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远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很欣慰她的聪明,懂得人前不把最后一句说出来,那最后一句是这样的——人还犯我,斩草除根!

嗯,余地留得很好!

卫蔚光看了孔清源一眼,目光里透露出“丞相什么时候对冒犯他的人礼让过”?

孔清源很傻很天真地回了他一记“相爷什么时候没礼让了”?

这两个未来的准连襟其实在某些认知上还是存在着某些差异的,这是他们未来数十年需要磨合的地方,现在不急。

“这孩子让我宠坏了,说话全没个顾忌,让你们见笑了。”

“不会,不会。”两个准妹夫异口同声。

孟三春歪着自己的小脑袋打量他们,用一种身边的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对三个弟弟说,“他们是准姑父哦。”

卫蔚光和孔清源顿时无语凝噎。

准姑父,一个“准”字包含了他们多少心酸啊。

孟家的三个男孩儿很有礼貌地冲着两个人喊了声,“准姑父好。”

孟小四落后半拍地喊,“准姑夫,好。”两只小肥爪子给自己捧场似地拍了拍。

“…”这样的称呼实在是让人内伤啊,卫、孔二人只能略僵硬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认同了他们的称呼,可啥时候前面那个“准”字才能抹掉呢?

孟明远笑着云淡风轻,“孩子们不懂事。”

卫蔚光赶紧说:“没事没事,这样称呼也说得过去。”可不就是准姑夫吗?

孔清源跟着点头。

“咱们这是往幽州去啊。”对于自己的方向感孔清源还是很有信心的,可是,这趟不是说是西巡吗?这往幽州去方向不对嘛。

孟明远往前路望了望,道:“终点在西边。”所以西巡不算说错,这趟本是巡边,无论从哪儿巡,反正边界线是要溜一圈的。

丞相的答案真是好极了!

卫蔚光觉得父亲说得真是对极了,就算地方上的官员做好了全套的准备,丞相也一定能给他们来各种措手不及,根本防不胜防。

没错,丞相这人从来就没按牌理出过牌,下面的要按既定套路走,指定是要被带到坑里去的。

卫蔚光的眼睛有些发亮,声音都带着些微的激动,“这次主要是巡视边军?”他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有机会还是想问一下。

孟明远点头,“对。”眉毛微微上挑,紧跟着看着他说了句,“我没打算把你留在边关。”

卫蔚光眼里的亮度降了些,“家父也不希望这样。”

“你知道就最好。”这小子军队情结太重了,而他的身份恰恰是最需要避讳军队这个地方的,到底还是政治上幼稚了些。

不过,肃郡王既然什么都不对他点破,大概也有自己的考虑,他也不必非得点去醒他不可。

有时候,傻一点也未必不是好事。

如果当初他没那么专心应考,大概现在混个撑不着饿不死的公务员当当肯定是不在话下的。果然是有钱难买早知道啊,“如果”两个字有时实在是让人禁不住内牛满面啊。

“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到军营里呆一段时间的。”卫蔚光忍不住还是将自己心底的期望说了出来。

孟明远一边跟孟小四玩手指,一边不怎么在意地道:“想吃苦锻炼一下总会有机会的。”

卫蔚光的眼睛立时就又亮了,当朝说了这样的话,他总是不会当成是玩笑的。

孟明远嘴角一扬,“行了,跟着清源四下看看去吧,明珠她们下车活动的时候我会派人去叫你们的。”

“那我们就先告退了。”丞相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卫蔚光两个人也不是点不亮的蜡烛,肯定先撤。

“嗯。”

不相干的人清场完毕,丞相大人自然就跟自家的崽子继续亲子时光了。

孩子们的画作被仆役收妥,他们便都围到父亲身边跟他怀里的孟小四玩起来。

对于小四儿,几个孩子都是喜欢的,现阶段这就是他们闲暇时的公用大型玩具,以孟叔翰最有感想,不是老幺的感觉真心太爽了。

孟小四人小腿短,可他还喜欢自己脚踏实地,这大概是这个年龄段小孩子最喜欢干的事了。

孟明远大手拉着他的小手尽责地充当合格的倚仗,身边的侍卫们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经把他们父子、父女一并围在了一个最安全的范围之内。

小孩子的精力是最旺盛的,所以陪小孩子们玩的大人们有时就会觉得很受累,尤其当这个大人本身经常有大量公务的时候。

虽然是西巡,虽然离了京,但这并不表示公文就跟丞相大人说西哟那拉了。事实上,每天都有六百里加急将一些公务送到丞相手里。

想偷懒?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康的事啊。

孟小四玩得正嗨皮的时候,六百里加急公文就又送到了,丞相大人难得的闲暇就此打住,老老实实回自己的办公车上为国尽忠去了。

孟明远看着手上的那封来自京城的信,笑得颇耐人寻味,果然啊,总是有人不信邪想要挑战他这一国丞相的权威。

俗话说得好,不撞南墙不回头,索性便让他们撞一撞看看呗,反正头上起包的也不是自个儿,爱谁谁。

孟明远乘坐的这辆让他路上办公用的车是皇帝专门给配备的,很适合长途路上使用,宽敞度够,舒适度也足。

唯一让孟明远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车上的公文总是旧的没完,新的又来,没完没了。一不注意思想就忍不住开了个小差,想到了以前葛大爷演的那部电影《没完没了》。

伸手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孟明远心里叹了口气。

他恐怕永远也没办法真正地融入这个时空,可却得在这样的地方努力生活,人生无奈大抵如是。

他们这一行人到达的下一个宿点是座不大的城镇,按照老规矩队伍集体在外宿集,搭帐蓬神马的有专人负责,都不算问题。

跟随行的官员结束了一个不大的会议后,孟明远也觉得有些困乏了,便走出自己的帐蓬到外面举目远眺,给自己换换心情,洗洗眼。

晚霞映红了天边,预示着明天会继续是个好天气,适合远行。

身后几步远的默言看着负手而立的丞相,眼前的景物加上他这个人,美得像幅画,让人不忍打扰属于他的世界。

“老爷。”

孟明远回头,就看到程氏袅袅娜娜地朝自己走来。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也快而立之年,但是程氏保养得宜,看起来依旧鲜嫩,有足够吸引男人眼睛的本钱。

程雪兰将手上拿的披风给他系上,带了几分埋怨地道:“天气一天天凉了,老爷总是这么不当心。”

孟明远便笑了,“有娘子替我担心,为夫何需自己操心?”

程雪兰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陪为夫站站吧。”

程雪兰求之不得,嘴上却要说:“不打扰老爷吗?”

孟明远伸手半揽了她入怀,低声笑道:“不碍,平时也难得有闲暇与你并肩赏景。”

程雪兰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前,“妾身没怨过老爷。”

“便是怨也是我该得的。”

程雪兰摇头,却没有说话。

孟明远也没有再说什么。

夫妻两个就那么静静地相拥伫立,目送晚霞消失。

“老爷,回去用饭吧。”

“好。”

饭桌上是安静的,因为古人向来奉行食不语,寝不言。

饭后,孟明远抽查了几个孩子的功课,表示满意,然后放他们各自回去休息。

至于孟小四同学自然还不用抽查功课,但是依然被随行的奶妈给带下去了。

夜晚是沉寂的,整个营地都显得异常安静。

当然,帐蓬里有什么动静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比如,夫妻进行点有爱的运动神马的,那除了动静太大守卫们听个房,一般来说真心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孟明远本来是没那个想法的,可两口子躺到毡毯上后,挨挨蹭蹭的便忍不住起了念头。

自从出京,一路上夫妻两个一直也没有过亲热,程雪兰也是想得紧,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欢快地接受了丈夫的需索,想着只要她忍着点,不弄出大动静就行了。

被丈夫狠狠弄了两次,程雪兰整个人都舒服透了,搂着他健硕的腰身眯着眼只余喘气的份儿。

孟明远也舒服了,歇了会儿,然后起身拿布中给两个人擦拭了一番,这才二翻头搂住妻子重新睡下。

程雪兰很快就进入梦乡,而孟明远却是搂着她闭目将脑子里的一些事过了一遍,想想没什么遗漏之处这才睡下。

入睡前将所有事过一遍脑子,这已经是他的习惯,在这每一步都战战兢兢的官场,这样的小心必须是常态。

想活得比别人久,那就得不怕辛苦。

104公子风流

如果说当大官的,一辈子非得遇到几次刺杀才得显出他的身份地位的话,孟明远觉得自己大概份量地位足够了。

因为在西巡途中,他又一次遇刺了。

还好这次因为有默言的存在,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狼狈。

当时,西巡的队伍在野外宿营,孟明远一时心头有些不郁,便往远处走了走,想着散散心。

从他当上丞相开始,身边的侍卫就一直保持着一定的数量,缺了就会再补上,并且一直是从皇家内卫中挑选。

从某方面来说,皇帝对他还是满够意思的,虽然这够意思是看到他本身对朝廷利用价值上。但如果有价值被别人利用,好歹也说明他的人生没那么一无是处。

丞相大人独处深思远眺时,侍卫们会在他周围警戒。

事情发生的时候,侍卫们像往常一样跟随保护,然后那些刺客便像突然从地底冒出来似的一涌而上。

默言第一时间就挡在了孟明远的身前。

冷眼看着那些刺客伏诛,孟明远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自己的心如此冷过。

这果然是个你不够狠,你就去死的年代吗?

这一场攻防之战打得很是激烈,护卫孟丞相的侍卫除了被默言率人袭击时,便只有这次伤亡严重。

面沉似水的丞相大人如同一朵冰雕雪塑的高岭之花,负手站在帐篷前,看着侍卫将两个仅剩的刺客押到自己面前。

“你们不用急着寻死,本相没打算从你们口中问出任何东西,就是想看看而已。”

默言看向他。

孟明远知道他的意思,道:“杀手也有杀手的职业道德,本相懂。不为难他们,人生除死无大事,他们赔上了性命这场恩怨也就结束了,本相犯不着多做留难。”

“可是不追问,属下怕那些人还会对相爷不利。”

孟明远冷笑一声,“本相既身处这样的位置,不让人除之而后快反倒显得本相能力不足。至余何人主谋,那有什么关系?”哥管你是谁,乱拳打死老师傅,反正哥习惯无差别攻击了,索性也不换方式了。

丞相大人最后那七个字让不少人打了个寒颤,这么平静的丞相才显得更加的可怕。

丞相是谁?

运筹惟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杀敌于无形之间,这要是屠杀模式一开,必定要血流成河啊。

“不管谁派人来杀本相,都足以说明本相做的某些事戳到了他的痛脚,逼得他狗急跳墙,那本相说不得就只好变本加厉。”孟明远慢条斯理说,“撵狗入穷巷本相向来是不屑去做的,可是,现在如今既然结果都一样,那撵便也撵了。本相还真不习惯白担一个罪名,感觉挺不对不住自己的。”

这话听得人心直发寒,什么叫白担一个罪名,丞相大人到底是给自己给安了个什么样的罪名好开启屠杀模式啊?

“来人。”

“相爷。”

“拿我手令到附近州衙,责令当地官员将周边的匪寇清一清,若是本相西巡回来时还是这样的治安水准,就让他们自己把脖子洗干净等着上刑台。若是认定本相此次是有去无回的,便随他们去。”

“诺。”

丞相话说到这份上,谁要还二五眼地不认真执行,那秋后算账时就别怨天尤人。

“小郡爷。”

“相爷。”突然被点名的卫蔚光吓了一跳,赶紧应声。

孟明远微微勾了勾嘴角,对他和气和气地道:“你去附近州郡兵营调三千人马来,既然刺客连本相都不放在眼里,咱们这一行人马可就都得当心了,只能加大护卫的兵力了。”

“是,一定不辱使命。”

孟明远四下看了一眼,微笑,“热闹看完了,诸位可以都回去歇着去了。”

丞相这话都说出来了,谁还敢再在外面站着?当然是赶紧回自己营帐去了。

看着很快便变得干静的帐前四周,孟明远的面色一点点沉下来,对默言道:“这两个人你看着处置吧。”

“诺。”

孟明远转身回了办公的营帐。

看到几只上锁的黄梨木的箱子,箱子里放的都是需要他批示的政务要件,孟明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如果刺客的主使者是本朝人的话,他这样为大庆朝劳心劳力到底是图了什么?

若是别国使人来刺杀于他,孟明远无话可说,可若是朝中之人…真真令人齿寒,他自认为相执政以来,手段尚算温和,为的就是不想激起他人的过激反应。可惜,事与愿违,他仍然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恼上来,孟明远一脚便踹翻了处理公文的长几,上面的公文四下飞散跌落。

外面侍卫闻声奔入,在看到丞相愠怒的脸以及地上散落的案几公文时又静静地退了出去。

便是再笨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丞相需要是绝对的安静。

孟明远一个人坐在渐渐暗下来的营账内,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再次开口,“默言。”

“属下在。”

“本相是不是看着太善良了?”孟明远不无困惑地感慨了一句。

默言不做表态。

善良?

恐怕即使丞相原本还存着的善意,在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恶意下挑衅也会消失殆尽,之后便只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孟明远在黑暗中嘲弄地扬起了嘴角,“人果然不是钱,不可能让人人都喜欢。”在皇帝需要他的敬业忠诚的时候,有些人却是巴不得他尸位素餐,这就是人性。

“大人,你还未用晚膳。”默言提醒他。

“是呀,人若未死总还是要吃饭的。”

“大人,这种事难免的。”你的位置决定了你有这样的遭遇是必然。

“便是心里明白,情感上总是难免还是会有些违和。”孟明远的声音略透出些苦涩,“点灯,让人送吃的进来。”

“诺。”

营帐只很快便亮堂起来,侍卫进来将四下散落的公文收拾归整,然后又默默退下。

无论丞相大人有再大的脾气,再多的怨愤,明日一早该快马送走的公文还是要送走,身在相位的人本就没有多少任性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