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也都跟着跪了满园。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时之间,除了开华帝本人,其他人都跪下了。

开华帝环顾一周,身处高处的寂寞冷清又一次让他为之神伤,这些年如果说他还有个能说话的对象的话,大概也只有跪在下面的丞相这个坑货了。

可是,为帝者,便是对自己都需狠心辣手,又遑论他人?

“朕在此口谕满朝,朕及朕之后,任何人不得以皇命与孟家结亲,孟家女不应选秀女。”

“臣谢主隆恩。”孟明远口呼万岁,对二丫的婚事终是放下了一颗心。

太子的脸都黑成了锅底色,父皇他老人家这样表态了,他若还想娶二丫,那困难势必就会加难许多倍,相父那一关乃是最为难过的。

“至于爱卿离朝之议…”开华帝有些不知如此为继。

孟明远道:“望陛下恩准。”

开华帝心中终于有了决断,“孟明远以相国之尊致仕归养田园,孟相之后我朝不复丞相之位。”

文武百官心中均是一惊,废除丞相之位?

“孟卿有生之年均为国相,遇有国之大事,相国应召上殿议政,可不行跪拜大礼。辞朝之后,一应待遇俸禄均按丞相制。”

孟明远忍不住抬头去看开华帝,心说:关于相位废除之后的相关事宜推进,哥都早就具奏呈给你丫的了,怎么又推到哥头上了?

开华帝心说:你丫的这就想撂挑子不干,不把这事给朕处理清了,你甭想拍拍屁股就撒欢溜达到外面快活去。

百官一听,魂淡啊!

丞相这货说是辞朝了,可这货还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国啊…

“臣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好吧,总归是算辞职成功,至少表面上,算成功了,至于之后的具体操作那就再说。

“至于卢尚书,卿确年事已高,着翰林院侍读学士孟叔翰继任户部尚书一职。”

“老臣谢恩。”卢老尚书叩谢皇恩。

“臣遵旨。”孟三公子伏地接旨。

开华帝这个五十岁的大生辰过得委实不能算愉快,但到底也还是过去了。

孟明远跟同样致仕的户部尚书在宫门口随便聊了两句,如今两人都是退休的人了,说话就更随便了。

“老卢啊,你说你没事瞎掺和什么?瞧,官撸了吧?”

“不光相爷想回家养老,老臣也想啊。”卢尚书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我还以为你是官迷呢?”

“尽瞎说。”

“你看你都一把白胡子了,还一直兢兢业业为国守财,你不是官迷谁是?”

“若非相爷执掌相位,老臣早就回家抱孙子去了。”谁耐烦看那些家伙的勾心斗角怎么地?也就你这坑货在那儿戳着多大的热闹都能围观得毫无心理压力,可你不肯当那镇邪物了,我老头子当然就不想搁金銮殿上杵着了。

孟明远伸手往老卢头的肩上一揽,笑道:“走,老卢,难得今儿咱们都退休了,去喝两杯庆祝庆祝。”

“走着。”

胡须不说全白,但已经花白占据绝对优势的卢尚书跟着看着不过三十上下的致仕相国勾肩搭背地就上了同一驾马车,喝酒去了。

那形象——简直毁三观!

看到的文武百官都是这样的感触。

这一老一少两个朝官奇葩,某方面来说还真特么是物以类聚的典范,虽然他们也经常爱互掐一下,搞点无伤大雅的娱乐项目。

孟明远和卢老头两个跑到官营会所一气点了一群美艳歌舞伎给他们歌舞助兴。

两人这一通海喝啊,从来没有过的放纵。

把两边跟随的侍从都给看傻眼了,这两只真的是以前那样两只道貌岸然的家伙吗?

不止毁三观,人生都特么毁干净了!

最后,两人是被各自的随从给搀回去的。

程雪兰看到喝成如此的丈夫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下真是哭笑不得。只得亲自动手帮他洗漱干净了,费了力气才将人从净室扶回卧房。

“辞官就这样高兴么?”她口中这样说,心中却是明白丈夫是真心高兴,他一直一直就不喜欢做官的,只不过,有时候他又不得不在仕途中拼上一拼。

程雪兰安置好了丈夫,自己也除了外衣上床。

“雪兰——”感觉到妻子的气息,孟明远呢喃了一声。

“远郎。”她柔声轻唤了一声。

孟明远本能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将头埋在她肩窝处沉沉睡去。

没了官职在身,虽然生理时钟仍然按时唤醒孟明远,但是他只是稍微回了回神,便搂了妻子继续睡去。

老子终于辞职了,如今想睡到什么时候睡到什么,上终于摆脱了朝点卯这种苦逼的事。

等丞相大人睡饱,养好了精神,也不管是什么时辰兴致一来,将妻子扒了个干净,压在床上就胡天黑地了一通。

等夫妻两个终于衣冠楚楚地起身,已经是申时了,孟家老三都快要下班回来了。

等到孟叔翰散衙回府,就被父亲叫到了“听风阁”的书房。

“爹。”

“坐。”

“爹唤儿子前来有什么事?”如今再看他家爹爹,仿佛整个人都年轻了,本来就保养得宜,如今更显年轻,简直让他这样的年轻人都要汗颜了。

“为父如今已然辞去相位,也不想在这京城久留,打算过些日子就同你母亲回原藉去了。”

“爹与娘尽可放心离去,京中之事自有儿子打理。”

“你,我放心。只是,凡事还是需三思而后行。”

“是。”

“你的婚事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办?”末了,丞相实在忍不住对小儿子的婚事关注了一下下。

孟叔翰低头笑了笑,道:“爹,您放心,我不会又给您领个儿婿回来的。”

“你小心被你大哥捶。”

“这儿子倒不怕。”

丞相大人的打算是好的,不过再好的计划也得有机会实施才算是好计划。

丞相离京的事根本就没机会实施,因为开华帝直接下了一道圣旨,不许丞相随便离京。

尼妹啊!

哥都退休了,你丫还搞出行限令啊?

丞相大人对此圣旨表示极度愤懑,但是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从此,就开始他在家怡情养性的悠闲退休生活。

每日最爱呆的地方不是书房,就是相府后园。

看看书,写写字,种种田,溜溜鸟,钓钓鱼…听到自家致仕的丞相整天过得这么逍遥,开华帝顿时就羡慕嫉妒恨地把人给叫到宫里陪他下棋去了。

你个坑货,坑完了大家伙,你真好意思过得这么让朕眼红啊?

第141章

丞相进宫陪皇帝下棋,宫里这地方,碰个把熟人神马的委实再正常不过,好歹丞相大人在这里行走有二三十年呢。

“相父!”曾经的孟小五,如今的皇四子,看到自己曾经的爹爹时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话说,自打那日金銮殿上被还给皇家正名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爹他老人家。

不得不说,相比较父皇与母后,爹的精神面貌实在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小五立时便理解了父皇这些年那一颗饱受丞相摧残的龙心。

“臣参见冀王。”

“相父快快免礼。”已被封为冀王的孟小五赶紧去扶,虽则爹不必行跪拜之礼,但就是作个揖他觉得也是会折自己寿的。

“多谢王爷。”

“相父怎么会进宫?”

“臣奉召进宫。”

“父皇找您吗?”

“是。”

“那您现在还是不要过去了,这会儿几位尚书正向父皇禀告江南旱灾的事呢。”

“臣到外面候着就好。”

“相父——”冀王抓着养父的袖子不撒手。

“冀王可是有事?”这小五完全就是个*青年的典型,估计那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小孩子撒娇的比重更大。

冀王把身边随侍的人给统统撵到一边去,不许他们偷听,这才红着脸期期艾艾地跟养父说:“母后说要给我准备选妃,父皇也答应了。”

“臣恭喜王爷。”丞相大人很官面的说。

“爹啊——”

“冀王。”孟明远提醒他。

“相父,”冀王脸色略苦逼地道,“可母后给我选的那些我都不中意。”一个一个做得跟什么似的,还不如相府里整天一恼起来就拎鸡毛掸子追得某小厮满院子乱窜的胖丫头呢。

“那便让娘娘再帮王爷挑些,总会有合意的。”天下这么大呢,不要紧,你慢慢挑。

“相父,您能不能趁着待会儿见父皇的机会帮我说说?”

“什么?”

爹啊,您能不装了吗?我知道我母后蠢,得罪您了,可我是您一手养大的,这才认祖归宗仨月,我能跟皇家有什么感情啊,咱爷俩才是真感情,对不对?

冀王的一张小脸被憋红了,哼哧了半天,才说出来,“帮我提提凉州杨大人的嫡次女…”您别说不知道,我就不信二丫那货没跟您私下打我小报告。

“武将之女性情都较剽悍。”那是杨兴关养出的一只小母虎,你这审美还真是比较有个性。听二丫说,在凉州之时你没少被她收拾,这怎么反倒给收拾出感情来了,小五,你竟然是个抖M的体质吗?

“这个不妨事了。”

“冀王,边关长大的女孩子都很爽利,王府这种地方太沉闷了。”丞相大人忍不住教育自己养大的这个熊孩子。

冀王的眼神透出一股坚毅来,“我会对她好的,只对她一个人好。”

孟明远低头笑了一声,尔后抬头看着他道:“好,臣试试。”

“多谢相父。”小五开心了,红着脸掉头就跑了。

留下丞相大人站在原地摇头失笑,也不知道小五这样纯善的性子能保持多久啊。

皇家自古便是一个大染缸,经常就把人给染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在丞相大人内心感慨的时候,那边一个小宦官急匆匆朝他跑来。

“皇上请相爷赶紧过去。”小宦官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可见跑得很着急。

“知道了。”

“相爷,请。”

孟明远便在小宦官的引领下往御书房而去。

哟,开华帝这货终于不再动不动就往勤政殿偏殿的东阁间去了啊,丞相大人觉得甚难得。

才走到御书房外面就听到里面开华帝的咆哮声,充分证明皇帝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江南乃国库米仓重地,怎么会发生如此重大的旱灾却两年隐而不报?你们这是把朕当成傻子吗?”

孟明远觉得这个时候进去有被炮灰的嫌疑,脚下便刻意放缓了些。

引路的小宦官头上的汗这个流啊,可是他又不敢催相国,其实从内心来说,小宦官也是不想进去被喷的,但是他不敢不进。

“孟明远呢,他怎么还没来?”御书房里的皇帝在点名了。

“臣,孟明远觐见。”

“给朕滚进来。”

这是气得不行了啊?

孟明远依旧显得很气定神闲,低头走了进去。

一进去,迎面几份奏章就砸了过来。

孟明远微微侧身避过,然后向那个起火点躬身施礼,“臣孟明远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来跟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孟明远接过小宦官捡起递来的奏章,随意地翻了翻,道:“臣当年离京巡视之前这些事便已经全部由东宫负责了。”别随便讹人啊,不关哥事儿。

“太子——”

被点名的太子硬着头皮应声,“此系儿臣用人不当…”相父,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是用人不当吗?”开华帝怒不可遏,“你这是任人惟亲。”

太子不敢言,这失察的官员乃是后族一脉,父皇这话虽重,但也不能说错。

“查,给朕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是姓卫还是姓董。”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顿时跪了一片。

孟明远一见,觉得鹤立鸡群不大好,于是也跟着跪了。

“朕知道你们都不敢动,因为这里有皇后的家人,安之,你给朕去查,狠狠查。”

跪着的官员内心震动,相爷当初被皇后逼得辞官以抗,您现在让他去查皇后一族,这个…略凶残了啊!

“陛下,恕臣直言。”

“说。”

“臣去不好,恐落挟怨报复之嫌。”

“那你给朕找个人去,他们朕信不过。”

“让肃郡王去吧,王爷怎么也是皇室亲王,最能代表皇上。”

“内侍官,去传旨。”

接到圣旨的肃郡王知道前因后果后,在心里把丞相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就知道,丞相那货一直对他们家怀恨在心,他一个儿子都废成了不理世事的酒鬼,他还不肯放过他这个土都埋半截的亲王。要不是看在嫡孙被他教得不错的份上,非得捋袖子跟他打不一架不可。