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烨徵闻言一阵战栗,却没有站起来追出去的勇气。脑海里全部都是南宫霆刚刚丢下的那个词,反反复复的出现着。

龙驭上宾,乃皇帝之死的讳饰语。意为乘龙升天,为天帝之宾……

第十二章 逃难的开始

秦思思是被人推醒的,她刚刚还在做梦梦到自己在学校里上课,谁知道一睁眼,看到的还是古代的床帏。不过,安慰的是,至少还有帅哥可以欣赏。秦思思看着床边上站着的谈沧羽,苦笑地想着。

“快起来吧,我们要走了。”谈沧羽轻咳一声,转开脸往旁边看去。非礼勿视,这女人怎么睡觉就穿这么少啊?“赶紧收拾下,我们这就出发了。”说罢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径自绕过屏风转往外间去了。

秦思思躺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这外面的天还没怎么亮,屋里还点着油灯。她很少这么早起床,熬到这个点才睡觉倒是经常的事。套上繁复的古代衣服,用乌龟的速度简单的洗漱一下,她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却不曾想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咦?这不是小帅哥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桌子前和谈沧羽一起坐着的,正是昨天看到的那个萧润。

萧润本来一见到秦思思,看到她那张熟悉的脸还有些激动,但听到她说的话,犹如一头冷水浇了下来,冷着脸说道:“昨晚便来了。”他还在幻想什么?她根本就不是他的皇姐。他的皇姐,已经孤独的被葬在无人能发现的草地里了。谁能想得到,天下闻名的雅公主,竟然连个墓碑都没有……

秦思思本来还想和萧润戏谑两句,但是眼尖地发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攥着馒头,用力得以至于手腕微微颤抖。呃,她说了什么话惹这位太子爷生气了吗?秦思思疑惑地用眼神询问着旁边的谈沧羽,后者却回了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先坐下来吃几口吧,我们马上就要动身了。”谈沧羽笑着说道,话语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急躁。但是他掩饰的很好,就算是和他相处多年的萧润都没有察觉到,更别说昨天才接触的秦思思了。

“我没什么胃口。”秦思思坐下来摸了摸肚子,她一向不早起,所以这吃早饭的习惯也就没有。

萧润倒是没出声,闷头像是和谁赌气似的大力塞着馒头,咬着的狠劲就像是吃着仇人的肉。

呃,在旁边看着,确实挺吓人的。秦思思用手指拢了拢头发,觉得这个太子爷的脾气也恁大了点。他们这是在逃难,觉得馒头不好吃也不用这么生气吧?秦思思越看越觉得好奇,肚子也有点饿了,所以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软绵绵的,非常好吃。

呃,也许锦衣玉食的太子爷吃不惯这种平民食物。秦思思嚼着嚼着,面的香味在唇齿间散开,倒引起了她的食欲,接连咬了几口。她边吃边打量着屋内四处,发现就只有他们三人,并没有昨天见到的那个黑衣劲装男子。喏,好像叫忍冬的。

萧润平复了一下心情,刻意忽视他身旁的那个神似他皇姐的女子,转向谈沧羽的方向,强装出平静的语气问道:“师傅,我们来商州,是从商州的武关走吗?”

谈沧羽正在静静地低头喝着粥,听到萧润的问话,放下碗平心静气地回道:“不,我们从函谷关走。”

萧润稚气的眉一皱,虽然也没多此一问为何他们偏偏来商州露面,但天真的头脑里还是没转过这个弯。他沉默了一会儿,更加快速地把馒头塞进嘴里。师傅不说,他就不会问,即便不懂,也要相信师傅的判断。这是他皇姐对他最后的要求。

谈沧羽并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心思,只是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喝着清粥。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但是在秦思思看来更像是专注地数着勺子里有几颗米粒。

好像……房间里的气氛又陷入尴尬的沉默了。不过秦思思才不在乎,她把手中剩下的馒头放进口中,直接拿起碗把里面的粥喝掉半碗,然后咚一声把碗放在桌上,豪气地反手一抹嘴巴。“好了!吃饱了,走吧!”看她这架势,倒像是刚刚喝的是酒,并不是粥。

自然,她的这番动作,引来了萧润鄙视的眼神。

谈沧羽略略错愕之后难掩着笑意,站起身把桌上剩下的馒头都包好,连小菜都很仔细珍重地放进厚纸袋里。萧润也几下就解决了手里的馒头,急忙喝了几口粥润喉。虽然速度是不错,但是姿势仍改不了骨子里的那种优雅,连瓷勺和瓷碗接触的声音都没发出。

秦思思有趣地看着这两人即使是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的贵气,不禁暗叹他们这哪里是逃难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的不对劲。秦思思突然对他们伟大的逃亡过程产生了巨大的不安,但是她却没有什么解决办法。毕竟谈公子虽然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是表情却没有如何的沉重。恐怕一切尚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个发现让秦思思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来不及弄头发了,先用这个把头包起来。”谈沧羽的声音刚落,一条方巾就朝秦思思头上盖去。

秦思思拿起方巾简单地在头上包好,看着梳妆台上的铜镜里那个模糊不清、睡眼惺忪、不修边幅的人影,越看越觉得像是大妈级的人物。没天理了,人家穿越来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她也没对自己容貌有什么不满意,只是这逃难的模样,也未免太难看了点。

她还正在皱眉纠结着,铜镜里突然间多了一道身影,轻推她的肩膀催促道:“走了,发什么呆呢?”

秦思思不满意地再瞥了一眼铜镜,发现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不同的,同样是一个处境,镜子里的谈公子居然是这么的玉树临风。

三个人就这么推门而出,就谈沧羽手上拎了个布包,秦思思和萧润都两手空空。谈沧羽还不忘去后院把马牵了出来,只不过只有一匹。

这时天空才刚蒙蒙亮,清新而又嫌凉的空气让秦思思打了个冷战,之后又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果然是无污染的古代,这空气真是让人闻起来舒爽很多。

也不知道谈沧羽是怎么做的,出了小院,秦思思竟然没有看到一个守在院门口的人。而当看到街对面不远处的馒头摊子,她才醒悟过来陆家不可能给公主吃这种简单而又平民化的馒头当早点,定是刚刚谈沧羽出来买的。

一路无话,清晨的商州城还在沉睡中,这个城市也不是很繁华,街上偶尔擦肩而过几个早起谋生活的商贩或者埋头奔波的路人。他们甚至畅通无阻地出了商州城的城门,连守门的士兵都懒得向他们分一瞥的眼神,径自靠在城墙旁闭目养神。一切都太过于顺利,顺利得让秦思思不禁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漫漫土路开始琢磨着,难不成谈公子要让他们三人一匹马这么继续徒步走下去?

而她的担心没有升上来多久,就看到一匹黑马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同时出现的就是那个黑衣劲装的保镖忍冬。

“太傅,忍冬在这里守了一夜,果然在路上劫到了一位传信兵。”忍冬并没有繁琐的跪拜或者参见,因为他知道那纯粹是浪费时间。他只是像是影子一般站在树荫的阴暗处,干净利落的汇报完之后,拿出一个黄色的口袋。

谈沧羽的双眼微眯了一下,不紧不慢地接过袋子。

秦思思并没有像萧润那样凑过去看,她知道她即使是去看,估计也看不懂那些古文上面写着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是懒,但并不是懒得动脑筋。因为她懒,所以才必须在做一些愚蠢或者无谓的动作前,用她的脑袋来考虑下是否值得去浪费卡路里。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谈公子脸上的表情。不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看一个人的表情总会是能看出来端倪的。

嗯?谈公子抬手摸了摸鼻子?这是啥意思?

第十三章 函谷关

看不出谈沧羽究竟是什么表情,秦思思自然而然地就把视线转移到了萧润的脸上。

呃,美少年一脸煞白。

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秦思思也学着谈沧羽的动作摸了摸鼻子,发觉自己也有了点高深莫测的模样。

“还好,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谈沧羽叹了口气,合上手中的袋子。

“还好?”萧润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师傅,父皇他在通缉我,说是我逼宫……这样的情况也叫还好?”少年的脸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变形,但那并不是狰狞,而是无法置信的恐惧和愤怒。

谈沧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真的是还好,因为至少说明圣上还活着,并没有被他们动手脚谋害掉。”

萧润急促地呼吸了几下,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理解了谈沧羽话中的意思。对,至少父皇还活着,否则他怎么会发布通缉他的这道通缉令。萧润意识到这点,难以抑制地扬起嘴角。他从小就没有了母后,又无可奈何地失去了皇姐,现在唯一能称得上是他亲人的,就只有父皇了。当然,他并不把幽妃那女人生下的燕皇子看成他的弟弟。

不过他的笑容并没有坚持多久,立刻就变成了哭丧脸。“师傅,可是我现在是在被通缉啊!若是被抓住押送回京,我恐怕在没见到父皇之前就被谋害了。”

“对方的步伐要比我想象中的快上那么一点点。恐怕这时,同样的一份通缉令已经送达到了函谷关的守将手中。”谈沧羽皱眉沉吟。

“师傅,我们索性直接从商州的武关南下入蜀?反正这份应该送到商州的衙门,现在在我们这里,应该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萧润急切地说道。

“估计也没有那么好运。暗杀我们的人昨夜没有找到机会,现在有九成的把握正等在武关那里,等我们去送命呢。”谈沧羽用手中的文书拍了拍萧润的头,无奈地叹气道。“不过我们要早点决定,时间耽搁的越久,就越危险。幽妃应该是想要先干掉我们以绝后患,再解决圣上。所以,我的太子殿下,你才是关键。”

萧润的脸色一下子换了好几个,最后终于归为平静。“师傅,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谈沧羽闻言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唯一的办法,应该就是去函谷关找到夏侯将军谈一谈了。希望他还没被幽妃那边的人争取过去。不过这样做的危险性很大,也许幽妃都不用争取夏侯将军,只要在函谷关随便安插一个她的人,就能认出我们来。到时候,即便夏侯将军想要放走我们,也难了。”他一直坚持要从函谷关走,实际上也是想要去和在函谷关驻守的夏侯将军见面。虽然之前只在京城中见过几面,但是夏侯家族也是七大家族之一,尤其夏侯家手握兵权,一直忠于皇帝。若是能争取得到夏侯将军的支持,那么夺回权利的道路上就会如虎添翼。

见谈沧羽一脸苦恼,秦思思忍不住在旁边插嘴道:“这个简单,我们变装去。”

“变装?这个说的简单,可是……”谈沧羽挑眉,不是他不相信,难道她会易容术?

“有什么困难的?”秦思思一挥手打断他的话,笑指着萧润道:“主要的关键是他吧?还真是简单哩!不过,你有没有钱?呃,就是银子?”

谈沧羽点点头,银票他自然是不会少带的。

“嘿嘿,那就好。反正商州暂时也收不到这个通缉令,我们先回商州城吧,有些东西需要在城里买。”秦思思想着脑袋里的计划,一阵得意,扬起笑容带头往回走去。

萧润瞥到她脸上的那种怪异的微笑,身后一阵寒意莫名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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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是建置最早的雄关要塞之一。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故称函谷关。这里曾是战马嘶鸣的战场,素有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是东去洛阳,西达长安的咽喉,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长安所在处的渭河平原区之所以被称为关中,因为东有函谷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居四关之内,故称关中。

潼关为四关之首,为战国时秦人所建。北临黄河,甫靠大山,东西百馀里,开路於断裂的山石缝中,车不容方轨,马不得并骑。有一夫当关,万夫莫过之险,本名函谷关,东汉后才改名为潼关。而在长乐女皇时期,又改称回了函谷关。

战国时期,六国屡屡合纵西向攻秦,但亦只落得屡屡饮恨於函谷的凄惨下场。

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

险峻的兵家必争之地,向来也是非大将不可驻守之。所以原本在京城内负责防务的夏侯奉征,在不久前荣升大将,负责驻守函谷关。可是现在是太平统一的年间,函谷关的重要性明显不如西陲边防,夏侯奉征实际上是无论权力和地位均有所下降,但是他远离了繁华的京城,反而觉得意气风发。

因为他早就厌恶了京城的那些权利斗争,各大家族之间互相倾轧,让他这个直肠子的人无所适从。因此当他父亲无奈派他来函谷关之时,父子两人同时都感觉到松了一口气。他父亲是不必再担心他冲动行事在京城得罪皇亲国戚,而他自然是为了逃离京城的那个囚牢而欣喜。

函谷关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杀戮场。印象里就是重峦叠嶂,历史上曾经血流成河。他站在城楼处仰望远方,顿时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只是,夏侯奉征不能忽略他旁边亦步亦趋跟着的人,痛苦地抹了把脸。“春穆,你怎么还不回京城啊?”他快乐的关防生活计划中,并不包括随身附赠一个小弟啊!尤其还是最唠叨的那个。

夏侯春穆双手合十,一脸平静地说道:“阿弥陀佛,大哥你妄念过重,不可轻易动怒。”

夏侯奉征表面上很有威严地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经受关卡的检查,可是他的内心却在滴血。老头子把春穆这小子丢到他的军营里,表面上说是要磨练磨练他,实际上肯定也是受不了这小子磨人的劲头。

第十四章 变装

“大哥,爷爷一生杀孽过重,伤仁。五德之中,仁属木,而肝也属目,与目相通。所以爷爷伤肝,连带着伤目。导致现在晚年一只眼睛朦胧可见光,而另一只眼睛朦胧可见物,几近于失明。爷爷的命理八字本宫为丙火,生在冬十月,水旺而火绝,所以体质天生羸弱,幸好喜用神得力,甲木乙木抱生丙火,所以能够生生不息,连绵不绝。可是喜用神为木,爷爷他一生杀人如麻,有悖仁德,伤了木,所以肝气和眼睛都受伤……”夏侯春穆不管夏侯奉征有没有听进去,一本正经地推算着。

听着他那种怜悯的语气,夏侯奉征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靠!当将军的人杀人如麻岂不是太正常了?这小子再这么散播言论下去,他手下的那些兵恐怕就要皈依佛门了!

“阿弥陀佛,大哥,一会儿去庙里和我给爷爷请炷香吧。你们总是不让我落发,这夏侯家的罪孽何时才能偿清啊?”夏侯春穆垂眼默念了十多句阿弥陀佛。

夏侯奉征听到佛号就如同听到魔咒,两眼昏花。想对他吼两句,但是一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眼瞳,就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小子年龄和他相差足足有八岁,他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无比的理解他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夏侯春穆是夏侯家这代的幺子,从小倍受宠爱,七岁的时候就是名满京城的小神童了,和雅公主同堂比试文才不相上下。夏侯家本来重武轻文,但是子弟众多,也不愁他一人习文,所以继续纵容他如此下去。父亲还在幻想,也许若干年后夏侯家也会出一个大学士。只不过这一切从他十五岁那年起就变了,夏侯春穆不知为何沉迷于佛学,成天诵经学佛,生生地在自己的屋里弄了一个佛堂。几次想要去白马寺出家,幸亏家里人发现的早死命的拦了回来。

夏侯奉征想不通,夏侯家的人谁也想不通,但是谁都劝不了他。毕竟夏侯春穆苦读诗书多年,肚子里的那些词随便扔出来几句,就足以把他们这些头脑简单的武夫弄得晕头转向。

所以当夏侯奉征说不动他小弟的时候,他就只有躲。

这时关卡那里因为一辆马车而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骚乱,夏侯奉征赶紧迈大步地走了过去。

虽然这种小事用不着他出面,但是他想起来今天凌晨从京城里送来的加急信件,俊颜上划过一丝无奈。京城里面那些家伙在搞什么他没兴趣知道,本以为他逃到关防来就能远离是非,没想到,居然还是不行。

太子逼宫失败后潜逃?笑话!萧润那小子若是有那个胆子的话,在宫内也就不会做个忍气吞声的受气包了。夏侯奉征想起记忆里的那个青涩小毛头,在上拳课时,一直躲在他皇姐的裙子后面哭。

夏侯奉征想到这里,握着腰侧军刀的手紧了紧。若真的是看到了太子殿下,他到底是放行还是不放行呢?

他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人就已经站在了那辆引起骚乱的马车前。他皱眉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看是夏侯将军亲自来了,一旁的士兵赶紧上来禀报,“将军,他们说这是洛阳凤栖苑的林小姐,昨天受商州城的陆知府邀请前去参加宴会的。今天途经这里返回洛阳。一行一共四个人,连户籍文书都没有,我们说要进车厢搜查,他们又不让。”

夏侯奉征在士兵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闲着,上下打量着这辆马车。确实是气派,整个车厢是用楠木做成的,车帘也是用洛阳西绣坊的料子。凤栖苑不愧是洛阳闻名的青楼,就是单单一辆马车,都充满了奢华的派头。

夏侯奉征知道士兵为何不敢轻易进车厢搜查,因为凤栖苑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青楼,可是背后支持她存在的却是独孤家族。等于说,若是得罪了凤栖苑的姑娘,也有可能遭来独孤家族的报复。

因为那个家族,超级护短,而且向来是睚眦必报的。

夏侯奉征瞥了眼马车车夫座上那个安如泰山的黑色身影,不难看得出他身怀高超的武艺。心想就连个青楼护院都这么牛叉,他若是不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这兵他也不用带了。

“一行就四个人吗?”夏侯奉征淡淡地负手问道。

“是,车厢里应该有两位,加上车夫,还有就是这位陆府的执事,自己说姓周。”士兵这时候才带上来一个面目儒雅的男子,留着八字胡须,低眉顺目,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见过将军。”这位周执事低调地一抱拳,压低了声音道:“将军,小姐还在睡,您看能不能通融下?昨天我们经过这里的时候检查还没有这么严呢!所以也没想着带户籍文书。”

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夏侯奉征眉头一挑,觉得手里一沉多了件东西。展颜一笑,他倒是知道了为什么这些士兵对这辆马车这么宽容了,如果不是得了好处,怎么容得他们在这里停留,早就冲进去搜查了。

夏侯奉征倒也不是特别死脑筋,若是平常碰到这样的事,笑笑也就算了。可是今天凌晨的那道圣旨犹在他怀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怎么能玩忽职守呢?他把银两不动声色地塞回去,轻咳一声道:“周执事,我们秉公办事。这么吵下去,迟早那位林小姐也会被吵醒的。何不让士兵们看一眼?若车厢内没有异状,我们马上放你们过关。”

周执事脸色一僵,随即苦笑地退往一旁。

夏侯奉征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个周执事大概是怕林小姐不悦,到时候怪罪他办事不利。不过他也没那个闲工夫同情一个外人,这么一耽误,后面想要出关的马车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队。函谷关狭窄异常,所以必须要速度解决。夏侯奉征给士兵使了个颜色,立刻就有人准备跳上马车检查。

“大胆!”一个脆生生的娇叱从车帘内传来,随即帘子一撩,众人只觉得眼前被晃得一花。

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走出马车,怒视着众人。她长得楚楚动人,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还未发育的身材显得她整个人娇小玲珑,红扑扑的脸蛋上写着难掩的怒气,指着这些士兵们呵斥道:“休想用你们的脏手碰一下这个马车!”

虽然她的话说得毫不客气,但是她语气中的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听者生出理所当然的感觉,没有人觉得生气。甚至还有士兵自惭形秽地在军服上蹭了蹭自己满是灰尘的手。

夏侯奉征一愣,心里想的却是这凤栖苑的架子还真大,一个侍女就如此脾气。不过他在京城里也见惯了这些狐假虎威的事情,也不见怪,微微一笑道:“这位妹妹,我是负责函谷关防务的夏侯将军,可否让我检查下车厢内还有没有其他人呢?我的手……应该不脏吧?”他举起他的手,调笑地说道。

小侍女嫩脸一红,随即侧了侧身子,也就是同意了让他检查。

夏侯奉征也不生气,抱着快点检查完事的心情,探过身子撩起车帘往内看去。可就是这一个动作,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车厢内的空间并不大,一下就能全看在眼底。他自然不会没看到横卧在里面的那个睡美人。满头丰盈的秀发斜拢一边的肩上,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黑色的丝质衣服也掩不住她那白皙胜雪的肌肤。阴暗的光线下看不太清楚她的面目,但是优美的下颌曲线足以让人一饱眼福。绸被下隐约可以看得到曼妙的身影,配合着车厢内浓郁动人的熏香,夏侯奉征瞄到女子微微颤动的睫毛,顿时觉得喉咙一紧。

“怎么样?可以走了吗?”在他身旁的小侍女不悦地说道。

夏侯奉征回过神,尴尬地放下车帘,清了清嗓子道:“可以了,放行。”

他一出声,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居然嘶哑得这么厉害。

马车缓缓前行,夏侯春穆好奇地走到夏侯奉征旁边,竟然意外地听到他这位大哥正念叨着他向来痛恨的佛号:“阿弥陀佛……居然是她……”

第十五章 脸红不是病,红起来要人命!

一辆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驰,四周群山环绕,黄河的渭水河段在他们的旁侧由西往东流去,只要向下看去,就能看到大河奔湍的壮观情景。

谈沧羽再次回头看了看并无追兵,这才扯下唇上的假胡须,朝车厢说了句已经安全了。

萧润冷着脸摔帘而出,脸上本来精致的妆被他胡乱抹得像调色盘,编好的发辫也被扯得一团乱。

“我来吧,先别乱动。”谈沧羽想笑又不能笑,毕竟要顾及到太子殿下的尊严问题。

萧润气鼓鼓的坐下,用袖子使劲地擦着脸。耻辱啊!这是他一生的耻辱!他怎么一时糊涂就答应那个女人的条件?居然男扮女装了?不过由于他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在函谷关的时候对着士兵大发脾气,夹杂着天生的太子威严,倒也一下子镇住了场面。

“殿下,你做的很好。”谈沧羽自然知道如何安抚这个小祖宗,动作迅速地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么梳好,用水帮他洗好脸,再从布袋里掏出一套男装给他披好。“你姐姐呢?”

萧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谈沧羽说的是秦思思,撇嘴冷哼道:“那女人?一直在睡。居然在过关卡的时候都在睡!我真怀疑她是想自己舒服点才弄辆马车的!”萧润嗅了嗅手腕,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那种廉价胭脂和熏香的味道。而更加让他怒不可遏的是,刚刚只有他一个人在紧张,这让他显得太弱小了。

“呵呵,这也多亏了她的想法,我们才能舒舒服服地过了函谷关。希望以后我们也能这么顺利吧!”谈沧羽微笑地说道,低头为萧润系着腰带。

萧润却并没有继续发火,只是仰头远远望着他们来时的路,还挂着稚气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谈沧羽知道他在感慨什么,此间一出关中,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了。自出生以来就从未出过京城的他,自然是对以后的路途充满着不安。“殿下,事已至此,唯有往前看了。”

“师傅……”萧润低头喃喃道,“师傅,我什么都没了。身份、地位、权利、甚至连皇姐都没了……”

少年空洞的言语回荡在耳边,谈沧羽的心一痛。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身份、地位、家庭、雅儿……统统都没了……

“失去?从头到尾你就是什么都没有好不好?你父皇给你的地位,给你的宫殿和权利,哪样是你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好伤心的?”车厢里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像是被吵醒的样子。“再说失去了又怎么样?夺回来不就好了?”

萧润这次并没有反唇相讥,反而沉默了下来,默默地在心里反复地咀嚼着她的话,放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握成拳。

“殿下……”

“师傅,不要再叫我殿下。就叫我润儿吧。”萧润把胸中的浊气吐出,振作精神地说道。

谈沧羽还想说点什么,但却发现身旁的忍冬正在频频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谈沧羽也不禁一呆。

在狭窄的山路上,几匹马朝着他们奔驰而来,当头那个分明就是刚刚才见过的夏侯将军。

“师傅,我……我赶紧躲进去吧!”萧润低下身就要钻进车厢内,谈沧羽连忙阻止了他。

“不用,他既然追来,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而且看来人的数量,他来并不是要抓我们的。”谈沧羽让忍冬把马车停下,自己则跳下来立在路边,等着夏侯将军到来。

听着急促的马蹄声渐近,谈沧羽不禁往寂静无声的车厢看去。一切都如秦思思所预料,当众混过函谷关,而且能让夏侯将军一个人察觉到他们的身份。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变装的主意很好很强大。只是让萧润扮女孩子,恐怕就有故意整他的成分在了吧?

谈沧羽面带微笑地想着,不一会儿就听到夏侯奉征刻意压低的声音道:“夏侯奉征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平身。”萧润在马车上稳稳端坐,倒是有几分临危不惧的样子。只是他也注意到他们所在的山路,已经被夏侯奉征带的人封锁了前进和后退的道路,脸色有点不太自然。

谈沧羽当然也注意到了,朝夏侯奉征微微一笑道:“夏侯将军多礼了,只是不知你前来是何意?”他虽然有这么一问,但是却并不担心。若夏侯奉征有意抓他们回京城,在函谷关下认出雅公主的时候,就不会放他们走了。这时带亲信前来,应该只是询问而已。他在意的只是跟在夏侯奉征身旁的那个年轻人,并没有穿铠甲,只是一身灰色长袍。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却给人面目慈祥的感觉。

夏侯奉征直起身子,握剑沉声道:“奉征只想请问一句,圣上是否还安好?”

萧润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逼出来道:“不知道,我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父皇了。”

夏侯奉征的头猛然抬起,确定了萧润并不是说谎之后,立即又低了下去。他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迅速在脑海中联想到一些事情,脸色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