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孟知府在江城任上还留下了一句脍灸人口广为流传的话——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他虽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但,毕竟读书人沾了铜臭味。

律有明文:官身不能经商,

问题是,探花郎没经商,他一门心思都钻在了自己家的田产上,像农民一样热爱着那些土地,然后家里的管事会把田里出产的东西给他换成钱…

你瞧,人家真的没经商,谁家田里长的东西不拿去换钱呢?尤其是田不少的人,不可能只自己吃用啊。

至于他名下的一些店铺,那都是底下的管事在打理,探花郎对那个没兴趣。

大抵有大智慧的人都是有些怪癖的,大家觉得探花郎这样的个性其实挺容易理解的。

孟探花离京的时候带了多少家人,回来的时候基本没变化,只除了多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孟家的长子,是在他到江城的第二年由李氏生下的。

一进京,孟明远就先到吏部述职,连家门都没顾上进。

孟家两位夫人半路就被各自的娘家给接走了,也没先进家。

最后,只有孟家的一帮管事下人先回家收拾安置去了。

本来述职这事里面的猫腻大了去了,有门路没门路那可是皆然不同的结果。

孟明远本没想着短时间能补上什么缺,他也正打算给自己放个大假,在江城府三年,真是劳心劳力,亏大发了,工资又不多,严重的付出与回报不相符。

上天永远都在等着看他笑话!

这是孟明远到吏部述职之后得到回复后的心理话,因为吏部负责接待的官员告诉他,恭喜大人可以继续回翰林院呆着去了,领正四品的俸禄,做从四品的侍讲学士去吧。

你妹!

他本来以前也觉得翰林院那地儿退休养老顶不错,可后来在官场上混得时间长了,琢磨出来那里出的人物大多不简单,要低调的生活绝对要离那里远远的。

这好不容易跳出来了吧,结果又给塞回去了,这到底是为哪样?

表面看官职没动,可实际他的官俸升了,等同于他实际是升了半级,虽然一述职就有了位置,但是如果能不被塞回翰林院的话孟明远想自己的心情或许就会大不相同。皇帝摆明了要继续让他在翰林院进修,这不是个好兆头,这让他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

然后,心情不大舒爽的孟学士被自家留京的那个舅哥给堵了个正着,拖着就进了花街喝酒叙旧去了。

这位真是坑妹的主儿!

孟明远真心觉得将来自己的儿子不能养出这么个货,否则女儿绝对会暴动的——有一个那么容易暴动的娘这是很明显可预期的未来。

得到消息的程雪兰当时就在国公府里拍了桌子。

把国公府的老太太给吓得直呼小心,“乖孙女,你小心肚子里的那个小的,别这么激动。”

对了,没错,这次回来,程雪兰除了怀里抱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尚不到三个月。

同时,李玉娘肚子里也有一个,不到两个月。

总之,孟学士这几年于公于私都尽心了。

“我哥到底能不能干点正事啊,怎么能老拽着我家郎君去喝花酒呢?”程雪兰愤愤然。

张氏安抚女儿,“别急,别气,你哥不值得相信,明远总还是能相信的。”

“要不是明远秉性好,我早跟我哥打上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回到娘家的李玉娘,开始也被母亲很是质疑了一番那珠圆玉润的身材,得知是有孕在身才没说什么。

女人嘛,身材容貌是顶顶重要的。

女婿会照顾人啊,把人养得白里透红,肌肤像能掐出水来似的嫩。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一不是上品,在在表示女儿被善待珍视的事实。

不过,当女儿最后交给她一张银柜存根补贴家用时,王氏不淡定了。

“儿啊,这是哪来的钱啊?”

“郎君给的,他很会挣钱的。”李玉娘与有荣焉地说。

“是挣的?”王氏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是挣的。”

“这也太多了些。”王氏还是有些不能淡定。

“哎呀,给您您就拿着吧。”

后来,少卿大人回府,知道这事后,手一挥,说:“既是孩子们的孝心,就收着吧,反正明远也不差这点儿钱。”

王氏很是受惊了一下。

“你也安安心,这次明远回来就留京了,还在翰林院,继成也领了个户部的差使。”

“这真是太好了。”王氏高兴了,儿女都回来了,总算不用牵肠挂肚了。

少卿大人捋着胡子说:“这几年的历练,继成稳重多了,不错不错。”

“我哥呢,怎么没回来?”

“咳,被程家那小子拖去喝酒了。”少卿大人有些不太自在地说。

李玉娘也怒了,“怎么又去喝花酒了?肯定也把我家郎君拉去了。”

少卿大人继续咳,程家那位宝贝喜欢拉自家妹夫喝花酒这事早是一则笑话在上流社会中流传了,人人都在说就看探花郎几时把持不住破戒沾腥。

目前的结果是因为探花郎的关系,程家那位哥儿看女人的品味从根本上有了质的飞跃,寻常的歌妓清倌都入不了他的眼,渐渐地也快成洁身自好一族了。

为此,程家的那位奶奶,就差给探花郎妹夫竖个长生牌位供着了。

其实,孟明远真心不是有意的,他就是被程家舅爷烦得忍不住冷嘲热讽对他的品味从深层次打击鄙视,只不过表情语气都过于平静平淡从而严重刺激了程某人不知道哪个神经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而彼时,当那个令人惊艳的女子身影出现时。

对着程家舅爷那得意炫耀的表情,孟学士十分平淡地说了句:“既然是你的女人,怎么看着我的时候眼睛在发亮,你确定你们之间真的有真情?”

“噗。”李家舅爷一口喷出了刚喝进嘴里的酒。

不得不说妹夫真是深谙打击人之要领,从根上予以重击,让对手毫无招架之功。谁叫程某人刚刚在那女子进来之前就一直在强调他们是有真情的,就差说他已经找到此生真爱了。

“孟明远——”程青山怒了,一掌拍翻了小几上的酒壶。

孟明远淡定地呷了口清茶,若无其事地扫过去一眼,说:“恼羞成怒就不好了,我比你优秀这事大家都清楚,美人会移情别恋是正确的。”

“你敢碰我的女人?”

孟明远放下手里的茶杯,伸手攫住美人的下巴,仔细端详了几眼,才慢条斯理地说:“我相信,这里的女人,是属于所有有钱有势男人的,除非你娶回家里去。即便这样,她曾经也是所有男人的,并不是你独有的。”

这一箭比前面的更狠,连美人都不禁身子微晃。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他一边悠然地给自己续了杯茶,一边继续说:“所以,我十分不理解为了一个不是自己独有的女人生气有什么必要。我不觉得你有爱她爱到不顾一切,否则,我今天不会是在这里看到她,不是吗?”

程青山脸色一变再变。

李继成努力平复自己喉间的不适,外放一任回来,妹夫的毒舌明显日常化。

“还要继续喝吗?”孟明远十分有礼地询问,“如果不继续的话,我就先回府去洗洗这一身的风尘。”他一语双关,让那美人容颜失色。

结果,当然就是程青山铁青着脸结了账,回国公府喝闷酒去了。

后来,程青山的夫人卢氏就发现丈夫彻底洁身自好了。即便再去喝花酒,也没再沾过其他女人的身。

对于这一结果,孟明远后来在床笫之间跟妻子程雪兰表示过自己的看法,“早点收心也好,省得把力气浪费到不相干的人身上,等到想用的时候才发现力不从心,那可就亏大了。”

程家小姑很有爱地跑回娘家跟自家嫂子学了舌,害得卢氏差点儿被一口参茶呛死。

“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才不碰其他人?”程雪兰当时纯属于好奇心作祟才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

当时,孟学士用着一副学术研究的口吻她说:“鏫耕田是有损耗的,当然要拿来耕自家的田,便是盐碱地耕久了也会出成果的。但耕别家的田就不同了,损耗是自己的,滋润的是别人,不划算。”

程雪兰当即给了丈夫一巴掌,啐道:“说谁盐碱地呢?”

彼时,孟学士正俯在妻子身上做勤劳缣锏幕婆!?

那一巴掌充满了夫妻间的小情趣。

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 33 章

古代的公务员,混到上朝站班的都不容易。

大庆朝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殿站班的资格,五品以下的京官视情况也会有上殿朝会的机会。

以前孟明远做从五品翰林侍讲的时候,除非特殊情况是不用参加早朝的,但他有上奏章的权利,且翰林院的官员奏章是直达圣听的,这也是翰林院有别于其他政府部门的地方所在。不过,没什么进取心的孟明远一向懒得行使自己奏疏言事的权利。只是外放一任回来,从四品的官级没变,领的却是正四品的俸禄,上不上疏且不说,左右不上朝是不行了。

弱冠少年,长身玉立,气质温润。

一身绯色官袍加身,更显得人中龙凤之姿。

这样的孟明远站在百官之中犹如鹤立鸡群,那真是一枝独秀,分外招摇。

他往那殿上一站,不言不动就是一道风景线,吸引各种羡慕嫉妒恨扫射而去。

这就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在一大票老中青官员中,他这个少年高官一下子便木秀于林,被动高调了起来。

做为大庆朝开国至今科举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孟明远从啼声初试闻名天下后,便一直是话题式的人物,无论是科举还是仕途,他一路顺畅到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以他外放三年的亮眼政绩却只实际升了半级又塞回翰林院,颇有令人寻味之处。

翰林院这衙门是个极有内涵的地方,清水衙门却深不见底,也许默默无闻一生清贫,也许就一飞冲天国之肱股。

目前来看,孟探花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走的都不是默默无闻一生清贫的路线,长眼的人都看得出皇上有为国储相的打算。

只不过,当事人真心祈祷这事不是真的。

孟明远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他就想上个小班,赚点小钱,一家人平安喜乐地生活下去。那什么国家公仆,为人民全心全意服务的,他真心没那么高的觉悟。

于是,一回京他就开始故态萌发,窝在翰林院继续他以前的状态——看书,抄书,修书。如果不是有旨意吏部一早就对他的官职进行了安排,没准他就能一直赋闲在家等空缺。不知为何,众人就是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做,没理由的笃定。

探花郎优秀,他不但本人优秀,他还会调教人,李家那个榆木疙瘩一样的小子被他领着在江城府兜了一圈回来,立马就变成了干吏。你要说他没给自家舅爷开小灶,打死别人都不信。

可惜啊,探花郎的小灶不是那么好开的,他自己都懒得钻营仕途,还想他帮着别人去钻营?

不少人这时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了,敢情当年皇上把他外放到那个最糟糕的位置上就是为了历练打磨他,拿鞭子抽着他不得不动,这才有了三年亮眼的政绩。

孟明远趴窝似的生活没能维持太久,某日,皇上当殿便给他派任务了,让他跟户部和工部的人详细交待一下关于他在江城那边对农田增产利用及其水利工程方面的心得体会,还有防灾抗灾都相应措施,并形成具体的书面汇报,同时跟两部相关人员进行实地操作监工。

总之,他虽然在翰林院就职,但是暂时他得借调给户部与工部,积极配合两部相关工作的开展。

户部掌管皇家田庄的大司农乐了,他总算可以明正言顺地跟探花郎请教关于农作物种植及增产方面的具体问题,这次他不能含糊其辞了。

工部的水部郎中也乐了,他早就对探花郎在江城的一些水利工程建设感兴趣,能当面请教对天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接了旨意的孟明远内伤不提,他这才回京过几天舒心日子啊,皇上就这么容不得他清闲?形成书面汇报什么的已经很麻烦了,还得去实地操作监工?要不要这么压榨劳动力?他只领了他老人家一份薪水却得干三份工作?

他一点儿没冤枉皇上大人,他领着翰林院的差儿,又兼着户部和工部的帮差,这么一算,可不就是三份工作么?

孟明远觉得他亏大发了,真心想建议皇帝给他涨工资,不然他就消极怠工。

元德三十年的田休假孟探花没巴巴地跑到自家的永业田去参与劳动,而是关在自家的内书房闭关蒙头写家规。有子有女,以后人数势必还会增加,家规必须提前准备完善,不能临时抱佛脚,用时再抓瞎。

几天后,等到新鲜出炉的孟氏家规被明示出来的时候,在孟家造成了天崩地裂般的震动。

震动的余波理所当然地被孟家两位夫人带到了各自的娘家。

然后,在后宅女人强大的八卦传播速度下,孟氏家规很快席卷了京城权贵后宅…以及前堂。

太过有才能的人果然都是特立独行的!

除了孟探花这样的奇葩大抵也不会有人能写出这样的家规来。

家规上孝顺父母,友爱手足,爱护妻儿什么的都完全可以忽视,那些话谁家也是这样一代一代往下传的,亮点在于——

孟家子弟婚前不配通房侍妾,只娶妻不纳妾,不得以无子休妻,注明:无子也是你命中注定,能过继兄弟的就过继一个,不能过继的就让子侄养老送终。

孟家女择媚条件不分贫贱高低,只有一条,不得纳妾,若夫家纳妾,孟家主事者作主和离,咱们回家另嫁也好,由娘家养老也可,总之咱们不受那份气。

孟家妇亦不分贫贱高低,儿子喜欢就好,不论男女,你敢娶,他敢嫁,孟家就敢给你操办。

这条是亮点啊,比前面两条还要亮,儿子喜欢,不论男女,这公然是把断袖分桃给光明正大化了啊。

孟家子女婚嫁自由,不欲婚嫁的,家中人亦不可强迫,由家中供养终身。

孟家子弟不肖,敢于纳妾眠花宿柳者,其妇准予养面首,他纳几个,你养几个,公婆为其作主。

这条简直就是挑战世俗理念啊,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孟氏家规最后一句小结突显亮点: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与财富。

最让人瞠目的是:这份家规全是白话文,完全不搞文绉绉那套,只要会说话就能听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别想偷换概念什么的。娶妇嫁女均会附赠家规一本,不识字者下聘时也会读给对方听,保证童叟无欺。

探花郎这份家规夫妻伦常上给了大家石破天惊的震骇,甚至直达天听。

某日,皇上临散朝时由衷说了一句:“孟卿,将来务必给朕的公主留一佳婿人选。”

众朝臣:这就提前预定了啊,皇上您不能这样以强权压人啊,我们还想着给自家闺女挑一个呢。

孟明远一本正经,极是严肃地回奏道:“陛下,臣的家规对子孙已是苛刻,妻子人选总要他们自己喜欢的才好,毕竟娶了极有可能一生便无更改了。”老婆要是长寿一点的话,那是一点半途换人的可能性都没有啊。

皇上点头道:“卿所言极是,总要他们自己喜欢才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多让他们接触总会喜欢的。

众朝臣心领神会。

其实,对于孟家这份家规,两个岳家都有所感慨的,觉得对子孙有些太过严苛,而他们家闺女亦转述了自家郎君的话“兄弟姐妹友爱互助不是说说话就算的,他们不以身作则怎么替姐妹撑腰分忧,这是他们身为兄弟的责任与义务”。

此话甚为有理,不能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都不修身,怎么能要求别人呢?

总之,孟明远当堂奏对了一次后,大家就知道孟家这份家规那是铁板钉钉无可更改,日后必定是会实施到探花郎后代子孙身上去的。在对孟家子蠢蠢欲动的时候,对孟家女便不由自主有些敬畏了。

其实,家规什么的,有孟明远的主观原因,也有外在的客观原因。人太优秀了,难免招人青睐,即使是世家大族的千金,想塞给他为妾的也不少,自然多半是庶出,但嫡出的也不是没有,这实实吓到了他,赶紧就把孟氏家规给整出来召告天下了。

够了,他的女人够数了,本来一个就很够了,因为赐婚整成了两个已经是超标,绝对不想再添人了。

他一点儿不想看到自家后院出现宅斗的剧情,那会让他感觉很恐怖,在外面勾心斗角完了,回了家里还不得安宁,他会崩溃的。

而有了子女后,他们的教导也要下一番功夫,总不能养而不教出些败家不肖的子孙出来。

孟氏家规必须得强硬地代代执行下去,从长远看这其实是件利于子孙的大计,并不是他的一时心血来潮。举凡世家大族总是有着他们各自的行为准则,对子弟的教养也是极为看重的,他虽不指望后代子孙一定都是人才,跻身世家之列,但是人品修养上却要从一开始就奠定根基。

他当然知道自己制定的家规有些地方确实惊世骇俗,但那又如何呢?

反正他即使想低调也不可得,那偶有惊人之举,做做奇葩什么的其实就真的不必太过介意了。

第 34 章

图纸画了一张又一张,烧了一次又一次。

孟明远最近很有钻研精神地鼓捣着一件东西,上班之外的闲暇都被他拿来消耗在了这件事上。

府里的两位孟夫人根本搞不明白自家郎君弄一堆竹子到书房折腾什么,但是她们也不会多嘴地去问。她们坚信,无论郎君在折腾什么,都比跟某些人出去喝花酒来得好。

程家那个坑妹的大哥已经明确被列为了孟家不受欢迎排行榜上的第一名!

做为一个分得清是非黑白对错的人,程雪兰表示以有那样的大哥为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