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城中管理严格,长宁带着两百名侍卫,城门口的守卫只准许她带了三十人入城来,其他人,则留在了城外安顿。

长宁知道入城之后,要找住的地方比较困难,而且她知道随在皇帝身边的人太多,行辕里怕是不会有留给她的地方,所以就让人快马加鞭早了一日入城,在行辕附近找了一处住处。

所以等朱鹤找到长宁要为她安排住处时,发现秦王妃一切都已经安顿好了,而且秦王身边的亲卫队长皇甫勋还邀请他喝酒。

长宁隔着帘子见了朱鹤,向他道谢之后便又说道:“我在路上时便听闻我大雍军队已经驻在长江北岸,只要有法子,便可渡江,不知这个消息确切否?”

因这的确不是机密,朱鹤便说道:“皇上的确有意,只是现在长江之水盛丰,渡江不易。”

长宁知道皇帝是要顾全大局的,再说,他肯定也在心里责怪慕昭我行我素自涉险地,现在皇帝骑虎难下,想要慢慢地图谋渡河攻打南朝也是不能了。

长宁又向朱鹤道了谢,说了明日会去拜见皇帝之事,就让如意将他送出了花厅。

如意奉长宁之命送了一份大礼给朱鹤,朱鹤本不愿意接,如意说这只是从颍州城带来的特产,朱鹤才接了。

朱鹤知道皇帝很喜欢小儿子秦王皇甫奚,自然对秦王府是很亲近的,也愿意帮长宁说好话。

这滁州城的住处,自是没有颍州城中的秦王行辕里的后宅好,一应家具都十分普通,不过长宁连在烈日炎炎的夏季骑马十几天的苦也能吃,更何况只是住差一点的屋子。

她入滁州城的事并没有几人得知,所以自是无人前来拜会的,长宁在屋子里好好地沐浴熏香敷面,然后又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又好好打扮了自己,穿了藕荷色的抹胸襦裙,罩在外面的大袖衫十分轻薄,隐隐可见洁白莹润的肌肤。

她在辰时便入了皇帝行辕,但在一处耳房里等了大半时辰才被传召去书房里见了皇帝。

皇甫元坐在书案后的椅子里,长宁脚步轻盈,进了书房后明眸看了皇甫元一眼,便跪拜道:“儿媳长宁拜见吾皇,吾皇万岁。”

皇甫元只见长宁长途跋涉地从颍州城来到滁州城,却依然精神不错,肤白如玉,水眸善睐,唇红齿白,身姿窈窕,不卑不亢,他的手在书案上敲了一下才道:“平身赐坐。”

长宁谢恩起身后并没有去坐下,说道:“儿媳擅离颍州城南下滁州,还请皇上恕罪。儿媳有要事相禀。”

皇甫元对她就向对慕昭一样无奈,虽然他对小儿子擅自以慕昭的身份带兵南下假意投奔刘昶之事十分气恼,但也拿他没有办法,反而被逼得不得不亲征欲尽快攻下西都,以确保他不会因在刘昶身边太久而出事。

此时,他对长宁也是这种拿她没办法的无奈。

皇甫元气闷了好一阵才说:“你是有何事想禀报?”

长宁没有说齐王派解万南下之事,她至今还没有收到她派出去截杀解万的人马得手的消息,想来以解万之能,他并不容易被截杀。

她主要说了太过担心慕昭安危,以至于惶惶不可终日,知道皇帝攻下了长江以北地区,现在一心想要渡江攻打南朝国都西都,只是苦于没有好的渡江之策,而她从小生活在西都,对渡江之事,倒是有一些看法。

皇甫元知道长宁有些智谋,不过对此了解不深,听她说有渡江之法,便半信半疑,问道:“有何办法?”

长宁道:“在长江之上架设浮桥,便可以渡江。”

皇甫元本来还带着期待,听长宁这般说后,他那期待就没有了,说:“长江天堑,浮桥堪能架设其上?”

长宁说道:“皇上总要尝试一次,若是能够架设成功,便可在近期内攻下南朝了。”

皇甫元虽然不大相信,但是他也没有否决长宁的这个提议,现在皇甫元已经在让造渡江的大船,而且已经造出了部分,他毕竟也担心慕昭,想了想后就说:“朕让人帅三千人前去试验浮桥。”

长宁谢恩之后就向他推荐了顾大美,说希望让顾大美去设计和监督建造浮桥,并且要让人去寻找最好的架设地点。

皇甫元一一都同意了,长宁告退之后,皇甫元才在心里想,若是不能成功,便也浪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不过总要试一试才好。

因南朝和北朝在长江两岸对峙,是以要通过长江传递消息便颇为不易,慕昭也很少传消息回北朝了。

在皇帝密令将领高鹏志协同顾大美使用大战船和大竹竿建造浮桥后,长宁就向皇帝辞行,随着建造浮桥的军队去试验浮桥去了。

长宁记得赵匡胤攻打南唐时便是采用这个法子渡过长江,不过此时水势要大一些,所以操作过程更为困难,但在材料准备齐全之后,十天之后,浮桥试验便成功了。

长宁让人前去禀报皇甫元,皇甫元因担心小儿子安危,已经从滁州移驾采石矶。

皇甫元得知浮桥架设成功,便让用大船将浮桥移到采石来,加上战船也已经建造好了六成,又征集了不少船只,在有浮桥的情况下,渡江攻打西都,时机已经成熟。

刘昶是个多疑的人,他现在得仰仗慕昭的军队,但他不会让自己受制于慕昭的军队,所以他开始并未让慕昭的军队进城,又从江西调了六万兵马护卫京师,准备和北朝一决死战。

八月二十七,中秋已过,天气已经渐凉。

解万躲过截杀,总算想办法到了西都。

因为要躲开南北军队,所以他绕了不少远路,以至于八月下旬才到西都。

不过他不知北朝已经准备好了浮桥,即将发动总攻,但以他的推测,北朝也不会等太久,毕竟皇帝亲征,不会将时间耗在长时间等待战机之上,不然就会失掉北朝军队南下势如破竹之时的士气。

其实之前解万想过,将慕昭就是北朝齐王之事传扬出去,这样,南朝刘昶一定不会再信任慕昭,不过,也许慕昭会更早得到消息,然后逃回北朝,这样就会失掉借刘昶之手杀掉慕昭的机会。

当然,知道秦王双重身份的人并不多,到时候皇帝皇甫元也可能会猜到时齐王泄了密,到时候也于齐王不利。

若是秦王未死,齐王反而失宠于皇帝,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解万亲自前来对刘昶告密,是最好的办法了。

☆、第115章

第五十四章

八月中旬,慕昭收到了长宁让人辗转送到他手中的密信,其中便写了解万南下可能向刘昶告密他身份之事,让他要做好打算,以保护好自己为要,而她也会让皇帝最迟在九月对南朝发动总攻。

慕昭因此而早作了打算,故意让刘昶知道自己受到了北朝的离间,北朝已经派人前来想要策反他,不过他并未答应,还将北朝要策反他的密信拿给刘昶看了,以此向刘昶展示自己的清白。

他说:“末将绝无投诚北朝之意,还请皇上明鉴。若是我会投诚北朝,当初又何必带人南下。”

刘昶现在很仰仗他手里的兵马,便说:“朕如何会不信任你,你可是朕的左膀右臂。”

解万在九月初二找到了机会投靠了刘昶的小儿子刘冕,刘冕二十多岁,长相平庸,性格也较平庸,只是为人甚孝,所以他这样,反而很受疑心病重的刘昶的喜欢。

解万只说自己是曾在北朝刘家做过谋士的南人,在刘家被皇甫家所灭时,他的家眷也不幸遇难,所以对皇甫家有刻骨仇恨,他说他曾经见过北朝秦王,而慕昭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北朝的秦王,此次南下投奔皇帝刘昶,乃是北朝的阴谋,他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慕昭,让刘昶自己收归慕昭的军队。

刘冕听了解万所说的事后,便惊疑不定,傍晚就入宫去见了皇帝刘昶。

刘昶很爱这个小儿子,在寝殿里接见了他,让他陪自己一起用膳。

听他说了慕昭便是北朝秦王之事后,他却没有儿子的那种惊疑,反而说道:“已经有人对朕说过慕昭在长相上略似皇甫奚了,不过,他若真是皇甫奚,他何必南下来投奔朕。慕昭勇猛,北朝忌惮他,之前便一直想离间朕与他之间的关系,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使出了这种手段。投奔你的那个谋士,不可信。”

刘冕蹙眉道:“即使这事不可信,但慕昭手握四万兵马,总归让人忌惮,父皇为何不将他的兵马收拢为自己所用。”

刘昶叹道:“他手下的那些兵马,精锐都是从濠州带来的,一直追随他,哪里会听命于他人,若是我处置了慕昭,他的那些手下定然马上就反了。”

刘冕其实曾经听闻过当年前朝文皇后想将长宁公主许配给他,但长宁公主却对慕昭产生了好感,所以刘冕对慕昭有比较强烈的抵触情绪。

不过对刘昶这话,他也没有办法反驳,于是只好忍了。

解万一直让人注意着城中情况,在几个时辰之后,他依然没有得到皇帝有调兵的消息,所以就知道刘昶估计怀疑他的话,并没有当真,所以他必须另想他法,而且刘冕府上已经不安全,他赶紧想办法出了刘冕府上躲到了别处。

刘冕回府让人抓捕解万,却得知解万已经走了,不由越发觉得解万可能是来使离间计的人。

解万自然没有放弃此事,而是去找了关系联系了刘昶之子刘晁的宠妾郭榕仪,郭榕仪很受刘晁的喜爱,有郭榕仪对刘晁吹耳旁风,刘晁一定会听进去。

不过,他还未见到郭榕仪,慕昭已经知道了解万到京中之事,还从刘冕府上的仆婢处得知解万已经逃跑了没在刘冕府上,但慕昭知道他不会就此放弃此事,于是便派了人在京中找他,而刘冕也在派人抓捕他。

解万无法,只得暂时躲起来不敢活动了。

他没想到慕昭已经先一步让京中传遍了北朝想策反他之事,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刘昶怎么会相信他那离间的话。

九月初六,北朝对南朝发动了总攻。

早在八月下旬,北朝的第一路大军已经开始攻打扬州,并准备从扬州南边渡江攻击南朝的东线,第二路从西昌渡江攻击南朝西线,而九月初六这一天,北朝在采石架设了浮桥,有八万兵马渡江直击西都。

刘昶得报,便十分紧张,派了八万兵马前去阻击北朝渡江的兵马,且对北朝能够在长江上架设起浮桥十分惊讶。

在此之时,采用火攻或者用战舰突破北朝的浮桥都是不错的方法,但慕昭被作为大将前去阻击北朝军队,临阵之时,他突然倒戈,对手下的兵将数落了刘昶最大的十宗罪,其一便是对顾氏皇朝不忠,其二便是对手下将士不义等等,而北朝乃是顺应天道前来剿杀刘昶,又能迎回大周时候的长宁公主,要求手下的兵马转而保护浮桥并且回去攻打刘昶,有功者,皆有赏。

慕昭的手下一向忠诚,为他命令是遵,此时自然并无迟疑,在刘昶的军队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们就已经兵分三路将刘昶的军队打散了。

除了慕昭的军队,连之前随他一起南下攻打吴越之地的葛大友和何顺方皆被他策反,也一起围攻刘昶的军队。

葛大友和何顺方本来就不算事刘昶的嫡系部队,想到以刘昶之兵和不得人心,迟早要被北朝攻下,那还不如就在此时献给北朝一份大礼,为以后在北朝朝廷好立足。

刘昶的军队很快就被攻破,但刘昶毕竟是老将,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确是被慕昭所骗,他恼怒非常,马上让所有兵马退守西都。

西都城墙高耸,只要坚守不出,便并不易被攻下,而他可以趁这段时间让其他地方的军队前来救援。

只是军队还没能完全退回京城,京城之中已经起了大火,出了乱子,刘昶知道京城中只怕有不少慕昭安排的奸细,所以就强令马上关闭城门。

而城外还有不少士兵没能进城,被慕昭和南渡的北朝士兵斩杀了不少,剩下的看刘昶不会让他们入城,就赶紧投降了。

刘昶又急又气,在城墙上晕倒了过去。

西都城中一片慌乱,朝臣之中甚至有不少人想要投降,在刘昶被太医医治醒过来之后,便有大臣劝他投降,这样就可以保住性命,刘昶十分恼怒,让侍卫将劝降的大臣拖出去斩杀了。

他怒道:“若有人再说投降之事,便同他一般。”

于是众人噤若寒蝉。

从第二天的早上起,西都城里四处都在传北朝会优待南朝投降的官员和将领,并且只要西都投降,北朝士兵绝不侵扰城中百姓,让城中百姓依然和以往一般。

南朝国都西都在顾氏家族统治的三四十年里都没有经历过战事,上一次战事便是简王顾世惠联合刘昶攻占西都篡位,而随即顾世惠也被刘昶所杀,这场乱战,已经让京中百姓受了不少苦,所以他们当然会想要和平演变,不要再出现混战了。

若出现混战,京中百姓不知要死多少,而且,若是刘昶不投降,要坚守城池不出,那城中之后没有粮食,出现人吃人的情况也是可能的。

西都城里这种劝降的流言传得越来越盛,让城中的士兵士气也受到影响。

而怕病倒的刘昶怒气攻心,大臣和皇子们都对刘昶隐瞒了这件事。

九月初十,西都城的城门就被慕昭留在城中的几百秘密士兵带领着不少京中百姓杀了守城将士,将东城门强行打开了,城外的北朝兵马随即一拥而入。

北朝兵马在慕昭的指挥下,直入皇宫,刘昶得知大势已去,自刎在了寝殿之中。

十月初,皇帝皇甫元已经回了东京城,平定收拢长江以南之事,则交给了小儿子秦王皇甫奚和老四皇甫烨。

长宁在十月初二便上了西都的东门城楼,她一身白色孝衣,神色哀戚,在百姓和南朝投降士兵之前数落刘昶的罪行,然后从天下一统,百姓方能安居乐业为出发点,劝说人们归附大雍,又替慕昭说了任贤令,原南朝的官员,无论是大周时期还是刘昶时期的官员,只要是贤能之人,便都可以被大雍所任用,而民间的贤能之人,也希望他们能够兼济天下,为朝廷所用。

西都里并未发生大战,所以民生并未被破坏,只是皇宫有所损毁。

长宁没有住在宫中,而是住在了她的父兄为她修的公主府中。

西都乃是她的伤心地,当她此次回来,这里的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当年曾经宠爱她的父兄,早已经不在。

长宁在十月初二登上东门城楼发表演说之后,就前往了大周皇陵祭拜,在这里一直住了半个月,慕昭前来接过她数次,她都没有走。

十月二十,慕昭又来了大周皇陵接长宁。

哀莫大于心死,长宁自从进入西都,甚至已经无法流下眼泪,到皇陵的前两天,她只是静坐发呆,慕昭陪了她两日,但他事情太多,只得先走了,说过两日来接她回城,但他过两日再来,长宁便跪坐在守墓屋中看书,并不愿意回城。

慕昭知道长宁是在恼他,所以也没有办法。

但现在,慕昭必须要接长宁回城了,因天气已经很冷了,长宁还住在这里,身体吃不消,而他也十分想长宁,希望她陪伴在自己身边,除此,现在南朝除了闽地和广州一带不服从大雍外,其他的割据政权都前来西都拜见秦王了,而要将整个南朝收拢,还需要更久的时间。

这些,他需要长宁的建议和帮助。

长宁一身白衣,头发只是用白色的素色麻带系上了而已,她眉目悠远如画,跪坐在窗前,上午诵经,下午看书。

慕昭没让人通报,自己走进了屋子之中。

屋中烧着两个暖炉,但因开着窗户,依然很冷。

长宁跪坐在案前,好若一座精雕细琢的雕塑,慕昭脱掉了靴子,将腰间的长剑也解下来递给身后的如意,然后慢慢走了进去,在长宁的身边跪坐了下来,他看了看长宁面前的书,乃是《金刚经》。

慕昭又看向长宁,低声说道:“宁宁,我来接你。”

长宁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还想在这里住一阵。”

刘昶的家族并没有被全部斩首或者下狱,其一是因为刘和乃是长宁的奶姐,她的乳母时刘氏家族的媳妇。

其二便是刘昶厚葬了周闵帝入帝陵,且也将简王顾世惠厚葬了,而不是将他随意抛尸。

虽然他当时那么做,是不想挑起更大的矛盾,更快稳定政权。

长宁说着,这次没有像以前那般对慕昭冷淡,而是依到了他的怀里,说:“我哥哥是个非常好的人,但他不适合做皇帝。世人理解他的人太少了,我听说,他死的时候是不甘心的,我知道是我对他说,希望他能够攻下北朝接我回西都,他才死得不甘心,我愧对于他,我不该那么要求他,其实,我一直都希望他能够幸福。但身在皇家,却求而不得。”

慕昭搂着长宁,说:“你现在回来了。他知道,一定是高兴的,不会不甘心。”

长宁看着他,总算对他笑了,说:“对。”

当日下午,长宁收拾东西,随慕昭回了西都城。

☆、第116章

第五十五章

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南朝的局势已经接近稳定,长宁回西都城时,西都城里虽然依然在戒严,但已经又有了往日的繁华,百姓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市场也恢复了往日的繁忙,毕竟吃穿住行才是人最基本的事情。

长宁坐在马车里,数百精锐侍卫护在马车两旁前后,队伍整齐有序,或骑在马上或步行的侍卫身上带着肃穆杀气,让街上的百姓自动让开。

队伍里一共有五辆马车,或装着长宁在皇陵守墓时所用的物品,还有便坐着侍女,长宁的马车在最中央。

虽然刘氏皇朝已经被大雍所击败,刘昶也自杀身死,但现在长江以南并不太平,怕有刺客,这刺客不一定是刘昶的旧部,也可能会是来自大雍内部的政敌,只要有志于皇位的皇子,都可能故意借刘昶之名前来刺杀慕昭。

所以慕昭即使喜欢骑马,不喜乘马车,近来也多是乘坐马车,侍卫也往往带得不少。

慕昭坐在长宁身边,看长宁想看车窗外,就为她轻轻撩了车窗帘子,留出一点缝隙,长宁看了一阵之后,就伸手握住慕昭的手,将车窗帘子放下了。

长宁说:“西都几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西都街市整齐,就像没有发生过战争一样。

慕昭道:“这里是你我的故都,我不希望这里被战火破坏。”

长宁静静看着他,一向傲然而杀气腾腾,宛若天将的慕昭,此时眼神柔和,宛然回到了十年前,他目光单纯地看向长宁,向她致谢。

慕昭说:“我知道你和父皇都责怪我鲁莽,以身涉险,身为王爷,却亲身来西都做内应。我知道,你一直在为我担心。但是,这里是你我的故都,要是大雍军队南下强硬攻打西都,以刘昶的性子,他不会投降,最后的结果只会是围困西都,最后即使攻打下西都,这座城池也毁了。其他地方,我不在意,但我不想你回来时,触目所见是百姓的尸骨横街,断桓残壁,那样,你只会更伤心。我也不希望我们长大的相遇相爱的地方,变成如此模样。”

长宁很惊讶,回到西都以来,她已经没有眼泪可流,此时却眼眶发热,她紧紧抱住慕昭,声音依然哽咽,“但是,但是,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要是你出了事,别说一座城,给我一个繁华清平的天下,对于我,又有什么意义。”

慕昭也将她抱紧,说:“以后,我再不会做这般冒险鲁莽的事了。我会护好自己。”

京中齐王一系,本想借慕昭在西都入住西都皇宫之事向皇帝参奏他心有不轨,想篡位为帝,毕竟西都的皇宫要比东京的皇宫还要阔大而奢华不少,宫室更多更宽阔也更华丽,不过让齐王一系这个愿望落空的是,慕昭并未入住皇宫,而是派人镇守皇宫,却没有居住,他住在内城中当年大周太宗皇帝和闵帝为长宁公主修建的公主府中。

十月二十五日,慕昭在卯时初便轻悄悄起床去院落之中练了一遍拳脚和剑法,洗浴收拾之后再回卧室里去,天也依然还没有亮。

长宁还在睡,因为没有了慕昭的体温,她在床上蜷成一团,慕昭撩起床帐,将另一床被子为她盖好。

慕昭起床时,长宁其实就知道,之后也没有彻底睡熟,此时就睁开了眼,说道:“我不睡了,今日要早起。”

慕昭听她说过这日有什么事,她的奶姐也是当年闵帝的妃子的刘和要带着闵帝的太子顾沅前来见她,要顾沅能够好好活下去,以后自是不能承认自己是闵帝太子的身份的,他要一直以其他身份而活。

慕昭俯□亲她睡得泛着红晕的面颊,“他们不会来得太早,你再躺一阵也好,现在天气冷着呢。在东京,应是已经下雪了。”

长宁说道:“一人躺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起来。”

慕昭便道:“那我再陪你躺着。”

说着,真要再上床去,长宁轻轻挡住他,说道:“别闹了,你今日不是也有事要忙吗,再说,现在也不早了。”

慕昭只得让人拿了长宁的衣裳进来,衣裳已经在熏衣笼子上熏得温暖,带着上品沉香的香味。

慕昭亲自为长宁将衣裳一件件穿上,他已经可以快速地为她将衣带系好,长宁眼里全是笑意,抬起手看着他弯腰为自己系衣带,慕昭系好之后,顺势用手将她的腰肢拢住,将她抱了起来,长宁一声轻呼,慕昭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才把她放下去,说:“你的腰又和以前一样细了。”

长宁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说道:“子丑都有一岁半了,我当然恢复了。”

说完,不由又伤怀起来,孩子才几个月大时,她就离开了,直到如今都还没有回家。

几个伺候的侍女,本来看王爷逗王妃,都为两人的感情好高兴,但紧接着就从长宁的身上感受到了伤怀。

慕昭明白长宁的心思,说道:“我让人将子樱和子丑都接到西都来吧。父皇的意思,不仅要完全平定南朝,将闽地和广州一带都攻下,还要在近几年攻下西梁,我怕是会在南地不短时间。”

长宁让房里伺候的侍女们都出去后,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慕昭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梳子,为她将头发梳顺,听长宁说道:“虽然我很想我们一家人都在一处,但是,这样不好。你在外征战,齐王在京中坐享其成。皇上年纪毕竟大了,若是什么时候突然没了,你远在前线,如何赶得及,除此,你总不在君前,有人在皇上面前大进谗言,你既不知,也没有办法。所以,我想我还是要赶紧回东京去,至少有我在,不至于让情况变得很坏,你也在让南地安稳下来后,就回东京,西征大梁之事,可以交给将领去做。昭郎,你觉得呢。”

慕昭将长宁的一头乌发一梳子一梳子地不断梳通,她的头发握在手里,就如握着丝滑的绸缎,他其实不想长宁离开自己,两人自从相恋,在一起的日子又有多少,现在又要分离,实在非他所愿。

但总归非得这样不可,若是齐王为帝,慕昭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到时候他要保住自己的妻儿尚难,在这件事上,他自然不会任性。

慕昭说道:“嗯。我知道。你等着我,我必然在明年回去,以后再不分开。”

长宁伸手握住他的手,久久不放。

慕昭在早膳之后就去皇城里办公去了,他虽然住在长宁公主府,但是是在皇城之中办公。

到巳时,太阳已经升起来,慢慢地驱散开西都城里的浓雾,刘和带着顾沅来了长宁公主府。

刘和同刘昶乃是同族,所以刘昶上位之后,刘和作为闵帝的妃子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她反而想办法将顾沅带走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