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丞相认真的时候,别人最好也认真一点,否则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孟明远吸了口清新的空气,徐徐开口道:“一个男人即使再有心维护妻子,但他陪在妻子身边的时间毕竟有限,朝夕与之相对的却是府里的其他人,比如婆母、丫环仆役之辈。”

卫蔚光知道丞相这是在提点他,“小子明白。”

“说句心里话,本相不看好令堂,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凭她现在依旧时刻往你屋里送女人的行径来看…哼。”

卫蔚光心里又打个颤,突然涌出几分后怕来。如果他一时把持不住受用了那些女人,只怕今天是根本不可能能见到丞相大人的。

“这门亲事,本相到现在都不看好,可因为是圣上牵媒,本相便忍了。”

卫蔚光对着丞相长揖到地,“多谢相爷成全。”

孟明远手一摆,道:“且慢道谢,本相今时今日身居相位,你自然也会顾忌几分。若他日本相不在此位…”

卫蔚光急急道:“我绝对不会…”

孟明远又一次摆手制止了他,“本相已向圣上求了恩旨,若他日世子另慕娇花,舍妹自当下堂求去,那道恩旨会是舍妹的陪嫁之一。”

卫蔚光:“…”

孟明远转身走回躺椅旁,重新拿起遗落在其上的那本书藉,信手翻了两页,嘴角微勾,慢慢将书合了,朝恭敬站在廊下的小柿子看过去,“世子可读书?”

“读的。”

“那可曾读过这本?”孟明远随手便将手中的书掷了过去。

卫蔚光伸手接了,看到封皮上的《史记》,不由抬眸朝丞相看过去。

“读史使人明智,闲暇时不妨多读读。”孟明远一副家常的口吻。

“小子受教。”

“此时言之尚早。”哥还是要再继续看看的,你丫的跟孔家那小子相比,身份上麻烦了些,不能捧,也不能往死里压,麻烦…所以说,他是最讨厌麻烦的了。

孟明远突然便又有些烦躁,挥了挥衣袖,冷了声音道:“无事,世子便离开吧。”

“那小子便不打扰相爷了。”

“嗯。”

院子里很快便又只剩下孟明远和虎子两个人,但虎子是一个布景墙一样的存在,完全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孟明远重新躺回躺椅中,阖上双目,以宽袖遮脸,暗自烦恼。

家里的几个小子这次可是给他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想要个妹妹?

春妮这丫头御姐范儿十足,让三个混小子内伤了,这便把主意打到了不知道在哪儿的“妹妹”身上了,打着有个软妹子让他们欺负和宠的念头,就把问题扔给他这个当爹的了。

孩子…生来都是讨债的!

真心的,孟明远不希望再有子嗣了,可是,几个小家伙那让人哭笑不得的要求又实实的让人有拒绝了很残忍的感觉。

春妮这丫头真心是养得偏女汉子了…

可,就算他狠狠心满足他们的愿望,万一再生出一个女汉子,仨小子到时候会不会哭给他看?

这实在是个很值得考虑的问题啊。

让程氏再生?

孟明远磨了磨牙,开华帝那混蛋不止一次提议让他再添几个子嗣了,也不知道丫一国之君管臣子生不生孩子干嘛,惹急了丫的,哥给你们把计划生育列为未来国策,不信你们不捉狂。

丞相果断是被继续生育这课题给逼得暴躁了。

本来借着机会到城外来散散心,结果丫个不省心的小柿子烂柿子还上赶子上来添乱,真是令人恼火啊。

生?还是不生?

要是现在不生,总不能等程氏成了高龄产妇了再在皇帝的高压下让她生吧?让别的女人再给他生?这个念头,孟明远是想都不会想的,就算生,现在也只能程氏这个婆娘能生他的孩子了。

如果早晚都要生的话,还是趁着程氏现在还年轻,早生早了吧。

开华帝那家伙打什么主意,孟明远也不是不清楚,问题是,闺女他是绝对的不会送进宫让他们老卫家折腾的。就是几个儿子,他都不想让他们走仕途,离皇权太近。

生了闺女不想进宫那必定还得养成女汉子啊,几个儿子到时候会不会有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受?

孟丞相突然觉得其实到时候问下儿子们的感觉挺有成就感的。

那就再生个闺女吧,希望程氏争气一点,一举得女。

愿佛祖保佑!

99公子风流

冷汗透衣的感觉是怎样的?

孟明远伸手抹去额上的冷汗,狠狠闭了下眼,右手五指死死扣在书案边角之上,因为太过用力手指泛白,手背青筋隐现。

差一点儿…他差一点儿便让自己踏入一个死地。

开华帝,他终究是个帝王,并且是一个渐渐成长中的帝王,如同他自己也在这仕途中不断成长一般。

他们都在成长,互为倚仗,却也要开始互相防备了…这是历史的必然。

孟明远将袖子覆在面上,掩去自己所有的无奈。

白日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想顺从帝王的意思再生一女,夜间伏案处理公文时却猛的一个激灵让他惊醒过来。

皇帝挖了一个坑在试探他,权相之女入主中宫,面临的便是外戚权重,皇权势必就要削外戚,到时就会连根拔起一群人…这是由无数滚烫鲜血印证过的历史套路。

虽则,他打定主意是不想女儿入宫的,但时移事易,他日的局面未必便能尽如他的打算。那么,一旦女儿入宫成了定局,后面的事他便失了主控权。

幸好,他醒悟得快!

孟明远心中一阵苦笑,这便是官场,步步险,处处局。

这样的工作环境那已经不是“苦逼”二字所能形容的了,所以怎么能怪他老想着致仕呢?至少致仕后想寿终正寝要更容易一些。

好不容易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孟明远移开挡在脸上的袍袖,目光扫到案上的公文,不由伸手按揉太阳穴,特么地在险些被皇帝坑死之后,还得为了他们老卫家的朝廷继续工作。

真特么地想拍案而起,大吼一声:哥不干了!

想要在这个世界顺利地活下去,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劳心劳力还劳神,正应了那句俗话:坑人者,人恒坑之,端看谁更技高一筹。

这次,差一点入局,这便是个警示,须引以为戒,对帝王永远不能放下戒备,勤政殿上那把龙椅上的主人属性永远都是老虎!

切记!

切记!

以现在的心境继续处理公文,这实在有些难为自己。于是,丞相大人便索性歇工了,本丞相今晚心情很不舒爽,罢工。

虽然,他现在明面上是被皇帝恩准到城外静养了,但是,天知道,这所谓的静养不过就是几天可以不用看朝堂上那帮面目可憎的朝官罢了。

举凡能有资格站班的官员,除了京兆尹之外,至少也要五品以上,而做官到五品以上的,年纪大多已经很有分量。这整天看着那些糟老头子,当然,皇帝还是正当盛年的。但是,皇帝这货不是随便能瞻仰的啊,你想瞅着两眼给自己洗洗眼,那还得找个由头奏对个神马的才行。

这不纯找自虐吗?

所以,看糟老头久了,孟明远总是想找个时间静一静的。

尼玛,当这么个劳心劳力还不落好的丞相,他最大的怨念就是,满朝班就没个赏心悦目的让他看着心情能好点。

所谓俊男美女,是洗眼利器啊!

心情不好的孟明远即使罢了工,上了床,一样还是睡不着。

真窝火!

这些年下来,他也算是从心机算机里游过来的了,以前无欲无求的,被人算计一下,坑一下,那些都没啥。后来,突然被迫的就被树立了人生目标,不知不觉中就开始计较起来了,然后便顺理成章地就回敬过去了。

从生疏到如今的得心应手,这就是成长!

为忠臣者,最欣慰于上位者的成长,当然是正成长。

为侫臣者,最欣慰的莫过于上位者的智力倒退了。

但做为一个不忠不侫,半忠半侫的臣者,最欣慰的莫过于提前退休,国家养老了。

要不要为着社会养老保障体系做一点神马样的贡献呢?

丞相大人摸着自己总是保持光滑细腻的下巴开始琢磨这个可行性,最后又果断推翻自己的想法。

屁的社会养老保障,后世都那么发达了,还到处是敝端呢,更甭提现在这么个体制落后的时空了。

镜中花,是水中月,想想就行了。

心情不爽的丞相,在余下的静养时间里,就理所当然地消极怠工了。

反正,他也不是纯正的忠臣,消极怠工神马的,真心是正常的。

说白了,国家大事关他鸟事,他压根就不想管。

从城外一回京,皇帝就召了人进宫。

丞相大人那是圣上面前一等一的红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谁也不奇怪。

“安之啊,事情你考虑的到底如何了呢?”

来了,狼来了!

孟明远老神在在地落下手里的玉白棋子,回话,“臣如今儿女双全。老话常说,儿女生来便是父母的债,臣懒,不想再背负更多的债务在身了。”你那坑忒大,哥就不往里跳了,否则到时候得有一串粽子跟着倒霉。

“…”丞相这家伙总是能说出一些明明听起来很无稽,但事实上总让人觉得偏偏确实有那么些道理的话,这估计也算是他的个人特色了。

压了压自己的心情,开华帝说道:“安之为人便是太过谨慎了些。”

“做人还是谨慎点儿好。”冤死鬼这头衔儿委实是不怎么样的。

“朕是真心想与安之结这门亲的。”

孟明远就微微笑了一下,说:“圣上,臣当日立下家规,自己总不好自打嘴巴的。”难不成等你儿子以后纳新人入宫的时候,怂恿我闺女养面首?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这个时候,皇帝终于是想起来自己这首辅大臣那独树一帜的家规了,不由默默淌了一后脑勺的黑线。

果然,丞相这家伙其实是不正常的吧。

“你那家规委实不尽人情了些。”开华帝忍不住替孟家日后的子孙叫了一声屈。

孟明远便慢条斯理地说道:“古人云: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臣总是希望后代子孙是可以长长久久安平乐道的。”

开华帝瞳孔微敛,孟明远是聪明的,甚至可以说是智者。

“孟卿总是看得长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总是有些道理的。”

开华帝默然,诚然,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知道被多少代人奉为圭臬,这话本意是带着禅意的,只可惜后来逐渐的便偏离了最初,成了人趋吉避凶的借口,官员们便开始见风使舵起来。

这就像丞相说过的,经是好经,只是被歪嘴和尚给念歪了,如此而已!

呸,朕怎么不知不觉就被丞相这家伙给带得这么偏离正统了呢?

皇帝欲与丞相结亲,结果丞相不识好歹就拒绝了。

这事,虽然不能大声宣扬,但是总是有人能知道的,知道之后总是忍不住在心里表达一番对丞相这货各种高山仰止。

多子多福这样的事对于丞相来说是不适用的,他比较适合做孤家寡人,常常把一家人的性命拿来一起耍,还耍得不亦乐乎。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便是丞相一贯的处事态度。

很有几分出世的味道,只可惜,丞相这家伙委实不算个出世的高人,他混迹在这红尘浊世中各种作怪,几乎算是一妖孽了。

妖孽,对的,有时候丞相给人的感觉如同妖孽。

但,这话是没人会宣之于口的,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需要讲出来的。

但是,对于丈夫这样的选择,程雪兰还是有些猜想的。

“郎君是因为以前对李氏说过的话吗?”曾经,郎君说过的,他此生只会有她们所生的四个子女,再不会有第五个。难道在郎君心中,李氏依旧是那样不可替代吗?

孟明远有些莫名,“关她何事?”

“郎君说过此生只会有四个女子…”程雪兰的声音低了下去,心头酸涩难言,她终究也是嫉妒的。

孟明远笑了一声,微微垂眸,道:“当时的情形,那是我所能想出来最好的决定了。”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是因为爱情,没有爱情,便不存在誓言。

虽然,誓言就是用来打破的。

哈。

“那为什么…”程雪兰却不敢再问下去,怕一语不慎就惹了丈夫的厌弃。

孟明远只是抬眸扫了她一眼,然后又去看手里正在拿茶碗盖撇的茶叶,漫不经心地道:“一入侯门都深似海,更何况是宫门?女儿是父母的贴心棉袄,送进去你我岂非是要受冻的?”

程雪兰忍不住笑了,“郎君这话说的…”

“权势富贵本就如过眼云烟,女子的幸福本就不易,为人父母者便更该珍惜。”

“郎君是个好父亲。”

“这点本相不否认。”

程雪兰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孟明远脸皮厚,面不改色地喝自己的茶。

“那毅哥儿他们岂非是要失望了?”

孟明远呷了一口茶,道:“那要求固然有他们自己的目的,但说到底还是被人给诱导的。”开华帝便是背后推动一切的原凶。

所以说,儿女就是生来讨债的,他差一点儿就为了甩开他们的纠烦而一脚踏进皇帝挖好的大坑里。

丞相心里又不忿了,然后,孟家的姑娘和公子功课便突然加量了。

多读书,多知道些人情事故,长些智商,想必,以后总会少受些诱导了吧?

100公子风流

五月农忙的时候,中宫终于再次诞下嫡子。

如今这便是开华帝唯一的一个皇子,一下子便物以稀为贵、鹤立鸡群、独领风骚了,一下子就让后宫诸妃嫉妒得眼睛发红,心口发酸了。

不过,那些都不是孟明远需要操心的事,他只要确定姜妃那一系夺嫡无望就行,至于最后是谁得承大统,说白了,跟他关系都不大。

在姜妃所生的大皇子夭折之后,姜妃基本也就算是预定冷宫人员了,孟明远还是很信任皇后娘娘的能力的,但他自己也会不经意地关注一下,毕竟打蛇不死反为祸,这也是不得不防的。

小皇子满月,宫中大排宴席,文武百官均列席其中。

席间,皇子被抱出来让众人瞻仰了一下。

然后,顺理成章地收获了一堆阿谀奉承,各种夸张美化夸奖像不要钱一样冠给皇子。

按孟明远的心里话,丫个胎毛还没褪完的婴儿,鬼才能看得出来丫是不是英明神武神马的。但拍马屁之事,有时候真跟科学与现实不搭边,这也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