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嬷嬷出去之后,宁宁身边另一个得用的贴身宫女玉娘便说:“姜嬷嬷这是老糊涂了,还不如去养老得了。”

宁宁侧头瞥了她一眼,道:“嬷嬷照顾本宫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

她的眼神严厉,虽然没有多说,也让玉娘心中一震,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即请罪:“公主殿下恕罪。”

宁宁盯着镜子中少女稚嫩的脸,不由叹了口气,镜中人虽然面孔稚嫩,但眼神却既深沉又锐利,完全没有了孩子该有的单纯,让她觉得可悲可叹,她说:“不是本宫要生气,是本宫虽然信重你们,但你们也更应当谨慎,敬重老人乃是理所应当,你们如何能不放到心里去。不然别人还以为本宫的身边人都不懂规矩。”

玉娘和如意都赶紧应是。

长宁没有穿公主礼服,只是穿了一身素白色绣菊花的冬装襦裙,外面披了厚披风,便往长公主住的正院而来。

长公主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奴才们闹出来的好事,于是气怒交加。

长公主身边最得用的管家是和长宁公主有过交道且关系不错的钱嬷嬷,但负责府中诸如客院和公共地方以及其中物品的管家,却是钟嬷嬷。

因长宁公主身份贵重,钟嬷嬷身为主管,即使长宁公主住进了长公主府,她也没有机会拜见过她。

虽然长宁公主带了不少人来长公主府,这些人是完全够用了,但怕长宁公主初来,奴才们也是初来,对长公主府不熟悉,很多事不明白,长公主便非常贴心地让安排了奴才在宁康居里听候吩咐。

就是因此,长宁公主带出来的宫人说花厅厢房里的摆设家具的事,才被长公主府的下人听去了。

那几位宫人所说是诸如“这些摆设哪里能和咱们公主带来的物件相比,长公主府都拿的什么放在这里,还是将这些东西收起来,摆上咱们公主带出来的东西吧”这种话。

既然要摆自己带出来的东西,就涉及到了另外的问题,于是就去问长公主府的人,说:“咱们公主殿下带了不少物件出来,用来摆这些地方也是尽够了,便不用原来的摆件了,这些物件,要如何处理呢,我们封入库房,还是你们拿走。”

这些话里,当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傲慢。

这如何能不让长公主府的奴才们生气,之后就直接找来了管物件的钟嬷嬷,钟嬷嬷一向受长公主看重,在府中也是有很大脸面的,便说:“既然长宁公主有带好东西出来,看不上咱们长公主给配的东西,咱们这些东西也是登记造册过的,那就封回库房里去吧。”

钟嬷嬷虽然这么说了,但还是要先知会长公主一声才能这么做,于是她就要去长公主面前说这件事,但是转头一想,又觉得这事好像只是长宁公主下面的奴才们在说,长宁公主是个小孩子,她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被下面的奴才们糊弄了,所以,她一时就不好再有动静,于是,就没去找长公主说,以免被长公主认为她有故意没招待好来的客人,而且有挑拨离间之嫌。

钟嬷嬷这里说要把东西收走,但是又没收走,而这些奴才们,往往是人多嘴多,短短两天,就已经把这事闹得要人尽皆知了,然后姜嬷嬷才知道了这件事,自然把那几个最初乱说的奴才都找了出来,把他们狠狠罚了之后又骂了,她也不得不跑到公主跟前去请罪,把事情也说了。

长公主得知此事,是钟嬷嬷得知长宁公主的宁康居里将那几个最初胡说的奴才抓起来了,她这下算是彻底明白长宁公主的意思了,就跑到长公主跟前来把这件事说了。

长公主听闻此事,便怒道:“你怎么现在才来说此事。”

钟嬷嬷便不得不解释:“奴才不知那是长宁公主跟前奴才们自作主张胡说的,还是长宁公主年纪小不懂事……”

长公主沉着脸:“你这是自作主张!”

钟嬷嬷赶紧请罪,这时候,外面已经响起了丫鬟的声音:“夫人,长宁公主殿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明天入V了,会四更,上午十一点两个,下午六点两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了。

☆、第24章

第二章

宁康居距离长公主正院并不远,穿过一个小园子,又走过一个过道,也就到了。

只是这一路有穿堂风,宁宁生着病,走路脚步虚浮,又觉得冷,就实在难熬。

她走到正院院门口时,长公主已经迎接出来了,过来一把扶住长宁,又心疼又埋怨地说:“你病着,怎么出门往我这里跑了。”

长宁病得太久,加上本来就年幼,又心思过重,所以走了这么一段路,已经是有些气虚,进了里面屋子里的榻上坐下,她喘了口气,才说:“姑母,我是来找你请罪的。”

她说完这句话,跟着来的姜嬷嬷就已经对着坐在长宁公主身边的长公主跪下了。

在宫中时,姜嬷嬷是跪习惯了的,所以此时便跪得一气呵成,跪完便说:“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管教好下面的那些奴才,他们才不懂规矩乱说,还请长公主不要责怪咱们小公主,小公主对此事毫无所知。”

长公主没有和长宁闹矛盾的意思,当即也并不装傻,她握着宁宁的手,说:“我也是方才才从钟嬷嬷口中得知出了什么事,若是你这么拖着病体前来,是因为下面的奴才不懂事说了些不中听的话,那实在是不必的。姑母会因为这么一点事和你生气不成?再说,那些都是奴才们没有规矩,再有规矩的地方,都有不受□□的奴才,这些,你我还能不知吗。放心吧,我是不会把这种事往心里去的。不仅如此,我这府中有些奴才也是过于不晓事了,要是当初把事情往细致些想,和你那边多些交道,也不会让这些狗奴才私下里胡说。”

长宁很是动容地看着长公主,几乎要哭了,说:“姑母,您这般说,我也就放心了。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此事,知道后就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是姑母愿意收留我,让我到您身边来,教养照顾我,但那些奴才,却说那般无礼的话,简直让我寒心。姑母,那些胡言乱语没有规矩的奴才,我已经让打了他们板子,只是他们是尚宫局的人,不能过分处置,还得送回尚宫局去。下面的人,是姜嬷嬷在管教,这次的事,是她管教不严,还请姑母您来处置她。”

长公主知道长宁和姜嬷嬷感情深,当然不会因长宁说了这句话就真处置姜嬷嬷,那样就显得不给长宁面子了,她便说:“我这里钟嬷嬷在这事上也太糊涂,下面的奴才总有不好管教的时候,姜嬷嬷年纪不小了,就不要跪了,起来吧。之后好好伺候你的主子,便比什么都好。本宫便也不罚你了,若是以后再有什么事,本宫再新旧账一起算。”

姜嬷嬷赶紧道谢,又表忠心,这才起了身。

于是长宁顺势提出,让将自己下面的一部分奴才纳入长公主府的下人体制里进行管理,并且说让长公主府的嬷嬷去给她带来的那些宫人们讲一下长公主府里的规矩,让他们好能够更好地融入新的环境。

长公主本是要推辞,长宁便说希望姑母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管教,说得情深意切,既然她是亲生女儿了,那她带来的那些宫人,她自然也就要管教才好,所以也就答应了。

借着此时,长宁便也说了之前静安长公主为宁康居安排好的家具物件的事,说:“姑母明鉴,姑母为布置宁康居下的苦心,我铭感五内,但为防奴才们再在这事上胡说八道,我便先将那些物件归还姑母府库,不知姑母觉得如何?”

长公主搂着她说道:“哎哟,你看你,小小年纪,又在生病,总想这些事,也难怪病不好。好了,你别再想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觉得怎么安排好,同我直言就行,或者直接吩咐下面的管事也行。”

她说着,就让人叫了几个大管事来见宁宁,没一会儿,钱嬷嬷,钟嬷嬷,还有安嬷嬷和一位姓邓的嬷嬷就来了,齐齐来同宁宁见礼。

宁宁也一一应了,还让姜嬷嬷和元娘和她们见过礼。

只要能够沟通好,事情很容易就能解决,于是宁宁还坐在长公主这里说话休息,那边钟嬷嬷和钱嬷嬷就亲自过去,和元娘姜嬷嬷一起收拾宁康居里的摆设物件去了。

倒不是宁宁一来静安长公主府就闹得像是分家一样,而是因为已经闹开了,要是不解决,反而更不好看,而且以后还要面临这种问题,例如完全不好为了改变装饰而动长公主府的物件。

宁宁自己也因此郁闷,好在是事情说开就好了。

时间渐晚,长公主的两个儿媳妇便也前来请安,宁宁留在长公主这里用了晚膳,两位表嫂则是规规矩矩站在静安长公主身后伺候她用餐,并不同桌。

其实这个时代,儿媳妇的规矩倒并不严,不过看静安长公主府这个模样,宁宁就知道长公主其实是个很重规矩之人。

大约还是因为她是长公主,既要管理公主府,又要管理慕家国公府,非有严格的规矩不可。

这两位表嫂,年长的姓徐,乃是清贵文臣之家嫡长女出嫁过来,年幼的姓楚,说起来,还算宁宁的远房表姐。

两人都是性格稳妥的女子,徐氏已经生过了一子一女,楚氏也生过一个儿子了,除此,她的两位表哥也有几位妾室,不过这些妾室是没资格露面的,只有两个庶出的小孩子被带来了,他们向长公主请安时,便也向宁宁请了安,宁宁作为长辈还一个个地问了几句话,之后又在长公主处坐了一会儿,才回去了。

宁宁有些心力交瘁地躺在床上,心想这么些事也要劳心劳神,简直是要折她的寿。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宁康居正房前面的两株梅花开了,香味扑鼻,宁宁时常让将卧室的窗户开条缝,便也可以在房间里闻到香味。

她的病已经算好了,但隔日便来为她诊病的太医说她身体太虚,需要静养,所以她依然不能随意出门,平常去的地方,也只是长公主的正院。

而经过上一次的摆设事件,小公主毫不留情地处置了下面的宫人,听说被潜回尚宫局里的那几个人,下场都很惨,所以留下来的人,便变得更加谨言慎行起来,而且也和长公主府的下人们相处渐渐融洽,毕竟他们属于不同编制,没有太大利益冲突,反而容易相处得亲近。

如此,一切都上了轨道,变得好起来。

虽然宁康居相对于长公主府是个独立的存在,但宁宁的确是把自己当成长公主的女儿一般,有时间时,就为长公主做最简单的女红,可以出门的时候就会去她那里请安尽孝,还亲自监督宁康居的厨娘做新研发的菜色,然后送去给长公主吃,顺便为长公主参详衣裳样式,首饰样式,甚至为她化妆,还会说些小笑话她听……

自从长宁公主到了静安长公主府,大家就看到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多了,而且看着像是年轻了不少,脸上的妆容是时常变换,让人眼睛一亮。

即使那两位很娴静的少奶奶,徐氏和楚氏,都笑容多了起来,在长公主跟前说:“母亲这妆容真好看,小公主的手巧得很。”

长宁公主在旁边笑,说:“那是姑母长得好,所以怎么化妆都漂亮。”

长公主好笑地说她:“以前不知道你嘴巴这么甜。”

长宁说:“我这是实事求是。其实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我长得就很像姑母呀,姑母用的这些妆,我用起来肯定也很好看。”

长公主被她逗得大笑:“你就自夸吧。”

徐氏和楚氏也笑,最初以为长宁公主是很严肃而傲慢的人,接触多了,发现她非常好亲近,为人也特别可爱。自然渐渐地也把她当成亲小姑子一般对待了。

这日下午,长宁又去找长公主,发现长公主眉飞色舞非常兴奋,不由问:“姑母,是有什么好事吗?”

长公主手中拿着一封信,说:“慕言同慕昭从北边回来,这信是十日前的,他们大约不日就能到家了。”

因北齐要对大周出兵,大周现在形势也紧张起来,虽然大周已经和西梁结盟了,但西梁和北齐并无接壤之地,不存在利益冲突,皇帝怕大周和北齐动兵之时,西梁会不守信用趁机行事攻打大周西边防线,所以并不敢将西边防线的兵力往北边调,于是是一边招兵,一边加强北方防线。

皇帝也在一月前亲自前往北边巡视,因北齐并没有真正地发兵,只是往和大周接壤的边境屯兵,大周也不想先挑起争端,所以大周也只是屯兵北方防线,还在观望。

皇帝巡视北方边境,京中便是太子监国,太子事务繁忙,最近也只来了静安长公主府两次,看了宁宁就走了,甚至从没有留过饭。

这三国鼎立的局势,大家都知道迟早要打破,慕家的儿郎,即使非常腼腆的慕言,也是向往战场的,大多数时间在边境军中,静安长公主甚至连大儿子慕华也没留住,慕华于此年春北上加入了军队历练,慕言是去了几年了,只有时候回家很短的时间,慕昭则是此次同慕华一同去了军中,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又闯祸了。

而从慕言慕昭回京,长宁便推测皇帝大约过一阵也要回京了。

☆、第25章

第三章

西都进入冬日便会比较阴冷,它数年里也难得下一场大雪,每年最多下几场小雪,但是,要是小雪也不下,只是不断飘雨夹雪,或者是下雨,那阴冷绵湿的感觉,比下雪还要让人难受。

这一年的西都便是这种情况。

宁宁生活习惯良好,每天早睡早起,饮食规律,毫不挑食,保持营养均衡,早上还会喝一杯热气腾腾的羊奶,因病后身体虚,只做一些简单的运动量小的运动锻炼身体。

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地方,她是丝毫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出生没多久时,她还觉得活与不活无所谓,现在她是完全没有这种思想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的生活,前一世只是如一场黄粱大梦,梦醒之后,就是如今的模样。

她现在是既不想死,也不想病,总之,要好好活着。

晚上睡觉,床上会放两三个汤婆子,便也暖和。

宁宁要求,待她睡着之后,就不用再往暖炉中加炭了,暖炉会在一两个时辰后就冷下去,房间里也会慢慢冷下去,但宁宁觉得这样有利于她的身体健康,而且可以节约木炭,所以不顾秋元娘反对,强硬要求要这么办。

不过在早上她起床前,房间里的暖炉里已经又加上了燃烧的精炭,而且在冬日,里面还会加上松果和干橘皮,慢慢地,浅浅的松果香和橘香就会缭绕在房间里。

因宁宁还在孝期,她并不用别的香熏衣,只让将衣裳熏上松果香和橘香就行了。

所以一大早,贴身伺候她的玉娘和如意会轻手轻脚地在暖炉上罩上熏衣笼子,再把公主的衣裳铺上去,既熏衣,又将衣裳烘暖和,以便公主一会儿穿衣不能冷。

这样做,便也有个好处,就是不用另设置熏衣香炉,节约了熏衣烘衣的炭。

因为总打仗,国库空虚,国家也并不特别富裕,谁家都不能太奢侈,公主让她们这么做,也是一种节约。

这一日,宁宁生物钟十分精准地醒了过来,窗外还没有亮。

被子里是十分暖和的,坐起身接触空气后,就冷得一哆嗦。

如意已经将床帐子挽了起来,看公主冷得轻轻吸了吸鼻子,就说:“公主,是不是很冷?近来无事,要不,您再睡会儿。”

宁宁摇摇头,强令自己掀开了被子,说:“不了。伺候我穿衣吧。”

玉娘已经带着几个小宫女端了她洗漱的水进来,她穿好衣服,便开始洗漱。

外面的雨下得小,被风声掩盖,宁宁开始并不知道在下雨,她坐在镜子前仔细地给脸和手抹了膏脂,又让玉娘去开一点窗户透一下气。

玉娘开了一点窗户,风带着寒气和水汽就进了屋子,宁宁深吸了口气,才后知后觉地问:“是下雨了吗?”

玉娘说:“半夜时分便开始下了,最初是飘了一点小雪,之后就下起雨来了,落在地上,又起了一层细冰,一会儿公主若要出去,可得小心点,怕摔着。”

若是从前在宫中,处处有廊芜相连,倒不用担心空地上起冰,而且宫中规矩极严,路上真起了冰,往往很快就会被宫人处理扫掉。

现在在静安长公主府上,从宁康居里出去,就没有廊芜和别处相连,路上起了冰,也往往没有人及时打扫,因为长公主府上的仆役不是很多,来不及打扫偌大的长公主府。

而长宁公主虽然带了数十个宫人出来,这些人,却又不好去插手长公主府里的活,只规规矩矩地在宁康居里伺候着就罢了。

玉娘说这话,是有点小小的不满意的,觉得公主来静安长公主府,其实是受了委屈。

不过她不敢明说。

长宁公主也当听不出她的这点不满意,道:“在下雨了呀。那晚些去姑母处便是了。”

长宁病好之后,慢慢地食欲也好了,早上吃了好些,她也觉得只是八分饱,让宫人撤下去之后,外面的天色才慢慢地亮起来,她站在屋门口朝外看了看,只见天空阴沉,小雨中夹着飘雪落在地上,院中一片湿漉漉的,只有梅花在雨中孤傲绽放,传来沁冷幽香。

她裹着披风在檐廊下慢慢散步消食,想着一会儿要做的事情,眼睛又往天上望,白墙碧瓦之外,天空一直阴沉。

如意来说:“公主,奴婢们一会儿会做鹿角膏、面脂和唇脂,您要看看吗?”

长宁说:“你们做吧,多做些,我不看。”

宫里也会分发一些这些东西下来,不过长宁公主这里,也会自己做一些。

她想了想又吩咐:“六成的不要加蔷薇水和其他花露,做成了我要看看。这些到时候给父皇送去好啦。”

如意应了之后,就去忙去了。

长宁并不是时时让宫人跟着自己,很多时候她都爱自己独处,即使是这样在廊檐下闲晃荡也是。

她正准备转身回书房去,就有宫人从前面进来了,在内院门口通报说:“慕家言少爷和昭少爷回来了。”

宁宁远远听到了这话,心想算算日子,的确是该回来了。

宫女素馨看到公主就在不远处檐下,就赶紧脚步轻快到公主跟前来,又向她通报了一遍:“言少爷和昭少爷回来了。”

宁宁说:“一会儿再去姑母处,无妨的。”

两位表哥回来了,她身为公主,难道亲自跑过去看?虽然她的确很想去问问前线情况,但还是不要太着慌。

素馨才刚说完,外面就响起了另一个宫人的通报声,说外臣慕言慕昭前来拜见公主殿下。

宁宁只得回了屋中去,让传进来。

宁宁才刚在榻上坐好,手中拢了一个小小的铜鎏金錾花精致小暖炉,秋元娘为她整了整衣裳袖子,隔着帘子外面就传来了慕言和慕昭的声音:“外臣慕言、慕昭前来拜见公主殿下。”

宁宁在里面亲自说道:“表哥,一家人不必拘礼,请进来说话吧。”

秋元娘觉得这样不妥,但宁宁对她摆了摆手,她便也不好多说了。

外面迟疑了一瞬,才有宫人掀起了帘子,两人从外面进来了。

宁宁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人,上一次看到慕言已经有些日子了,已经弱冠的慕言长得很高大了,没有穿武将服,而是穿了锦袍,想来不是刚回来,而是昨晚上回来已经将一切收拾好了。

他小时候瘦得很,像根豆芽菜似的,现在则是身强体壮,脸被晒黑了,眼睛炯炯有神,身上还有一股在军中被操练过才会有的昂然气势。

他这样子,和从前判若两人,宁宁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他进屋来后,就又向长宁行了礼,说:“慕言拜见公主殿下。”

宁宁说:“表哥,不必这般多礼。你们是昨夜回来的吗?”

慕言说:“是的。昨夜戌时便到了,但因太晚,便没有前来向公主通报。”

西都作为京城,商贸比较繁华,而大周的国力,既要依靠农业,也要依靠商贸,所以西都夜晚城门都关得较晚,要不是现在和北齐状况紧张,在之前有些日子里,甚至是没有宵禁的。

看来慕言他们是在城门要关时才入的城,可见走得很急。

宁宁“嗯”了一声,又问:“没有淋着雨吧,我听闻从三更左右开始下雨雪了,不知他处情况如何。”

慕言因她这话笑了,说:“从北向南,这些日子,时有雨雪,故而影响了一些行程。”

宁宁说:“回来就好了。”

她这才去看在慕言侧后方的少年,乃是她去年才见过的慕昭,不过当时慕昭和人打架,脸上鼻青脸肿,也看不清他到底如何,此时才算是看清楚了。

只是慕昭自从进屋来之后,就未曾发出一点声音来,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头,算是行礼了。

慕昭这一年多来,也黑了,不过是个黑里俏的帅小伙儿,沉默,又不逊。

他穿一身蓝袍,虽然长高了些,但到底还是个小少年,宁宁想到他其实也只有十五六岁,就去战场了历练了一年了,不由有些感慨。

慕昭发现宁宁在看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却紧张起来了,说道:“外臣慕昭拜见公主殿下,公主安康。”

宁宁对他笑了笑,说:“表哥不用这般多礼。你去了军中一年,倒是长高了呢。”

慕昭这下子耳根红了,也不大敢看公主,只是垂着头,说:“长高了近两寸。”

慕言被慕昭这老实的回答逗笑了,说道:“公主殿下哪想听你说这个。”

慕昭这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动了动嘴唇,又抬头偷偷看了长宁一眼,于是和长宁的目光对上了,便马上又害羞地垂下了头。

长宁因在孝期,一直穿着素衣,衣裳上若有什么修饰,也只是绣上了冬日里依然青绿的杆杆细竹,她发饰简单,目光明亮,慕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看到她就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敢看她。

长宁也没想到慕昭还是和以前一样害羞,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便让宫人赐坐奉茶。

但两人只是稍稍坐了坐,慕言便说须得去处理事情要走,长宁不好多留他,想他刚回来,估计有一堆人要见,而且最主要是和母亲媳妇多说些话,不过,她还想从他们这里知道些前线状态,便只得说:“言表哥有事便去忙吧。只是我还想知道些前线之事,不知昭表哥能不能留下来,和我说一说。”

慕言起身要走的时候,慕昭本来就有些迟疑,此时他便说道:“那我便留下吧。”

慕言轻声交代他不要无礼之后,就先走了,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慕昭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