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桃将线扯了回来,扭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其实少爷现在挺好的,不再随意叱责于人,安静而沉潜,多余的时间都消磨在了书房,屋里的纸墨便耗得有些快,太太因此甚是高兴。

春芽端着一个托盘从小厨房出来,上面是给二少爷做的一碗燕窝羹,太太说这是好东西让补给少爷,可是少爷却似乎并不是很爱吃,几两燕窝吃了三四个月,今天是最后一点了,想来少爷也会觉得是种解脱吧,春芽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勾了勾唇线。

“少爷,吃点燕窝羹吧。”春芽走过去,将托盘放到桌上,把羹碗端下来递过去。

孟明远放下手里的书,在心里叹了口气,燕子的口水,想起来他就食欲全无。不过,到底是老妈的一片心意,他们这样的人家弄点燕窝也不易,因为这几两燕窝张姨娘那边还闹了,结果还是老爹又让账房买了些给那边送过去才算完结,可这件事也让老妈气了个半死。

这妻妾之争真是自古难解之题啊!

看到少爷额上沁出的汗,春芽抽出帕子替他擦了,有些心疼的说:“这天儿越来越热了,少爷也别总是呆在书房,到园子吹吹风也是好的。”

孟明远随她给自己擦汗,心里也不由撇嘴,谁说不是呢,没有空调电扇的夏天啊真难挨。好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温室效应,否则真要热死了。

他也想干脆光了膀子算了,可是一看到院子里的大小丫环婆子他就立刻把念头掐死在摇篮里。

这万恶的旧社会!

“我一会儿到花园吹吹风去。”他决定听从春芽的建议,屋里是有些热。

这个时候的学堂也还是体贴的,在天热最热的时候还会有一段时间的休堂,跟放暑假似的,但每十天会让学生去一趟,也是个检查督促的意思。

孟明远出去的时候外面正好有风,顿时就觉得身上的汗意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夏天虽然热,可是草木繁盛,百花绽放,景致却是五彩缤纷的很,就是他们家的花园如今也是姹紫嫣红美得人眼花缭乱。

说起孟家的建筑布局,孟明远就觉得挺有趣的,主子居住的院落格局都不是很大,反而是这花园占了不少的地方。他估摸着最初的主人是个喜爱吟花弄月的主儿,所以特意把花园的地盘弄大了。

大概是天热的关系,家里那帮爱美怕热的女人们来花园也是要到快傍晚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花园里显得静悄悄的,而孟明远对这样的情形很喜欢。

他慢吞吞的顺着墙根走在墙体的阴影里,心情很是愉悦的看着园中景致。

突然,一条雪白的腿从一从花草中露了出来,孟明远吓了一跳。

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心里不由一跳。那腿似乎还在微微动着,一抖一抖的。

他隐约有点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满满的猎奇心理占了上风,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偷窥这事其实真的很让人兴奋,尤其是看到某些刺激性东西时,他就当看两性教育片了,权当娱乐。

草丛中打野食的两个男女正干得热火朝天,男的只把裤子褪到了脚根,而那个女的也只是脱了裙下衬裤,长裙高高的撩至腰间,两条腿被男人扛在肩上,因为男人的动作而抽搐抖动。

那个男人穿着府中仆役的衣服,应该是外院伺候的家丁。

终于,男人得到了满足。

两个人沉默地穿好衣物,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

这个时候,孟明远终于看清那个一直仰躺在草地上的女人是谁,竟然是——张姨娘身边的大丫环春秀!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给姨娘和春秀姐办事我怎么能不尽心,东西都在这里了。”男人猥琐的在春秀胸脯上抓了一把。

春秀嗔了他一眼,接过那男人从怀里掏出的一个扁平布包,从自己袖子里摸了几块碎银塞给他,“只要你尽心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男人涎着脸靠过去,“那几时姐姐再让我快活快活?”

“去,没脸的东西,我出来时间不短了,先走了。”春秀拍开他的手,揣了布包急急走了。

在那个男人也转过了身子,孟明远看到了他的脸,见过几次,是在大管家身边当差的,似乎也是府里的一个小管事,具体管什么他倒是不清楚。

等到那个男人也离开,孟明远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蹙着眉头想那个布包里到底放了些什么东西。

当他漫无目的若有所思的走到一株紫色芍药前时,脚步突然顿住,脑中灵光一闪,难道会是那些东西?

张姨娘是惯会撒媚卖骚的,后宅女人为了争宠夺爱有时难免会走些歪门邪道,在房里床上用些情趣的东西难免,可这样的东西在正经人家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东西,她让人偷偷弄来也在情理之中。

孟明远突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大哥让小厮偷偷去买画册,姨娘让人偷渡情趣之药,这母子俩还真是一脉相承得很。

这府里的这些龌龊糟事还真是多,还是他自己的院子干净些。

孟明远也懒得再在花园吹风,决定还是回自己院子,走到半路,他又改了主意,往老妈院子去了。

他过去的时候,高氏刚午睡起来,正让下人梳理发髻。

屋子里放着一小盆冰,透着几分凉意,驱散了些热度。

家里虽然经济还行,可是夏日用冰到底是个奢侈之物,每个主子都是有定量的,便是老娘这里也是节省得很。

“天气这么热,还到处乱跑,真像个猴。”高氏笑着戳了儿子一指,顺便给儿子擦擦脸上的汗。

孟明远在她身边坐了,眼珠转了转,就低头从她匣子里拿了枝玉簪把玩。

高氏瞧着笑了笑,让梳头的丫环下去,“怎么了?”

“娘,”他的声音故意低沉了下去,显得困惑而无措,“儿子刚刚在花园看到春秀向外院的一个管事拿了一个小布包。”

高氏的表情立时严肃起来,“布包?”

“嗯,不知道里是什么东西,”他停了停,“不过,春秀跟那个管事样子亲昵得很,还…还…”他故意还还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高氏的脸就一阵红一阵白的交错个不停,她已经听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了,果然是那个女人院里的人,毫无廉耻。

“那个管事我以前在大管家身边见过,国字脸,三十岁左右,声音很沉。”孟明远顶着一张八岁孩子的脸天真纯良的描述那个男人的长相特征。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对别人说起这件事,知道了没有?”高氏摸摸儿子的脸,小心嘱咐着。

“儿子知道。”

陪母亲又说了几句闲话,孟明远便告退了,出了主院,他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个当儿子的能为母亲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希望对她有帮助吧。

回到自己院子,孟明远喝了碗春芽端来的冰镇酸梅汁,便重新坐到书桌开始认认真真的练字。

这个时候孟安就会立在一边帮他磨墨、打扇和更换纸张。

“少爷的字越写越好了。”孟安忍不住夸了主子一句。

孟明远看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比起以前确实好太多了,但进步的空间却是相当相当大的,他要努力的日子还长。

“少爷,你今天写的和昨天不一样呢?”

“你认得出?”孟明远还是有些惊讶的。

孟安老实的摇头,“小的才识得几个字,今天少爷写的字比昨天的少得多。”

孟明远哑然失笑,原来如此啊。看了看纸上的字,他道:“我念给你听。”

孟安猛点头。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报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就是投桃报李的出处啊,哈哈,张姨娘私下小动作针对他的动作不断,他也不是圣人,投桃报李也是习以为常。

不过,老妈的手段不太凌厉,每次都压制不了张姨娘多久,这多少也是种遗憾。

看孟安一脸茫然,孟明远不由又是一笑,“这是诗经里的一首诗,说的是人们那种投桃报李的情操,就是人家对我好,我就加倍对人家好。”同样人家对我坏,我也会加倍还回去。

“少爷懂得好多。”孟安一脸的崇拜。

“换纸。”

孟安一看桌上没有备用的纸了,赶紧从书架上拿下一只盒子,取出裁好的纸张小心捧了过去。

孟明远摸了摸铺好的新纸,随口说了句,“是新买的吗?”

“是呀,大少爷把上次剩下的纸全拿走了,大管家就给了我这个。”

孟明远垂着眸撇了下嘴,这纸明显不如上次的质量好,家里的经济出问题了吗?连书房用纸都开始降低层次了?

“家里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孟安仔细想了想,朝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好像听人说,咱们家外面的铺子出了什么问题,似乎要抵了出去。”

果然,还是经济出状况了。

不过想想也是,以他老爹那种追求生活享受,贪图逸乐的性子,又娇宠美妾艳婢,花销自然不少,而他自己的俸禄又不多,全靠着家里的两处庄子和几家铺子支撑一家的花费,庄子上的收成好坏还要看老天爷肯不肯赏脸,这铺子要是出问题,银钱自然就马上吃紧了。

“老爷知道吗?”

“好像不知道,老爷向来是不理这些杂事的,太太让大管家负责处理呢。”

“哦。”孟明远并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反正状况再差,他这个少爷总还是能过的,可能也就是府里紧缩一下开销用度,更甚者卖几个奴仆婢女出去来填补一下。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倒不必操那些大人的心。

第 5 章

没几天,家里请了个坐馆先生。

听说是张姨娘心疼儿子大热天还得去上学堂,小意承欢央求自家老爹之后成功的。

孟明远倒没什么,可自家那个妈却脸色难看了好几天。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老妈早提议过,可是老爹一直没答应,结果人家张姨娘一说,老爹就答应了,这实在是让人不能不生气。

因为有了坐馆先生,孟家的两个少爷不用出府也可以在家中进学,每天都要到外院另辟的书斋去上两个时辰的课,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

“二少爷的字写的用心,虽然稚嫩,但风骨已现。”先生对孟家这位嫡子的表现很是满意,稳重,不轻浮,不像庶出的那个长子好夸夸其谈,学问不扎实,流于浮躁,一笔字更是形散骨松,犹如堆砌在一起的浮木,稍稍一碰就会分崩离析。

“学生还差得远。”孟明远十分有礼的揖手回礼。

孟明达在一边哼了一声。

孟明远微微一笑,坐好继续写自己的字。一边写,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想,也不知道张姨娘那么疼儿子的人有没有发现她的宝贝儿子身上最近的胭脂味挺浓。要知道,夏季高温女子身上的衣料也是单薄得很,若是有心,绝对是很勾人欲望的。

越想心情越好,孟明远手下也越写越顺。

不要怪他心里阴暗爱看人笑话,实在是张姨娘那货让他十分的瞧不上,一个小妾处处挑衅当家主母,她难不成还以为真斗倒了主母,她这个出身低贱的人能当主母不成?简直是笑话,这士大夫人家可是最讲究体统,上下尊卑那是最最容不得混淆错乱的。

写完一篇文章,将笔搁下的时候,孟明远不经意看了旁边的庶出大哥一眼。

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即便在这十三四岁就算是大人的时代,这个年龄也依旧稚嫩了些,再心理早熟,生理上也还没发育成熟到任他挥霍的时候啊,他怎么就那么不知道自爱?

上完了课,孟明远和孟明达两人泾渭分明的各自离开。

孟明远在路过角门的时候,听到另一边有声音传来。

“听说太太已经发卖了几个丫环了,那些小蹄子再不收敛一点,太太一定会趁着这机会把她们卖得远远的。”

开始卖人了吗?

也是,一间铺子经营不善抵了出去,另外几间似乎也清淡,家里又请了坐馆先生,老爹那边又不节省,老妈可不就得内缩么。不过,他觉得趁机处理碍眼的丫头也是不可忽略的主观原因。

天干物燥,很容易天雷勾地火导致云雨大灾的。

孟明远在心里的小人忍不住嘿嘿坏笑了起来,嗓子不经意的轻咳了一下,另一边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了。

人多嘴杂,宅院大了,这种事是免不了的,也不能当真都去计较,更何况有时这些私下的碎嘴里也还是能让人得到不少信息的。

孟明远让孟安先回去,他自己则往母亲的院子而去。

没想到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好听到屋里传来老爹怒吼,“家里怎么就能紧成这个样子?不过是五百两银子你都拿不出来?你到底是怎么理家的?”

屋子外面伺候的人不多,想来先前也是清了场的,这个时候那几个人都低了头不敢抬起来。

“老爷这可是诛心的话啊…”孟明远听到母亲的低泣声,“妾身辛辛苦苦操持一大家的嚼用,一直都尽心尽力,可这府里上上下下哪里不用钱?前些日子又抵了间铺子出去…”声音越说就越低了下去。

孟明远冲外面的几个人挥了挥手,他们马上感恩戴德的退下了。

孟明远静静的站在外面,不为什么,他就想知道这个花心的爹会怎么做?宠女人的时候他那么有本事,缺钱的时候他会有什么样的应对?

“说那么多做什么?我拿了这钱还不是孝敬上官,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先从自己嫁妆里想法子弄些钱出来,等以后我再补给你。”

这个渣男!

竟然把主人打到了老婆的嫁妆上,要知道妻子的嫁妆那是留给将来子女的,若无子女,若是娘家来要还得返还给人家。

妻子若是主动拿给你用也就罢了,这么直赤白眼的伸手要就真的落下乘。

从这一刻起,孟明远心中对这个爹就再无一点好感。

“老爷,”高氏的声音又拔高了些,“这些年下来,妾的嫁妆里值钱的东西都没几样了,老爷这不是为难妾身吗?”

“那就再卖两间铺子出去,家里没用的下人也发卖出去。”孟老爷话里的火气很大。

“咱们家就指着那几间铺子的进项,都已经抵出去一间了,这要再抵…”

“我管那么多,先过了眼前再说。”

高氏不再说话,只是哭泣的声音大了些。

然后,门帘一甩,孟老爷挟着满身的怒气走了出来,一眼看到门外的嫡子时,不由怔了一下,然后脚步停也没停一下,直接离开了。

“太太,太太,别哭了。”刘嬷嬷低声劝着。

高氏忍不住越哭越大声,“这可叫我怎么活啊,总是让我想法子弄钱,他这边对其他女人却一直大手大脚的宠着惯着,动不动就惦记我娘家的陪嫁,那将来可是要留给远哥的东西,难不成让我都贴给他那些狐媚妖精和那个庶子不成?”

“娘。”他掀帘进门。

屋里的两个女人都吃了一惊,高氏怔愣之后赶紧拿帕子擦眼泪。

“二少爷,您什么时候来的啊?”刘嬷嬷有些担心的问。

孟明远平静的道:“我全听到了。”

两个女人怔住。

孟明远的脸色有些冷,声音却格外的平静,道:“爹既然能叫娘拿嫁妆出来,那他的小妾出些血也是应该的,爹毕竟是为了这个家在忙,不是吗?儿子记得爹给张姨娘置办了不少的首饰衣裳,当个几样想来也是不碍的。”

高氏看着儿子,眼睛慢慢有了光彩,“对,远儿说的没错,是这个道理。”她转过头对刘嬷嬷道,“你这就过姨娘那里去,就说老爷用钱,家里一时拿不出太多,要用她几样首饰应急,等以后老爷再补给她。”

“老奴这就去。”

“我陪嬷嬷去。”孟明远主动请缨。

“远儿…”高氏愕然。

“我毕竟是嫡子,是主子,姨娘便是敢对嬷嬷不逊,也没道理敢冲我撒泼。”

刘嬷嬷不由点头,“二少爷说的是,太太,由二少爷陪着去是最稳妥不过了。”姨娘总不能冲着个小孩子撒泼。

“嬷嬷挑几个粗壮的婆子跟着去,免得扛拿不动。”孟明远一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高氏有些愣愣的看着儿子出去。

刘嬷嬷却是喜不自胜,握握太太的手道:“太太,少爷可是长进了,知道给太太撑腰了呢。”

“你快跟上去,别让他吃了亏。”

“太太放心,老奴瞧着少爷是必定吃不了亏的。”刘嬷嬷心里欢喜,赶紧追着刘明远而去。

一行人大张旗鼓的就到了张姨娘的院子。

这还是孟明远第一次到渣爹宠妾的这里来,院里花木扶疏,一瞧就知道平时是用心打理的,比他母亲那里可精致多了。

进了屋里才知道所谓宠妾是怎么宠法,那屋里的摆设精致华丽的程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哼,家里是得没钱,钱都被渣爹花到小老婆身上了,要还有钱才怪了。

“嬷嬷带这么多上门是做什么呢?”张姨娘皮笑肉不笑的说。

孟明远在一边冷笑,“爹说家里缺钱用了,连我娘都要拿嫁妆出来填补,姨娘这里嫁妆是不能指望了,我瞧着屋里值钱的东西倒还是有一些的,拿了出去典当也能应个急,多少是个心意,爹也是会感念姨娘对他的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