,这就生气了,当真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景华斜眼冷哼一声,神神在在喝自己的茶。她不过一个外族女子,生的孩子也只排行第六,皇帝有明媒正娶的皇后,有深受宠爱的德妃,她啥也不沾、啥也不怕,本就立于不败之地。景华也是与人为善的性格,进宫这么久还没与人有过冲突呢,因为正常人都知道和她斗也没用,哪知道防不住世上哪里都有蠢货。

德妃看着两个问路石子沉入河底,轻蔑一笑,内心轻斥愚蠢。

“行了,都别吵了,皇后娘娘快到了。”德妃不咸不淡招呼一声。

第166章 目标明确做太妃2

张皇后雍容大气接受了诸位妃嫔的问安,她是一位典型的贤后,家世不凡,为人贤良大度,又有太子承欢膝下。这样一位稳坐钓鱼台的皇后,后宫的幺蛾子也少。

景华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大环境宽松,日子自然就潇洒了。

景华之所以嫁到中原,就因为中原王朝要对北方用兵,在景华有孕六月的时候,大军正式开拔。当景华如愿诞下小公主的时候,大军已经取得了一次小捷。

景华的父兄族人正在前线为皇帝卖命,皇帝对景华的封赏自然不会吝啬。小公主洗三刚过,景华升为睦妃的圣旨就下来了。中间跳了多少级简直没法儿数,小公主满月、满周岁,还有许多时机可以升迁,如此盛宠,简直令人侧目。

正抱着取名小小的女儿逗弄,景华的侍女高娃气呼呼的进来,看见景华和小公主玩得正开心,脸上的怒色立刻收住。

可景华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来了,笑问:“谁敢给咱们高娃姐姐脸色看啊?”

高娃本就是粗豪性子,闻言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说了。原来是和曹贵嫔宫里的人在膳房起了冲突,就为谁先拿点心的事情。

“一点儿小事儿,值得你这样,咱们又不是没有小厨房,不去大膳房拿就是。不气,不气哦~”

“娘娘,您别不放在心上,奴也不是眼皮子浅的,先来后到,这是规矩。若是真有为难,好声好气说清楚,让她们先也不是不行。可您不知道那个侍女说话多气人,口口声声陛下在她们宫里,自然什么都得紧着她们宫里来。好像谁宫里陛下没去过似的,真是狗仗人势。”

“不错,不错,都会用成语了,看着这些日子的书没白读。”景华笑话她,让人把小公主抱下去,笑道,“把事情详细和我说了,怎么处置我心里有数,这不是在草原,面上别带出来。这曹贵嫔是什么人,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若论对后宫妃嫔的了解,高娃就不行了,旁边的乌兰柔声补充:“曹贵嫔是新近得宠的美人,家里只是个五品小官,原本在宫里籍籍无名,谁知道一场大病开了窍,先是在桃林里偶遇陛下入了陛下的眼,后来又做了好诗词很得陛下的欢心。我也不懂诗词,只听人说那些诗都很好,外人都说哪位曹贵嫔是才女呢。”

“奴倒大约能猜测那位曹贵嫔的侍女为什么和高娃争执,娘娘生小公主那一晚,陛下原本在曹贵嫔宫里,陛下直接过来守着您到天明,直接去了早朝。后来朝堂忙碌,陛下连着半个月没有入后宫,宫中有碎嘴的人嘲笑过曹贵嫔呢。中原女子心思细腻,大约这在她们看来,就是挑衅了。”

“就为这点儿小事儿?谁家生孩子能确定时间,谁家女人生孩子男人不来守着?”高娃不高兴嘟囔。

“也不一定,都是奴胡乱猜的,您向来明见,不如等出了月子,好好见一见这位曹贵嫔。说起来,她也是粘了您产子的光,位份才跟着升到贵嫔。”乌兰笑着打圆场。

景华漫不经心道:“是不一定,也许人家觉得升迁是自己的本事呢?多打听打听,再看吧。”

景华出了月子,刚好赶上新年大宴,她月子里养得好,面色红润、绿云高堆,人又生得高挑,穿了一身妃位锦衣华服,远远望去,当真如神仙妃子一般。

到宴会当场的次序都是按着品阶来的,景华到场之后,德妃、淑妃几乎同时到了,她们刚落左,皇帝携皇后便到了。景华跟随着众人行礼,心想,以部族的地位,自己在后宫中只在这三人之下,也算争气了。

帝后携手落座,先有宗室长辈出列上寿敬酒,祝国泰民安、祝风调雨顺、祝陛下万岁、祝前线凯旋……

等宗室、朝臣都敬过了,皇后才端起酒杯,笑道:“陛下满饮此杯,只愿郎君康健。”

皇帝含笑看着皇后晕红的脸庞,笑答:“明年与梓潼同看燕归来。”

景华位置离的近,自然也听到了这调情之语,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对皇帝而言,千岁都不足以,自然祝祷他康健。至于皇帝的回答,也是满含温情。

景华读了很多汉家典籍,这些东西也是能听懂的,只是平时爱装傻。

景华正沉浸在帝后情深里,德妃也起身祝酒,撒娇道:“陛下也要满饮呢~”

皇帝一口干了,指了自己桌上的一碟甜橘让人送过去,关切道:“你素来爱吃橘子,不过,今日冷,不可多吃,闻闻香味也好。”

“妾桌上有呢~”德妃回嗔做喜,话音里仿佛加了三斤糖。

然后是淑妃,皇帝对淑妃也很关心,特意说了她酒量不好,自己干了,淑妃沾沾唇就好。

然后就轮到景华了,景华刚端着酒杯站起来,皇帝就放下被子,笑道:“你们这是车轮战,想要灌醉朕啊!”

大家都会意笑了起来,景华毫不在意这下面子的举动,笑盈盈道:“陛下海量,还怕我一小女子不成。不过谁让我心疼自家夫君呢?我干了,陛下随意!”说完景华连干了三杯,自己拎着酒壶给自己斟酒,倒是符合她草原儿女豪爽的性子。

“朕岂能让你一小女子比下去了。拿酒来~”皇帝挥开斟酒的内侍,自己倒了三杯,和景华斗起酒来。

“好!”景华叫好,笑道:“我的酒量可不止如此,一壶酒下肚,还能跑马射箭呢!今日不方便,下回再让陛下开开眼界。”

满座人忍俊不禁,有种小猫咪挑战高大猎犬的滑稽感,皇后笑道:“睦妃还是孩子心性呢。”

然后是钟昭仪……

景华看着后宫妃妾一级级敬酒,过了贵嫔位份,都没资格单独上寿,同一品阶一同敬酒。到了后面,皇帝也只举杯示意,并不与她们搭话。

大宴过后,还有烟花表演,景华作为“没见识的土包子”,被皇帝特意关注,拉到跟前讲解。羞得景华直往曹皇后身后躲,“娘娘,您倒是管管啊,我不要面子的吗?”

又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新年总是欢喜的,就算有什么小摩擦,默念一句“大过年的”,也就不计较了。

待小公主快满周岁的时候,皇帝已经暗示过景华,要把她的位份升到四妃之一的贤妃了。景华也不推辞,她的族人父兄戮力报国,她在内服侍天子,难道不值得嘉赏吗?与景华一起升位的还有许多低位妃嫔,也算是大封后宫。

战事很顺利,景华陪皇帝在御花园行走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位英朗男子走来,景华仔细看了半晌,笑问皇帝:“那是睿王吗?果真英武不凡,大英雄当如是!”

皇帝还没见过这种在他面前称赞别的同龄男子的,有些吃味的问道:“你怎么认识他?”

景华诚实摇头:“不认识。不过我认识这衣服啊,王爵服饰,再结合年龄,只有睿王了。我来中原之前,可是狠狠恶补过相关礼仪的,就算不认识人,总要认衣裳配饰啊,不然得罪人怎么办?”

“你倒有些小聪明~”皇帝虚指景华,不知想到什么,问她:“你们女子都这样细心吗?”

“陛下又歧视女子来了,细心关男女什么事儿?大朝上纠察礼仪的御史言官不懂这些吗?宫里专教规矩的女官内侍不懂吗?怎么咱们做妃嫔的懂就值得陛下特意拿出来说了。”

“你这张嘴啊,朕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

“那陛下是不知道自己刚才语气有多不好,好像细心是什么错处一样。”景华不满冷哼一声,剥开皇帝的袖子,远远看欣赏睿王。睿王非常守礼,见皇帝身边有宫妃在,远远就停了。

“还看,朕在你面前还不知足呢!”皇帝又拿大袖挡景华的眼,佯装生气道。

“哎呀,陛下威仪赫赫、俊美无双,可睿王身上有独属武将的豪迈气势啊。陛下不要吃醋,我还是最喜欢你的呀~”

“最?难不成还有别的喜欢?”皇帝脸色有些阴沉的问道。

“真是个小气鬼呢~要是这点儿小事您就生气,等知道草原上儿郎都喜欢我,你还不气得三天不理我啊!”景华才不怕他的冷脸,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你在草原上这么受欢迎?”皇帝也不是真的生气,他还不至于分不清玩笑逗趣。

“陛下这是小瞧谁?我在草原上,就和您在中原受女子青睐是一样的啊。儿郎们仰慕无忧公主,追逐第一美人,也喜爱我本身啊。”

“那你呢?”

“我当然最喜欢陛下,所以才嫁来中原!”景华这时候就十分狗腿了。

“朕是说,你喜欢别人仰慕你什么呢?公主的身份,第一美人的虚名,还是自己本身?”

“第一美人才不是虚名呢!我只需要够美就行了!”景华重重强调这一点,惹得本有些不悦的皇帝哭笑不得,自己这位睦妃,当真会抓重点。

“不管仰慕什么,都是我啊。难道喜欢我公主身份会比喜欢我的容貌高一等吗?这些都是我的啊。就像陛下,我仰慕中原文化,所以到了这里;陛下英明仁爱,温柔可亲,让我倾心;我和陛下有了小小,掌上明珠、口中珍宝,让我更喜欢陛下。这所有一切构成了我对陛下的喜欢,陛下难道不是这样吗?为什么非要分得那么清楚。”

这时候讲究慎独谦虚,皇帝哪里听过这等热烈的告白,不自在咳嗽两声掩饰微红的脸庞,轻斥一句:“轻浮~”

“哦,那我轻浮别人去了~”景华不高兴得拂开他,朝着睿王的方向看去。

皇帝不理会她虚张声势,扬声叫睿王过来,睿王毫不犹豫走过来,倒吓得景华后退两步,匆匆行了一礼,落荒而逃,败走之前还不忘狠狠瞪皇帝一眼。

皇帝被飞了眼刀反而心情舒畅,哈哈大笑,这小妮子!

第167章 目标明确做太妃3

大封后宫,总是从低位妃嫔开始的,曹贵嫔一直满怀期待的等着,即便皇帝小半月没见她,她也没慌。这是因为前朝战事激烈,整个后宫都小半月没见人,不独她一人。

可没想到,一腔热血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比她位份低的封了,比她位份高的封了。现在满后宫就只剩下睦妃升贤妃的大典了,这是正一品的典礼,前朝也要选德才兼备官员作为正使,必然留到最后郑重以待。曹贵嫔还没脸大到以为自己有直接从贵嫔升贵妃的本事。

“砰砰!”曹贵嫔忍耐许久,还是没能压抑住胸中怒火,把桌上摆设全掀到地上去了。怪不得宫里娘娘都喜欢砸都呢,果然能出气。

外间等着的侍女连声问道:“娘娘,怎么了?奴婢们能进来吗?”碍于命令,她们不敢擅闯,可还是着急得伸长脖子。

“不用,不小心撞到桌子,你们等下再进来收拾。”曹贵嫔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不能让自己愤怒的表情展现在外人面前。情绪管理,情绪管理!曹贵嫔默念几遍,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为什么被突然闪在半空中。她塑造的人设有什么问题吗?明明皇帝上次离开之前非常满意的啊?

小女孩儿情窦初开的仰慕、不爱外物只爱灵魂的真诚、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卑微,这样一个温柔似水、柔弱无依,男人一撒手就活不下去的小可怜,难道皇帝不怜惜吗?

曹贵嫔在心里爆粗口,这狗皇帝果然不好伺候。自己一个知府的女儿,放现代那就是市委书记兼市长的掌上明珠,高干子弟,多少人上赶着追求。结果在这个封建社会,居然要和这么多愚昧无知的女人争公用黄瓜,而且没有争赢,气死人了!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又仔细分析了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曹贵嫔安慰自己现在好歹已经是一宫主位,比原先的窝囊废厉害多了,没关系,现在所有的挫折都是成功路上的勋章。

如此反复安慰自己之后,曹贵嫔才叫人来收拾东西,又叫了一直在服侍在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拿了没有标记的金银给她,让她去打听一下,皇帝这半个月与后宫中谁接触过。思来想去,曹贵嫔觉得能让皇帝改变心意的应该是后宫中人,自己如今还是小虾米,应该没有外臣会注意到自己。虽然不悦,但这是必须正视的事实。曹贵嫔就想知道谁谁坏了她的好事,她受宠的这些日子,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虽然自认与世无争,可优秀就是原罪啊。

那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娘娘,奴婢不敢窥视帝踪啊!”

哦~对封建王朝还有这样一个欲盖弥彰的罪名,和大不敬一样的,只凭借上位者一面之词,完全是欲加之罪。

“放心,哪里就是窥视帝踪,不过是渴慕陛下的小女人关心陛下罢了。”曹贵嫔笑着把人扶起来。

宫女抖得不成样子,宫中还有个罪名叫怨望,可看贵嫔娘娘的神态,明显是听不进谏言了。自己能怎么办?再推辞一次,让贵嫔娘娘当场斥退吗?可自己哪有打听陛下行踪的本事?还是问问相熟的小姐妹,随意拼凑一点儿先应付了再说。

应该想个办法从娘娘身边退下来,上次与睦妃娘娘宫女起冲突的小柔就很好,该引荐她到娘娘身边服侍的。

和睦楼里,景华听着乌兰的禀告,轻笑道:“那是个有大志向的,仔细盯紧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不要大意。”

“您放心,仔细着呢。那边低您好几个品级,放任宫女冲撞却不来告罪,真当宫里是太平地界了。”

“哎,也不能这么说,这中原皇宫和阿爸的帐子也没多大区别,只是中原讲究多,干啥事儿都要张遮羞布,哪像我们这样直白。”景华抚摸着温润细腻的瓷器,轻笑道:“中原物产丰富、文化昌明,趁着这机会,加紧通商,学定居、学圈养、学文字,咱们部族也不能总在草原上流浪。”

“嗯。”这就不必说什么了,她们远离家乡、千里迢迢来此,不就是为了部族强盛吗?

景华以为自己的后宫生活会平静无波的走下去,毕竟自己什么都不沾,作为吉祥物,谁还没事儿来踹两脚呢?皇室已有详细的规章典籍,皇帝不像昏庸的,皇后更是符合世人对贤后的一切标准,德妃虽然受宠,妻妾名分已定,也翻不出的大浪来。就在景华期待册封礼,准备提前进入养老阶段的时候,前线传来消息,张国公领兵深入草原,被敌军俘虏,他麾下张家所有子弟都折了进去,数万人也全军覆没,要知道他带领的可是中军啊!中军!

消息传到后宫,张皇后悲伤过度,直接倒下,听说宫外的老国公也当场吐血,卧床不起。

皇帝却没有空闲来安慰皇后,中军失利,这对大战的影响、对国朝国运的影响太大了,已经不是考虑个人小情小爱的时候。

皇帝带着朝臣们连轴转,努力弥补损失,景华也很着急得联系了在京族人,询问父兄是否也战败被俘。

“还好,还好,咱们一向是作为偏师和向导,不过是被溃军冲击了一阵,没有多大损失。”高娃捂着胸口后怕不已。

“我写封信,你帮我带出去。告诫父兄,朝廷兵强马壮、陛下英明神武,此时万不可首鼠两端,英勇的敌人值得对手敬重,内奸只会人人不齿。我亲眼见识过中原百姓富庶、商贸发达,青年子弟都有报国的热血,打仗,打的就是国力,这样的朝廷不是只凭借刀枪马匹就能攻破的。越是艰难险阻,越要迎难而上,此时,正是立功的时候呢!”景华让乌兰复述一遍自己的话,听了一遍没错,才切切嘱咐她一定亲自交代兄长。

等把信送出去,景华又换了一身素净衣裳,吩咐过高娃,“今天轮到谁给皇后侍疾?我和她换换。”

“是德妃娘娘,不过德妃娘娘已经称病,并没有去。”

“这些人,还嫌不够乱呢!”景华扯了扯头发,唤道:“快些,梳妆好了过去侍疾。对了,先和德妃说一声,免得她以为我踩着她出风头。”

“您真要去啊?咱是不是避一避,咱又不懂中原这一套,万一曹国公府要问罪呢?”高娃有些担心,这不符合公主来中原后的一贯方针,她们向来随大流,怎么现在突然与众不同起来。

“从没听说过打了败仗就要问罪的,那天底下还有人敢做将军吗?谁敢保证一辈子都打胜仗。我也不是不是为了皇后娘娘,她对我也只是面子情,我这是为了陛下。前头已经够乱了,后院再起火,你让他蜡烛两头烧?神仙都撑不住!我要炫耀恩宠与众不同,啥时候不行。别说废话了,赶紧给我梳妆。”景华说私房话,却一点儿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她们也不在内室单独说话,还有好几个来和睦楼之后才收拢的“心腹”。

所以,景华前脚刚到了凤仪宫,后脚她的话就全盘被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紧皱着的眉心微微散开一些,叹道:“这些天天送汤送水的,能有睦妃三分懂事朕就知足了。”

大总管毛士则笑着给皇帝推拿,“娘娘们也是心疼陛下呢。”

皇帝挥挥手,不理会这个半点儿口风都不错的老狐狸,轻叹一声,把这些小事抛到脑后。后宫现在于他微不足道,如何稳定军心、如何挑选大将才是关键。

宫外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刚开始的时候说张国公兵败被俘,后来又传张国公之所以领着中军数万人还能战败,都是因为勾结敌军的缘故。现在最新消息是张国公已经接受劝降,在敌国娶妻生子,很快就要反戈攻打朝廷。

后宫妇人胆战心惊的听着外面或真或假的消息,有亲朋好友在战场上的,更是担忧得夜不能寐。这段日子,京城周边的寺庙道观香火都旺盛了几分。

皇后早已卧床不起,宫务现在由淑妃和德妃管着,景华原本的册封典礼,因为战事不力直接取消,她眼前只是睦妃,有巴结者称呼一声“贤妃娘娘”都要被景华退回去重新学规矩。

景华肉眼可见的低调起来,也不仗着自己身份特殊,到处炫耀恩宠了,姿态放得四平八稳。没有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倒比那些送荷包、抄佛经、祈福的妃嫔得了更多皇帝的赏赐。

前朝很快从勋贵中选出了一位军候、两位伯爷坐镇,带着大批粮草军械赶赴战场。

其中昌盛伯老伯爷老当益壮,用兵如神,带领偏师诱敌,让敌军陷入沼泽中,用火攻一举消灭了敌军有生力量。这一战打得实在漂亮,成为两国大战的转折点,朝廷开始逐步占据上风。

而昌盛伯正是德妃的祖父,后宫形势因外朝局势变得紧张起来。

第168章 目标明确做太妃4

皇后和德妃的关系一下子紧张起来,即便皇后伤心得卧床养病,可她依然是皇后,前朝还有太子在呢。

可是,局势总不会一成不变,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消息,老国公听到仅存的长子被敌军枭首示众之后,气绝身亡了。就是那个在谣言里一会儿投敌、一会儿叛国的张国公,实际上,他被俘之后拒绝投降,慷慨就义。他的人头被敌人当做功勋,一直悬挂在高台上炫耀武功。等朝廷大军打过去,才收拢遗体,运回京城入土为安。

这是何等样的人间惨事,不亲身经历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皇后接连失去亲人,这样的打击,加倍摧残着她的健康。

后宫永远与前朝相连,昌盛伯老伯爷立了偌大军功,升了侯爵,宫里德妃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尤其在前朝传出,陛下训斥太子之后。若是平常,这就只当父亲教导儿子了,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家的一举一动都让外人解读出千百种意思来。

这与景华关系不大,景华只关心大胜之后,族人得到了哪些好处?朝廷不可能组织移民到草原上放牧,所以这次大战占据的好草场就归了自己的部族。有了水草丰美的草场,族人就能多养牛羊马匹了。

“哥哥想承办马场,为朝廷养马?”景华问跟着凯旋大军一起进京的嫂子,有些惊讶问道。在她印象中,哥哥还是那个一根经的粗莽汉子,没想到已经能提出这样具有政治敏感性的建议了。

“是啊,若论养马,还是咱们草原人更在行。之前你传回去圈养的法子,能养温顺的牛羊,但要养出骏马,还是要在蓝天白云下、在大草原上放开蹄子跑才行。”嫂嫂笑眯眯道:“你是个有见识的,帮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皇帝陛下面前说话。当然,要是不行就算了,千万别为难自己,不要让人以为你往娘家扒拉好处。”

景华轻笑,“嫂嫂放心,只要我在这里立着,天然就代表了部族的立场,若真要用人管理草场、放牧骏马,咱们部族肯定是头一份。”

嫂嫂自然也知道,她也庆幸自己的小姑子是个拎得清的,既然做了部族的捧在掌心的小公主,总要为部族做出贡献。人年纪越大,越知道责任有时候是凌驾于自由之上的。

“这里是我收集制作毡毯和纺织羊毛的技术,嫂嫂带回去交给族人。中原人技术发达,改造的织布机能纺织羊毛,咱们学会了这些手段,就不必只卖粗制的羊毛,成品价格能翻几倍,族人也能过上好日子。优质绵羊还是要继续选种,这些东西不可能一直保密,只有咱们越来越强,才能走在比人前面。我在宫里找到两个年过二十五的宫女,她们有手艺、懂技术,在中原没有家人拖累,愿意去草原。二十五岁对中原人来说,只能出去做人继室或者自梳做教养嬷嬷,但咱们草原人不讲究这些。这是难得的好姑娘,嫂嫂,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懂!”嫂嫂喜不自胜,待看过两位宫女之后就更满意了,她们在美人如云的后宫自然只能算清秀,可在外面也是上等的美人,更别提她们还有技术傍身了。嫂嫂都在扒拉自己娘家兄弟,看有没有合适人选了。

景华的心思都在拉拔族人身上,对后宫自然就放松了一些,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皇后和德妃的关系已经僵硬到一定程度了。

可这与景华有什么关系呢,不论谁做皇后,总归不会是她。不管皇帝如何决定,只要不妨害她的利益,部族的利益,管他呢!

然后,景华发现,皇帝陛下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众人在花园赏花,皇帝会特意叮嘱:“剪一捧格桑花来,给睦妃拿回去插瓶。她家乡的花儿,看着以解思乡之情。”

这不是对景华的温柔体贴,而是对众人的宣告。景华看后宫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那尴尬劲儿别提了。

在别的妃嫔伴驾的时候,皇帝用膳吃着蒸鱼做的好,也要吩咐一声:“给睦妃送过去。她总和朕说草原上羊肉鲜美。鱼羊为鲜,让她尝尝。”快马加鞭从江南运来的珍贵活鱼,就这么送到景华桌上。伴驾的妃嫔多尴尬啊,转身就把这“圣宠”传出来了。

更过分的是,皇帝看到蜀中进贡的蜀锦,笑眯眯吩咐道:“这颜色正,给睦妃做骑装正好,今年秋猎,也让朕见识见识她英姿飒爽的风采。”

面对皇帝的一系列骚操作,景华痛苦的支起额头,“德妃那边怎么样?”

“砸了一屋子东西,都没找个手脚不勤快的宫人背锅,就这么传出来,不高兴已经到了极点。”乌兰面无表情回禀。

“换我我也生气!不对,我现在就很生气。”蜀锦是德妃在蜀中做官的族叔送来的,其中意味还用说吗?结果皇帝转头就给了自己,景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的时候跑去争宠,不然皇帝怎么突然之间抽风了。

“我现在去和德妃解释,不是我向陛下邀宠,你们说她能信吗?”景华抱着万一、可能、侥幸问道。

这回不止乌兰面无表情,连一向直性子的高娃都一脸同情的看着景华,脸上写着五个大字:说啥梦话呢?

“那我最近得罪陛下了?”景华痛苦饶头,德妃眼看着要水涨船高,皇帝这么大张旗鼓的拉自己出来站台,是想坑死自己吗?不过他这样做,是不是说明他想废皇后了?大人物们做事总是这样,想做什么自己不说,一定要下面人揣测心意,然后“逼迫”皇帝行事,然后皇帝就不是那个见风使舵、忘恩负义、宠妾灭妻的人了。

要知道,当年皇帝以庶皇子之身登基,张氏一族可没少出力,张皇后的后位,完全是赏功酬能。

皇帝想干什么景华不想干涉,只是德妃做了皇后自己怎么办啊?

明明是皇后和德妃的争斗,为什么要把自己扯进来?景华抓着头发,想不通皇帝是什么逻辑。中原人、草原人都是人啊,怎么皇帝的思维就这么扑朔迷离呢?

景华还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儿准备继续苟下去,小厨房传来消息,“这次送来的羊奶不新鲜,加再多茉莉煮也去不了腥味儿,小公主不肯喝。”

景华紧张得冲到偏殿去看小小,发现小小只是发脾气,不愿意喝羊奶。接过奉在一旁的羊奶喝了一口,景华也没尝出太大不妥,无毒,只是不新鲜而已。宫里就她这里喜欢用羊奶,采买正好是德妃管理的宫务。

景华拿帕子擦干嘴角奶渍,盯着脏污的手帕愣愣出神,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就避得开的。

皇后的身体慢慢好转,开始接受众人请安。

皇后病愈之后的第一次请安,宫里妃嫔来得格外整齐。大伙儿嘴上正常说笑,眼神却到处乱飞。钟昭仪理了理鬓角,娇笑道:“看到娘娘凤体痊愈,妾就放心了。娘娘也要放宽心绪,外面传什么世子谋逆的瞎话,咱们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钟昭仪说的是皇后的哥哥,张世子被人弹劾咒诅陛下,妄议他们一家战死,都是皇帝过河拆桥,飞鸟尽,良弓藏。在府中暗藏兵甲,意图不轨。

皇后面无表情点头,“嗯,谣言止于智者,你这样想,本宫就放心了。”

钟昭仪又笑道:“娘娘说的是。对了,德妃姐姐,听说老侯爷已经请旨让爵啦?老侯爷真是高风亮节,于战场上力挽狂澜不说,还教子有方。妹妹家里兄弟也是不争气的,待会儿可否去姐姐宫里请教一下。”

德妃高高昂起头,瞟了一眼皇后,骄傲道:“好啊,若有空闲的,不妨一起去吧。”

昌盛侯老侯爷力挽的狂澜正式张国公倾倒的巨浪,反应在后宫里,就是越来越强势的德妃和越来越沉默的皇后。

景华听得脑仁儿疼,尤其是钟昭仪不依不饶,捏着嗓子指桑骂槐。

“咚!”景华猛得搁下茶盏,不耐烦道:“有完没完?阴阳怪气有意思吗?”

“睦妃这是说谁呢?”德妃也搁下茶盏,眼神不善的问道。

“说钟昭仪。”景华点了点愣在当场的钟昭仪,快人快语道:“我是不明白你们中原人,说话做事扭扭捏捏,钟昭仪你说着半天,不就是想说张家落败,要废皇后吗?”

“胡说!我没说过!”钟昭仪厉声反驳。

“行了,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你都叨叨这么久了,现在才来反驳有意思吗?嗨,我就不明白了,张家是张家,皇后是皇后,从来没有听说娘家败落了,就不能做主母的。在我们草原,主母的部族就是不在了,依然是主母,你们中原不也讲究糟糠之妻不下堂。皇后是一国之母,因一家兴衰而易,岂不是把国母推到一族之女的位置上?枉你们个个自称才女,这点礼法都不懂,还不如我这蛮夷呢!”

景华集粗俗和直白于一身,犹如叫破皇帝新衣的小孩儿,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宫妃,扬长而去。

反应最快的是曹贵嫔,出了凤仪宫,曹贵嫔小声追上德妃,小声道说:“当初立后也是看家世的啊,不然怎么不立平民之女。如今出事儿了就不能把一国之母置于一族之女了?真是好歹都让人说了!”

德妃被人叫破肖想后位,正在气头上,从高高的肩舆上俯视曹贵嫔,冷哼道:“怎么不当着皇后、睦妃的面说?”

第169章 目标明确做太妃5

“朕听闻你今天在凤仪宫为皇后说话了?”和睦楼里,皇帝摆弄着腰间玉佩,仿若漫不经心的问道。

“算吧。”

“什么叫算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也学会打官腔、绕弯子了?”皇帝调笑道。

“我本意是刺一刺那个阴阳怪气捏着嗓子说话的钟昭仪,后来想想,话一出口,的确对皇后有利,所以算是。”景华坦坦荡荡把和别的妃嫔矛盾展示在皇帝跟前。

“爱妃倒是坦诚,那爱妃是真觉得皇后不当废吗?”

景华抬头奇怪的看了一眼皇帝,“这事儿能和我一个做妃妾的商量吗?”

皇帝笑道:“爱妃自谦,朕不问了。”

“那不行,陛下都问了,又不让我说,我憋的慌啊。”景华坐到皇帝身边,“在凤仪宫说的话,都是哄外人的,我心里的想法是陛下想保护皇后就保护,觉得张家拖累就废了她,我都无所谓啊。”

皇帝本以为她要剖白以他为天,和朝上那些“此乃陛下家事”“唯陛下之命是从”的滑头一样。却不想她话锋一转,嘟囔道:“反正陛下也不可能让我做皇后!”

这句大实话惊得皇帝一愣,以他的城府,能微微怔愣,已经是很大失态了。

“爱妃说的这是什么话?朕最心疼你不过,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谣言?这是大实话!说起来,我也出身尊贵,为陛下诞育过子嗣,还能讨陛下欢心。若是陛下真肯立我为后,我明日就摆明车马为难皇后去,陛下肯给我一句准话吗?”景华凑过去,双手环在皇帝脑后,笑盈盈看着他。

皇帝让她盯得不好意思,微微低头啄了她脸颊一下,嗓音沙哑低沉,“又调皮。”转移话题的意思非常明显。

景华才不惯她这坏毛病,放开他坐到矮塌另一头,冷笑道:“既然陛下不会立我为后,我上蹿下跳蹦跶什么?等三十年河西的时候,让人当做秋后蚂蚱一锅端了吗?”

“哟,真生气啦~朕何曾说过这种话,不气,不气,是朕错了还不行吗?”皇帝连忙坐过去,搂着景华轻声哄道。他在内帷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要是没人和他闹过脾气,新鲜感上头,他也愿意伏低做小。上次景华剖白自己在草原上的地位和他在中原的地位一般无二之后,皇帝倒真有些平等相待的意味。

“哼~这还差不多,陛下要是好好问我,我岂有不认真回话的,非要拿我寻开心,可别怪我把话杵回去。”景华顺势倒皇帝怀里,“我还是那句话,皇后废不废的,只要不能让我当上皇后,我就不关心,都依陛下心意。”

皇帝摩挲着景华的胳膊没说话,心里却盘算开了,睦妃说的不错,肯在废后一事上自陈己见的,都是于后位有想法的。有维系礼法的名儒重臣,不赞成废后,不见得他们觉得张皇后有多贤德,只是母族败落,便休弃妻子,不符合士大夫们的审美,他们也绝不赞成扶正妃妾,“毋以妾为妻”是儒家名训。那些以张世子悖逆为由,罪及出嫁女的臣子,也不一定认为张皇后失职,只是后位尊贵,张家败落,却该由新人统领后宫,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后宫也同样适用。不废皇后,各家在后宫中的女儿如何上位。

张世子的罪行几分真几分假皇帝心里清楚,张世子的人品、才干,皇帝更清楚,灌两口黄汤胡言乱语几句有,但若说谋逆私藏兵甲那是万万不可能。这些罪名之所以没有让三司介入详查,是他还没拿定主意如何处置皇后和太子。若非岳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世子的位置是绝不会落到他头上。岳丈一代英豪,老国公也是沙场名将,可惜子不类父,岳丈早就越过儿子培养起孙子来。当初那些传岳丈通敌叛国的无稽之谈,皇帝根本没放在心上,堂堂国丈私通敌国为什么?为以后在敌国做一个人人防备的“异族”,为了离开世代生养自己的故土?还是为了有朝一日太子外甥继位再来攻伐自己,被定在历史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