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远就忍不住露出几分苦色来,“圣上,臣当初不过就是看肃郡王世子一意上告,无法强行压下平息,在考虑要充分利用舆论风向并适时起到社会警示作用的前提下,臣才决定让案子公审。只不过,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臣的预想,简直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牵连甚广啊。”

“是呀,内宅之乱远甚朝局之乱。”孟明远由衷地感慨了这样一句。

开华帝立时心有戚戚然,这话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后宫美人如云,可是那如云的美人却是个个心计好手,世家内宅就已经是那样让人触目惊心了,他这宫苑之内自然只有更严重。

“难怪安之不喜女色。”

孟明远决定对这个问题不予理会。

开华帝捏着手里的棋子犹豫半天,才在棋盘一角落子。

孟明远扫过全局,淡定地将自己的棋子下在了一个角落。

“安之似乎还有个庶妹也到了出嫁年龄。”

“是。”孟明远没有否认,那是当年张姨娘所出的庶妹,他印象并没深刻,也从来不会去刻意关注。

开华帝看了他一眼,“安之似乎没有插手她婚事的打算。”

“圣上,臣非圣人。”千万别把哥安放到一个圣人的位置让世人膜拜,哥不爱吃香火,哥也有爱恨情仇,不会傻缺到跟所有人都一笑泯恩仇。

“当年孟家之事对安之影响至深啊。”开华帝感慨了一句。

孟明远苦笑,“圣上,没有任何人愿意早早地长大,那是一出悲剧。”年少时躲在父母的羽翼下幸福地生活,谁不想?

“这些年安之一直很辛苦。”

“为国尽忠,臣不敢言苦。”可是,真的很苦!

“兰妃劝朕早立太子。”

冷不丁的,开华帝突然换了一个劲爆的话题。

饶是孟明远定力足够,手里的棋子也差一点掉落,赶紧稳了稳心神,抬头看过去,“圣上——”你是被美人迷惑心智了吗?你丫还有两个嫡子在哥府上养着呢?

“安之以为如何?”

孟明远将棋子放回棋盒,撩袍下跪,道:“臣启陛下,皇子年幼,此时立储弊大于利。”提前立了谁,便是把谁竖成了一个现成的靶子,他会成为其他人攻讦的对象。

“可储位久悬,民间朝内也多有非议。”

“圣上如今春秋正盛,立不立储并不当紧。”你要七老八十垂垂老矣,一脚迈进棺材的状态,你不想立,哥也会拽着百官给你施压让你立。

你丫现在纯粹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被后宫美人的温柔乡给毒荼媚惑了。

开华帝缓缓点头,“这个道理朕当然也明白,只是——”朕的皇儿养在你膝下,养得时间越长,朕就越心酸,他都五岁了,还没叫过朕一声父皇,简直太心酸!

孟明远道:“如果圣上坚持,臣也没什么好异议的,毕竟立储乃是国之大事,也是皇家之事。”你的天下,你说了算,哥左右不过给你提个醒罢了,听不听还在你。

“起来吧。”

“谢圣上。”

“坐。”

“臣谢座。”

“不能让皇儿知道吗?”开华帝满满的一颗慈父心无处安放,无论他怎么看都是养在丞相府的皇儿可爱萌,宫里的怎么看怎么死板无趣。

“年纪太小心性不定,臣的建议是不要。”孟明远尽着自己一个臣子的本分。

开华帝沉默半晌,最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带了几分遗憾地道:“果然世事难两全。”

孟明远:不可能所有好事都让你占了的,少做白日梦了,皇帝也扯淡!

结束跟皇帝的例行下棋事宜,孟明远总算能离宫走人了,他毫不留恋地闪了。

回到家,府里已经掌灯。

孟明远没有先去吃饭,而是先到“清阅轩”检查子女的作业,顺便跟他们说几句闲话,唠几句家常…

忙完这一切才回到馨院,程雪兰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晚饭。

“郎君今日回来的可晚。”

“陪皇上下了两盘棋。”

程雪兰一边帮他布菜,一边继续道:“父亲有派人过来,说是玉如的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

孟明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用过饭后,他陪着程氏到花园中走了走,这也算是拉近夫妻距离。

再亲密的关系,也是需要维护的,否则成亲日久,夫妻间的新鲜感早消耗殆尽,若不时时维护,只怕就会逐渐走向麻木。

那是不利于家庭和睦团结的,丞相大人自然是不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

所以,适时的体贴温柔是很有必要的。

夫妻花园散步,间或耳语些私密之语,各自的心情都算不错。

回去洗漱之后便上床安歇了。

“郎君…嗯…啊…”程氏被丈夫弄得舒服得直叫出来。

丞相大人兢兢业业地尽到丈夫义务的同时也享受到相应的权利。

一番*之后,程雪兰由着丈夫拿着温热布中给自己拭过身体,眉梢眼角都透着被滋润过后的春情。

孟明远收拾完了自己,从净房回到床上。

“郎君,你说这胎会是女孩吗?”

孟明远看着她日渐鼓起来的肚子,心里狠狠地叹了口气,口中道:“希望是个女孩吧。”程氏的年龄越来越大,再继续生下去真就要成为高龄产妇了,不安全。

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想来个中年丧妻之类的戏码,否则介时不定开华帝那个混蛋会干怎样二的事出来让他为难的。

程雪兰笑道:“是呀,咱们儿子不少了,就是缺了女儿,是个女儿是最好。”

“嗯,辛苦你了。”

“为郎君生儿育女是妾的份内之事。”程雪兰半侧转身,因怀孕而丰腴的身体也贴到了丈夫身上。

孟明远眼眸微垂。

要说风情,这个时候的程氏真心称不上什么风情,孕妇那特有的丰满体态,风情基本是荡然无存的。

不过,丞相大人本来也从未在意过这些,烛火吹灭之后女人是一样功用。

话糙理不糙!

程雪兰在微暗的床帷内撩拨着丈夫的兴趣,她还有些空虚。

孟明远小心地又满足了她一回,只是在结束后对她说了句:“有了身孕到底不方便,这胎罢了咱们还是不生了。”

程雪兰微喘着气道:“郎君说得极是…”多年不再受孕,这次有孕感觉诸多不适,尤其夫妻之间的温存一下便少了许多,没办法像孕前一样不受拘束。

哄着程氏睡去,孟明远却有些心事重重。

这生男生女又岂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可开华帝那个二货跟抽了一样想让孟家女当皇子,更可能会是太子妃,不来的一国之母,这简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却又抗不过这整个时代的权威。

这胎是女孩的话,大家都落个清静。如果是男孩,只怕他就想另想他法了,少不得还得去跟开华帝那货扯皮顺带割地赔款,真不想是那样的结果。

这一夜,孟明远意外的失眠了。

这导致他第二天的精神不是很好,精神不好心情自然也就欠佳。

因此,朝会上大臣们一看丞相大人心情不爽,人人心中拉起警报,朝上奏对之时都挑喜闻乐见的说,谁都不想挑战丞相的怒火。

这货忒残暴不仁啊!

不过是妹子闹个和离,他都能让几个家族掐得你死我活。

尤其,最后事件事搞到后来还好像跟他神马直接关系都没有,这就更可怕了。

结果,前朝无事,后宫却出了大事。

月桂宫沈妃双生所出的小皇子夭折了。

开华帝紧急散朝直奔后宫。

精神欠佳的丞相大人隐隐感觉到了来自后宫的戾气。

又要新一轮的宫斗了吗?

丞相大人继续主持完朝会,然后回自己的办公地中书省。

当丞相埋在公文奏折中的时候,开华帝也被自己的爱妃的眼泪给淹了。

让皇帝暴怒的是,小皇子乃是中毒而亡。

查,一查到底!

后宫又是一片风声鹤唳。

后宫有事,必然会波及前朝,这是定律!

尼妹啊!

想过几天太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丞相大人暴躁了。

斗什么斗啊?

一群小豆丁个儿还没个桌子高呢,就为了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恐怕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根本就没机会再长大了。

在众人吵吵嚷嚷的时候,丞相动本请假要回去养病。

混蛋丞相!

永远比他们任何人都不靠谱!

这种时候他竟然好意思请假回去养病?

他是真好意思!

孟明远:哥有毛不好意思的?哥要直接参加斗争的话,只消把家里的两个皇子推出来你们就屁都不用放了。可是,哥养他们是白养的吗?

俗话说得好,生恩没有养恩大。

谁养谁亲!

哥辛辛苦苦教养出来的,让你们这帮尸位素餐的家伙祸害,哥没病?

怎么地,也得等他能祸害你们的时候再放出来才符合经济效益。

第127章

丞相大人请病假回家休养,皇帝竟然就真的准了他的病假。

户部尚书赶紧跟着就请假了,他是丞相一系的,丞相要缩头,他自然没道理硬杵在朝堂上。

说白了,卢老尚书就是嫌朝堂上那帮人太吵。

他年纪大了,实在是不想听那些争吵。

逮着机会请病假的人不多,所以朝堂上依旧吵得跟菜市场一样,掐得你死我活的。

丞相一系的官员多保持缄默,默默围观。

丞相已经给他们做了一个良好的表率,所以不用浪费脑子跟着走就行了,总之是不会有坏处的。

当然,偶尔也是需要吱一声,抬根柴,添把火神马的,这叫围观者的义务劳动。

丞相说的!

丞相大人在家里教孟小四背诵曹植的成名诗——《七步诗》,而且教的还是后世人的缩写版,更加的朗朗上口。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孟季宇奶声奶气地背着诗,背完了还天然萌地看着美人爹爹问,“豆萁是什么?”

丞相大人抓住机会搞实物教育,抱着小四儿就跑到自家被圈起来的那一大片后园去找秋收时堆放的豆萁。

然后,丞相这家伙领着自家几个崽子点了豆萁去煮豆,完美的实现了“煮豆燃豆萁,相煎很着急”的华丽篡改。

丞相请假不上朝,但该他的工作他跑不了。

而且,皇帝也不会让他躲清闲躲得太久。

皇帝心情不顺,看看大臣们互斗,这算是帝王的娱乐项目,旁人享受不了这个待遇。

敌对双方互相攻击完,甭管谁胜谁败,都要有所损作,全身而退少有其人。

孟明远一直是很知情识趣的,皇帝心情阴暗的时候,他不想帮着补刀的时候,躲开其实是最明智的做法。

某些时候,这对君臣是很有默契的。

所以,默默为大庆朝的大臣们点蜡。

只不过,在听到自己宝贝皇儿用那稚嫩的童音背出“煮豆燃豆萁,相煎很着急”的诗时,开华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丞相大人掩饰地轻咳了两声,他当时不过就是顺口歪了那么一句,没想到小孩子记性好,小四儿这破孩子又挑了个不那么美好的时机给他抖了出来。

“孟明远——”你看看你把朕的皇儿教成什么了?

“圣上,”孟丞相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说:“您可以问问他是什么时候学的。”

开华帝当然要问。

“煮豆子的时候啊。”这是孟小四的回答。

“煮豆子?”

“嗯,爹爹领我们去煮豆子。”小四儿对豆子仍是念念不忘。

小孩子嘛,对于泥土田园总有种大人无法理解的真爱,而相府后面有一大片的丞相自留地,种了各式的农作物,基本属于丞相自家的植物园。

一看皇帝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丞相赶紧道:“臣在家养病之时领着几个孩子在地里烧煮了些豆子吃。”

这个混蛋!

在月桂宫皇子死于宫斗之时,他跑回家教皇子背什么七步诗,背了还不算,还特么歪了七步诗,还领着皇子亲手去煮豆子…

这是一国宰辅该做的事吗?

这还真是一国宰辅做出来的事!

“皇帝伯伯,豆子很好吃的哦。”孟小四显掰一样的童音,又一次戳在了开华帝的心口。

魂蛋啊…

被自己的皇儿喊“伯伯”还“皇帝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