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皇后不由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上官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道:“皇后娘娘,臣妾只是担心…,不知道你受了什么人的蒙蔽,才会中了别人的圈套。”话说得好听,但分明就是在指责今日之事是个阴谋,甚至…,在暗示就是皇后的阴谋。

郗皇后气得肝疼,“休得胡说!”

上官美人只是捧着脸哭,一副委屈不得了的小可怜模样儿。

因为她年轻,身体有一直很好,之前并没有任何不适记录,太医们会诊的结果,都倾向于她是受了药物影响。皇帝下旨彻查整个玉粹宫,结果饮食衣物都没有问题,却在枕头里面,发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慕容沅捻了一点粉末,嗅了嗅,“不是毒药,倒像是龙脑和赤桂。”毕竟内宫用品检查严格,毒药不是那么轻易能混进来的。

太医们也都挨个检验了一下,的确是龙脑和赤桂。

这两样都是让人活血提神的东西,一般都添加在香屑里面,但是过量了,就会让人长时间处于热血沸腾的状态。也就是说,上官美人每晚睡着这样的枕头,不仅会影响晚上睡眠,还会从早到晚都有那么一点精神亢奋。

时间长了,就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气血紊乱。

宫中寝具基本上都会熏香,加上这两样东西都是无毒,不会让人有明显不适,甚至初期还显得格外精神,所以不是刻意去查的话,很难被发现。

慕容沅之前那一抹疑惑,再次浮现心头,最近几个月,父亲的脾气越来越坏了,会不会也是受了香料影响?父亲虽然没有实质性的临幸上官美人,但是却在玉粹宫有留宿的,再看看那枕头,岂非就在父亲的脑袋下枕着?

父亲都这把年纪了,靡靡老矣,这些人…,居然还是在不停的算计他?!

----心中顿时熔浆翻滚一样的愤怒!

她能想到的,皇帝自然也能想到,皇后一样能够想到,太医们都低下了头,只有上官美人跟惊醒了似的,忽地尖叫,“那枕头…,皇上来的时候,也有用过!”

缪逊不待皇帝吩咐,就带着人去捉拿平时侍寝的两名宫女,但是回来时,脸色却是十分难看,沉色道:“死了一个侍寝宫女。”

武帝气得胡子乱颤,“给朕继续往下查!!”

这一查,就查出死去的那个宫女,生前曾经和凤栖宫的一个老太监有来往,然后继续查,还没等抓到人,那个老太监便投井自尽了。

上官美人伏在地上大哭,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皇后娘娘,你看不惯嫔妾要除之而后快,伤害嫔妾就够了,怎么可以连皇上也不放过呢?你还想污蔑嫔妾与人私通,分明就是要让皇上大动肝火,气坏龙体。”她像是气极了,指着皇后,颤声道:“你…,你真是用心歹毒啊。”

“你放肆!!”郗皇后简直要被气晕了。

武帝抬头看她,“今儿上官美人只是因见血腥有些不适,呕了一下,你怎么就确定她是怀孕了?就敢大着胆子带太医过来查证?”

郗皇后微微一怔,“这…”心下也是慌了,似是而非的东西最是叫人起疑,眼下矛头全部指向自己,必须得让皇帝先息怒才行,解释道:“臣妾是之前听了范贵人的回禀,说上官美人最近经常晚归,所以才怀疑她。”又朝上官美人骂道:“你这个贱*婢,故意鬼鬼祟祟的做出幌子,蒙蔽范贵人,好叫本宫掉进你的圈套里来!”

上官美人泪盈盈道:“皇后娘娘无凭无据,还要再反咬嫔妾一口吗?”

郗皇后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否则越说越说不清,急急道:“皇上,这里面肯定有阴谋,凤栖宫的奴才死得蹊跷,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

武帝沉凝不语,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一片。

上官美人放声大哭,“臣妾断断不敢陷害皇后娘娘,更不敢害了皇上。”

郗皇后冷声道:“你以为害死本宫的一个宫人,就能颠倒是非黑白了吗?香料是在你的寝宫发现的,焉知不是你放进去做的手脚?!居然还反过来攀诬本宫!”

“冤枉啊。”上官美人捂着受伤的胸口,仰面朝皇帝哭道:“臣妾为什么要害皇上?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百年了,臣妾…,不过是等着老死的太妃,岂不比现在苦一百倍、一千倍?”转目看向皇后,“臣妾可不比皇后娘娘,皇上不在,就能做风光无限的太后了。”

----这一句话,便把皇后钉得死死的!

就连慕容沅,也想不出上官美人要害皇帝的理由,皇帝死了,她可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只有苦处而已。而对于郗皇后来说,将来做太后…,可比做战战兢兢的皇后娘娘好太多了。

反推一下,郗皇后故意在上官美人的枕头里放东西,让父亲睡不好脾气暴躁,再让上官美人造成气血紊乱、月事不调的假象。这样一来,父亲必定会因为喜当爹而大发雷霆,说不定就气出什么毛病来。就算没这么夸张,也会大大损害父亲的身体,加速他的衰老,若是能够早点让靖惠太子登基,皇后也会放心一些吧。

但是真相仅仅只是这样吗?皇后会不会太着急了一些?慕容沅心中微存疑惑。

武帝却已经彻底信了。

因为睿王渐渐强大起来,加上之前隆庆谋反的一系列事件,靖惠太子的地位已经严重受到威胁,皇后早就不安了。所以三番两次的要谋害睿王,甚至在自己把睿王分封出京以后,皇后还不放心,所以闹出这一番幺蛾子了,不够就是盼着自己早死,好让她的儿子早点登基!好让她做太后娘娘再无拘束!!

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枉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宽容她!

武帝头痛阵阵难忍,再想起皇后在枕头里面做手脚,有心谋害自己,只剩下一腔想要撕碎的人怒火,声音无比阴冷,“起驾,朕和皇后一起去凤栖宫。”

“父皇…?”慕容沅担心的看着他,站起身来。

“你留下。”武帝的声音不容商榷,上前一把抓住了郗皇后,一声儿不吭,拖着她上了御辇抵达凤栖宫,然后摒退众人,夫妻两人单独进了内殿。

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到了下午,便传出皇后突发恶疾中风的消息,并且皇帝还因为太医们医治不利,一怒之下,处死了五个太医!跟着处死,还有凤栖宫数名宫人,理由是服侍不周,耽误了皇后的病情。

姬暮年在天黑时分收到这个诡异的消息,意外之余,是满满的震惊之色,皇后的身体一直好好儿的,怎么会突然中风?可惜不巧的是,前几天太后陵那边出了点事,刚巧太子奉命过去了,因而连猎场发生的事都不清楚。只听说当时小公主受了惊吓,然后端木雍容打了一只猛虎献与皇帝,----但两件事都和皇后扯不上关系。

情急之下,让人去找范贵人打听消息,却被告知,皇帝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皇后,说是怕扰了皇后休息静养,隐隐已经将皇后幽禁起来。

范贵人唯一透露的消息是,皇后曾经带着太医去找了上官美人,怀疑她有身孕,并且让人拿了彤史,很可能日子对不上。隐隐暗示,皇后不但没有除掉上官美人,还被反咬一口,并且惹得皇帝如此作为,只怕皇后凶多吉少了。

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姬暮年想不不明白,上官美人到底是怎么扳倒皇后的?就算皇后弄错了,误会了她,甚至证明是皇后做了手脚,但是皇帝顾及靖惠太子的地位,是绝不会为了一个嫔妃,而幽禁皇后的。

要想扳倒皇后,单凭上官美人受点委屈是不可能,除非…,除非其中牵扯到了皇帝!姬暮年心头一跳,莫非皇后在陷害上官美人的同时,还对皇帝也有下手,所以才会…,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不,皇后应该没有这么愚蠢和毒辣。

那么是上官美人做的手脚?她不能突然变得聪明和精于算计,多半是背后有人指点,那个人…,会是谁?如今郗皇后被幽禁,甚至很可能再也“好”不了,靖惠太子的地位肯定要大大受影响,这其中谁获利最大?!

不是上官美人,而是…,姬暮年猛然之间醒悟过来了。

☆、80众叛亲离

次日上午,靖惠太子闻讯从太后陵赶了回来。

到了凤栖宫,却被宫人阻之门外,仍凭他如何发怒威胁宫人都是无用,无奈之下只能去见皇帝,却被告知头疼不见。

大殿内幽幽静静,慕容沅手里拿了一柄团扇轻摇,轻声劝道:“父皇消消气。”

武帝阴沉着一张脸,“毒妇生的蠢货!”

“父皇。”慕容沅犹豫了下,“其实女儿心里有一点疑惑。”昨儿想了一夜,“如果母后想要在枕头里面做手脚,对父皇不利,她为何不在泛秀宫内动手?毕竟父皇在泛秀宫留宿的时日,可比玉粹宫多多了。”

武帝怔了一下,眼里光线变幻不定。

慕容沅继续道:“还有昨天太医诊断上官美人有孕,皇后又拿出了彤史,已经确认她不贞,父皇马上就要处死她了。可是她的眼睛里有委屈、愤怒、伤心,却惟独没有惊恐。”顿了顿,“难道她就不怕死吗?还是说,她笃定自己最后能翻盘?”

武帝当时气得眼冒火,先是怀疑上官美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后来又是皇后要谋害自己性命,哪里顾得上去观察别人的眼神?皱眉道:“朕没有留心过。”

慕容沅忧心忡忡,蹙眉道:“女儿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还有幕后黑手,在操纵这一切。眼下两位哥哥都不在京城,要是皇后和太子再出了事,会不会引起别的乱子?父皇,咱们不得不防啊。”

如今哥哥走了,父亲也一天天精神不济,母亲又和自己生分,以前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感觉不复存在,不自禁的生出一种危机感。年迈衰老的父亲,冷情偏心的母亲,懦弱不能震慑臣子的太子,还有诸如郗皇后、上官美人这些势力,一旦平衡被打破,自己将要去向何处?又如何立足?

担心自己的同时,亦为父亲和他摇摇欲坠的江山担忧。

----担忧很快变成了事实。

就在皇帝派人查证上官美人之际,还没有结果,东羌那边又开始有动静了。东羌皇室出了一个损招,居然押解了端木雍容的父母亲眷到前线,要他速速举旗投降,否则端木一门全部不留!

端木雍容当即火速向皇帝辞别,直奔前线而去。

因他不肯投降,东羌就真的在两军对阵之前,将他的家人一个个挨次杀掉,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子侄,若非妻子前年因病亡故,也要横死在这一场灭门惨剧之中!莫说他是一个血性男儿,便是不血性,也会因仇恨而热血沸腾,当即和东羌的军队打得难解难分,出云七州顿时一片战火弥漫。

如今端木雍容已经是燕国臣子,朝廷自然要给予支援,大量的战备物资开始往出云七州运输,正在忙碌之际,突然发生了一件晴天霹雳的大事!西羌居然举兵从另一端攻打燕国,理由是燕国占领了西羌领土,---出云七州!

燕国两面受敌、战事吃紧,战报频频往京中飞传,武帝越看火气越大,并且还收到一个让他更加震怒的消息。西羌领兵的右将军,居然是当初仓皇逃串的傅如晦,竟然已经叛国归降西羌,反过来攻打燕国!

武帝雷霆震怒,底下臣子们也是吵吵嚷嚷一片。

有的认为西羌是趁人之危,想要占便宜;有的认为这是端木雍容的奸计,说不定叛国是假,故意给燕国惹来祸事才是真;更有甚者,猜测这是东羌和西羌联合起来,一起攻打燕国之计。

但不管哪一种,眼下被两个国家围攻都是不争事实。

武帝的头疾是本来就有的,即便远离了有问题的枕头,也架不住朝堂上人声鼎沸的争吵,加上被东羌和西羌围攻震怒非常,不免又是头疼不止。连着几天都头疼欲裂,睡也睡不好,慕容沅每天清晨去,等父亲睡下才回,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照顾父亲,虽然照料精心周到,奈何朝堂大事一日不决,就一日不能断病根儿。

在这种氛围之下,她的十五岁及笄生辰,也只是仓促在内宫办了一场简单宴席。

而在前线战场,因为端木雍容异常的骁勇彪悍,又被仇恨打了热血,一个月内东羌连损两员大将,兵卒更是战死数万,仍旧啃不下出云七州,便有人献了一个取巧计策。

武帝坐在上书房的侧殿看着东羌密信,眉头紧皱不语。

慕容沅伸手拿了信,东羌皇室居然跟燕国谈起了条件,说是只要退还三州加上端木雍容的人头,就马上停战退回去。如此一来,燕国两边受敌的压力自然会减小,但是端木雍容…,不由想起他那狠戾无情的眼神。

然而武帝已经有些意动的样子,派人叫了近臣们过来商议。

“此计可行。”一名姓杨的阁老道:“本来出云七州就不是燕国的,能得四州也不差,端木雍容此人是一个大祸患,不如交给东羌也罢。”

中书令姬师堂反对道:“焉知这不是东羌缓兵之计?”细细分析,“眼下还有端木雍容在对抗东羌,若是把他交了出去,再损失三州,谁能保证东羌不会趁胜进攻?要知道西羌也在参战,燕国正是吃力的关头,一块肥肉,谁不想来咬上一口?不可,不可。”

杨阁老冷笑道:“祸事就是端木雍容引出来的,若是没他归降,哪里会有今日两面受敌的战事?他就是一个灾星!再说叛国的臣子毫无忠诚可言,昨日可以背叛东羌,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背叛燕国?还是速速将灾星送走的好。”

姬师堂辩驳道:“朝廷行事岂能反反复复?这样做,只会寒了前方将士的心。”

杨阁老顿时争辩起来,跟随而来的官员,有附和他的,也有附和姬师堂,两边辩论热烈都不肯退让,顿时又吵嚷起来。

靖惠太子身为储君,自然也跟了过来,最近燕国面临巨大的战事,母亲是否被幽禁也只能暂时按下不管了。眼下听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正在琢磨之间,听得臣子们吵得热闹,父亲脸色渐渐难看,不由喝斥道:“不得喧哗!”

慕容沅原本避讳在屏风后面的,此刻不由走了出来,着恼道:“你们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江山社稷的中流砥柱,怎地争辩起来就跟菜市小贩一般?难道就不知道父皇身体不好,受不得这个吗?有什么话,不能有理有据的好好说。”

众人脸上都是一僵,安静下来。

武帝年轻的时候,很有一些不拘小节、虚怀若谷,朝臣不仅可以自由的大声辩论,就算当面指摘他这个皇帝,也是被允许的。只是现在年迈了,又有头疾,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个,偏偏臣子们养了二十多年习惯,还是一如既往。

此刻听得小女儿维护体贴自己,心中慰藉,“阿沅,父皇没事。”然后犹豫了片刻,“东羌的计策似乎可行…”年老了,不喜欢打仗了,“只要东羌停战,咱们就能腾出手去对付西羌,说不定西羌也就不战自退了。”

似乎?说不定?靖惠太子听着父亲犹豫的口气,心下不由打鼓。

“父皇不可。”慕容沅插嘴道:“就像中书令大人说的那样,此刻端木雍容正在前线对抗东羌,他熟悉东羌的作战方式,又是战功无数,单是赫赫威名就能令东羌兵卒心生畏惧,加上本人骁勇无比,只要燕国供给不停,东羌根本就打不下出云七州。”她反问道:“若是交出了他,咱们损失出云七州的屏障不说,万一东羌再挑战端,燕国又要派何人去对阵领兵?”

更不用说端木雍容就是一只猛虎,对他好,或许还能帮主人咬死敌人,若是主人背后给他一刀,难保不会反过来噬主咬上一口!

杨阁老一声冷笑,“妇人短见!”

慕容沅冷笑比他更甚,“你又有什么高见?若是依你计策献出端木雍容,那么接下来就派你去领兵杀敌如何?!”

“你…”杨阁老气得发抖,“我、我是文官。”

“父皇。”慕容沅不与对方继续争辩,劝解道:“咱们可不能乱了阵脚,至少现在东羌有端木雍容应付,这边是安全的,眼下西羌也打了过来,不可生乱啊。”怕父亲再次犹豫,下了猛药,“若是咱们就此交出端木雍容,他国便会认为燕国是怕了东羌,而不得不做出退让,燕国只会沦为天下笑柄!”

这话的确点燃了武帝心中一些热血,要是时光倒退二十年,早就御驾亲征先打东羌,再打西羌去了,哪里会在这儿犹豫不决?

慕容沅又道:“父皇也有过为武将的时候,只想一想,换做自己是端木雍容,会怎样做?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引颈受戮?”

----当然不会!武帝回想起遥远的年轻岁月,当年的大蜀王朝哀帝昏庸,竟然听信谗臣之言,一道圣旨,将屡立战功的兄长给骗杀了!兄长征战多年都是毫发无损,却死在了昏君的手里,自己悲愤难当,这才举兵起事夺了大蜀江山!

对,不能献出端木雍容!

武帝终于从年迈苍老的无力中挣脱出来,叫来缪逊道:“去取朕的九转银身红缨长枪,送与出云七州前线亲赐端木雍容,为朕永镇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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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雍容握着皇帝御驾亲征用过的长枪,很有份量,枪尖雪亮锋利,的确是一柄上好的神兵!听着密探从宫人嘴里买来的消息,说到上书房的一番争辩,特别是小公主据理力争的一段,眼睛不由亮了亮,“这么说来,我还得好好谢一谢沁水公主了。”

他双手握枪,奋力朝着面前的积年古树狠狠一刺,枪头横穿而过,杀气升腾!

出云七州被皇帝安抚了一通,暂时没有变化。

然而今年注定是燕国的多事之秋,这边端木雍容奋力对抗东羌大军,另一边的荆州大将激烈对抗西羌大军,正在此两面受敌之际,燕国腹地又出动乱,----安乐王之子,河间王之兄,长沙王慕容承泰举兵反了!

武帝收到密报,便当即让人去缉拿安乐王夫妇,和河间王之子慕容钰,结果安乐王府却是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不知情的下人。就连奉命在此掩饰假象的大管家,也在长沙王反叛消息传到之前,悄悄溜走了。

----显然是早有预谋。

当初河间王谋反,武帝念及自己只有安乐王一个兄弟,他又只得长沙王和河间王两个儿子,因而只处死了谋逆的河间王。至于兄弟安乐王、侄儿长沙王,侄孙慕容钰,都是没有被波及处置。

武帝断断没有想到,自己顾及亲情,亲人却不顾念自己。如今长沙王反叛了,安乐王夫妇和慕容钰也逃了,看样子是打定一条谋反路走到黑了。这番孤家寡人、众叛亲离的局面,让皇帝气血翻涌,又恨又气又痛,他们享受自己年轻时打下江山的荣华富贵,却在自己年迈的时候,一人捅上一刀!

“父皇?!”慕容沅见状不对,赶忙搀扶。

武帝紧紧咬住牙关,浑身颤抖,一双苍老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好似瞠目欲裂,抬手指向皇宫之外,恨声道:“都是一群…,白—眼—狼!”心中热血不停翻滚,向上翻涌,喉头一甜之后,便是“哇”的一口鲜血喷出!

☆、81风雨飘摇

武帝在气怒交加之下,终于病倒了。

慕容沅强忍担心和忧虑,衣不解带在榻前服侍年迈的父亲,亲自监督药方,亲自熬药,亲自一勺一勺喂到父亲的嘴里。待父亲睡下,又去佛龛之前祈求祷告,“愿父皇身体安康长寿,愿前方将士大败敌军,愿这场动乱早一点结束过去。”

然而这一次,上天并没有怜悯幸运儿沁水公主。

长沙王不仅反了,还在朝廷打军没有赶到之前,就和傅如晦汇合,前后夹击一起夺下了荆州,然后引西羌大军踏入燕国境内,直接朝着京城打了过来!朝廷平乱大军人数虽然不少,但是久不打仗,不像傅如晦和长沙王厉兵秣马多年,更比不得常年征战的西羌大军,加上门户大开,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

眼看就要这股祸水就要危及中央朝廷,武帝不得不在病中急怒下旨,让睿王和代王速速领兵进京,勤王伐逆,配合禁军大营一起拱卫京畿安全!

“公主殿下,太常寺少卿姬暮年求见。”

慕容沅抬手示意不要高声,回头看了看珠帘后,父亲刚刚喝了安神汤睡下,轻手轻脚去了偏殿小院,见到姬暮年问道:“何事?”

“公主殿下。”姬暮年草草行了礼,沉色道:“请务必提醒皇上,一定做好睿王和代王不奉旨的准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容沅最近忙得焦头烂的,百忙之中,抽出功夫出来见他,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混账话,不由上火道:“你是说,我的两个哥哥会见死不救?”

姬暮年站在树荫下面,头上一片郁郁葱葱的树叶,阳光从缝隙中洒落下来,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有点复杂,“是,下官正是这个意思。”

慕容沅目光凌厉,冷声道:“有何凭据?”

“无凭无据。”姬暮年摇了摇头,“但是…”说出了之前的一系列怀疑,“事有凑巧,却没有次次凑巧的道理。睿王殿下先是接二连三受伤,人人都疑心是皇后和太子党所为,但是据下官所知,却是没有此事。最后睿王毫发无损,却得了雍州这一块民心尽归的大好封地。”他道:“公主殿下是当局者迷,站在妹妹的立场,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哥哥,可是你仔细想想,下官的话有没有道理?”

慕容沅一阵沉默,回想起哥哥的两次受伤的蹊跷,以及之前相处时的怪异感觉,心下不禁有些动摇。哥哥他真的会…,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不择手段吗?那毕竟是九五之尊的宝座啊。

姬暮年见她目光闪烁不定,继续道:“公主殿下你要明白,对于非皇后嫡出的皇子来说,眼下可是一个绝佳的大好机会。先让叛军毁了京城皇室,等到朝廷军和叛军两败俱伤之际,然后勤王之师再为国除逆,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

“够了!”慕容沅打断了他,“就算有你说的那种可能!但是眼下京城有难,父皇、母妃,还有我,还有嫂嫂胭脂和小玄,全部都在京城。”不能相信,“哥哥他,怎么可能不奉旨勤王呢?”

姬暮年摇了摇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和母妃是小节?”慕容沅刚要辩驳,就有宫人飞快跑了过来,递上一封密信。

“长沙王派人送来此信,请皇上御览。”

如今皇帝病重几乎不早朝,慕容沅有御前近身处理事务,选择回禀之权,当即拆开了。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几行字,“听闻皇后娘娘身体抱恙,缠绵病榻,臣为子侄,心中关切忧急,不日即将抵达京城叩请金安。”

这哪里是请安的信?分明就是长沙王故意要激怒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